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組長……不，鍾蘋果才是。請問妳有空嗎？」
許久沒接觸，王國平講話還是一樣討人厭。
但是，這種人其實才讓我安心——
比起周昕璇、女魔頭的深藏不露，這種擺明著討厭我、甚至要攻擊我的人種，
反而可以提醒著我，讓我做好防禦、以免掉以輕心。
「第一我在上班、第二我還要做實驗、第三我沒空，抱歉。」
語畢，我就準備閃人。
「聽說妳跟Ms. 陳喇上、又被甩？」
他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我停下腳步，腦筋頓時一片空白。
「金屬中心傳得沸沸揚揚。」
他的聲音透露笑意，似乎滿意我停下腳步的決定，
「鍾蘋果，妳是想再拚上組長的寶位嗎？
所以才這麼極盡所能地抱主任大腿？
結果目的達不成，還被甩？現在落得被大家看笑話的情境？」
我並沒有回話。
「妳還真是沒有學乖。」
他嘆了口氣，
「才因為被主任載回家，而逼得她不得不在會議上宣佈把妳解職的消息，
現在妳居然又用同種方法想要復職？妳覺得有可能嗎？
現在被甩了，不是更得不償失嗎？」
「你 到 底 來 幹 嘛 的 ？」
我冷冷地回頭，
「是想從我這兒聽到什麼？好讓你那正被法院羈押、心中懷恨的陳姓指導教授，
可以follow到他可恨女兒的近況？」
「哈！」
豈知王國平聞言卻沒有一愣，還拍了個手，「我就知道她會跟妳說！哈！」
我馬上就明白，他是在說女魔頭曾跟我說過，王國平是我老爸的碩士門生這件事。
「王國平——」
我的臉沉到不能再沉，對於自己竟輕易脫口說出，
那本該只有我跟女魔頭會知曉的私下談話，
「你到底想幹嘛？」
「沒想幹嘛。」
他終於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只是大家傳得沸沸揚揚，而我習慣找當事人問清楚，
而不是在那邊彼此咬耳朵，咬到耳朵破皮紅腫，還是不知道事情真相。」
「你還真好意思呢。」
我沒想到他「直問當事人」的想法會跟我一樣，但那完全不會讓我對他改觀，
「你又怎麼會有把握，我一定會回答你的問題？你可是害過我，只能說你真有勇氣。」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禁懷疑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還是把我當有問必答的傻子？
「我害妳？」
王國平聞言，居然失笑，
「害妳的是主任、是Ms. 陳。妳難道沒搞清楚？
我只是在會議上小小整妳一番，我倒是沒想要她真的把妳解職——
更沒想到她早就簽好解職派令了喔！
大家都是這樣理解的，就妳這個當事人不理解？哈！」
聞言，我一愣。
因為，我的心底其實明白，他說得極是。
只是，我寧願相信女魔頭所說的，把我解職是為了「保全我」，
只因她不看好「舌面敷料開發案」，所以幫我將風險轉移給周昕璇。
為了那段時間的親密、為了那段時間的無所不談、
為了她的吻、為了她的氣味、為了……她的美麗伴隨眼淚的大笑容。
「是喔？大家怎麼那麼說呢？」
我莞爾一笑，忍住心中的陣陣酸楚，
「Ms. 陳……其實也是為我好。
你沒看剛剛業務檢討會議，我們醫材組的實驗數據多麼漂亮！」
「是啊很漂亮。」
他隨意敷衍，
「只是，我還真想不到，妳狠心將自己的親生父親送進法院，
卻會這麼傻、一意孤行地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我跟妳這麼說好了——當妳發現周遭所有人的想法或行動都跟妳完全不同調的時候，
妳就該注意了。因為，那代表妳很有可能是錯的。」
「呵，麻煩你操煩了。」
他說的道理我當然懂，不需要他以長輩諄諄教誨之姿來提醒我，
「所以，請問你還有什麼事？」
甫問完，我就後悔了。
我真不該再丟問題給他。
我最討厭碎碎念及難纏的人，而王國平似乎就是這種人——
尤其他也明白我討厭他——
就是這樣難纏又白目，讓我忽然間開始懼怕究竟要被他糾纏多久。
王國平還沒答話，此時——謝天謝地——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Apple？」
是一句畏畏縮縮的聲調。
我回頭。
噢，原來是煩人的道歉姐林啟艾啊。
但我第一次如此感謝她的出現。
「怎麼啦？」
自從「黑糖案」後，我第一次跟她再展開蘋果般的紅顏。
「抱歉打擾你們……」
對，她又道歉了，
「Ms. 陳找妳……她現在在電話線上等妳。」
她似乎看見我忍不住鬆口氣的竊喜，一時愣住。
「那就這樣了，bye。」
我的口氣輕盈，也沒等王國平回應，便逕自轉身走進了辦公室。
但一進辦公室，看著側躺在桌上的話筒，我卻不禁惶惶然起來——
事隔兩週的生疏，現在居然要直接面對女魔頭了。
我一面緊張，一方面，方才討人厭的王國平言猶在耳——
「害妳的是主任、是Ms. 陳。妳難道沒搞清楚？
我只是在會議上小小整妳一番，我倒是沒想要她真的把妳解職——
更沒想到她早就簽好解職派令了喔！大家都是這樣理解的，就妳這個當事人不理解？」
「喂？」我邊想著，右手已經自動接起電話。
只是傳入耳裡的，並不是讓我手心出汗的、那細膩冷淡的女魔頭專屬機歪嗓音。
而是那話筒待機的「嘟——」聲響。
奇了？女魔頭是等得不耐煩，所以把電話切掉了嗎？
我沒想太多，右手又自動撥出了那，
好久不見的、我以為我不會再有機會撥出的，8155。
「喂？」響沒幾聲，電話就被接了起來。
「Ms. 陳……」聽見女魔頭的聲音，我不免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我是Apple，請問您找我？」好久不見，連本來的「妳」，都在不自覺中恢復為「您」。
「……。」對方傳來一陣靜默。
「喂？」我以為斷訊了。
「我沒有找妳。妳聽誰說我找妳？」
只見她冷酷機歪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殺了過來。
「蛤？」我一時愣住，這時才想到要找林啟艾。
我視線搜尋一下，這才發現她並沒有隨我進辦公室，
而是站在走廊上、正被王國平纏住。
「那應該搞錯了。」我皺眉，林啟艾搞屁啊？
「沒事了，抱歉。」語畢，便像落難般地想趕緊掛上電話。
「等。」而女魔頭的聲音小卻清晰，十分有力地阻止我掛上電話的動作。
「嗯？」
「今天下班後，老地方見。」
語畢，換她給我掛掉電話。
我腦袋一片空白，徒留話筒那「嘟—嘟—嘟—」在我耳邊不厭煩地規律響著。
老地方？
是…83號停車格嗎？
所以……女魔頭要載我回家嗎？
為什麼？
我還沒想好，只見林啟艾已經進門，坐到我的隔壁位。
「被纏上了？」我心不在焉地掛上電話。
「嗯，他想問我，妳現在做組員表現得如何。」她收斂地微笑。
或許她是因為經歷了在中華製糖及「黑糖案」的一切，
才讓如此年輕的她顯得如此畏縮又步步為營吧？
連笑容也謹守分寸，可見她有多麼謹慎。
她那樣子，看著看著我也難受——
雖然受不了她如婢妾般地卑微退讓，
但會造成她如今這副模樣的元兇，我絕對可以排得上前兩名。
想起以前的罪惡，又想起方才是她的出現才讓我得以逃離王國平，
我的語調終於柔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