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文中被版友們激勵了，想說可以po一篇來講一下小孩對父母的婚姻觀察，
雖然講起來內容可能比較多是家庭故事，但我儘量不要離婚姻太遙遠啦。如果版
主認為內容偏離版旨的話，還請逕行刪除並多包涵。
好~開講了，先說一下我家的組成。
我父親是台北附近縣市長大的農家子弟，上有多位姊姊下有一位么弟，自高
中開始就開始通勤讀書，大學以後離家。母親則是東部子弟，排行老二，大學時
期離家開始白天上班、晚上上課的生活。兩人大學畢業後就在台北生活，相戀之
後因為我祖父罹癌，為了完成祖父的心願，他們兩人先在台北公證之後，才回去
故鄉宴客，結婚的時候我爸已經30歲，我媽則是大學畢業沒幾年。
時間快轉到我跟大妹出生以後。我爸非常堅持我們全家每週都要回去祖母家，
因為他年輕就離家生活，加上祖母年事已高，所以更堅持要每週回家盡孝。於是
兩個週一到週六(那時還沒週休二日)上班上到昏頭的家長，每週日上午就要拎著
兩隻小鬼開車回鄉。首先，(覺得家人的健康就是自己的責任的)我媽她希望每週
能有幾天自己下廚煮飯，所以週日她要上菜市場啊！從買菜到整理完畢，花個一、
兩個小時也很正常吧，可惜我爸只覺得我媽在拖延回家時間。再者小朋友哪有可
能自動自發的做好該做的事，所以白爛的我們耍賴一下也很正常啊，可惜我爸沒
有心思哄騙任性小女孩，多半是用吼叫+棍子來管理的，接著回頭鞭一下我媽的無能。
小時候回祖母家是很好玩的，有農田、有泥巴、有水塘的地方，對我來說就
跟兒童樂園一樣，只要回去就可以跟堂兄弟姊妹玩上一天，到晚上還捨不得回家。
可惜快樂的時光特別短，升上中高年級以後，功課壓力開始浮現，到底該不該讓
我回去(玩)一整天變成他們吵架的理由。我爸在台北會說希望我能體農村生活，
功課沒關係，我媽則堅持要逼我讀書。大吵一架之後多半還是會回去，但回到祖
母家後，親戚一聊到小孩話題，我爸搖身一變成了對我充滿愛又憂心忡忡成績不
佳的老爸。這段期間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我爸有一陣子會跟我說，我不像表姊
一樣會去幫忙賣菜。我的表姊是個溫柔的好人，雖然不很會念書但一直非常顧家，
假日會去幫她母親(我的姑姑)賣菜，其他的表兄弟姊妹有時也會像打工一樣的去
菜攤幫忙。其實某年的暑假，我曾被帶去賣菜過一次，但大人們忙得團團轉，更
不可能照顧只有13.4歲的我，我又餓又累，不認識青菜也幫不上太多忙。不要說
我自己不想去，姑姑應該也覺得帶著沒用的我很困擾吧。類似的挑剔說也說不完，
想想他對我的挑剔，成績不好就說笨；成績好就說不要驕傲，因為我沒有好女兒
的樣子；兄弟吵架說我沒有姊姊的樣子；一切無事就說我帶著城市的驕傲，看不
起農村親戚。這種反反覆覆的說教並不只是對我，也對我們家的每一個人。
我不會說我媽完全都沒問題，在這段婚姻的開始，她也是充滿期待、想像來
要求自己照顧家人，所以她堅持要自己煮晚飯，把我們送去保母家前，要給我塞
一個愛吃的麵包。到後來她越來越神經質、歇斯底里，我覺得是因為那些努力都
沒人欣賞，抱歉在我還是小屁孩的時候，我真的體會不到她的愛啊。她只好更堅
持那些代表愛家的形式化活動，痛苦不堪的證明她是媽媽，管得動我們，我爸沒
有資格說她。但在我成年以前並沒有看懂這些傷痛，只是很生氣很生氣家裡有個
瘋媽媽，還有無法從瘋媽媽手中救出我的爸爸。
叛逆期的時候如果我們反抗我爸，他說我媽沒教好我們；如果我們跟我媽關
係好，他說我們被我媽洗腦。他在我面前說，我媽幫著外公欺負外婆，就像現在
她挑撥我們父女一樣。我聽得非常厭倦，如前述背景，我的祖母年事已高，在我
中學時，家族裡已經有曾孫了。可以想見受限於年紀大造成的身體退化，她真的
