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
我沒想到林啟艾會一口答應，我記得她以前還要接受周昕璇的社交特訓耶！
「妳也一起吧？Apple？」不僅如此，她還笑笑地轉頭看著我。
看著那道收斂的微笑，我忽然想起今天下班跟女魔頭的83號停車格之約。
但我看著眼前共計六道熱切視線的投射，我發現我似乎無法推託掉這次的盛情。
「好。」我笑起我的招牌蘋果紅顏。
女魔頭的約，我再找時間推掉吧！
＃＃＃
我坐在辦公室……不，更準確來說，是女魔頭的辦公室。
然後那頭可怖的女獅子，就坐在我正對面，那張小臉似乎可以把這間辦公室冷凍——
事實上，現在我的雙腿的確在瑟縮發抖著、還漸漸有了尿意。
該死的。
昨天一整天我都沒辦法找到女魔頭——
因為辦公室的人都一致認為我與女魔頭再沒有來往，
因此我也就不敢在辦公室打電話給女魔頭，
是以只能等實驗告一段落後，再匆匆忙忙又偷偷摸摸地直奔女魔頭辦公室。
只是她似乎不在，大概找到第三次時才遇到她閒混摸魚回來的助理，
我才知道女魔頭下午請假外出，而且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我以為她忘了我們下班有約，因此便放心地與小真他們聚餐去了。
只是，度過應酬的一晚後，今早一進辦公室，
桌上就有道歉姐幫我留的字條（加上她充滿同情心的表情），
要我「立刻、馬上」到辦公室找她。
「請問Ms. 陳，妳……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硬著頭皮，打破進辦公室後隨之而來的冷寂。
「？」
她只是挑眉，一臉「確定妳要問這種蠢問題嗎」的表情。
「我、我昨天因為臨時有事……」我感覺我連腳趾頭都紅透了。
「嗯。」她斷然打斷我的話，「但又因為找不到我，所以乾脆放我鴿子，是嗎？」
「我不是真的要放妳鴿子……」我正要解釋。
「放鴿子還有分真的假的？」她的不滿溢於言色。
「我、我以為妳也忘了我們有約，而我們又沒、沒有Line，
所、所以我完全沒辦法找到妳。」
對，即使我們曾經來往密切過，但我們並沒有彼此的Line——
或者該這麼說，是女魔頭嫌iPhone 4的螢幕太小、她的老花眼根本看不到文字。
既然如此，她便不用任何通訊軟體。
嗯，在這點看來，她是真的滿大媽的。
「都約好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忘記？約定好的事情，又怎麼能說改就改？」
她的臉蛋完全看不出憤怒，只感覺到陣陣冷意在空氣中穿梭流通，直到射入我的鼻腔。
我忽然想起她載我回老家那次，
我臨時決定要留在台南準備期中報告的資料、請她可以不用接送我時，
她那超級不爽的反應。
「所以，Ms. 陳沒有忘記…我們有約……？」
媽啊，可是，她不是都離開公司了嗎？
「我昨天下午五點，便準時抵達83號停車格。」
她冷道，
「等了一小時卻等不到妳，我想說妳是不是因為實驗耽擱了？
因此我就去妳辦公室——殊不知實驗室都關了，只剩周昕璇還在裡面。」
對，周昕璇身為組長，就失去了組員的聚餐資格——
即使她跟林啟艾是一對、還只上任組長不到三週，
但任誰都不想下班後，還跟長官吃飯聚餐——即使周昕璇目前看起來還是好長官。
「周昕璇……」我想起了周昕璇超級討厭、顧忌、陰謀論女魔頭這事兒。
不禁一時擔心她們兩人單獨碰面會是什麼樣的暗箭來往情況。
「嗯，她看到我很是訝異，問我怎麼會來醫材組辦公室。」
她冷道，「我只問她妳人呢？她說你跟同事聚餐去了。嗯，聚餐去了。」
我羞得滿臉通紅。
我死也沒想到她居然會謹記約定、請假後又折返回公司、
還等我一個小時、最後上門找人、最後還被知道放她鴿子，是因為與同事聚餐去了。
「妳昨天上午跟我約好，卻又在下午臨時變卦，
可見得妳跟同事的聚餐是約在我們之後——所以，為什麼妳不推掉同事的聚餐？」
