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你告訴我你在感情裡失能。
看不見愛、感受不到我的氣息、無法因我而感受到愛的喜悅。
要我，平和地讓你離開，去你要去的遠方。
離別，不是最讓人難受的部分。
離別後屬於我的失能，更甚。
我把床單換了，把沙發的套子也順便洗了。
其實沒有同居，要把妳的顏色從生命裡抽掉，一點都不難。
偶爾會想起靠在妳胸懷睡著的日子，整理臉書上的照片還是會有一點酸楚。好酸、好
痠。說穿了，我疲憊的或許是要一直交代妳我的進度，從彼此一起變成了兩個從此絕口不
提的過往。
「分手的原因是什麼？」
『重要嗎？』
「妳和一個交往多年的對象分開，身為好友的我不能問問嗎？妳劈腿？她偷吃？」
『都沒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麼下去，分開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好友擦了擦眼淚，怎麼都是旁人比我先哭？我才最應該哭啊。
「妳可以理解我感受不到我們還相愛的事嗎？」
『我怎麼會理解，不愛的不是我啊。』
妳挑了一個很明亮的下午，在房間裡跟我說著分開，我想不出任何徵兆。但是也不需
要知道理由。
「我感受不到，不奢求妳的體諒。只希望妳好好的，有一天我們再相見，彼此都會更
好。」
『不需要用這種祝福彼此更好的偽善字眼來美化這件事，妳從以前就是這樣，逃避妳
最會。我不像妳，要分開就分開，未來也不用再見。』
最後一次交惡，也終於畫下我們循環不良的感情體質一個乾脆的終點。
分開之後，我繼續過那些人所謂的好好生活。三十五歲的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失戀
了我沒請假任何一天，工作繼續好好完成，知情或不知情的同事都仰賴著我的正常，我怎
麼可以不正常。
「妳不會想她嗎？」
另一個男同志好友W問起我這個問題，我還真的答不出來。
『咒罵三字經如果也是一種想的話，我會喔。』
「那妳就是還沒好啦，不過有人說，要忘記前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來一段新的
感情介入，妳有沒有興趣認識新朋友？」
我聳聳肩，兩年過去的日子，到底誰看得出我失戀了，為何大家都搶著幫我挹注新的
能量。
『隨便啦，反正也不一定會在一起。』
W說著我的倔強，讓我變成了不柔軟的人。我回答他，柔軟不能代表什麼。他笑而不
答，把我和另一個朋友三人一起組成了一個群組。
他說，是一個好人。
『也太快！我是有這麼缺女人嗎？』
「正因為妳想要就不缺，所以我先介紹一個我覺得適合妳的，免得妳胡亂找。」
『什麼是適合我的？』
「反正，不適合的就不要損失啊，妳又沒損失。」
就這樣，一個坐在我對面的人加上兩個沒見過面的我和她，三個人聊了一整夜的LINE
。
J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大我8歲，跟我在一樣的產業工作，當然位階更高了一些。我
們的職務內容不同，但是有些相關。有時候會互通有無產業訊息，多數我們聊天都是在討
論生活裡的行話，那些電子零件的英文名稱、那一些屬不盡也處理不完的行銷事務，其實
我們是投契的兩個個體。
「妳今天也是吃蘑菇燉飯嗎？」
『對，妳就照舊點吧。』
說也微妙，我們吃了好幾次飯，周遭的人都看好我們不慍不火的約會，說我們會成為
很好的一對。但我倒是沒有想要往這個方向去，J好像也沒特別往這個方向去。我們就是
假日可約出來的朋友，每天固定會聊一兩個小時的天。但是舉凡牽手、接吻，或是各種形
式上親暱的行為，她跟我都是不越雷池一步。
『欸，我問妳，我不是妳喜歡的類型嗎？』
我突然提問嚇著她，害她咳嗽了一聲，差點把義大利麵吐出來。
「妳是啊。」
『那為什麼不追我？』
「我沒有停過啊，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燦爛，但除了燦爛之外我感受不到什麼。
她馬上LINE了W說我給了一擊超級直球，她不知道是不是要回擊或是等著三振。W就立
刻打給我。
「妳問那什麼問題啦！」
『我是認真問的啊，我想說我們之間相處很正常。』
「那妳有喜歡她嗎？」
『不討厭啊，跟她出去蠻舒服的。』
「那更近一步呢？」
