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在人們面前，妳我都在演著戲，可我想，只有我一個人會演得如此費勁、如此傷神，
畢竟我實在太不擅長偽裝，可面對妳，我得掩蓋住的情感，卻又太過難以掌控。
妳只需要演給同學們看就好了，而我，卻不知道自己是在演給誰看。
明明多麼喜歡妳，卻只能裝作對妳無所謂似的，我從不敢主動找上妳，只是靜靜等待
著，等妳連絡我、等妳走向我；儘管不願透露自己的心思，卻又總在妳有難時忍不住開口
，總想為妳解決困窘、想為妳多做一些事情，好讓妳能過得輕鬆一點就好……很怕自己出
手的行為用意太過明顯、怕妳覺得我們走得太近了，卻總能看見妳嘴邊漾起真誠的笑意。
比如今年妳生日的事情。
在妳生日的前一週，朋友們要我翹掉和妳沒重疊的通識課程，到系館集合。注意到妳
的生日將近，我想也知道大家壓根沒把妳說妳不想過生日這點放在心上，又打算背著妳偷
偷計畫著什麼。我深知妳是真的不喜歡別人替妳慶生，大家正要開始規劃時，我趕緊宣布
，我和妳早就約好要兩個人出遊了，也趁這次機會再提醒大家一次：「張晨真的不喜歡過
生日啦，妳們不用想了，她真的不會喜歡的。」
「不喜歡過生日，那天還要跟妳出去玩哦？」有人這麼應了。
刻意忽視朋友們投射過來的，帶點曖昧的目光，我有些慌張地辯解：「那是很早之前
就約好的，只是剛好約在那一天啦……」
「好啦，那就不要辦了吧。曉妮不都說了，張晨不喜歡嘛。」和我較親的好友一把勾
住我的肩，揚聲支持我：「沒有誰比曉妮更了解張晨了，不是嗎？」
此話一出，本來還想繼續為妳規劃的朋友們都安靜下來；而後，大夥又稍稍討論了一
下，或許是認可我是最懂妳的心思的人，最終也就這麼定案了，大家簡單祝賀就好，不特
別辦慶生活動。
我還在心底竊喜，自己幫妳推掉妳不喜歡的約了，傻傻地以為這件事可以瞞著妳，沒
想到一下子就傳到妳耳裡。
當天午休，妳又推辭了大家一起吃飯的邀請，和我兩個人買了subway，一起走到草
地，找片附近較沒人的區塊。才剛坐下來沒多久，妳便開口說：「我剛剛聽說啊，我生
日的時候要跟妳要出去玩哦？」
「咳、咳……」正喝著水的我聽到這句話整個嗆到，好一會兒呼吸才緩和下來；看著
妳玩味的表情，我猜不透妳是在想些什麼，只是怯怯地說：「我……我想說妳不喜歡過生
日，所以才……」
「幹嘛這麼緊張啦？」妳伸手撫亂我的髮，「我平常隨便亂說的時候妳也沒怎樣啊。
「……所以妳不生氣？」我還是有點擔心自己太過自作主張。
「笨蛋，妳那麼貼心，我幹嘛生氣啦？」
妳笑嘻嘻地張開雙手，給了我一個擁抱。
那個擁抱既輕柔又短暫，也許維持不到一秒，妳隨即鬆開。
「謝謝妳。我是真的受不了那種氛圍，不用慶生真是太好了。」
看著妳吃起食物，眼睛微瞇，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模樣，我也跟著笑了。
我想，妳是需要我的吧？無論妳的需要是基於怎樣的心思，妳總歸是有一點需要我的
吧……光是這個理由，就足夠我撐下去了，足夠讓我繼續心甘情願地作妳的擋箭牌。
想幫妳推掉妳不喜歡的事物、讓妳能夠過得自在一些、更開心一點就好了，畢竟妳的
笑容那麼美好、那麼讓人想好好守護……我真的只是很單純地，想要妳快樂。
關於我們之間越趨曖昧的關係，我其實沒什麼多想，畢竟我知道妳這麼做的用意；可
我慢慢發現，我這擋箭牌的身分，之於我是擋掉讓妳煩惱的事物，可對別人來說，也許真
是可以傷害的目標。
妳在系上人緣一直都好，就算大家時常私底下討論我們，也沒人敢公開對著妳指指點
點；但若是面對我，同學們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和妳變得異常地要好的這段日子，
我不只一次遇過不熟的同學們拿這點開玩笑，趁妳不在場的時候。
我全忍了下來，只是些無傷大雅的玩笑，我這麼想，反正沒聽過什麼太過份的話。
直到大三下期末考完以後的家聚。
不很熟悉的男同學，或許是因喝了不少酒而情緒高昂，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面前，對著
我語氣不善地問：「喂，江曉妮，妳真的跟張晨在一起嗎？」
我遲疑了會，不知道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回答？
