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台北,蒲緋翻遍了房間,終於找到了原本不存在的東西。
拿著好久前和廉英宣一起參加比賽的獎狀,回銥點跟大濃眉借紫外線燈,往獎狀
背面一照,沒想到上面只寫了:「雖然只有第二名,但我的獎品可以是妳嗎?」
「獎品?」蒲緋自言自語地說著。
沒想到大濃眉笑著說:「哈,說到這個我血壓又要高起來了,就妳破例收的那個
女生呀,她把我新調的墨用到快沒有,還嫌我給的獎品太無聊了,希望獎品是跟
妳有關的,緋緋啊,我應該來賣一下妳的周邊商品欸,有賺頭!」
「什麼?所以你給了她什麼獎品?」
「我就把妳的愛筆送給她了。」
「……你說那支書法尖?你說修不好了不是嗎?」
「怎麼可能有我修不好的筆?」
「你明明說墨囊買不到了。」
「是真的沒處找,不過我就是這麼神通廣大呀。」
「既然修好了,不是該直接還我嗎?」自己從常蘅那裡討來用了十多年的老筆,
居然隨手就拿去送人?
「緋緋啊,我可以賣妳的周邊商品嗎,授權一下?」
這老頭根本沒在聽她講話,蒲緋不再跟他囉嗦,沒好氣地轉身想走。
「啊對,她在妳的置物櫃好像放了什麼,我是不知道喔。」
留了東西?為什麼?會是什麼?
她走去後面倉庫打開屬於她的置物櫃,一直都沒上鎖,裡面本該是空的,打開卻
看到了一個透明小塑膠盒,裡面裝著送給廉英宣的長木鋼筆附的直尖,旁邊還留
了一張小紙條,寫著:我用直尖換走她的彎尖了,妳不會介意吧?
這女人,擺明了知道這支筆的來歷,硬是要走了,該不會是學自己一樣要把廉英
宣和前男友的合照拿去丟掉吧?
蒲緋看著這個直尖,意會到其中的意思,心情變好起來,她也不告訴廉英宣自己
找到了東西,就收下了廉英宣擅自留下的交換信物。
之後,蒲緋正式邁向住院醫師之旅。
回到久違的醫院,穿上熟悉而又更進階的白色制服,同時開始準備專科醫師執照
國考,廉英宣曾說了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說得一點也不後悔,她一回到家,
不是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就是只能在床上找到沉沉入睡的蒲緋。
蒲緋現在每週一早上六點半就得出門,到教室參加七點的急診討論會,八點幫病
人做術前消毒準備,術後接著做手術紀錄、開術後醫囑,其他還有記帳、買單等
雜項工作。即使沒值班,最晚也可能在醫院待到晚上八九點,下刀後如果遇到新
病人,有幾位就得接幾位。
在一天要接九到十位病人的情形下,她從接病人、問病史、做理學檢查到打完病
歷,半小時內就必須完成,忙到常常忘了便當叫什麼口味,護理師給什麼就吃什
麼。週二早上七點半有住院醫師聯合舉辦的以教科書為題材的讀書會。週三至週
五晨會都在早上七點,有時是閱讀國際醫療期刊,有時是英語匯報病例給科部其
他醫師。
以前在內科值班,可能遇到病人喘或發燒,她只需要看一下病史和抽血報告,決
定接下來要抽什麼血就開血單,Intern 就會負責去照X光、照心電圖,但現今四
大科嚴重缺乏人力的情形下,骨科常態沒有Intern幫忙,抽靜脈血可能還能交給
護理師,動脈血就得親赴現場,心電圖要自己去推機器,一人做十人事,把那一
百多個病人照顧好。
廉英宣以為週末總算可以跟她擠出一點時間吃飯,誰知道她週末通常有一天要值
班,而且骨科星期六照樣得上半天班。
她本來就算是個工作狂,白天留守石膏室或病房時,平均十分鐘就有一通電話,
若是急事,手邊的工作就必須停擺,又會延後下班時間。值班日的晚上通常都是
