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伏神:蒼雲展(一)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6-09-08 16:11:22
  伏神:蒼雲展 作者:十四郎
第一章
清瓷微微側身,讓過了黑獸的一拜,冷道:「我沒那福分受暗星的跪拜,有事請講。晚了
,門就要合上了。」說著她又看了看那只猙獰的獸,說道:「你如何成了這番模樣?是白
虎下的手?」
那只獸站了起來,嗷嗷嚎叫,過了一會,澄砂的聲音才傳出來,「……我搓破手指才換來
一絲清明,只能托身影獸來尋你。眼下我出不了麝香山,連身體也動不了,只能拜託你了
。」
清瓷歎了一聲,「你怎會落得如此下場,暗星大人,連區區一個白虎都能讓你這般難堪,
你讓我太失望了。」
碧砂沉默半晌,一直到清瓷以為她不會說話了,才輕道:「清瓷,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
會是你的剋星。不是他給我難堪,而是我自己給自己難堪。很多事情說起來很解氣很容易
,但做起來,卻非常困難的。有時候,開始的單純報復心態到後來就會變質,你自己都掌
握不了它的去向。你難道沒有感觸嗎?我不是輸了,我只是暫時受挫,與你當初,無甚區
別。」
清瓷沉吟了一會,才輕道:「眼下說這些沒意義了,我急著去靈泉,進去再說。」她轉身
往門內走去,誰知剛要進去,門卻飛快合上了!她一愣,就聽頭頂那兩尊神像空空說道:
「有外來者,兩個問題,答對者入答錯者死。」
清瓷奇道:「我方纔已經答過了,門既已開,為何又關上?莫非我答得不對?」
那兩尊神像理也不理她,「鏗」地兩聲各自抽出佩劍,一個指她的影子一個指向她身後的
黑獸。她微微皺眉,就聽男神像平板地問道:「淨為何物,欲為何事?」問題卻與剛才的
完全不同了!
她腳底的影子蠕蠕而動,玄武很快就竄了出來,護在她身前,輕道:「看來進去的每一個
人都需要回答問題,不然神像是不會放行的。」清瓷歎道:「淨和欲……這些問題到底是
誰想出來的?常人哪裡回答的出來?兩尊石像實在討厭,既是看破生死人神,卻又偏偏設
下障礙顯出自己的不俗,如此作態,毫無意義。」
兩人正說話間,女神像已經把手裡的劍高高舉了起來,「數十聲回答不出者,立斃。」她
手裡的劍在日光下閃爍瀲灩的水光,異常華美,而一旁的男神像,已經數到了七。玄武神
色一變,眼中殺氣頓時旺盛,握住玄武劍等待神像的劍一劈下便即刻反擊。
「……八,九,十。十聲數完。斬。」
那個斬字剛說完,就聽身後的黑獸大吼一聲,直震天涯,清瓷玄武二人都是一驚。來不及
回頭,眼前黑影嗖地竄了出去,對著兩尊神像一陣嘶咬抓撓,剎那間碎片橫飛,那兩柄巨
大的劍「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劍柄之上還握著兩隻斷手,原來神像的四隻手被那黑獸
瞬間咬斷了!
黑獸的爪子如刀鋒利,一爪下去男神像四分五裂,轟然成了一堆亂石倒在門前。玄武忽地
皺眉,輕道:「不好!這兩尊神像恐怕是機關,強行弄毀只怕有更大的麻煩!我去阻止那
只獸!」他提劍正要上去,手卻被清瓷握住了。
「不管它,讓它去鬧。」清瓷淡淡說著,嘴角有一絲微笑,「對一些毫無道理的阻攔與高
高在上賣弄自己能力的人,只有讓它明白什麼叫做更強。以暴制暴是個好方法。」
言語間,黑獸已經把女神像的頭給咬斷了,胡亂拋了出去。兩座神像之間的那道石門被它
輕輕一撞就裂了開來,靈泉清晰可見。清瓷讚歎了一聲,「果然是好地方!天地造化如此
神奇,以往總是拘泥於神界風光,實在太淺薄了。」
黑獸方纔的狂態瞬間消失,恭敬地等在門口,兩眼灼灼地看著清瓷,似是等她先進。清瓷
笑了笑,揶揄道:「今日得暗星大人的相助,莫非是我上輩子積了什麼福?多謝了!」她
攜著玄武,款款往靈泉走去。眼見那些斑斕的水波,飛珠濺玉,實在堪為奇觀。她幽幽道
:「想不到我這樣的人,也有來這裡的一天。原來所謂勘破生死,不過是自我欺騙而已。
一旦有了一點活下去的希望,也學著那些人對這裡趨之若騖。」
玄武笑道:「那不同,如今你照顧到了我的感受。清瓷,你活下去的希望,會不會是我?