我反而不知道正面回答了，不過，後續我和J還是有出去幾次。我們相處的狀況沒什
麼不同，她說她還是在追求我，我還是沒有答應她。正確地來說，我感受不到喜悅。
「妳和我出來，不開心嗎？」J一邊開車，一邊問我。她的側臉真好看，綁著低馬尾
，我還是可以看見她剃光右側髮絲的俐落。
『開心啊，而且蠻放鬆的。』
「那就好。」
她笑笑地說起上班幾個荒謬的事情，說大概只有我知道這有多荒謬。我回應著她的事
蹟是無間斷在我公司上演著。
「我很開心我們有這麼多話可以說。」
『我也是。』
那一天，北海岸公路的天空特別地清澈。
吃了漁港的海鮮，回程的路上我們挑了一個可以看乾淨海面的地方看著夕陽，橘紅色
的海是蠻迷人的。她擦了擦我帶的不鏽鋼吸管，放在裝著星巴克的環保杯之後遞給我，是
拿鐵加上一個shot，去冰是正好的溫度。我們靠得很近的坐在石椅上，海風輕輕地打在臉
上。
「這樣妳還是沒有約會的感覺嗎？」
『蠻好的啊。』
簡短的一句，卻讓我想起好幾年前我和她也是常到海邊約會。坐在機車後座的我總是
會把手放進她的外套裡，我彷彿比較喜歡那時候的感覺。
J其實比她好太多了，太多太多了。
怎麼，這麼好的她，我卻一點都沒有想著要……
這不是第一次有著這個念頭，我彷彿越來越確定，她不只是一個過去，而J，卻只能
是一個優秀的好朋友。
回程的路上我想在車上睡一下，J幫我調整椅子，要越過我拉車椅下的桿子，那一刻
她靠得我好近。是一個我可以感受到鼻息的距離。
她非常輕柔地吻著我，渴求著我的回應。然而，我並沒有照著她想要的形式進行。她
退回了駕駛座的位置，調整了收音機的音樂，笑著說著我們平常說的話題。路上我一句話
也沒說，一陣子說不完的尷尬之中我昏沉地入睡，在我要真正熟睡之前我聽見了一聲好長
的嘆息。
那一聲，有著好深好深的無奈。
J送我到家之後搖醒了我，開車的她臉上也顯露疲態。
『嘿，起床了，到家了上去洗澡了就能好好睡了。』
我揉了揉眼，謝謝她帶我出去玩，她說別客氣。以前我們總是會輪流整理帶出去的環
保餐具，正當我要收回她的保溫杯和吸管時，她跟我說因為有需要這一次她自己洗就好。
我收拾好我的東西，和她道聲晚安就上樓了。
關上門，我倒坐在玄關處，止不住地傷心。
我怎麼會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樣一個好的人，我知道我是安心的，是依賴著她的，怎
麼會這麼過分地傷害她。
那一夜，我和她都不聯繫彼此。我握著遙控器無聊地一直轉台，想起上一次J來家裡
坐的時候，她是多麼好的一個人。她有挑紅白酒的品味，熱愛各種美食，且喜愛的口味和
我一樣。身上擦著淡淡的香水，偶爾也會帶本書就到家裡坐坐。我靠著她時不覺得心跳加
速，但是她是否心裡以為我們之間有可能。
是我，濫用了這麼好的人的感情。
『今天對不起。』
J馬上就已讀了我的訊息，好緊張，不知道她會回什麼。
「為了什麼對不起？」
她回覆我的這句話，我說不出口。
『為了自己沒有好好回應妳的感情而對不起。』
J馬上打了電話過來，是一如往常的平靜語氣。
「不用為了這個道歉，我倒是要為了今天突然吻妳道歉。這真的對不起，是我太急躁
。」
『沒關係的，真的是我不好，應該更懂得回應妳。』
「妳並不喜歡我，就不要勉強自己，知道嗎？」
『我是喜歡妳的，我只是……』
我只是，在愛裡失能了。
「妳喜歡我成為朋友，但並不是想要我的那一種喜歡。我對妳的喜歡，有一些佔有，
但妳對我卻沒有。所以有了妳的回應，我反而鬆了一口氣。我知道，我們會一直卡在比好
朋友好一些的關係，但不會變成我想要的那樣。」
『再給我們彼此一點時間，我們會更好的。』
她吸了一下鼻子，我想她心中的酸楚，真的比我多的多。
「我不會再試下去了，當然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但是我要去另一個我舒適的位置，不
想再往妳心裡那個地方看，不想要再一直說服自己遲早會擁有妳。」
『我們冷靜一下，或許以後會不一樣。』
我想起了這一幕，我們說的話、做的事、空氣裡的氛圍，都像以前我們談論著分手一
樣。
她沒有多談幾句，告訴我她想休息了。匆匆掛上電話的我們，各自面對自己無法紓解
的惆悵。
失能，終究輪到了我。無論怎麼努力去成就愛的我們，那麼契合的我們，都沒有在一
起。因為在愛裡的失能，我害了這樣好的一個人。
那一夜我哭得好傷心，比分手之後的我哭得還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