在忙白天還沒完成的工作,一般都會忙到凌晨兩點甚至三點,因為怕影響到廉英
宣的睡眠,兩人又分房睡了,在廉英宣為她的超高工作時數感到心疼的時候,蒲
緋已經完全回到以前在醫院的投入程度。
R1熬完,忙碌程度等差上升的R2和R3也飛快地渡過,蒲緋進入住院醫師的倒數第
二年。
這年五月,大法官釋憲宣告《民法》親屬編第二章婚姻部分為違憲,等同認可同
志在法律地位上應與異性戀齊頭並列,社會又興起波瀾,反同逼不得已下製造新
分裂,專法派與民法派你爭我奪吸收盟友,變相為同志議題打廣告,Andy捎來消
息,說南部的歐巴桑都被他的俊臉收買了,可惜歐吉桑不在他的守備範圍。
「妳今天休假,多睡一點嘛。」
同志大遊行這天,廉英宣看蒲緋又一大早爬起來,知道她是被生理時鐘叫醒。
「我出門跑一下,不然我的體力實在還不夠好,每次下刀都很累。」
「這麼累還跑,妳睡飽下午再跑嘛。」
「反正平常都這個時候醒嘛,跑回來補睡個午覺就好了,妳才是該回去繼續睡。」
「那妳的藥有沒有帶著?妳不可以又昏倒喔。」
「我不需要嘛,妳看我拿了藥什麼時候吃過了?」
「妳真讓我不放心,我覺得妳應該一輩子隨身攜帶AED和一個會使用AED的人,那
個人就是我。」
廉英宣之前有一次在捷運站看到AED問她那是什麼,蒲緋回答說那是急救用的,
使用方式很簡單上面都有寫,於是廉英宣很認真地照著圖示說明學下來了。
「喔。」蒲緋聽她這樣說,停下綁鞋帶的動作抬頭看她,眸心暖暖的,唇邊帶笑。
「幹嘛這樣看我?」
「妳這是在跟我求婚吧?」
「……」廉英宣楞了楞,琢磨她的意思,細想自己說了什麼,「哎喲我不是……
妳、快出門啦,路上小心。」
蒲緋笑意更盛,把逃走的人捉回來,「不行啊,我要一輩子隨身攜帶妳,妳快換
衣服陪我出門。」
她們如膠似漆地手牽手出門慢跑,一起吃早餐,途中遇到剛從醫院的員工宿舍出
來的林榭嘉,原本和蒲緋抽到同一個房間的是認識的學妹,後來林榭嘉和學妹交
換了籤,雖然在醫院和家裡都住一起,但兩人要見面還是得靠點運氣。
廉英宣陪她們站著交換醫院幾個月以來的心得,林榭嘉忽然揶揄地說:「趁我不
在,可以進宿舍休息一下。」
蒲緋皺眉說:「要休息幹嘛不直接回家,進醫院哪能休息?」
「追求刺激吧?就像用力親吻脖子可能會造成頸動脈剝離,但妳還是會想這樣做。」
林榭嘉盯著廉英宣的頸部,意有所指。
「喔,原來如此啊。」蒲緋瞄了一眼面紅耳赤的廉英宣,笑著問:「妳要嗎?」
「要妳的頭,不要亂問啦!」明明是蒲緋問的,廉英宣卻衝著林榭嘉惱火。
林榭嘉斜睨著都三年了仍在熱戀中的一對傻情侶,一邊接了通要她趕回醫院的電
話,匆匆忙忙趕回去之前,告訴蒲緋她聯絡了同學們要一起聚聚吃飯,要她們有
空一塊來。
下午走在遊行隊伍路上,蒲緋一直牽著廉英宣的手不放,這是她們連續三次一起
參加遊行了,主辦單位說,是歷年來參與人數最多的一屆。
廉英宣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一直試圖把手抽回去,或是不好意思在公開場合站得
太近以致碰到蒲緋的肩膀,現在她已經能在遇到蒲緋的同事自然地打招呼了。
在不遮遮掩掩的情況下,蒲緋在醫院算是半公開出櫃的狀態,廉英宣的愛心便當
已經是放在醫院冰箱也不會被誤拿的知名程度。
今年的遊行主題當然也包含同志婚姻,兩個人在各個顏色大隊中散步,落後了隊
伍也不在意。
蒲緋突然說:「我找到那張紙了。」
「什麼紙?」
「好久以前比賽的獎狀,居然藏在我的掛畫後面。」