清瓷但笑不語,只是握住了他的手。忽地,只聽黑獸又吼了起來,殺氣騰騰,兩人都是一
怔,頭頂卻忽然黑了下來,厲風蓋下,似是有什麼東西當頭撲了過來。玄武反應奇快,將
她攔腰抱起,飛快閃過,腳下猛然一震,兩人回頭一看,卻見一隻通體血紅的怪獸攔在了
靈泉前面。見它鳳頭鹿身,卻張了四隻虎爪,身後還拖了一條老長的蛇尾,模樣實在怪異
之極。不光是清瓷,連玄武都愣住了。窮其一生都沒見過這種怪物。
那怪獸高聲叫了起來,聲音尖利彷彿裂帛,更像含著水在打呼嚕。那一聲非同小可,連風
都開始波動,靈泉池內的水開始翻滾,好像沸騰了一般。黑獸毫不示弱,齜起牙齒,發出
威脅的低吼聲,看上去卻頗為顧忌,沒有主動出擊。
玄武輕道:「果然如此,門口那兩尊神像是機關,強行破壞之後這隻怪物就會出現。不死
也得死……是誰設的?太狠毒了!」他抽出通體透明的玄武劍,將清瓷輕輕放在地上,柔
聲道:「你在這裡別動,我去除了它。」出乎意料,他原以為憑清瓷的個性一定會拒絕,
誰想她居然點了點頭,只是含笑看著他。
玄武被她看得臉色一紅,對她微微一笑,提劍慢慢走了過去。黑獸見他打算出手便不再低
吼,退去了清瓷身旁,依在旁邊看上去倒像一隻忠心的大狗。那隻怪物一見玄武,倒也能
感覺出他的厲害,立即後退了一步,一雙血池般的眼狠狠地瞪著他,竟似有靈性一樣。
玄武橫過劍,冷眼看著它,低聲道:「抱歉,今日我定要將你斬於劍下。死後若有靈,便
來找我報復吧!」他將劍身微微一轉,風雪頓起,他身上那件雪白的裘皮揚了起來,無數
雪花在上面打轉。怪物似乎極懼寒氣,忍不住又退了兩步,嘶聲大叫了起來,淒厲無比。
劍身上浮現白色花紋,遠遠看去彷彿一截晶瑩美麗的冰。玄武拈了一個劍訣,正要攻上,
卻見那隻怪物跺了跺爪子,拼了命地衝過來,尾巴一甩,詭異地掃了過來!玄武只覺一股
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急退數步,握著劍輕輕一劃,動作雖然看上去輕柔,卻極快極準,
眼看就要將它的尾巴砍下來!
腦袋後傳有風響,他心知不好,低頭翻身讓過,頭皮陡然劇痛,原來它的爪子還是擦了上
去扯下一把頭髮。玄武心中惱怒,手下再不留情,足下一縱,整個人化做一道白光,光到
處,劍聲呼嘯。那隻怪物躲也來不及,拼也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劍朝自己脖子上砍
過來。它忽然悲聲大嘶,雙爪一彎,居然跪了下去!
玄武生生把劍停下,詫異地看著它雙目流淚,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那眼神好像在說:饒
了我吧,我再不敢了!他好生為難,回頭看了看清瓷,她還在笑,過了一會才道:「它既
已有靈性且向你求饒,就放它一馬。這種獸前所未見,想來也是天地靈氣聚合而成,守在
這裡是它的職責,別為難它就是。」
玄武收回劍,那隻怪物歡喜無限,「呀呀」地叫了幾聲,尖尖的嘴在他身上用力擦了幾下
,顯然很喜歡他。清瓷哈哈一笑,「原來它是一隻雌獸,難怪難怪!莫非是麒麟一族的變
種?」玄武正用力掰開那隻怪物的糾纏,回頭歎道:「清瓷,麒麟是麒麟,不是怪物。我
們再變種也變不出蛇尾的。」他實在甩不開怪物的粘膩,只好拽著它的尖嘴巴把它拖過去

清瓷似乎對這獸沒什麼惡感,見它走近自己,便伸手去摸它的頭。誰想那怪物突然齜牙咧
嘴地發出怒吼,惡狠狠地盯著她,好像看到仇人一樣。玄武趕緊抽劍要去制住它,清瓷擺
了擺手,她靜靜看著那獸,輕道:「它為雌獸,見我不喜是正常的。不過……」她瞇起眼
,冷冷地看過去,「如果要跟在我身邊,還是聽話些好。」
她又伸出手去,這一次,那只獸沒有威脅,然而目中卻露出恐懼的神色,似乎還在瑟瑟發
抖,她的手一觸到它身上的毛,只覺它閉眼一縮,與人無異。清瓷撫了一會,才道:「路
上帶這麼大隻怪物行走實在不便,它若會變身就好了,可以做我的坐騎。」那怪物陡然睜
開眼,眨了兩下,呦呦低鳴兩聲,身體忽然發出紅光,眨眼就縮小了數倍,變做一隻通體
緋紅的怪鳥,停在玄武肩膀上,吱吱亂叫。
清瓷笑道:「這東西,不願被人騎麼?!罷了,看它這麼喜歡你的份上,帶著它一起走吧
。」玄武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怪鳥立即不滿地叫了起來,腦袋在他肩膀上一個勁蹭。玄武