「……。」我不知如何回話。
這要我如何推？
昨天那樣的和樂融融溫馨氛圍、還讓我眼前一片熱氣，
甚至可以說，昨天的聚餐完全就是為了我辦的——
小真都說得很明白了，這聚餐可是為了替我接風——
我當下推掉的話，豈不是當場將那熱絡氣氛給澆了一大桶冰水？
甚至，要如何讓那氛圍起頭的林啟艾下台？
「妳可以滾了。」
或許見我沒回話，女魔頭一陣不耐，已經用手搧風的方式要趕我走。
「Ms. 陳……」我慌了，我沒料到她會忽然趕我走。
久違三週的再次面對面，我一點都不想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我忽然有種精準的預感，似乎知道我步出這間辦公室後，
我與女魔頭便再也不會有瓜葛——
即使多年後的我回想起來，寧願當下的我可以就此一走了之。
但在這當下的我，卻怎樣也不肯移動腳步。
今天本來該回高雄的——但，不管了。
「Ms. 陳……請問今晚有空嗎？」我鼓起勇氣。
「喔？」
女魔頭聞言，停止了手搧風的動作，還笑起興味，「怎麼？想約我？想彌補？」
「對。」我硬著頭皮。
她那雙大圓眼直直地盯著我，似乎穿透了我的皮膚，讓我感到害怕又不自在。
「有空。」
她盯著幾秒後，簡潔地說出這句話。
「嗯……」
我這才發現我完全沒有意料到她會給出肯定答案，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話。
「今天下班，妳的機車旁見。」她則是幫我回答了。
「蛤？」
我的機車旁？我有聽錯嗎？
「嗯，要彌補就讓妳載我，難不成彌補還要我載妳？」她挑眉。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吞吞口水，一想起要載自己的頂頭上司就覺得怪異，
「那……請問Ms. 陳知道我的機車放哪裡嗎？」
「妳這個一成不變的傢伙。」她瞥了我一眼，
「機車永遠都停放在下坡後右轉的第一位。」
我羞得滿臉通紅，一方面因為自己的舉止被她看得透徹，
一方面卻也因為知道了她掌握了我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甚至是，每天的機車停車位置。
「那……請問您有安全帽嗎？」我發現我的聲音越來越小。
「妳覺得我會有嗎？」她感覺快把我撕毀了。
「好。」我吞吞口水，「那我再準備……。」
「滾。」這是她最後一句話了。
※※※
一整天的實驗做得魂不守舍。
我想起過去三週，女魔頭由原本的熱切親密，
在一秒間變得完全如同陌生人、視我如空氣。
我不明白她何以可以忽然翻臉不認人，
又忽然在一秒間約我下班見面、還因為我爽約而不爽、
最後還答應我的補償性邀約——這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比起那個，那當下的我，其實只顧著內心那按捺不住的興奮與期待。
我一方面想起下班要載女魔頭——騎車跟開車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開車可以將兩人鎖在動彈不得的密閉空間裡、
逼得不得不在那狹小空間裡交換氣味口氣；
機車卻包含了更多的肢體碰觸、與後座乘客想把雙手擺放在哪個位置的曖昧決定。
另一方面，我更擔心被人看見我與女魔頭一同下班——
我昨天才剛跟那些與女魔頭勢不兩立的同事聚餐，
今天若被他們看到我載女魔頭，我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會很難過。
嗯，看來，得幫女魔頭買一頂超級全罩式遮頭遮臉那種安全帽才可以。
「Apple？」猛然一個女聲出現。
「嗯？」
我一回神，才發現周昕璇就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