「妳好久才找到,我都忘記這件事了。」廉英宣楞了好一下,想起那天參加銥點
的活動,回家後手痠到還得熱敷才行,「怎麼會突然提這個?」
「我也知道妳把直尖還給我了。」
「喔?」廉英宣朝她笑了笑,「居然被妳發現了,一定是眉哥出賣我。」
「妳把我的書法尖拿去怎麼了?」
「我其實有拿來用,只是放在辦公室而已,我隨身攜帶的是妳給我的彎尖。」
「妳一直隨身攜帶?」
「對呀,寫粗寫細都很方便,一支筆抵兩支用,而且真的很合我,愈寫愈順手,
眉哥說這支筆真的做工精細,都不會卡墨,氣密性也很好。」
蒲緋聽她一直把筆帶在身上,笑得很滿意的樣子,廉英宣問她在笑什麼,覺得她
今天怪怪的。
「妳總問我在笑什麼,我想,那可以稱之為一種滿足的心情吧。」
「我帶著妳的筆,有什麼好滿足的啊?」
「送禮不就是希望對方用嗎,妳用了,所以我很開心,而且,我滿足的是妳在身邊。」
廉英宣捏了捏她的手心,別開臉笑了笑,側臉被親了一下也不肯轉回去。
她們尾隨的隊伍領頭車有一些民眾登上去發表感言,正盤算著是否提前離開時,
兩人同時聽到聲音從麥克風傳出來:「我是直同志,特地從美國加州回來,今天
我第一次參加遊行,站在這裡不是為了我自己,我在這裡呼籲政府早點讓同志婚
姻合法化,讓我身邊的同志好友都可以結婚,也祝福在場的同志朋友,不管單身
的、有伴的,都終成眷屬。」
手持麥克風的人擁有甜柔的嗓音,讓台下被祝福的觀眾都一解步行好幾公里的疲
勞,齊舉手上的彩虹旗高呼同志萬歲,鄰近拿著麥克風的人開始鼓舞大家婚姻美
夢不遠,同志仍須努力。
廉英宣看了她一眼說:「我想起一個人,她們的聲音好像。」
蒲緋不疾不徐地說:「這倒是很像她會說的話啊。」
為自己安一個身份,然後大張旗鼓地行開脫之實。
廉英宣吐槽說:「她如果是直同志,那我就是異性戀男生了。」
蒲緋笑出聲來:「妳把書法尖還她怎麼樣?」
「我才不要,那支筆現在是我的了。」
蒲緋看她不高興,笑著哄:「跟妳說件事。」
「嗯?」
蒲緋認真地說:「我沒想過和她結婚,可是我可以想像得出跟妳一起生活很久很
久的畫面。」
廉英宣偏頭看身邊的女人,也很認真地回問:「妳想和我結婚?」
蒲緋想了一想,晃了晃廉英宣的手:「妳知道我有作帳的習慣吧?」
「知道呀?」
「我常常忘記細節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是回想那天和妳一起做了什麼。」
「然後呢?」
「漸漸就發現,如果一天裡面都沒有碰到妳,生活就好像少了什麼。我指的不是
說利用妳什麼,而是有一個人可以用這種方式依賴著感覺很好,那個人可以是妳
我覺得很幸福。」蒲緋又晃了晃她的手,好像求情似的,「妳繼續當我的時間軸
吧,好不好?像這樣讓我記錄一輩子。」
廉英宣絳唇抿笑,交往三年了,這人每次認真說些什麼的時候,總還是很容易令
她感動,心裡甜甜的。
「妳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肯和妳在一起嗎?」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交往前那陣子見不到妳很難受,比不交往還難受,我就答應了。」
蒲緋笑著說:「早知道就早一點讓妳找不到人……假如同性婚姻合法了,妳會願意
跟我結婚嗎?」
「除了法律的保障,結婚會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嗎?」
「嗯……可能沒有,但既然已經訂婚了,不覺得結婚才算更完整一點嗎?」
