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飛快地過了一週。
這段期間，林啟艾把她那頭布丁橘髮給染黑，還將那頭長髮給修剪整護，
一雙大眼在嘗試了隱形眼鏡而擺脫黑框眼鏡的束縛後，整個人忽然變得伶俐漂亮起來。
她不再傻愣愣，行事也精明幹練起來——
但其實，她早就知道林啟艾的能力相當好，
她只是對於中華製糖這個還不熟悉環境給予的惡劣對待措手不及罷了。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無法適應變化如此大的林啟艾。
雖然大家都一股腦稱讚林啟艾的漂亮，
她內心最想念的，還是那天在自強號上，踉蹌跌走進車廂的橘髮狼狽女孩。
林啟艾依舊跟著張哲做事。
一個禮拜下來，張哲卻也謹守本份，並沒做出什麼逾矩的事。
不知道是因為在楊宜樺的辦公室不敢，
還是因為林啟艾很聰明地保持著與雄性生物的距離？
不管如何，既然在張哲那兒目前看起來安全，她便讓林啟艾繼續跟在他身旁做事——
畢竟跟在張哲身旁做事輕鬆，又不會讓林啟艾沒事可做——
雖然對林啟艾心寒，但她還是直覺式地不想讓林啟艾太辛苦；
即使當初讓林啟艾跟著張哲完全是出於惡意，她也還是暗中觀察著他們之間的互動，
只要讓她察覺有一絲不尋常，她會馬上把林啟艾給調離張哲身旁。
而她與林啟艾始終維持著長官與下屬那種畢恭畢敬卻又疏遠的關係。
林啟艾待她客氣有禮，她卻再也沒看見過林啟艾曾經最常出現的傻愣表情——
對，經過這一連串事件，或許真的讓林啟艾成長了；
但那卻是犧牲了她們兩人之間曾經如此緊密的默契與曖昧，所換來的成果。
她一方面替林啟艾開心，
一方面卻又很自私地希望林啟艾可以永遠像剛進來中華製糖時，那樣地稚嫩任人擺佈——
這樣她才有用武之地、這樣她才能倍受林啟艾崇拜……
忽然意識到自己奇怪的想法，她搖搖頭，
強迫自己專心在眼前的味覺細胞分離專利的撰打。
此時一陣敲門聲。
她與林啟艾一如往常不約而同抬起頭，也一如往常地與林啟艾對上眼——
不到一秒鐘，林啟艾一如往常又將頭低下，繼續打著電腦。
「請進。」她冷靜道。對於每次這樣短暫又閃避的眼神交會，她已經可以不再患得患失。
「周博。」張哲探頭。
「怎麼了？」真是說人人到。
「嗨，啟艾。」張哲卻紅著臉，先跟坐在一旁的林啟艾打招呼。
林啟艾只是抬頭看了一眼，頭微微一點，又冷冷地低下頭繼續打著電腦。
張哲對於林啟艾那樣的反應有些愣住。
她將那轉瞬幾秒的場景看在眼裡，內心冷笑——看來，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單純。
看起來張哲並不怕讓她看出他對林啟艾有意思，才會敢在她面前對林啟艾示好吧？
或許在楊宜樺的辦公室不敢，但出了那間辦公室，他有什麼好不敢的？
死性不改大概也就是如此吧？
「怎麼了，張哲？」她故意再問一次。
「是、周博，」張哲回神，
「我是要來通知您，下午要開中華製糖與金屬中心合作案的簽約會議。」
「中華製糖與金屬中心的合作案？」她瞇起眼，「黃博又有新計畫了？」
「不、不是。」怎知張哲卻有些尷尬，不自在地撓著頭髮，一邊又望向林啟艾，
「呃，啟艾？」
「是我有計畫，周博。」林啟艾冷靜地抬起頭。
「妳，有計畫？」她愣住。
林啟艾，有計畫？
而且還是跟金屬中心的合作計畫？
林啟艾何時跟金屬中心有計畫的？
剛剛張哲的反應，看起來張哲也比她先知道這件事——所以，她是最後知道的？