說來可笑，大家雖然經常拿我跟妳的事情開玩笑，卻沒有誰像他一樣這麼明目張膽地
把這個問句給拋出，我也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甘心做妳的擋箭牌，卻沒問過妳最想要的防護是哪一種名目。
大概是我沉默太久了，男同學見我沒應聲，握住我的手腕，「說話啊？妳跟張晨是不
是在一起啦？」
「……不關你的事吧。」
我無奈地給了個不清不楚的答案，試圖推開那人握著我手腕的手，那人卻握得更緊，
聲音揚起：「就算張晨真的是同性戀，跟妳在一起也太浪費了吧？」
太過高分貝的聲響引來其他人的關注，那人被拉扯開來，嘴上卻仍嚷嚷著：「真搞不
懂張晨為什麼喜歡妳，長得不怎樣個性也不怎樣啊？」
「你太過分了吧！」我的直屬學姊上前斥責了幾句。
男同學被越拉越遠，我逐漸聽不清從遠方傳來的話語。
我和妳之間的流言蜚語，大家都傳來傳去的，其實我也心知肚明，並沒有很介意。只
是，眼下的情境仍是讓人有些不知所措，不只是我，其他人顯然也尷尬得很。
大夥靜默了半晌，或許是這話題難得被挑起吧，總算有人忍不住接著問：「所以妳跟
張晨到底……」
看著眾人聚集在我身上的目光，我苦笑，顯然沒辦法打哈哈過去了。
否認總比承認好，承認了之後又被否認會更尷尬，這麼想著，我只好應：「我沒有跟
她在一起啦。」
看了看左右神色帶著關切的同學們，不曉得大家為何這麼嚴肅，我接著說了句：「我
沒事啦，誰會跟發酒瘋的人計較？」
「……真的沒有在一起啊？」
身邊的同學又問了句，聲音裡充滿不可置信。
聽見這句話，我只能再次苦笑，嗯，她們確實是關切，關切的卻只是議題，而不是我
的心情。
「嗯，我們只是……」咽了下口水，我連是否能這麼稱呼都猶豫，「好朋友罷了。」
連是否能稱呼妳為好友，都不曉得呢，這樣的我們怎麼可能在一起呢……我在心底暗
自說著，連傷心都沒有力氣。
不曉得那天是怎麼散的，只知道自己疲倦地回到家，沉沉睡去後，夜深人靜時，手機
響了起來。
「我在妳家樓下。」妳這麼說，聲音是哭腔。
瞬間就醒了過來，我趕緊起身，已經無心去管自己此刻穿得多麼邋遢，套上外套就要
立刻衝下樓，卻又想到什麼，打開窗探頭一看，妳還真的只穿著短袖短褲。
我嘆了口氣，多帶了件外套才下樓。
「妳不是不會騎機車嗎？怎麼來的啦？」
當晚風特別大，看妳低著頭瑟瑟發抖的模樣，顧不得自己是否太過雞婆了，趕緊伸手
為妳披上外套，而妳驟然抬頭，握住我正停留在妳肩上的手。
第二次看見臉上帶著淚痕的妳，我愣住。
「……妳沒事嗎？」
明明哭著的人是妳，妳卻朝我拋出這個問句。
「什麼啊……」我無奈地笑，「這應該是我要問的吧……」
「所以妳沒事嗎？」妳又問了次，握著我的手收緊了些。
我不解，「我應該要有事嗎？」
「……妳們今天家聚的事情，我聽說了。」
妳望著我的眼眸看來那般沉痛，我卻不明所以，也不敢開口探究；渾身變得僵硬，我
將搭在妳肩上的手抽回，轉過身，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妳。
「對不起……」
妳伸手拉住我的外套袖口，低聲喃喃，聲音聽來如此顫抖；一年前左右，那個夏日清
晨的回憶，伴隨著妳的聲音，一同闖入我的腦海，我立刻明白妳的眼淚和妳悲痛的神情是
因為什麼，握住妳拉著我衣袖的手，再次轉過身，我失笑。
「妳幹嘛道歉，我又沒有怎樣，我只是……有點尷尬。」
妳看向我，端倪著我的神情，一會兒以後，似乎看得出我真的不覺得很嚴重，表情變
得放鬆，嘴上卻仍柔聲開口確認：「如果妳覺得會比較好的話，我可以和妳保持距離，妳
就──」
「不要！」
我有些驚慌地出聲制止，而妳看著我的神色變得複雜。
每次見妳這樣的表情，我總不知道，妳是覺得我做得太過頭了呢？還是希望我再多為
妳做一些？妳是希望我退一步，或是再進一步？
我只是沉默著。
「……嗯，沒事就好了。」良久以後，妳這麼說，「那……妳要送我回家嗎？」
「所以妳怎麼來的？」我這才又想到這個問題。
妳笑著抹掉眼淚，「走來的啦不然呢。」
「妳是笨蛋嗎？這麼晚了很危險耶！」我無奈，「我上去拿個安全帽。」
才剛關上大門，按了電梯，看著妳一個人在外等候的模樣，又不放心地開門走出去。
握住妳的手腕，我把妳帶進公寓內部，「妳跟我一起進來好了，一個人在外面太危險
了。」
「那我乾脆睡妳家算了？」妳這麼說，語氣嬉鬧。