廉英宣一愕,以為她在說笑,「什麼?哪有,我們訂婚是哪時候發生的事,妳夢到的?」
「有一次我問妳,如果有天妳收下我的戒指,是不是代表妳願意嫁給我,妳說是。」
廉英宣滿是疑惑,「……對,但是我沒有收下妳的戒指啊?」
蒲緋卻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不對,妳收下了。」
「什麼時候?我怎麼都不知道?」
「那妳說,如果妳真的收下了,我們是不是訂婚了。」
「……我怎麼覺得有陷阱!」
「沒有呀,妳這麼篤定,那就看妳相信我,還是相信妳的記憶力。」
廉英宣開始懷疑自己,但她印象中絕對沒有過收下戒指這件事呀?「偷偷放的不算!」
「我正大光明讓妳收下的。」
「那一定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我們來對賭,輸了妳就嫁給我。」
「是要怎麼嫁啊!」
「就是我去妳家提親,雖然妳父母住兩地,我要跑兩趟,但我不介意。」
「我才不是指這個,法律才不允許我們結婚好嗎。」
「我們可以等到開放的那一天呀。」
「……妳先告訴我戒指在哪裡!」
「那妳把包包借給我。」
「怎麼可能,妳該不會想變魔術吧,我先說,我要真的親手收下的才承認喔!」
蒲緋把廉英宣的包包拿過來,找出筆袋,再從裡面拿出送給廉英宣的木鋼筆。
廉英宣非常疑惑,才見蒲緋轉開筆蓋,再把浮雕了沙漠鐵木枝葉的純銀製中環慢
慢轉下來,放在手掌心。
廉英宣難掩詫異,她完全沒料想到蒲緋竟然在鋼筆裡藏了一枚戒指,還瞞了自己
這麼久。
「妳收下了我的戒指。」
「妳……等一下,這就是偷偷放的嘛!而且這個,跟我的戒圍合嗎?」
「訂婚戴中指,結婚戴無名指,妳想先試哪個?」
廉英宣盯著她手心的戒指看了很久很久,實在忍不住好奇心,伸手拿起戒指,
往左手的中指嘗試戴上,結果是戴不進,她又把戒指對準無名指,戒指卻懸空
了很久,始終沒有往無名指套進去,莫名的膽怯使廉英宣原地發楞起來。
如果戴不進去怎麼辦?
如果戴進去了,再取下來就沒機會戴了,又怎麼辦?
頭頂被輕柔地摸了摸,廉英宣抬頭看蒲緋接過戒指再執起自己的左手,緩緩地,
無名指就這麼穿過了戒指,難以名狀的淚水模糊了視野,一滴一滴往下直直掉,
她低著頭開始哭。
「這樣還算偷偷放的嗎?」蒲緋輕聲問著。
「哪有人……這樣的……」
「對不起嘛。」蒲緋圈抱住不停抹眼淚的人,輕吻她的額際,誠懇地道歉:「對
不起,我當時也沒想過會告訴妳這件事。」
「妳居然……怎麼可以不說,」廉英宣哽咽著抹掉眼淚,「妳真的很過份,妳不
准丟下我,聽到沒有……」
「我不丟下妳,妳是我的AED。」
廉英宣點頭又搖頭,委屈極了,「妳把我筆蓋弄壞了,以後怎麼用……」
「不要難過嘛,我有它原本設計好的零件可以替換,回家再幫妳裝上去?」
她終於慢慢收拾起眼淚,吸著鼻子說:「妳好奸詐,讓我帶在身上這麼久,我只
是換個地方戴著而已。」
「不一樣嘛,妳知道了還願意戴上它,我很高興。」
「妳強迫我戴的……」
蒲緋笑望著可憐兮兮的女人,覺得好笑又可愛,右手牽起她的左手,心滿意足地
重回隊伍裡。
廉英宣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戒指,適應著手上有重量的感覺,氧化後銀灰色的戒指
在筆蓋上時還不覺得什麼,戴到手上來,也許是賦予了全新的意義,終於被起用
了一般閃閃生輝。
送筆的那刻,蒲緋抱的是什麼樣的心情?如果自己一輩子不對她表白,也許戒指
哪天就會碰壞了,掉不見了。
那代表著蒲緋的真心啊,她實在太辜負這枚戒指了!