笑了笑沒說話,清瓷輕道:「它倒比我更有人味。」說著走向靈泉,看了一會,才緩緩浸
入其中。
泉水極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慢慢把全身浸透在裡面,直至沒頂。玄武擔憂地在池邊
看著她,遠遠地,只見她雪白的長髮在水裡搖蕩,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漸漸地,她游得
遠了,消失在瀑布下,玄武趕緊跟上去,卻見瀑布從天而降,水波蕩漾漣漪,哪裡還有她
的身影?!他大急,正要不顧一切下水尋找,忽聽「豁啦」一聲,一個人從水底冒了出來
,全身都濕透,漆黑的長髮還在往下滴著水。
他哽住,說不出話來。那人把手放去眼前看了半晌,又抓起一綹頭髮仔細端詳。過了半晌
,她忽然回過頭來,膚色如雪,雙眸清冷,不是清瓷是誰?!兩人對望了好久好久,清瓷
忽然微微一笑,輕道:「我終於有自己還是一個人的感覺了,玄武,我好看麼?」問這句
話的時候,她的神色從沒那樣嫵媚過,映著漆黑的發蒼藍的天,美好得如同一幅畫。
玄武說不出話,一個字也說不出。怔怔地看她上了岸,朝自己走過來,面上掛著平常的笑
容……不,與平常不太一樣,似乎有了血色,有了寶氣,多了一種鮮艷嫵媚。她一直走到
面前來,緩緩抬手,撫上他的臉。
「玄武,謝謝你。」她輕輕說著,眼底有無窮無盡的笑意。一旁的怪鳥吱呀吱呀叫個不停
,但兩個人好像什麼都沒聽見。半晌,他終於抓住她的手,貼去面上,緩緩吐出一口氣。
「清瓷……我是那麼……愛你。」
黑獸俯首而過,半跪了下去。清瓷回頭看著它,輕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說吧。」
黑獸沉默了很久很久,才開口道:「其實……」
非嫣與鎮明在外面等了好久,都沒見清瓷他們出來,只好背著暈過去的村長回深水村。
「你說,暗星找清瓷到底為了什麼事呢?」非嫣一路竄上竄下享受久違的健康身體,一面
回頭問鎮明。「我想大約有兩種可能。」鎮明看不慣她跑來跑去,一把抓住放在身邊,又
道:「一,暗星現在必定被什麼人束縛住了,身邊的人恐怕不可信任,於是來找清瓷。二
,是來找清瓷麻煩的……不過我估計這可能性不大。」
「暗星那樣厲害的人,也會被制住?」非嫣想起在麝香山遭受的苦楚,臉色都變了。鎮明
揉揉她的頭髮,安撫道:「別想了,那樣的人,一生遇見一次就足夠了。大約只有白虎那
人才能將她制住,你看不出來麼?暗星對他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非嫣苦笑兩聲,「那個時候我哪裡來得及看?只求她趕快殺了我就好。」鎮明歎道:「過
去就過去吧,別想那麼多。你受那些苦,都是我的錯。」非嫣眨著眼睛,露出狡黠的神情
,膩上去笑道:「該怎麼賠償我?」鎮明捏著她的鼻子,「一輩子都賠給你了還不夠?你
的胃口也太大,吞的下去麼?」
兩個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回到了深水村,出乎意料,村裡居然半個人都沒有,一片死寂。
兩人疑惑地互看一眼,他們不過去了不到兩個時辰,村裡的人怎麼突然不見了?而且家家
戶戶都是房門大開。那景像甚是詭異。
非嫣悄悄走去一間瓦屋旁,敲了敲門,「請問有人在麼?」一連喊了四五聲都沒人應,鎮
明更是驚疑,搶過去奔進屋內,卻見窗明几亮,桌上甚至還放著熱騰騰的飯菜,但裡屋外
屋半個人影也沒有,就好像平空突然消失了一樣。
兩人對看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鎮明肩上的村長忽然「唔」了一聲,緩緩睜開了眼,似夢
非夢地問道:「妖怪呢?我這是在哪兒呀?」非嫣柔聲道:「我們回村子了,妖怪被打跑
啦。……村長,通常這個時辰村裡人都去什麼地方呢?」
村長恍惚著下了地,「這個時辰當然在家裡吃飯啊,誰沒事往外面跑?」
「可是……我們回來了,村裡半個人也沒有啊……」
村長一愣,「怎麼可能!我來看看!」他跑遍了幾乎大半個村子,但很可惜,依然半個人
也沒有。村長被這詭異的情況驚得一身汗,連聲嚷嚷怎麼回事,見鬼了!
