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狼藉混亂的街道,血跡屍塊遍布,濃烈的血腥味讓人連經過都要掩鼻走,
衙差們強忍著夥伴殉職的悲傷,趁著天未完全亮,百姓還沒出門工作前,盡快把街
道清個乾淨,免得再加深老百姓的恐懼。
但洗得淨街上的血,卻洗不去昨夜老百姓在家裡發著抖聆聽到的慘叫悲吟聲,
很多耳語開始傳出,宣州城鬧鬼,或者是有妖怪肆虐這些傳聞不脛而走,有能力移
居的有錢人已經開始紛紛準備搬家,而窮人們只能在入夜前奔走相告,只求躲在家
裡可以逃過一劫。
白日的宣州城仍是照常運作,只是人們的臉上多了些恐懼,追查的線索斷在這
裡,崔衍忖度了一下衙門現在的人手分配實在吃緊,現在也無謂擺什麼官架子,找
出元凶以慰殉職捕快們的在天之靈及安撫宣州老百姓最為重要,他想起昨日江陵曾
經跟他提過的那位神秘女子。
看來,該是會會這位神秘女子的時候了。
崔衍穿著便服前往倚紅樓,那些門口的青樓女子看見他先是一愣,很快又端
出職業媚笑,希望能得到這位刺史大人的青睞,但崔衍只是叫老鴇替他安排見那位
神秘女子,老鴇圓滑地說道:「唉呀!刺史大人要見我們月兒不是不行,只是今日
她身體不適已經休息,怕是有不便之處,大人可千萬別見怪啊!」
崔衍看著老鴇堆滿笑容的濃妝臉孔,心裡升起了厭惡感,這種庸脂俗粉若不是
為了查案子,他看也不想看一眼,老鴇正欲再推辭下去,忽然二樓最裡面的房門斜
開,一陣柔婉的女聲輕道:「鳳姨,那位客人既然執意要見我,也無謂再推辭,請
客人入來便是。」
老鴇聽她開口,忙不迭語氣驟變,笑面向崔衍說:「那麼刺史大人請進,若有
怠慢還請您多包含啊!」崔衍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去,然後逕自推開半掩的
門進到最裡的那間房。
一名黃衫女子坐在古琴前,正低頭撫著琴,手指流轉過每一根琴弦,都彷彿顫
抖般奏出了哀婉的樂音,琴音時而激昂像是千軍萬馬奔騰,時而又淒婉到如失親的
孤鳥悲吟,崔衍不禁聽得入神,女子也像是忘了還有客人在房內一樣,只專心在她
琴音的流動上。
待女子一曲終了,她才緩緩抬起頭來。
崔衍這才知道,什麼叫人間絕色,豈止外面那些庸脂俗粉不能與她相比,就連
皇宮裡的公主妃嬪,在她面前恐怕都得相形失色。
這樣一個氣質美貌兼具,可以說是傾國傾城的美人,為什麼會流落在這種地方
?他心中不禁生起了疑問。
她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彷彿看透了崔衍的心事,只淡淡一笑道:「前塵事莫記
,大人今日來找小女子,必是因為近日城中怪事。」
崔衍點點頭道:「本官就開門見山說了,昨日我的手下江陵有來找過姑娘,後
來依姑娘之言到街上埋伏,卻幾乎全軍覆沒,本官知道姑娘不是凶手,只是難解為
何姑娘能預測到昨晚的危險?對於這些凶案姑娘又了解多少?」
「小女子自然知道這些事的來龍去脈,只是有些事暫時還想不透,現在能告訴
大人的,就是……」她輕聲用食指在唇上按了下,續道:「這些事並非人所為,我
想大人已經知道了,但是不管是我或是大人都無法預測到的是,宣州城是否在劫難
逃?」
她見崔衍不解,搖頭淺笑道:「或許大人認為這是荒謬,但是這些妖孽已經存
在數千年,曾經有人把牠們封印起來,但是也預言說凡遇鬼魅雙出之時,牠們的妖
力就會增強數倍,同時也是封印最弱的時候,大人應該了解何謂鬼魅雙出吧?」
崔衍皺眉道:「莫非,指的是七月之閏?」
「的確如此,雖然預言沒提到是那一年的七月,現在這時刻也比預言的日子提
早太多,這些小女子都還想不通,但是妖孽已經重返人間是很明顯的,可惜的是,
小女子也暫時無計可施……」她輕嘆一口氣,但眼神裡卻又露出一絲慧黠的光芒,
崔衍相信她一定還隱瞞了很多事,但是他也直覺感到,無法再從她的口中問出什麼
了。
果不其然,她站起身來,拿一塊紅色綢緞將古琴輕輕蓋上以免染塵,她走起路
來婀娜多姿,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她走向崔衍輝映生姿,「小女子知道的就這麼多,
大人若是在牢裡關著些什麼疑人,現在倒可回去放了他,然後發布宵禁令,入夜之
後嚴禁任何人離開家門,這樣或許得保三、五天的安寧……」
「三五天?」
她無奈地露出一抹淺笑,像是告訴崔衍很多事她也無能為力,「在小女子沒弄
清來龍去脈前,也只敢下此定論,數天之內若能讓百姓晚上不再出門,可以將傷亡
減到最低,但最多到十五,十五月圓之夜過後,小女子怕事情將會變得無法收拾,
到時……」她搖搖頭卻不願再說下去,像是不對沒把握的事妄加臆測。
「本官會照姑娘的話去做,若是姑娘再想到什麼事可以幫助這兒的百姓,請妳
務必要告知本官,本官相信妳也不想見到生靈塗炭的慘況,是嗎?」崔衍見她似是
下了逐客令,他也不是笨人,只是仍對這女子的來歷感到好奇,「可以請問姑娘高
姓大名嗎?」
黃衫女子輕笑道:「這個自然,小女子的賤名在這裡也不是秘密,我的本名叫
蘇月吟,不過這兒大家都叫我月兒,大人,不送了。」她微微欠身,的確是對崔衍
發出了逐客令。
他也是個知情識趣的人,為官多年,知道這個蘇月吟非泛泛之輩,強逼的手段
也不可能讓她吐出什麼實情,只能密切注意她的行為,藉以得知與這些奇案的關聯。
他拱了拱手,回衙門的路上,心不在焉地思索她剛才說的話,聽她此言,似乎
是知道那些妖物的來歷,但是卻沒有應對的方法,而自己更是對妖孽一無所知,該넊
從何下手呢?
他暗自思忖著是不是要上報朝廷,請國師來這裡視察,但是旋即又斥責自己的
無知,若是此事驚動了朝廷,宣州城說不定會被派來的兵將大規模勦平,到時老百
姓更是苦上加苦。
不過蘇月吟的話倒是提醒了崔衍一件事,那兩個被關在牢裡一天一夜的傢伙似
乎真是無辜,該放他們出來了。
而倚紅樓中,蘇月吟待崔衍走了之後,悄悄掩上房門,從床底下拿出一個紅木
小箱,拂拭了上面的灰塵,取出裡面一樣殘破不堪的物事,聚精會神地凝視著。
「時候到了嗎?」她從朱唇裡低聲吐出這句令人難明的話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