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隨時間流動，畫面是一張張我們的合照，還有曹宇舒從「無名小站」和剛興起的
Facebook下載的照片。
「照片都沒有認真挑欸，也太醜了吧……」我忍不住小聲抱怨。
坐在我身旁的大姊破涕為笑：「哈哈，她說過，妳一定會抱怨的，果然！」
「詩詩，對不起。」音樂結束，曹宇舒的聲音適時的出現。「王芋琇如果欺負妳，我
也不能幫妳出一口氣了……這次，我必須食言了。幸好妳沒有答應跟我在一起。」影片中
，曹宇舒臉上拉扯出一抹逞強的微笑，並深呼吸一口，像是很難吸到口氣似的，臉色極糟
。
「她必須戴著口罩，不然，身體很容易被感染。」大姊看到我緊皺到能夾死蒼蠅的眉
頭，無奈的解釋。「而對後期的她而言，的確連正常呼吸都是相當奢侈的一件事。」
陪在病患身旁的家屬一定比任何人都難受吧！在無法醫治的情況下，究竟是要讓病患
苟延殘喘地活著，還是闔眼一攤地離開，作為一個「旁觀者」，是沒有資格表態的吧？
「詩詩，抱歉，久等了，」停頓一段時間後，曹宇舒繼續說著：「我可以繼續說話了
……除了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和妳在一起之外，另外，我最愛的媽咪是不能接受我喜歡
女生的……所以，如果真的要問……在妳和媽咪之間，我想，我會選擇媽咪……我沒辦法
讓媽咪因為我而失望，她已經受太多苦了，我不希望在她眼中，我是個『不正常的』女兒
，詩詩對不起……」曹宇舒低頭拉下口罩，擦拭止不住的鼻涕和淚水，接著又馬上將口罩
戴上。
「我真的不希望媽咪覺得我不正常，也不希望媽咪覺得我是怪胎……」曹宇舒的聲音
很小，但仍然被相機的麥克風收錄了。
「嗚嗚……妳不是怪胎，妳也沒有不正常……愛是沒有對錯。」大姊邊哭邊回應著。
「妳是我們最愛的小妹……」
有些口號在遊行中聽起來激勵人心，在葬禮中聽起來卻像是作秀般，但我知道大姊有
太多太多的無可奈何，她不想要激勵人心，她不願作秀，她只想保護自己的妹妹。
「當時到彰化時，我和自己做了一個賭注，我賭妳不會因為我而放棄王芋琇學姊，當
然是在不知道我的病情前提下啦！如果妳知道我的病情，或許我們現在的狀況會不一樣吧
？讓我自作多情這一回吧！」曹宇舒半開玩笑地說。
低頭停頓幾秒，曹宇舒抬頭，紅著眼眶，說：「果然，我打賭成功了，妳沒有接受我
，哈哈！」影片傳來的笑聲比哭聲還要令人心碎。
「為什麼人總是這麼自私呢？我明明知道自己即將……但我卻又渴望妳能夠接受我，
如果妳真的接受我了，那又如何呢？我……也知道，即便我的身體是健康的，媽咪是不會
接受我們的，到時候……我依然會讓妳難過……我真的好自私喔……」曹宇舒自顧自地說
。
「抱歉，錄這段影片，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跟妳說什麼，或許有一件事是我很想說
的……呃……但我上次見到妳，我好像也已經說過了……」曹宇舒耳廓輕微的泛紅，扭捏
的姿態全被影像錄下了。「那我還是再說一次好了，就是……我……很喜歡妳。」
在螢幕前的我忍不住莞爾一笑，曹宇舒即便生病了，仍然很可愛。
「對了，我想到了！我其實是有小禮物要給妳的，本來是想在妳生日的時候送妳，但
錯過了！」曹宇舒坐在病床上不斷翻動被褥，「啊！我找到了！」
手上捧著一個DKNY的小紙盒，興奮地用沙啞的聲音喊：「這個！」
我伸手想取出螢幕內的紙盒，無奈我知道是不可能的。
「禮物在這裡。」身旁的大姊從袋子中摸索，「我妹她說，如果妳看到是我將信交給
妳的，妳一定會願意讓我陪妳一起看影片，而到這個時候，我在代替她將禮物交給妳就可
以了。」
大姊將紙盒穩穩放在我的手掌中，輕說：「打開吧！」與喇叭傳出的聲音合為一道。
「這是……」原本我以為是裝著香水，想讓我永遠記得屬於她的味道，但過輕的紙盒
讓我感到疑惑，也有點失望。打開之後，我看到兩盒全家集點才能換取的「送禮天使」。
「妳竟然記得我在蒐集，哈哈！」我忘記曹宇舒早已不在，笑得有點無奈。
當時全家便利商店只要集滿二十點，就能兌換一隻「送禮天使」，不像現在要集滿數
不清的點數，還要用現金加購。很幸運的，大部分「送禮天使」的公仔我都蒐集到了，唯
獨剩下「菜頭」和特殊款的「祥獅獻瑞」遲遲沒有抽到之外，其他的，我全部擁有了。
「快開啊！」影片中的曹宇舒似乎知道我的想法似的，不斷催促我。
不抱任何期待的我，小心翼翼撕開封住的紙盒，不希望曹宇書留給我最後的禮物有任
何的毀損，當我慢慢拉出塑膠套，摸到由細到粗，像蘿蔔形狀的觸感時，只有無限的震撼
，驚呼：「這就是我缺少的『好彩頭』，也太幸運了吧！」
「另一個也開來看看吧！」曹宇舒像是早已經規劃好似的，在影片中笑著。
面對另一盒時，我突然變得很緊張，雖然知道世上不可能有那麼多巧合，但是，我仍
有小小的期待，期待出現的是我所缺少的「祥獅獻瑞」特殊款。
當我拆開第二盒時，又驚又喜：「天哪──」
這次，我的淚水是真的止不住了，就是「祥獅獻瑞」，我所缺少的特殊款。
「詩詩，我記得這是妳所缺少的兩款，作為我送妳最後的禮物，希望妳每次看到送禮
天使時，會想起在天上的我，也祝妳的人生是完整、永遠都是快樂的。Ｂｙｅ！」
畫面停留在曹宇舒伸手關上電源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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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祢離開，祢離開得斷然
決然，帶走所有可見的生命
──露伊絲‧葛綠珂〈晚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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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看到大家的留言，謝謝推文。
有時間我也會回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