鎮明沉聲道:「村口在哪裡?快帶我們去!」
村長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朝村口奔去,一路上無論是瓦房還是茅屋,統統大門敞開,門
前腳印凌亂,似是裡面的人都是急急跑出去一般。鎮明越看越覺得心頭發寒,心裡陡然升
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拐過一棟兩層瓦屋,村口赫然呈現在眼前,三人都驚呆了。滿地的屍體,屍體都是破碎的
,旁邊還有無數鋤頭斧子之類的利器,想是在這裡與什麼東西打鬥。村長渾身發抖,顫巍
巍地走過去,不顧雙腳沾滿血水,從地上抱起一團血肉模糊的屍體,那是一個年輕的少年
,滿臉稚氣,臨死的時候面上還帶怒容。
「天啊……天啊……」村長低聲地呢喃著,「小晨,小晨……」他臉色慘白,淚都流不出
來了,只是喚著獨生兒子的名,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場噩夢,他壓根不敢相信。
非嫣咬著手,輕道:「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下子就成這樣了……?」
鎮明彎腰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破碎的屍體,「這種殺人手段……恐怕是暗星。」
非嫣駭然。
第二章
村長忽然回頭,直直地瞪著鎮明,「暗星……什麼暗星?暗星是誰?!為什麼要殺我們村
子的人?!」他已然陷入半瘋狂的狀態,雙目赤紅,拖著他兒子的屍體死也不放手,嘴角
一個勁顫抖。
非嫣看他這種模樣,倒恨不得他能痛哭一場,也好過這種瘋狀。她走過去,想安撫兩句,
卻被鎮明拉了住。
「別去,他一個人靜一會就可以哭出來。你去勸他,只會讓他更傷心。」鎮明拉著她一起
蹲下來,翻過一具破碎的屍體,皺眉道:「我只是不明白,暗星好好的為什麼來這裡殺人
。她要殺,寶欽曼佗羅落伽三座城的人夠她殺的,怎麼會千里迢迢來這裡?」
非嫣忽然咦了一聲,伸手去摸那具屍體身上的傷口,「鎮明,有些不對!這些傷口好像是
被刀砍的,不像是暗星扯碎的感覺啊!」
鎮明一驚,急忙揭開傷口仔細看,切口異常利索,皮向外翻捲,的確不像被扯碎的。非嫣
驚疑地說道:「暗星好像遇到了什麼困難,我們看到的是一隻獸,獸爪扯裂的屍體,不該
這麼整齊吧?」兩人都回想起在寶欽的時候,那些被暗星扯碎的人,同時抽了一口涼氣。
「不是暗星!不是她!那到底是誰?!」鎮明覺得事情撲朔迷離,這種殘忍的殺人手法,
卻又不是暗星,那會是誰?誰還有這種本事?正在沉吟,忽聽村長大吼了一聲!「那裡是
誰?!是不是你做的?!」
兩人趕緊回頭,就見村長放下屍體,踉蹌著追了上去,前面的樹林裡隱約有一個人影,似
乎也是在跌跌爬爬地奔跑,還發出嚶嚶的哭泣聲,聽起來——是個小女孩!兩人趕緊追了
過去,鎮明袖子一展,將村長扶了住,非嫣早就進了樹林把那個小小的人提了出來,三個
人都愣了一下,那是一個五六的小姑娘,奇怪的是她的頭髮發出淡淡的幽藍,眼珠也如同
大海一般蔚藍。
這小丫頭被非嫣提在手上顯然很不開心,一聲低吼,忽地齜牙咧嘴,暴露出唇下的兩顆大
牙,那張原本清秀美麗的小臉看上去頓時猙獰可怕。鎮明奇道:「你這樣……莫非是妖?
」那小丫頭也不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瞪著鎮明和非嫣,喉嚨裡卻發出類似哽咽的聲音,含
淚企求地看著村長。
村長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忽然恨然撲上,抓住她單薄的肩膀用力搖晃,一面瘋了一樣哭喊
道:「是你?!是你做的嗎?!九萼!早知道我便不該收留你這只該死的妖精!我早該知
道妖精沒什麼好東西!天啊!天啊!是我害死了你們啊!小晨,是爹爹不好!全是爹爹的
錯!」
他一邊哭,一邊用力搖著那叫做九萼的小姑娘。九萼驚恐地看著他瘋狂的模樣,嚇得嘴唇
一個勁發抖,話也說不出來。非嫣低頭問道:「人果真是你殺的?」她有些疑惑,這個小
姑娘雖然是妖,但明顯還小,連妖力都不怎麼充沛,有什麼能力殺人?
九萼小嘴一扁,哭了起來,「不……不是我殺的!村長伯伯,不是我殺的!」她雪白的臉
上還沾著幾滴血,衣服上也有些血跡,但明顯不是她本人的。雖然鎮明知道人不是她殺的
,卻也奇怪為何這個小妖沒被殺。
「那是怎麼回事?」非嫣和顏悅色地問她,九萼哽咽著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
林子裡面睡覺,忽然聽見……外面吵得很,好像有人在打架。我就偷偷躲在樹後面看,然
後就看到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姑姑提著刀亂砍,我嚇死了……動都動不了,一直看她把人
殺光了,然後她就看到了我,走了過來。我以為她要殺我……結果她只是摸了摸我的臉,
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
鎮明急道:「說了什麼?」
九萼抹著眼淚,「她說,說『你是妖,我偏不殺!我要殺光那些虛偽的人和神!要他們知
道,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和神才是最虛偽最噁心的東西!』她……她說完就走了……」
非嫣柔聲道:「知道啦,人不是你殺的,你是好孩子,可別哭了!告訴姐姐,那個姑姑長
什麼樣子啊?」
九萼想了半天,「是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姑姑!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姑姑!對了……她
的指甲很長……把我的臉都劃破了。她的眼睛裡面是綠色的,好可怕!」
鎮明駭然,照她的說法,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煉紅夫人!她怎麼也來聖地了?!她這樣
一路過來,還不知道殺了多少人!非嫣握住他的手,兩人手心裡都有汗,上次是僥倖逃脫
了她的追殺,這一次如果再遇上,該怎麼辦?更說不定,煉紅就是追著他們才來了聖地!