沒辦法像外祖家跟我有那麼多互動，但我是非常尊敬她，從沒有忤逆的舉動。但
我爸就是吃味，極度吃味，吃味到指責我們沒有像他一樣愛父系家族，沒有像愛
我媽一樣的愛他。
說到吃味，得說說我進國四班的事。重考生活很苦，一開始我是自己搭公車
到補習班，到後來實在沒辦法撐著一天只睡4小時的身體擠公車，變成我爸載我上
學。所以我是在車上半睡半醒吃早餐，結果我爸教訓我說，我不該在他開車的時
候睡著，然後只記得帶自己的早餐，甚至小氣的不願意把早餐分給爸爸。聽訓的
日子持續了好一陣子，有一天的晚上因為我爸洗完碗叫我拿去放，我說等一下，
他整個人就爆炸了，不停地數落我不孝、不知感恩，就算念好書也是個沒用的人。
這場火燒到最後是他不願意再載我上課了，而我媽因為心疼也不要我回去搭公車，
於是開始了我搭計程車上課的短期生活。坐計程車上課好像很爽，但也是很辛苦
的，我媽要每天早起看我搭上車子、記下車號，我得打起精神防止司機繞路，偶
爾也要面對司機的詢問。有些司機會好奇，我穿著制服卻不是去學校，我只能老
實的說自己是重考生，那些司機先生總是安慰我，告訴我失敗沒關係，甚至有一
位，一路開導我不說，最後還少收了我一點錢，祝福我能考上好學校。當天我哭
著問我媽，連計程車司機都關心我、安慰我，但是看我日日熬夜的爸爸卻在跟我
計較體不體貼。為此，我媽去跟我爸吵了一架，爭執著當初是他要送我進重考班，
明明我也很努力，他卻因為小事而否定了這一切。
下略10年生活，雖然事件不同，但大抵來說都是上面所說的情感角力。然後
年紀大了的父母耳朵越來越硬、記恨越來越多，我爸還是幻想著他的小家庭為大
家族付出一切，我們會體諒他的苦心、會愛他，但我們已經不跟他玩了。
當我越來越大，思考更成熟的時候，回頭去想我爸媽的婚姻和我家的關係。
我看懂他們各自帶著自己的想像進入婚姻，卻發現完成這些想像需要對方的成全。
兩人應該要協商彼此的損益，看到對方的付出與妥協，並且為此充滿感激。可惜
我爸不願意。他會在我媽妥協的時候說她不甘願、擺臭臉，看不到我媽的好。讓
父系親戚踏進我家的生活，平輩兄嫂一路殺到廚房來掀我家鍋子，只為了看我家
煮什麼菜以作為談資。聽信心有企圖的親戚汙衊我媽，而他就是叫我媽跪下的那
一個。我媽沒那麼好，但真的沒那麼糟，距離電視上的不孝還有光年般的遙遠距
離。我的親戚沒那麼多壞心人，只是連我爸都站在他們那邊奚落我媽，有些人開
始是覺得要勸我媽當好太太，有些人是覺得落水狗不打白不打。最後，就變成集
體排斥我媽。等到我媽信心盡失，加上更年期的歇斯底里，對付不了我媽的他竟
然逃跑，把我們留下來應付我媽對婚姻、生活的失望，然後在終於和平之後跑回
來說：你們怎麼可以不愛我？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覺得我媽很倒楣，她被我爸的想像耍得團團轉，她妻子、
母親的身分能否被我爸肯定，很大一部分取決於她在「媳婦責任」上的承擔。但
我爸就是在後面放火，跟我祖母、親戚告狀的那一個，好像我媽越黑他越無辜一
樣。這麼多年以後我看得明白，大家只把我們這一家當作是共同體來看輕，頂多
是提到我爸時嘆一聲可憐，誰真的能給他家庭幸福和溫暖？每個家都是自己一口
灶，外人終究是客人，於是他只能回來跟我們討愛…
終於要到尾聲了。現在我們家的關係就是「平和」，不要互相傷害就好，我
不求其他。我沒有那麼高深的智慧可以勸世，但既然是一家人，愛就是在這些成
員身上流轉，不付出絕對沒有比較好。偶爾我會感嘆，當年我爸不要那麼任性，
能夠多包容年幼無知的我們，多在我們身上灌注一些愛，現在我也許能像回頭愛
我媽一樣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