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來電。
大約已經兩週沒有見到媽媽了
平時她會傳送奇怪影片要我觀賞
有時是食物該怎麼吃的教學
有時是待人處事的建議
有時是貓狗相關
她說因為知道我喜歡貓狗
特地傳給我的。
她老愛問我看了沒有
我不願說謊 總是支吾
她自然便知平時她傳來的訊息其實沒有真正傳入我的眼底
咕噥哀怨。
今天她的心情感覺很好
來電主要目的是提醒我要記得投票。
妳要投給誰呀? 她八婆語氣地探詢。
當然是陳先生吶 哪還用問。
她聽了便喜滋滋
好高興的模樣。
記得十多年前總統大選
正要出門的我被她攔截
問我投給誰呢
我說大家都心懷不軌
我誰也不投
投廢票。
她趨身靠近
說好啦好啦大家都壞
但妳選一個可能比較不壞的那個一號嘛
然後在我的頰上親了一下。
我的臉瞬間刷熱
可能還泛紅了
呆愣地前往投票處
還真把票投給了她想要的人。
心情平復後回想
那大概是長大成人後她第一次與我親密如此
除此完全想不起她幾時親吻過我了
好過分的賄賂。
電話中她絮叨著生活事
說她決定要重新吃素了
要給孩子們祈福。
又說她停藥後心情仍平穩
但夜裡又開始夢見父親
/真希望不要再夢到他了啊.../
說這話時她像是視線沒有定焦地看著很遠的地方。
又提起是不是要把房子賣了
買層大樓
也許還剩點錢花。
我說現在房子住得慣又寬敞
還有庭院給妳種菜植樹
將來妳走了
房子也可讓三哥繼續住
他若不住了 想把房子賣了
那也都不干妳的事啦
妳只管自己高興就好
其餘沒啥好操煩的。
她莞爾笑說:
對吶
說起種植
前幾日我的冬瓜收成了三顆
我把一顆分給了阿伯(她前男友)
阿伯定眼一看 說
怎麼那麼像大西瓜呀?
媽媽說是唷怎麼那麼像大西瓜
你哪日殺了之後記得告訴我裡頭到底是西瓜還冬瓜。
過了幾日媽媽等不及了
致電阿伯說
欸你的瓜殺了沒? 快點殺呀
要是放壞了我要心疼的。
阿伯於是取刀宰割
然後告訴媽媽
是冬瓜啦。
兩個老人這樣也笑得唧唧喳喳。
又說起日前她去買了床單
揣著揣著
買了張一兩千元的
可回家後又覺不好看
好想要那套六千的
想想又實在花錢
想省著 覺得自己落魄。
為何落魄呢? 我問
她說以前有爸爸在的時候
她總把家裡擺設得舒服好看
如今一個人睡了
心裡感覺沒有人可以依靠了
就覺得不用再那麼風雅。
後來 還是決定換了套三千多的
她想還是要待自己好一點
那床漂亮瞧了也開心不是?
幾乎是自問自答了她。
我想了想 說
不然媽媽 我給妳點零用錢吧
不要那麼省。
她語氣皺眉地說不要啦 妳又賺不多
自己存點用就好。
我又說不要緊的媽媽 我領了今年的分紅啦。
她眼睛一亮(我聽出來的)
說 真假? 幾時領的呀?
今天剛領到的(笑)
她說哇真好 領了多少?
呵 妳猜猜?
她沈吟 說 五萬?
我笑了一下 妳再猜猜。
她愣了兩秒 問難道是更多嗎?
我笑說當然呀。
她咿咿呵呵笑著像全身都在扭動地說啊呀我不知道
妳快告訴我!
知道實際數字後她像是中了大獎那樣又叫又跳
(聽起來)
直說哎唷 足歡喜呢 我的女兒那欸加鰲?
那妳想要分我多少?
我說嗯...三萬好不好? 好像有點少?
她又唧喳地笑
說很多了很多了妳只給我三千我也好高興的。
我很帥地笑著說 那那些錢妳拿著用
去遊覽
不要存
全部花掉吧。
她又尖叫說啊呀那不就可以買六千元的整套床單啦!
是雞姐附身嗎。
我笑著說
妳想買什麼
吃什麼
去哪裡
都可以。
我從來沒有讓她這麼高興過。
活到了三十多歲
除了年節的紅包
想不起自己曾用什麼孝順過她。
本來應該要慚愧
想想是我命好
父母年輕時善於理財又健康
直到老了仍不需我擔負半點照顧
我也總因為是家裡最幼小的孩子
鮮少有承擔她生活的念頭。
性格彆扭
像是生了她好幾年的氣
不經常出現
不主動致電
不像她大雨了會傳訊要我注意安全
聽我聲音累了會提醒我早睡。
偶爾打電話來聊天
還總擔心說了我不愛聽的話
小心翼翼地留意通話時間。
我就像是她住在附近
總是沈默
不愛出門的老朋友
她喜歡打電話來說些生活鎖事
知道我愛聽她說她幼時的見識
她便常說給我聽。
總在這時我才睜圓雙目
豎起耳朵
興奮期待地追問她的話題
她也總能說得活靈活現
彷彿將她的童年畫面展示我眼前。
我知道
她是真的老了
不知在她有生之年
我能不能有天娶個老婆
回去和她一起包粽
做月餅
年底了準備過年。
不知為何
最近經常想起小時
大家都還一起住在那間小公寓的時光。
最喜歡的是圍著圓桌共進早餐的畫面
我在周圍玩耍
當時還幼小得能夠擠進媽媽買菜時的小推車
我總幻想自己可以駕駛那車
有次終於下定決心鑽著坐進去
用身體的力量不停推動後卻摔倒在地受驚哭泣的情景。
哥哥們在旁邊用著妹妹好可愛但真北七的表情笑著
爸爸將我拾起
哄著說剛剛就跟妳說會痛痛了嘛。
是不是只剩我一人記得那些瑣碎又平凡的記憶呢?
真想回到那個時候
儘管大家各懷心事
可是我們仍舊是
還可以在一起的。
我是最幸福的
我在這個家裡承受過的傷害最少
所以才會
只有我一個人想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