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陽光在街邊畫個三角，沒有項圈的三花貓吃飽了正攤在那晾曬，圓鼓肚皮攤著
暖陽，一隻細嫩的掌心輕撫著那閃亮的毛皮，嘮叨說:「幾次了？上次是隻暹羅，有
次是還隻黑貓，橘子妳呀！不論是投胎當浪浪，還是誰家的貓崽，總是會找到我討個
罐罐，什麼轉世過後全忘記，跟本是騙局吧！」
當然回答她的，只有被搔出來的呼嚕聲。
「算了，根本沒在聽，跟一隻懶貓抱怨也沒用。」說完這句話，撇下貓兒轉身去收
拾貓罐的人，身影在陽光下也能映出落寞，樸素帽Ｔ外套裹著下垂肩膀，卻掩蓋不
住兜帽裡，有如被淚水浸潤那樣，剔透無暇臉蛋的光彩，五官帶著淡淡愁緒卻不張
揚，及肩的簡單直髮，襯托出更多屬於她的出眾，那讓人熟悉親切又趨近完美的容
顏，就算身上只是普通打扮，依舊讓四周路人多看上幾眼。
外套內簡單白襯衫跟黑西裝褲，讓她乍看像個因為容貌美麗而遮遮掩掩的早熟高中
生，但雙眼流出的聰慧，跟身上歷經過風浪的冷絕，又讓人猜不透她的年紀。
再多摸兩下橘子的頭，女子站起身果決離開，重逢分離的交錯已讓她不多留念，因為
裝滿她心裡的是永遠無法相遇的悲傷，永遠不只是一輩子，而是生生世世，她所愛的
人，就算她自裁再經歷一次輪迴，也不會再回來了。
淡然腳步走過大樓內閘門，機械打卡語音呼喚出女子的職銜名字：「業務助理，
石慕馨......」
四周上班人潮的熙攘讓她放下兜帽，一抬頭就是正前方介紹公司沿革的宣傳影像，
有些年代的粗糙投影，那早已模糊的身形，是兩位創始董事，十指交扣，彰顯出讓
人羨慕的幸福，但攜手一生對她來說已經是奢望，猛然回神距離跟那影像其中一人
喝咖啡吃蛋糕的日子，已經超過兩百年。
曾經的血肉成了影像，而自己還沉浮在人海裡，只是想忘記她，又捨不得忘記她，
行屍走肉的度過每一天，或許下個呼吸的意義，只是紀念那段愛情，機械化完成都
差不多的工作。
夕陽時分，慕馨，離開只為打發時間的地方，今日她又加班到上限了，拉起兜帽隔開
不想理會的世界，越過幾個路人，走向空曠。
一出戶外，風吹落了輕軟的兜帽，沒人慕馨也不想再遮掩，一方布也遮不了什麼，現
在只能怪自己，當初為何踏上修仙的道路，害了自己也害了她，宛彤，我們不相遇，
或許現在會更好不是嗎？妳依然可以過自己想要的日子，只是有些不自由，而我情願
每日孤單，也好過分秒相思。
拖著身軀蹣跚前行，目的地不是家，只是等待時光過去的置身處，泥灰色的城市裡，
沒有太多值得她留心的事物，正當今日又將如往常百年一般目送日落下，人行道旁的
綠影，卻吸引了慕馨的目光，看看四下無人，她揚手飛出一團光球，裹起那隻受傷的
綠繡眼，放在自己掌心捂暖。
湊近觀察，慕馨慶幸自己有注意到，連忙拿出大治先師的續生延命丹塞進綠繡眼嘴
裡，那剩下一口氣的鳥兒瞬間有了些活力，張開無神的眼。
「青笛。」慕馨呼喚有些茫然的鳥兒。
「是您嗎？真的是您，太好了！」綠繡眼青笛看清楚眼前的人，馬上化成一個戴著
白框眼鏡的綠色運動服少女，雙手揉著眼睛，哇啦啦淚水直往下竄。
「妳怎麼流落到這裡？」慕馨將她放在地上，問。
「我......您知道嗎？妖界快沒妖了。」青笛提到這，淚更大滴，讓人彷彿聽到水滴
聲響。
「妖界不是被大妖統一了？」慕馨回想百年前的消息。
「大仙，妳不知道啊！現在大妖信了一大批人類，說要強大，把我們這些不能打仗的
妖，都趕出來了。」青笛皺眉，不只她綠繡眼一族，小型鳥啊！寵物貓、狗、螻蟻等
，都被驅逐到荒蕪之地等死了。
「唉。」慕馨嘆息，雖然早知道大妖必然會做些舉動，但這樣，真的太過份。
「大仙，我求您啦！幫幫我們吧！」青笛見她嘆氣，連忙下跪磕頭，希望能有些轉
機，自己拚盡力氣找到她，也是為了這個。
「我前輩子修仙，剩下一半魂魄，這輩子修成仙，卻永遠見不到宛彤，妳要我回去
幫妳，我沒這個能力。」慕馨聽見青笛的請求，斷然拒絕，然後轉身就走，拉起兜帽
掩去淚痕，她不想讓自己回想起所愛的悲傷，又讓另一人更加傷心。
「拜託妳了，只有妳才有可能啊！」青笛見慕馨要走，想拉住她又不敢，回想自己一
族的慘狀，她咬牙拔下所有飛羽，運起綠繡眼天生的相思之術，射向慕馨。
發現後頭閃起綠光，慕馨連忙運起法術防禦，知道被那些羽毛包圍自己就會回想起過
去，她本能的抗拒，那心痛，沒人想再歷經一次。
但能再見她的誘惑卻讓慕馨遲疑，雙手不再使勁，防禦陣法跟羽毛就這樣僵持著，
慕馨滿腦子都是混亂，刻意壓抑下去的那點滴回憶，成了滔天巨浪翻攪著她的思考，
明知就算中了法術能看見的，也是虛假，但她卻狠不下心斷然拒絕。
此時遠方一位紅髮的豔麗身影看見兩人的僵持，伸手射出一道紅光，正中慕馨額頭，
那兩百多年來，逃避作夢跟回想的人，就這樣倒下沉沉睡去。
青笛連忙上前托住慕馨不讓她摔著，滿臉歉意說：「對不起，但是只有您，能戰勝自
己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