非嫣替九萼擦了眼淚,柔聲道:「好了,別哭啦!這裡的人都死了,也沒人可以照顧你
,跟姐姐走,我找個好地方給你住!」
九萼怯怯地看著村長,囁嚅著說道:「我……我要和村長伯伯一起……」村長眼裡一陣熱
辣,走過來將這個小丫頭抱在懷裡,緊緊地,哽咽道:「九萼……以後只剩下我們兩個啦
……大哥哥,婆婆,姑姑……都死了!以後只有我們倆了!」
一老一少抱頭痛哭,一直哭了近半個時辰才漸漸停了下來。鎮明歎道:「此地不宜久留,
還是趕快走吧。」村長輕道:「至少,把我的村民埋了……」
鎮明道:「這個容易!」說完袖子一揮,前面的土地頓時凹進去一大塊,分別把那些破碎
的屍體裝了進去,每一座墳上還立著碑,只是上面沒字罷了。村長和九萼又趴上去哭了好
一會。
非嫣歎了一口氣,「屍體都是碎的,不然用靈泉本可以救治……」鎮明搖了搖頭,實在不
忍多看。眼看日色西斜,如果再不離開,恐生不虞,他和非嫣把村長扶了起來,九萼被非
嫣抱在懷裡,正要離開,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兩人駭然回頭,卻見煉紅款款
而來,雪白的衣裙上滿是鮮血。
鎮明見狀不好,左手在九萼和村長的脖子上一劈,兩人頓時暈了過去。「非嫣,你帶這兩
個人先走!我們無塵山見!」他低聲說著,戒備地瞪著那絕色女子淒然而來,這一次,他
決不放水了。
非嫣恨恨地跺腳,「我偏不要!我偏要留下來!你別想把我撇下去!」鎮明無奈地看著她
,「你想讓村長和九萼受到波及?」話音未落,卻見她袖子一展,化做一個鮮紅的小帳篷
,村長和九萼躺在裡面,彷彿睡著了一般。
「這個結界除了我,沒人能解!我才不要走!我不要一個人逃命!」非嫣難得固執,埂著
脖子耍脾氣,鎮明只能摸摸她的頭髮,什麼都說不出來。
煉紅已經來到了近前,雙目失神地看著他們,忽然,她流下淚來,肩膀不停地聳動,傷心
極了。兩人都怔住了,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靈泉……靈泉……」她喃喃地說著,「靈泉為什麼消失了?」
鎮明奇道:「怎麼會消失?方纔還好好的!」
煉紅好像不認識他們兩人一樣,喃喃地說道:「沒有了……消失了……我去的時候,門口
只有一堆亂石,裡面的靈泉全部枯萎了……天,天!我的日官!我的孩子!娘沒辦法替你
拿到靈泉救命!娘沒用!」
兩人對看一眼,心想原來是這樣,她是要靈泉去復活日官!鎮明斟酌了一下,才柔聲道:
「夫人,我們這裡還有一些靈泉,您可需要?」
煉紅如遭雷亟,陡然抬頭,雙目灼灼地看著他們,「你們有?!真的?!請……請給我!

非嫣從村長袖子裡掏出那瓶斑斕的泉水,正要遞過去,卻被鎮明攔住了。
「等一下。夫人,泉水可以給您,但有句話我想告訴你。」鎮明見煉紅急切的模樣,便微
笑道:「好教您知道,日官不是我們五曜殺的,這頂帽子,我不敢扣。日官究竟何人所殺
,我也不清楚,但我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是五曜做的!」
煉紅流淚恨道:「我知道是誰做的!白虎……白虎!我必生啖其肉!此仇若不報,教我遭
五雷轟頂,死後魂飛魄散!」
鎮明恍然,原來她早知道了!他放下心來,把泉水遞了過去,柔聲安撫,「夫人不必過於
傷心,靈泉必可讓日官復活,令你們母子團聚。只是……」他皺起了眉頭,後面的話不知
當不當說。
煉紅小心把泉水放去懷裡,「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你是我兒的救命恩人,我也絕不是恩
將仇報之人!」
鎮明朗聲道:「夫人,既然如此,我便直言。夫人喪子,傷心在所難免,但將悲憤之氣遷
怒與無辜凡人身上,卻為我輩不齒!旁人雖然孱弱,卻也有自己的妻子兒孫,如何可將自
己的傷痛強行加注於他人身上?!天下間幸福家庭何其多,夫人難道一一殺個痛快?他人
的怨難道不是怨,他人的苦難道不是苦?妄言了,請夫人責罰!」
煉紅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一聲,一躍而起,整個人跳上樹頂,冷道:「他人的苦與我何干
?!我殺了便是殺了!誰不服,有本事的找我算帳!這個世間就是大吞小,強殺弱。我可
沒有那麼多悲天憫人的心腸可憐那些柔弱的凡人!鎮明,你的泉水我謝謝了!你的勸解我
也聽了,你的恩情,日後我必然回報!告辭!」
言畢,她的裙擺輕輕一飄,整個人如同一隻輕盈的白鶴,眨眼就消失在碧綠的樹林裡。鎮
明只得歎了一聲,回頭看看那些墳墓,心裡只覺得無限淒涼,真不知此身如何處置才好。
非嫣從後面抱住他,柔聲道:「別想那麼多了,人也走了。我們也趕緊離開吧!這裡到無
塵山需要好幾天的行程呢。」
鎮明握住她的手,微微點頭,將村長和九萼抱在懷裡,往村外走去。
