周昕璇，慌張失措……？
林啟艾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周昕璇。
近三週來，周昕璇一直是扮演著女強人的角色——
對，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信服了許依如當初的話語——周昕璇確確實實地，是女強人。
雖然外表依然樸實、依然愛腳踏那雙將門球鞋、頭髮依然隨意綁起、
衣著依然不太有美感，但她的女強人氣質是在舉手投足間、
是在話語溫柔卻又毫無破綻間、是在那雙細小卻堅強的肩膀間。
她的強，是由內而外散發，而非外在物質的堆砌。
林啟艾忽然對於自己原先以外在，來作為判斷周昕璇是否為女強人的標準，感到汗顏。
在她的認知裡，周昕璇就是有條不紊、從容自在地處事，
「慌張失措」是無法跟她產生連結的形容詞；
儘管面對黃計的挑釁，她也是冷靜淡然以對——
僅僅在上次，才少見地動怒，甚至還把她給帶回她家，才有那次似真似假的激情發生……
一思及那次激情，林啟艾忍不住搖搖頭，
一回神，卻見賴卓群、周昕璇他們正朝她病床走來，
旁邊還多了一個披著白袍的高大男人——那應該是急診醫師吧？
「林小姐您好，我是蔡醫師。」
男人脫下口罩，高大的身軀，卻搭配著一張稚嫩的臉蛋——
也是，急診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想當然會由蔡醫師這樣的年輕醫師來輪值。
「醫師您好。」林啟艾趕忙回應，「請問我的狀況還好嗎？」
這邊的環境讓她渾身不對勁…尤其看著賴卓群與周昕璇兩人一同出現在她眼前，
讓她恨不得可以趕快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噢，當然，您的部分已經沒有大礙了，等等就可以回家休息；
但未來當妳覺得不太對勁、或是快要喘不過氣時，要盡快到通風的地方，
以免又有今天這樣的情況發生。」蔡醫師以相當簡白的話語說著。
「了解，謝謝醫師。」太好了，林啟艾鬆了口氣。
蔡醫師親切地點點頭，接著拿了一張單子給賴卓群，
「賴打，你將這單子拿到櫃台批價拿藥，就可以出院了。」
周昕璇及賴卓群連忙道謝，接著賴卓群與蔡醫師短暫寒暄一番後，
蔡醫師便指示一位護理師開始卸下林啟艾身上的管路及偵測儀器。
虛弱的林啟艾見著周昕璇與賴卓群兩人默契十足、又如此關切自己的模樣，
又是感動、又是尷尬，更多的是罪惡。
她霎那間不知道該如何同時跟眼前這對情侶檔正常的互動。
「昕璇、賴教授…謝謝你們。」她困難地開口，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嘴巴乾渴得厲害。
「說什麼謝謝？」周昕璇白了她一眼，但右手卻舉起，眼看就要摸上她的臉頰。
林啟艾被周昕璇的親暱舉動嚇到，而且她們現下還在賴卓群面前……
她一陣心虛，竟無禮地閃避了周昕璇的觸碰。
「……？」周昕璇似乎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愣了愣，但隨即馬上微笑，
「啟艾，妳先上車好嗎？我們去幫妳批價拿藥。」
「不用啦！」林啟艾聞言，連忙回絕，
「昕璇、賴教授，你們送我來醫院我就很感激了，
我自己去批價、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好了。」
一個是自己的上司，一個是自己上司的男朋友兼合作計畫主持人，
她何德何能自己坐上車休息，讓他們倆去幫自己服務？
「妳都這副德性了，還想自己回去？」周昕璇不悅地挑起眉。
「呃，我已經好多了…真的！」見到周昕璇的霸道，林啟艾馬上懦弱地瑟縮起來。
「妳，去上我的車，今天回我家。」想不到接下來周昕璇說的話，像是不可拒絕的命令。
林啟艾聞言愣了一秒，
「不用啦！我可以回我自己家、我真的已經好多了，真的沒關係的！」
見著還在周昕璇身旁的賴卓群，在人家的男朋友面前說要回周昕璇家？
拜託，這超怪的啊。
「我說，回我家。」周昕璇卻越來越霸道。
「是啊，啟艾，妳就回她家吧。」這時一直微笑站在一旁的賴卓群終於說話了，
「看來，妳非得回她家睡一晚，她才會饒過妳。」語畢，伴隨一股神秘的微笑。
