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她忽然俐落一聲。
「嗯？」我嚇一跳。
坐？
我只是來還傘的，為什麼要我坐？
但我還是趕緊聽話地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畢竟這可是女魔頭第一次叫我坐下。
她把桌上那本神祕小本子闔起。
「Apple。」
「是？」我感到我的背桿挺了挺。
「昨天……」她頓頓，接著清了清喉嚨，「……對不起。」
「嗯？」我張大眼。
我有聽錯嗎？
女魔頭跟我對不起？
女魔頭跟我說對不起？
女魔頭、居然、跟我、說、對不起？
「昨晚……因為想起一些往事。」
她繼續自顧自地用她好聽的細細聲音說著，
「所以，我後來的態度如果讓妳有任何不好的感受，對不起。」
我的下巴掉了下來。
我現在是在作夢嗎？
討人厭的女魔頭、愛說我靠爸的女魔頭、
得理不饒人的女魔頭、說話咄咄逼人的女魔頭，
現在、居然、跟我道歉？
而且、居然、是為了、昨晚、她對我態度不佳、而道歉？
我還在震驚，她已經站了起來。
我這時才發現，一向穿著褲裝、精明幹練的女魔頭，今天少見地穿著深藍色連身裙。
那身深藍不僅把她本就顯白的肌膚烘托地更為透麗，
那腰間束起的一捆腰帶，更襯托出她的纖纖細腰。
她繞過辦公桌，往我這兒走了過來。
我忍不住往下看了看——原來她穿了高跟鞋，走起路來叩叩叩的。
以前我嫌那種聲音惱人，如今那一聲聲的叩叩叩，
每一下都敲得我的心跳不得不跟著她的節奏走，
我就這樣一路看著她一路走到我面前，
當她止步時，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飄進我的腦海。
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她，我一時竟無法站起來。
內心怦怦怦地在耳邊大力鳴叫著，
似乎被她剛剛那股悅耳的叩叩叩、及現下一直飄進腦海中的好聞氣味，
給震得一再發出求救警報。
「傘。」她似笑非笑。
「噢，對。」我終於回神，趕緊把還拿在手上的小折傘遞給她。
「好了，妳的嘴巴可以收回來了。」她邊收下傘，邊轉身走了回去。
我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嘴巴竟然還開著，趕忙闔上，
順便趁她背對我的那幾秒，用手抹去了嘴角殘留的口水。
還好我手腳夠快，當我還來不及覺得糗時，她已經坐定位。
說也奇怪，她走回去大概只需五秒，
但我剛剛看著她走來我面前，卻似乎過了很久很久。
「Apple。」
「是？」
我發現我的思緒已經被綑成一團，對於我走進辦公室到現在不到五分鐘的這一切。
「所以……」她瞇起眼，「妳願意原諒我嗎？」
「呃，願、願意。」我吞了吞口水。
拜託，她都這樣問了，誰敢說不願意啊？
「那就好。」她卻似乎鬆了口氣，雙手輕輕拍了一下，就這樣合著撐著她短短的下巴。
那就好…？
「那，妳的泡水車處理得如何了？」
我還沒參透那句「那就好」，她的問題又丟了過來。
「嗯…剛剛跟大家一起聯絡拖車場，把車子都處理掉了。」
我的腰桿不自覺地又挺了挺。
不曉得為什麼，每次被她談起我的泡水愛車，我就頭皮發麻，
那股怕被她抓住小辮子的恐懼怎樣都退不掉。
「那就好。」但她依然沒有趁機定我。
這回兒她往後靠在辦公椅上，
那就好……？
「Apple，妳哪裡人？」
我依然不懂她的「那就好」是什麼意思，下一個問題又如此措手不及地丟了過來。
「高雄人。」
「高雄啊……」
她的纖細手指輕輕地敲在神祕小本子上，「那…妳多久回高雄一次呢？」
「沒意外的話……會每週。」
我不是很懂她問我這些私人問題的用意，
但我的耳朵已經被那巨大的心跳聲給震得耳鳴，
這一切都讓平時愛護隱私的我出奇地有問必答。
「那這週妳會回高雄嗎？」
「會……。」
「這樣妳怎麼回去？妳沒有車了。」
「……搭火車吧？」被她這樣一問，我也不得不克服耳鳴努力思考著——
「火車？」她頓頓，「這邊離車站可是有不短的距離，妳怎麼過去？」
「搭計程車或Uber吧？」我下意識地拉拉耳垂，想要終止那惱人的耳鳴。
「我載妳吧？」此時那好聽的聲音幽幽地震動到耳膜上。
「蛤？」我的手還在拉耳垂，下巴已經再次掉了下來。
「不、不用了啦！Ms. 陳，上次妳幫我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
這、這次我自己再想辦法過去就好了！真的！真的不要麻煩了！」
幹！我嚇得耳鳴都好了呢！
「妳確定我們這裡叫得到車嗎？」她瞇起眼。
我忽然發現女魔頭瞇起眼的模樣還真是機歪得可愛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那驚嚇的毫秒間，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覺得她機歪的表情可愛。
「妳看，根本一台車都沒有。」她不知哪時快手開了Uber叫車程式。
我只看到那遞給我看的iPhone 4螢幕上，有一個地圖，然後……
沒有然後，iPhone 4的螢幕太小了，我什麼鳥都沒看到……
等等，現在居然還有人在用iPhone 4？！
「那，我、我再請同事載我就好了。」
「周昕璇嗎？」她又瞇起眼。
「呃、應、應該吧。」我愣住，沒想到她會一開口就說中。
不過想想也是，昨天她可是親眼看到我跟周昕璇一起站在玄關。
「我載妳吧。」
她淡淡地笑了起來，「周昕璇沒辦法載妳的，週五我派她去南科出差了。」
「蛤？」我的下巴又掉了下來。
「妳是很不想給我載嗎？這樣看起來妳並沒有原諒我嘛。」她忽然不悅地皺起眉。
欸欸，話是這樣說的嗎？
「我、我有原諒妳。」
天啊，她現在不是只有把我踩在頭頂上，是根本踩在我的頭頂上，還可以在上面跳舞。
對，不只街舞，連芭蕾舞旋轉個幾百圈也不為過。
「那就週五下班見囉，妳知道我的車牌，我就停在83號停車格。」
她拍一下手，有那種拍板定案的感覺，也不管我是否同意。
「我、我知道了。」
我低下頭，竟像個做錯事的小孬孬，接受她幫我安排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