五天後,他們回到了無塵山。牡丹已經可以下床走動,她的性子當然是一刻也不得閒,兒
子被司徒搶去玩,她只好來逗九萼小妹妹,對她的藍眼睛驚歎不已。
「你是什麼妖?叫什麼名字?你的眼睛好漂亮!」牡丹摸著九萼的腦袋,這個小丫頭乖巧
極了,長得又好看,終於成功激起她一丁點的母愛,抱在手裡捨不得放下去。
「我……我叫九萼……」小九萼有些不習慣這個大眼睛姐姐的熱情,怯生生地說道:「我
,我是豹妖。」
牡丹驚歎,「原來是豹妖!那你長大以後一定厲害得不得了!你留下來吧,給我兒子當保
鏢!」
九萼不明白保鏢是什麼東西,但看她這麼開心,不由笑吟吟地點了點頭。非嫣好氣又好笑
地拍了拍牡丹的腦袋,「喂,你好歹有點母親的樣子好不好?她一個小孩子,牙還沒長全
,給你家狐兒做什麼保鏢?以後還不知道誰保誰呢!」
不等牡丹回答,九萼急忙低聲道:「我……我願意!小弟弟以後交給我……!我會待他很
好很好的!很好很好……很好……」她年紀小,除了說很好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別的了,剛
才偷偷看了一眼那個襁褓中的孩子,玉雪可愛,尤其是那雙眼,勾魂攝魄,長大一定好看
極了。能照顧他,她覺得特別開心。
牡丹再調皮,對這個真心真意的小姑娘也不忍再開玩笑,摸著她的頭,她柔聲道:「謝謝
你,九萼。狐兒就拜託給你了。也希望你把這裡當作你自己的家,不要拘束,開開心心地
過日子。」非嫣瞪她一眼,「總算說了句能聽的!」
當然,現下誰也想不到,這一句戲言,居然成全了他們的好事。可憐司徒家純正的狐狸精
血統,從此混入了豹妖的血,日後生的孩子,竟清一色娶了嫁了豹妖,直至今世。當然,
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了,在此不贅言。
女人們在後面笑鬧,司徒和鎮明兩個男人當然坐在前廳喝茶,司徒手裡的小睿狐眼睛瞪得
滾圓,直直看著鎮明雪白的頭髮,竟似看入了迷。這個行為引得司徒大吃醋,抓著兒子軟
綿綿的下巴硬是別過來。
「乖乖寶貝,我才是你爹爹,你該看我才是!那人有什麼好看的?」
小睿狐被他撥弄得煩了,嘴巴一扁就要哭,嚇得他趕緊安撫,再也不敢吃醋。鎮明笑道:
「在這裡度得半日,便覺全天下都是這麼清淨自在。無塵山真是好地方。」
司徒把兒子放去一旁的軟凳上,說道:「你若喜歡,隨時歡迎你來。外面鬧哄哄的,何不
在這裡過安穩的日子呢?」
鎮明聽他言語甚是誠懇,心下感動,「我也一直待在這裡,但我仍有私心,放不下外界的
事情。抱歉,也累你姐姐一直陪著我奔波。」
司徒搖頭,「這些話,你該與她說,你該知道她的性格,一定會開心的。為什麼不願意和
她說呢?」
鎮明呆了一會,歎道:「是啊,為什麼我不告訴她呢?」他靜靜地看著裊裊升起的水霧,
心裡微微發酸,是不敢,還是所謂的矜持?面對她的時候,一句好聽的話都說不出來,只
會說些有的沒的,無關緊要的東西。
司徒吐出一口氣,揉了揉額角,「你們倆,累也累死人。還要我來操心。去去!你找非嫣
去!把該說的不該說的統統說出來,我打包票那蠢女人一定心花怒放從此跟定你甩也甩不
走。」
鎮明就這樣被他推了出去。
第二天臨走的時候,司徒見到非嫣臉上藏也藏不住的笑,就知道鎮明一定「甜言蜜語」過
了。他笑了笑,其實,只要非嫣高興,那就好了。因為自己已經得到幸福,所以希望她也
可以幸福。
「你們接下來,要去什麼地方?」牡丹依依不捨地問著。
非嫣笑了笑,看向鎮明,他輕道:「四處遊覽罷了,想去神界以外的地方看看,或許可以
找到真正的神之道。」
司徒伸出手,笑道:「那麼,有緣再見。倘若哪一天累了,一定記得回來。我和牡丹永遠
等著你們。」 鎮明緊緊握住他的手,「一定!」
第三章
七月流火,在曼佗羅城,這句話顯然一點意義也沒有。曼佗羅城的夏季極短,通常五月回
暖,六月雨水,七月便開始換上單薄的夏裝,到了八月底,就需要穿上比較厚的外衣了。
因此,燦爛的夏季對於曼佗羅的人而言,是非常寶貴而且短暫的。
時值七月底,早晨剛剛下過一場雨,風裡帶著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青石板路光滑潔淨,路
人漸漸多了起來,三兩個友人在茶館或酒館裡談天,更多的人是聚集在街角看雜耍班子的
吆喝表演。
街邊的小茶館裡靠窗坐著一個黑衣男子,經過的人總忍不住要多看他一眼,因為在如此溫
暖的天氣裡,他全身還裹著厚實的披風,從頭到腳都藏在黑色裡面,只偶爾露出潔白的手
舉杯小啜,披風後的眼,明亮攝人。
「各位鄉親父老,各位朋友!小老兒一家人雲遊四方,甚喜這北方人情風土好,決定盤踞
幾日。只是身上的盤纏實在有些不夠,又不好伸手跟人拿。小老兒一家別的本事沒有,一
些雜耍本事還是能入眼的。各位有錢的賞兩個銅板,沒錢的賞點人場,小老兒感激不盡!