明知妳是隨便說說，我的手卻無法克制地整個僵住。
「開玩笑的。」妳補充了句。
電梯來了。
我鬆開手，輕咳了聲，「妳在這等，我上去拿安全帽。」
在那個事件以後，升大四的暑假開始了。本以為我們加減會有點聯繫，妳卻開始疏遠
我，第二次。
明明我對妳說了不要的，明明妳確實聽見了，妳卻又刻意疏遠我……感覺得到妳在那
天以後再也不主動找我，我怎麼會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大三以後，我們之間一直都是妳主動連絡的，妳沒找我，我也就不會主動和妳多說些
什麼；眼看妳已經一個禮拜沒找我了，我總算忍不住，傳了這樣的訊息給妳：「我真的不
覺得那有怎麼樣，可以不要刻意和我保持距離嗎……」
而妳的回覆不出我意料：「跟那個沒關係，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最近很忙。」
想太多。前幾次妳這麼說著的時候，我都猜對了，這一次，我還能說什麼呢？
想起上一次，我拆穿妳的時候，妳冷冷地告訴我，所謂的想太多都是假的，我的猜測
是對的，而在那之後，我們變得連話都不能說了……這一次，我又該做些什麼才好？
我不曉得，於是我只是這麼回：「好吧。那妳有空再跟我說，最近有點無聊。」
看著妳回了個貼圖，如此簡潔地結束我們的對話，感覺妳我又回到我們認識之初的那
個模樣，好像我們整個大三慢慢變得親近的日子，都是虛影一場。
我真以為妳是因為那個事件才躲著我的。
可後來我才知道，或許這一次，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吧，因為七月底，我從朋友那裡聽
說，原來妳交了女朋友，別系的。
「是因為這樣妳跟張晨才……呃，王不見王嗎？」朋友在電話裡這麼問著。
「什麼王不見王？」
然後我才知道，這幾個禮拜，大家還是有在聚會的，只是妳特別要求，有妳的約絕對
不能約我，也不要告訴我；而每次，我先約了大家之後，妳總會說妳絕對不去。
電話這頭的我忍著淚，深呼吸，明明直到此刻才接收到如此殘酷的訊息，我卻還是想
作妳的擋箭牌、擋下所有可能的惡語，就算，妳或許不再需要了。
「嗯……總是要保持點距離嘛，怕她女朋友吃醋啦。」
我努力說完這句話，又隨意附和了幾句後總算掛上電話。
這麼跟朋友們說的話，大家就會以為我們是協商好的吧？妳就不會被朋友們責怪了
吧？我一邊流著淚，一邊覺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笨的人吧，妳連交了女朋友這件事情都
不跟我說，我卻還是，自顧自地幫妳想個最合宜的藉口，只希望妳能少受點傷。
妳確實是在疏遠我，只是這一次，原先我猜測的理由，還真是我想太多了。
妳可是有個最正當的理由……聰明如妳怎麼會不知道我喜歡妳這件事情呢，想必是顧
慮女朋友的心情，才有意疏遠我的吧。
看著手機裡又十多天沒連絡的對話框，我還是忍不住拋出這個問句：「妳交女朋友
了，所以才故意躲我的，對嗎？」
而這一次，妳沒有告訴我，我想太多之類的話。
妳只是說，「妳知道了啊……既然這樣，以後……沒事就別密我了。」
「……好。」
我這麼應，儘管再不甘心。
我總是依著妳，妳想要我前進，我就前進；若妳要我退後，我也會退後的。
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願。
／
https://youtu.be/WOWybmnASlg
請不要擔心 反正我天生遲鈍過人
學不會分心 花樣世界裡只有我們
你難懂艱深 防衛機制裡安全躲著
我抓握反射 撲空幾次換新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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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懂你所以等待
你說一聲我就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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