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透過飛機的窗往下看，底下雲朵如絲，雲端下，墨綠山頭若隱若現。
婆娑之洋，美麗之島，我先王先民之景命，實式憑之...
大學時，李文欣還有機會在國文通識課上複習這些段落，那時她想，
多美多壯闊的台灣通史序言。
隨後她才知道，同一個作者，也寫了鴉片有益論。
「...而我先民之得盡力開墾，前茅後勁，再接再厲，
以造成今日之基礎者，非受阿片之效乎？...」
感動與美好只是虛浮一層表面，內裡包裹脆弱虛偽以及藉口等濕腐瘴氣瀰漫的爛泥，
而根扎在爛泥裡，頑強地掠取足夠的毒與養分，盛綻一枝花。
機艙的鏡子映照李文心如花面龐，眼睫細密跟雙眼如燕飛上梢，
一樣艷麗勾人，笑起來像朵牡丹。
青春時期眼底張揚的浮光褪去，收斂後是不見底的嫵媚，像沒有攻擊力似的。
在國外感覺像待了一輩子，實際上沒那麼久。在異鄉，她做出一番成績，
爬上總部高管職。後來，遇到家族企業接班的時機，她還是回來了。
清晨，李文欣出了機場大廳，司機已等在前頭。
車行高速公路，盡頭填鎮灰雲，朝陽年輕溫柔，金黃如月餅裡的鹹鴨蛋，不刺眼，
卻讓她有流淚的感傷。
青春時期她在這片土地，記憶裡有蜜的滋味，
再回來時，從前的人已經不在身邊。
人還沒死卻已經輪迴千百次，一切恍若隔世。
有粒碎片扎在胸口，觸碰到與之關聯的場景會疼，這疼痛似與時間脫節。
有一個人，是心裡永遠的缺。
14.
時間跑得比人感知快，抬頭紋橫亙如遠山，眼袋也沉沉地綴在眼底。
黎亦安一樣白皙的面龐，內雙眼因歲月催熟，成了淺淺雙眼皮，
搭著長捲髮，她少了清純，已長成輕熟女，舉手投足帶著慵懶韻味，
彷彿在臨摹記憶中的人。
在昂貴的住宅區，開一間幼稚園，她就是黎園長。
一早開門，打開所有窗戶透氣，自己坐回電腦前，確定今天要來的小朋友。
家長姓劉，小孩已經6歲，快上小學的年紀。
電話聯繫時，劉先生就跟這幼稚園的其他家長一樣，講沒幾句後，
似有事忙，留下助理的聯絡方式敲定細節。
她問了來幼稚園看的時間，劉先生卻說不必，讓小朋友直接來即可。
她在心裡迅速歸類，這家長一如往常的有錢，屬於對家庭不太重視一類。
教數學的老師進來，向她道早安，她職業性地回以微笑，
眼尾淺紋皺起，她覺得這是老態，數學老師卻看著她發癡，一臉靦腆。
哎，年輕真好。
員工們陸續進來，園裡的小朋友陸續到了，她走出辦公區，
張望劉先生的小朋友是否來了。
如果家長在，她習慣去打招呼，確認小朋友性格，分配合適的老師。
鐘響後，一個平頭西裝男牽著一個大眼小女孩走進來。
小女孩眼梢上挑，雙眼皮很深，睫毛細密，有點嘴翹，對新環境似不自在，
卻是壓抑緊張故作自然地對她笑，聲音很甜軟，「老師好。」
童音有點洋腔洋調。
她蹲下，與小女孩平視，「妳好，我是這裡的園長，黎老師。妳叫什麼名字？」
「Anna。」
「Anna妳好，妳的中文名字叫什麼？」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