」街角賣藝的老頭子大聲說完,邦邦地就敲起了鑼鼓,熱鬧非凡,引得路人連連回頭,聚
在那裡漸漸多了起來。
刀山,吞火,走鋼絲……一連串的精彩雜耍令人驚歎,叫喊聲使得那靠窗坐的男子都放下
了杯子,抬眼望過去,眼神裡流露出一種類似孤獨或者懷念的目光。他定定地看著,竟好
似看入了迷。
一個紅衣的少女上了場,剎那間七弦,古琴,洞簫,伴隨著大鼓的鼕鼕聲同時響起,那少
女舞成一團紅色的雲,腰肢柔軟到不可思議,或後仰或抬腿,或旋轉或跳躍,輕盈得彷彿
一隻蝴蝶。台下的看客發出震天的叫好聲,那人卻幽幽歎了一聲,垂下頭去再不看。
原來天下間賣藝的都是這些內容,但那曾令他目眩神迷,窺見另一端神秘境界的人,卻再
也不見了。同樣的舞,同樣的樂曲,人卻不是她,那曾讓他如墜地獄的誘惑,此生他或許
再也無法體會。
他喝盡杯子裡最後一點茶水,站起來要走。忽地,街角出現的幾個人影卻讓他如遭雷亟,
下意識地坐了回去,一雙眼卻露出精光,定定地打量過去——那是兩個同樣披著披風的人
,其中個子比較高的人肩頭上還停著一隻通體鮮紅的怪鳥。如果他沒看錯,身段較嬌小的
那人,一回眸間,露出的半個面頰應該是清瓷!她怎會在這裡?
他不著痕跡地出了茶館,悄悄跟在那兩人身後,越過看雜耍的人群,拐了兩條街。他忽然
一怔,前面是曼佗羅城新城主的行宮,他們是要往那裡去?他想了想,乾脆扯下身上顯眼
的大披風,把束在後面的長髮放了下來遮住更顯眼的臉,然後從容地走了過去,跟在後面

「清瓷,為什麼答應暗星的請求?」玄武低聲問著,忍不住垂下頭看著身邊人雪白的臉,
她做事似乎永遠不給理由,隨心所欲地。說實話,當聽到暗星的請求時,他差點斥之為荒
謬,但她卻想了一會,卻答應了。
清瓷笑了笑,「玄武,白虎的能力如何?」他怔了一下,說道:「白虎不擅打鬥,但卻有
統領四方的氣魄與手段。很強,事實上他比我更適合做四方之長。」清瓷又道:「你覺得
他適合做王嗎?新神界……還能達到麝香山那時的顛峰嗎?」
玄武愣了一會,才道:「清瓷……我不知道,我不是他。雖然我恨他,但不能否認他是個
非常有能力的神。」他忽然懷疑起來,疑惑地看著她,「無論暗星要求你做什麼,我都不
希望神界再出什麼混亂。凡人好容易平靜下來過活,難道不能讓他們多幸福一些麼?」
清瓷面上忽然浮現虛幻的微笑,「幸福……所謂的幸福到底是什麼?被暗星洗腦的人,這
種氣氛,你覺得平靜才是幸福麼?不,或許我又會做一件錯事,可是神界的存在到底有什
麼意義呢?我想看看凡人的本領。」她搖了搖頭,反手一握,握住玄武的手,柔聲道:「
對不起,我總是這麼任性,要你擔心。」
玄武面上一紅,心裡卻漸漸溫暖起來,肩上的怪鳥開始呱呱叫,非常不滿意兩人之間的暗
潮湧動。清瓷瞪了它一眼,口中笑道:「你若嫉妒,便努力吧。變做一個絕世美人才有資
格對我不滿。」玄武苦笑起來,拍了拍怪鳥的腦袋,兩人無話,逕自往行宮走去。
曼佗羅城主是白虎直接指派的,與其他幾個大城一樣,白虎分散心腹,把神界四面八方的
城鎮權力牢牢握在手裡,防止重蹈麝香山的覆轍。為了避免出現司月當年的破綻,他在每
個城主身邊都委派了兩到三個手下,作為監視者,另外女宿奎宿胃宿三人作為隱蔽的第三
方監視者,在暗處留心,一旦發覺有不好的苗頭,立即剔除。
在這樣一種類似高壓的中央集權下,所有的城主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出一點小問題被人
暗殺。有些事情雖然被白虎強制壓了下去,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寶欽城那裡甚是難
搞,城主已經換了三個,但由於暗星當時殺戮過重,又兼蠱惑人心,那裡經常發動暴亂,
第一世家的盡數全滅給寶欽人心頭籠上了一層烏雲。城主們又要安撫人心,又要應付上頭