廉英宣忍不住用力回握蒲緋的手,「等到那一天,妳重新問我,好不好?在那之
前,我都會一直一直戴著,好好珍惜它。」
「真的呀?」蒲緋笑了,這個回覆她能接受,她知道一輩子的承諾對廉英宣而言
並不容易。
她們交往了三年,蒲緋不曉得還要等幾個三年才能結婚,但是廉英宣願意陪她一
起走到那一天,就等同是嫁了半個人給她了。
「那妳希望我們辦婚禮嗎,還是登記就好?」
廉英宣楞了楞,認真考慮了一下,認為媽媽一定會希望大肆舉辦婚禮,爸爸一定
傾向從簡,到時候兩個人一定又會大吵架,最後落得沒人尊重她的意見,她左思
右想之後,驚覺未免言之過早,沒好氣地說:「太早了,都還沒合法!」
「怎麼會早,說不定明年就可以結婚了,如果要籌備婚禮,妳現在想都太遲了。」
廉英宣看她一臉興味,忍不住掐了她的手臂一下。
蒲緋應聲叫了她:「英宣。」
「嗯?」怎麼了?掐太大力了很痛?
「未婚妻。」
廉英宣看了她一眼,遲疑著要不要回話。
「未婚妻。」
「……幹嘛啦!妳是不是又覺得我很笨,被妳牽著鼻子走!」
「才沒有,我是很認真要問妳想去哪裡度蜜月。」
「妳還想度蜜月?妳哪有空!」
「怎麼會沒空,我明年就脫離醫院了。」
「妳們老師明明就叫妳留在醫院當主治,妳這個負心漢。」
「負心漢哪是這樣用的。」
廉英宣偷看她一眼說:「怎麼辦……妳的手都沒有東西,我是不是該給妳什麼?」
「妳已經給我很多了。」
廉英宣還是暗自打算也找一個戒指給她,想了想問她說:「妳怎麼會知道我的戒圍?」
蒲緋說是拿她舊的戒指去量的,那枚舊戒指這幾年已經很少戴了,而木鋼筆是好
久以前就做好的,廉英宣還是感到不可思議,每天拿著它寫字,卻沒想過有一天
筆蓋的中環會被拔下來戴到自己手上。
「妳害我現在心臟砰砰亂跳,我要心臟麻痺了。」頓了頓,又說:「妳明明說過
不會跟我求婚!」
「我反悔了嘛。」
「……」
「我現在心臟也砰噠登咚地跳。」
「為什麼,妳心跳的聲音好奇怪。」
「因為我有心雜音嘛。」
妳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也走到終點了。
她們脫離人群,往醫院的方向走回去。
走在長長磚道上,廉英宣突然喃喃自語起來:「真像在作夢,我居然跟人訂婚了,
怎麼會這樣,誰造成的。」
蒲緋好笑地看著旁邊的女人,知道她又陷入了無限的糾結。
「我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妳想不想聽?」
廉英宣抬頭看她一臉慎重,當然點頭說想聽。
蒲緋故意鄭重其事地說:「有可能是妳對我一見鍾情。」
這雖然是林榭嘉一時的瞎掰,但蒲緋後來卻相信了,否則實在難以解釋這女人怎
會多年來對自己念念不忘。
廉英宣想不到她給出這樣的見解,白了她一眼,心裡不免默默懷疑自己該不會被
她說中。
「好好好,我對妳一見鍾情,我對妳的愛比山高,像海參,像布丁像聖代。」
蒲緋聽她打迷糊仗敷衍自己,笑容愈發盛放,「哇,我是妳最愛的布丁。」
看蒲緋得意,廉英宣皺著眉嘀咕:「我要回去了啦。」醫院到了,廉英宣戳戳她
的手臂,轉了半圈身子面對反方向,表示要回家了。
蒲緋拉住她,問說:「晚上的聚會妳去不去?」
「我?」廉英宣有點意外,沒想到蒲緋真的會問,她迅速思考之後顯得消極,「
你們都在聊醫院,我說不上話,只會一直發呆。」
「不是每個人都只聊醫院啊,妳可以跟剛剛在車上拿麥克風的直同志聊天。」