「周博，這是開會通知……沒事的話，我先離開。」
張哲見狀況不對，把手上的開會通知單放在她桌上，又一轉眼溜了。
她拿起開會通知一看，差點以為自己看花眼——
計畫名稱為「舌面敷料開發合作案」——
這是那時第一次跟金屬中心的鍾汐蘋見面時，她原本屬意的合作案名稱。
計畫合作方為金屬中心的鍾汐蘋，以及中華製糖的……林啟艾？
林啟艾？
她看著正冷靜打著電腦的林啟艾，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何時跟鍾汐蘋有接觸的？
「啟艾？」她陌生地喚著這個不再具有溫度的名字。
「是？」林啟艾抬起頭，一臉冷靜。
她忽然恍如隔年。
明明才過一週的，以前那根木頭呢？
以前那根時常轉不過腦筋、傻愣愣又酷愛睡覺的神木呢？
「妳……」她艱難地開口，「妳今天要開會，是嗎？」
林啟艾聞言，眼瞼垂了下來，「是的，周博。」
「妳…，何時跟金屬中心談好的？」
她無法相信林啟艾居然背著自己與金屬中心談合作案，她可是她的指導員。
「私下談好的。」林啟艾淡淡說著。
「私下？」她無法接受這種說詞，「什麼叫做私下？」
「我私下跟Apple談好的。」林啟艾抬起頭，這回兒眼睛直鉤鉤地望進她眼裡。
「Apple？」她愣住，鍾汐蘋從何跟林啟艾接觸到的？
她馬上想起，大約一週前鍾汐蘋曾經跟她要過林啟艾的Line帳號，
但她明明當時就拒絕給她了；
又，林啟艾了解鍾汐蘋有多少？
林啟艾知道就是因為鍾汐蘋，而害她差點沒辦法通過試用期嗎？
鍾汐蘋到底打著什麼算盤，為什麼繞過她而私下與林啟艾接觸、
甚至還談好了一件合作案？
「周博，我該先去會議室準備了。」她還在思緒轉著，林啟艾已經站了起來。
「慢著！」她一急。
「是？」林啟艾回過頭。
「妳有多了解Apple？妳怎麼會跟她合作？」她激動起來，「還有妳為什麼要瞞著我？」
「瞞？」林啟艾聞言笑了一下，「比起周博，我也才瞞這件事。」
「啟艾……」她愣住，沒想到林啟艾會口出此言。
「周博，這件計畫是Apple主動用Line跟我聯絡上的，她說，」林啟艾慢條斯理，
「周博您處處阻止她與我聯繫，所以她才跟賴教授要到我的Line，
才會與我有進一步的接觸。」
「我阻止她跟妳聯繫的原因，妳有明白嗎？」
她沒想到當初為了保護林啟艾的拒絕，竟會變成鍾汐蘋取信於林啟艾的工具，
「妳居然因為這樣，就相信鍾汐蘋、甚至因為這樣而瞞著我，跟她談成一件合作案？」
「所以，妳的確有阻止她跟我聯繫的管道，是嗎？」林啟艾卻將重點放在這裡，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話跟妳說了，我先去會議室準備等等開會的資料。」
「啟艾，」
即使過去一週以來她與林啟艾已經不再是以前保護從屬關係，
但看著林啟艾即將要離開辦公室的身影，她再也忍無可忍，
「妳可知道，Apple就是當初妳無法通過試用期的原因？」
「……？」林啟艾停下腳步。
「鍾汐蘋，就是陳廷禧所長的女兒。」她望著林啟艾的背影，
「妳當初考贏她，所以害得她只能備取第一名；
這也就是當初為什麼有『為數不知多少人』都想把妳給弄走的原因，
誰可以弄走妳，誰就可以討所長歡心。」
「……妳覺得我還會相信妳嗎？」林啟艾連頭都沒回，丟下這句話後，便離開辦公室。
她沒料到林啟艾會就這樣離開辦公室。
她望著那道被林啟艾頭也不回關上的門，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