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明儀倉庫書店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我坐在老氣的咖啡桌旁
桌上擺了裝著過濾完越南咖啡的過濾器托盤
打開器皿的蓋子
裡面的咖啡渣已經乾掉了。
說咖啡桌老氣是一種讚嘆也是嫌棄
這是一個圓形的玻璃桌
看起來是將碎玻璃拼在一個圓形燙熱容器裡
加熱使她們融合而成的一片玻璃
再用金屬支架包圍變成的桌子。
邊框的漆已經褪落大半
卻沒有復古的質感。
感覺很適合一把舉起摔在地上
她讓人想看看她變得破碎的模樣。
這個社區的氣氛和我多年前來的時候沒有太大分別，
我這麼對坐在身旁讀書的朋友說。
住宅的一樓都是商店
咖啡館也充滿期待有人待在裡頭常坐的陽光線條。
我讀完了兩週前讀到一半的書
是在將近最精彩的部分闔上停下的。
那要來了，我心裡知道
要來了。我要再等一下，
要找一個更想要的時刻迎接並咀嚼她的來臨。
有一團木棉花似的毛絨小球飄到我的面前
停在我的畫圖紙上。
我伸手想捉
卻飄走了。
紙是朋友從本子裡撕下給我的
因為我嘟嚷著忘帶紙筆
不能寫字了。
她將紙遞來我才發現那是圖畫紙
紙張厚實
上頭還有一點煙漬
是我喜歡的那種被塵封許久的孤獨老紙。
真是捨不得使用呀
我吶吶地說
而且
其實出門前根本沒想過要攜帶紙筆
為什麼要用健忘的方式來讓人(或自己)以為我真的想要書寫呢。
當真握筆在紙上沙沙
卻又覺得手和筆尖無法和睦
字在紙上彎曲扭動
啊 墨水劃過上頭的咖啡色煙漬了
哎噢 穿過她們的位置不對呀
索性不寫了。
這個社區以前就經常和朋友一起來
我們在這裡換過一間又一間咖啡廳
特別是這家越南咖啡只要讓我喝下晚上肯定睡不著。
睡不著啊....
我總是臉頰壓著枕頭這般很深地吵鬧又靜默地喊著。
睡不著的時刻是最棒又恐怖的清晰
所有東西都趁此時漫出來:
欲求不滿
自我意識的毒素
幼稚
藏了很久的生氣
對於危機可能性的恐懼。
有時甚至是為了想要這些東西能夠出來
才刻意讓自己無法睡覺的。
啊 有點冷了
變淺的陽光開始無法弄暖風裡的溫度。
我微微吸著鼻子裡濃淡不明感覺彷彿存在的液體
一邊動手將菸草裝進煙紙裡捲著。
菸草是發酵過的有點濕濕的觸感
要用指尖將纏成一團的她們撕散
平均擺好
靠近濾嘴的那末端是我總是不肯抽到最末的底端因此草要放少一點
(節省的概念。)
轉頭看看朋友
她正用手機搜尋心臟的圖示
一邊用筆在紙上塗塗。
我拉長雙手
忍著前天和她一起做伏地挺身而痠痛的胸部肌肉
一邊伸展腰部
嘴唇和舌頭彼此攪拌發出哇啦哇啦
像是在說好無聊呀但是這樣真好的假性抱怨。
置身這社區的感覺真是熟悉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地方(也確實是)
然而我卻已改變太多
是多到無法再回到這裡呆滯太久的那種不安感。
既熟悉放鬆又不住左右張望的陌生感
好像擔心想起什麼
怕自己和從前重疊了什麼
我假裝忘了的以前的自己。
我是許多她們疊在一起而成的喲
像是有個聲音這麼說。
像是那破碎的玻璃碎片
被高溫融成的一片桌面
老氣得令人讚嘆又嫌棄
想讓人將她摔下看看她再次破碎的模樣
碎掉後還會是從前的紋路嗎?
我是沒有喜歡桌子的形狀的
總之不是圓形
碎片也不是我想這麼藏著的東西。
我想被剝開
一一散落排好
被俯視每個碎片的角
握在手心裡蠕動般地愛撫
偶爾讓我割破一點什麼摩擦
我很想要的。
肩膀也很緊繃
可能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頭顱延腦和頸椎相交的部位裡頭有一個點隱隱地疼
痛楚延伸到整個肩膀非常僵硬
連日跑步也無法紓解。
試著用指尖嵌入
總覺得進不去
捉不到最有感的那個點。
壓下去的時候很痛
停下來卻又不行。
不要停呀，
那麼用牙齒咬呢?
不弄傷皮膚的那種。
用牙齒陷入
儘量不沾上口水地啃咬我會怎麼樣呢?
會痛嗎?
我會叫嗎?
被咬到有感的部位所產生的感覺會和心臟或其他生理系統做連結嗎?
想說出來
想先試著這麼做的。
可是
沒有我想弄痛的人。
而且
不是應該反過來嗎
應該是先有了能與身體產生連結感的對象
才開始想做這件事情的。
我最近總是弄錯了這順序。
手指開始變冰了
我好容易覺得冷
是貧血的關係嗎?
把手心撫著臉頰撐在桌上
臉是滲出薄薄的油的溫潤。
MSR-8319
XYT-6357
我盯著對面騎樓停著的摩托車
一邊在腦袋裡讀著她們屁股上貼著的車牌號碼
這是我看見數字的奇怪習慣。
591-MUR
MUR
墨兒
我試著發音
墨———
XTY
攝替
克攝替——
我實在太無聊了。
豬心和人心長得真像，
旁邊的朋友有感地說。
是啊是啊我每次吃著的時候也這麼覺得，
過年時我們也一起去吃鴨肉珍吧那邊好熱鬧的
——後面這句話我沒說出口
因為之前我好像這麼說過了
而且我們正在討論的不是鴨心
而且我迅速接話的反應就像妳要跟我說話了嗎要跟我說話了嗎
我可以說話的喲
那般的終於等到似的。
有一個胖胖的女生從我面前騎車經過了:D
啊 好想掐掐她的肉哦。
呃 但是在她最能顯露肚皮弧線的瞬間被一台廂型車遮住了...
真可惜。
有次我在騎車上班等綠燈時
在後照鏡看見了一個肉肉的女生趁空檔抓著飯糰吃。
她把整個嘴巴深深陷入白白熱騰的米裡
感覺臉頰也埋進去了。
我就這麼欣喜凝視著她瞧
好希望我就是那個飯糰。
明儀書店前面站滿了抱著幼童們的大人
他們今天有抓周的活動。
我望著那些軟綿小孩們
想著他們以後將穿上大人的皮膚
靈魂還是能發出現在這樣的聲音嗎?
餓——
冷。
不要。
我要那個。
我有點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