廉英宣瞪大眼睛,直到蒲緋笑出聲來,「所以……那我更不要去了,誰要當妳們
三人組的電燈泡啊!」
蒲緋沉默端視她,忽然問:「妳不生氣嗎?」
她不解地回問:「我應該要生氣嗎?為什麼,妳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蒲緋又沉默了一下,「怎樣算是對不起妳?」
「幹嘛這樣問,妳是想鑽什麼漏洞嗎?」
蒲緋莞爾笑說:「哦,所以妳生氣的條件是這樣的,只要沒有正面回答,妳就會
認為我在迴避。」
廉英宣楞了楞,「我生氣的條件,怎麼聽起來……等一下,妳在故意惹我生氣嗎?」
「我聽說情侶偶爾吵架代表感情好。」
「什麼……妳之前才說生氣對身體不好,現在換個理由又可以了,妳這雙重標準
的傢伙!」
「那妳別生氣,妳抱怨就好。」
廉英宣定定地看她,忽然心生感慨,「妳講話怎麼跟林榭嘉愈來愈像,妳終於也
被污染了。」
「我跟她很不像啊,她一點都不喜歡妳。」
廉英宣想要抱怨,最後卻燦出笑靨,「妳……這理由太作弊了!」
蒲緋很重視廉英宣的感受,她又認真再問了一次:「妳會想出席嗎?或我自己去,
或我們都不去,妳傾向哪一種?」
「這是妳的朋友,妳希望怎麼選擇就怎麼做。」蒲緋的條件就是擺在那裡,有人會
欣賞是正常的,但這不影響她們之間的感情。
「妳不介意的話,我會想去跟同學敘舊,如果妳也在場,我會向她們介紹我的未婚妻。」
蒲緋開放了參與機會給伴侶。
廉英宣感受到蒲緋的真誠,這使得她認真去聆聽自己的內心需求,也就是「我會
想出席嗎?」,這主要是蒲緋想要知道的問題。
「我沒有特別喜歡出席這樣的場合,比較想一個人在家做自己的事。」廉英宣想
了想,又補充說:「我的意思是妳去就好,我不會生氣,可能吃一點點的醋,吃
醋很正常而且比生氣健康,這樣可以嗎?」吃醋是因為她的不安全感作祟,不過
這個毛病隨著她們感情穩定下來,已經改善很多了。
「好。」蒲緋覺得這個解法還不錯,笑著說:「吃醋很健康,誠實也很健康。」
「謝謝妳的診斷,好了妳快回去上班。」
但蒲緋就杵在那裡不動,眼裡的笑是帶著期待的,像個孩子閃著亮光。
「幹嘛那樣看我?」
「接吻也很健康。」
「……不行啦,我們回家再說好嗎?」她只好哄孩子一樣地說。
蒲緋點點頭,得寸進尺,「妳知道還有什麼更健康嗎,我回家再跟妳說。」
「什麼?擁抱嗎?我已經知道了妳不用說。」廉英宣匆匆地抱了她一下,打發過去。
蒲緋一向很縱容她裝傻,但還是忍不住親了她臉頰一下,才滿意地笑著走了。
廉英宣總是讓蒲緋先離去,看著她的背影一會才跟著走她該去的路。
踏實的是,在一天的結束時,她們都會一起回到家裡,讓她的臉永遠有她的頸窩可以住。
「嘿,那妳是我的空間軸。」廉英宣拿出手機,一邊輸入訊息一邊彎過街角,她
傳給背道150公尺遠的女人。
那個人打趣地回說:「那麼多維度,妳想讓什麼誕生嗎?」
不知道,我有辦法嗎?
廉英宣左思右想了一會,「我們不是已經誕生了嗎?」
噢,我們。
蒲緋往她自己喜歡的方向想了想,滿意地說:「Deal.」
成交?
廉英宣壓根不曉得自己這樣算是給了答案,她常常誤打誤撞就滿足了這個女人。
她一邊這樣想,沒怎麼過腦就回說:「我們真的很適合。」
蒲緋照樣走著剛才的思路,當然附和說:「對呀。」
廉英宣突然一個開竅意識過來,知道了兩個人在雞同鴨講,卻打住了不再回訊息,
笑著回家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