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某時某刻，我像突然沉進水底，周遭的聲音變得模糊，我的聽覺被塞住了，同時有一陣眩暈感。我看看杯子裡的水，沒有地震。也許是中暑吧。
隔天這種感覺又出現了。隔週這種感覺又出現了。原來這可能是一種病，醫生說，「梅尼爾氏症。」
時好時壞。我不確定是不是每發作一次聽覺就退化一點。有時候我摀起耳朵唱歌，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其實我很害怕。
我已經聽不到某些低頻率跟低分貝的聲音了。
其實我很害怕，但最怕的不是失去聽力後也可能失去現在的工作，更是害怕不能再跟她一起享受電影、一起聽音樂、一起聊天到天亮，還有，我說過以後要再重新開始練琴，有一天，我們會有自己的家，而我會彈琴給她聽。
還有，我說我會保護她、讓她依靠，我說：「有我在就不用怕了，跟著我就對了。」其實我根本很脆弱，甚至就要變得更脆弱了。
我想起那首詩、那首歌，「失明前我想記得的四十七件事」。
我想記得清晨公園裡小鳥唱歌的聲音，經過公園前樹葉飄落在地上的聲音。我想記得貓咪撒嬌時發出震動的聲音，那種呼嚕呼嚕的低頻率聲音。我想記得她回家時開門的聲音，她的背包放在桌上、脫下鞋子，「她回家了」的聲音。我想記得她睡前懶懶聊天的聲音，也想記得她小聲跟我說「我愛妳」的那種氣音。
到了我真的都聽不見了的那一天，我也會說，我聽不見，但是，我全部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