「賴博……」周昕璇竟反而有些愣住。
「還有，昕璇，明天開始，幫啟艾請個病假吧！」
「病假？」林啟艾與周昕璇異口同聲奇道。
「對，讓啟艾請到最久一個月的病假。我會請小蔡幫忙開證明。」賴卓群瞇眼說著。
「病假？我不需要。」林啟艾一頭霧水，她還想回去操作那個滿是「污染物」的實驗。
「妳會需要的，啟艾。」賴卓群微笑，
「昕璇，今晚，或許妳會有『很多話』，要好好跟啟艾解釋清楚。」
「這是當然。」周昕璇點點頭，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掏出汽車鑰匙，「上車吧。」
這句話是說給林啟艾聽的。
被眼前這兩個人半強迫著，林啟艾無語地嘆了一聲，最終投降似地坐上了周昕璇的車。
這是她第二次坐周昕璇的車。
在車上等待的時間裡，像是時光倒流般，她想起了第一次她搭上這台車的種種——
她想起那天，是她到周昕璇團隊報到的第二天，那天也是她第一次與賴卓群見面；
那天在車上，周昕璇對她說了許多話。
「啟艾，如果我是妳，我是不會放棄的。」
那時，周昕璇對她說了她不會通過試用期的事實。
「還有四個月，我們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為什麼我說妳會被解聘，
妳就真的認為妳會被解聘呢？在中華製糖，很多事情都不會有定論的。」
「啟艾，妳自己也說，假單是無緣無故不見的，所以因為一些不知名的緣故，
害妳曠職一個月；第一個月時，黃博也說妳是新進人員有史以來表現最差的一位。」
「所以現在他們因為這兩件事，決定試用期後解聘妳，妳就甘願這樣投降？」
「啟艾，我是妳的話，我會做出一件讓他們驚訝地目瞪口呆的事情，
讓他們明白，失去我會是一件損失多麼慘重的事情；
還是妳就甘願放棄，讓他們順心所欲地要妳走，妳就得走？
我追求的一種理直氣壯，所以我會對抗，而不是忍氣吞聲。」
「妳的人生追求的是什麼？」……
周昕璇說過的話還言猶在耳，但那時的她們、跟現在的她們，卻相差太多太多了。
那時的她甫脫離黃計的魔掌，對周昕璇不免也有邪惡陰謀的想像；
但這三週來，這個曾經讓她有被害幻想的眼袋女，
竟在那夜似真似假的失控後，不知不覺中將她給放在內心最中心的位置。
周昕璇的一顰一笑、一挑眉一皺眉，無一不讓她的情緒波動、偷偷擺放在心中珍藏著——
甚至，她會在心中默默地乞求著周昕璇對她有更多的互動與保護。
周昕璇絕口不提那晚超乎常軌的互動，使她更沒有勇氣提起那晚的激情。
但她其實很明白，她最懼怕的，莫過於周昕璇或許對於那晚，
僅僅是醉酒及一時意亂情迷的解釋；而她又何嘗不是這種可能呢？
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想過與同性的女人會發生些什麼；
自小到大的教育與成長環境，都讓她只會思考與男人的各種曖昧與發展的想像。
那晚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泡泡，戳破了，
便很有可能將目前她所擁有周昕璇的一切化為烏有。
於是，她們對那晚的激情很有默契地再沒有提起，似乎那晚就是一夜春夢般地，
隱藏在她們倆的牽手、摟腰、摸頭、撫臉日常互動中；
除此之外，周昕璇對她是更無微不至的照顧，更讓她積極參與聚餐活動，
與許依如、李梅祈等人有了更進一步的交情，
更讓她的實驗主持人的位置坐得更穩、實驗操作地也更為純熟——
除了這三週來一再失敗的實驗結果以外。
眼見周昕璇與她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起那晚的激情，
再見到周昕璇與賴卓群的感情穩定，
林啟艾對於每每見到他們倆比肩而行便會有不自在的感覺，
在此時此刻、在這寧靜的周昕璇車上，她忽然釋懷了。
也是，她與周昕璇，下屬與長官、相差十一歲、還同為女性；
而賴卓群與周昕璇，彼時雖同為下屬與長官，
但現在他們是合作夥伴、相差五歲、而且是這個社會所認可的異性戀。
她忽然覺得應該由衷地替周昕璇感到開心，開心他們倆的感情穩定——
從那時起，她真的衷心地希望他們倆可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