不停的責難,因此往往無法完美處理——重了,人心不服,暴亂更嚴重;輕了,太元王立
即就會派人來責難。
這些事情下界凡人並不知曉,但上層的貴族卻人心惶惶,全無當初麝香王朝時的風采。因
此,清瓷並不奇怪行宮門口的守衛嚴厲拒絕他們要求見城主的願望,現在的情況,是下面
的人被蒙鼓裡,上面的人如履薄冰,一旦捅破那層紙,天下必然大亂。看起來,白虎適合
治人,卻不適合安撫。
「怎麼辦?被拒絕了。」清瓷輕鬆地說著,拉著玄武走遠一些,離開那些虎視眈眈的守衛

玄武搖頭,「還是算了吧,我不想趟這混水。暗星這人太詭異,我不信她。」清瓷歎了一
口氣,「暗星我不信,但天澄砂這人,我還是願意相信的。」她瞇起眼,「眼下她被白虎
困了住,卻來求我幫忙,以她的性子,若不是到了走投無路,也不會這樣。如果是你,你
會拒絕嗎?」
玄武哽住,半晌說不出話來。清瓷嫣然一笑,「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進去,那麼何妨夜間
偷偷潛入。趁著夜色做一些壞事,不是很符合我的性格麼。」說完拉著他去附近的一家酒
館,要了一點酒菜,兩人慢吞吞地吃著,等待天黑。
此時天已近黃昏,兩人在酒館沒坐一會,行宮門口的守衛已經換了兩撥,如此嚴密的護衛
,倒讓兩人詫異。清瓷低聲道:「看他們如此,倒像是隨時防備有人來行刺一樣,這個城
主到底打什麼主意?」
玄武輕道:「他防的不是行刺,應該是上面的人。路上來的時候,有人傳聞曼佗羅城有暗
星的死忠簇擁者不滿白虎把暗星雪藏起來,商量著要暴動。白虎特地囑咐曼佗羅城主注意
此事,如果控制不好,便要他的腦袋。這個城主想來是個怕事的主,兩頭都不敢招惹,只
好先護了自己再說。」
清瓷「喔」了一聲,笑道:「白虎要真想殺他,這些守衛充其量只是擺設。這人眼光太淺
,晚上還不知道要怎麼把他嚇壞呢。」
玄武替她斟了一杯梨花白,柔聲道:「此情此景,你執意要與我說這些麼?清瓷,有沒有
人說過你是個不解風情的女子?」
清瓷眼光微微一瞥,卻見窗外那一樹沙茶曼開得極好,雪白嬌嫩,被晚霞映得發出淡淡的
嫣紅,遠方火燒雲的天空,那紅,已經完全燒去了兩人面上。她微微一笑,輕聲道:「誰
說的?難道你沒聽過,其實我是最解風情的女子?」她舉起杯子,碰上他的,發出清脆的
一響。 「玄武,你是我的福氣。」
到了夜間,行宮門口的守衛多了一倍,每一個都是披甲戴劍,面無表情地在牆外來回徘徊
,視線五尺內的活動事物都無法潛逃。
玄武手指一彈,嘩嘩地落下一堆如雞蛋大小的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那些守衛被砸
得鬼哭狼嚎,一個個掩面蹲了下去。清瓷身影一動,立即就要翻牆而入,玄武卻一把拉住
了她。
「等一下!」他低聲說著,「等他們平靜下來再說。」清瓷有些疑惑地看他,他搖了搖頭
,「把裡面的人引出來,也省得麻煩。」話音一落,就見宮門飛快打開,裡面竄出許多守
衛,連聲問發生了什麼。待說清情況之後,所有人都覺得可疑,當下四處巡邏起來。
玄武拾起一根樹枝,對著吹了一口氣,卻見它立即變做一隻雪白的怪獸,搖頭擺尾地往外
面走了去。清瓷恍然大悟,玄武趁著那些守衛對著怪獸緊張叫嚷的時候,拉著清瓷飛快越
上宮牆,翻了進去。
一如所料,行宮外圍的守衛都出去對付怪獸了,只有書房門口零落著幾個人。書房內燈火
通明,想來城主還在處理事務。兩人不聲不響地靠近,玄武身影如同鬼魅,繞去他們背後
,一人一手刀,立即將他們打暈了過去。書房裡的人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響,連聲追問,聲
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想來是心中有鬼。
「進去嗎?」玄武問她,清瓷想了想,走過去用手叩了叩門,放輕了嗓子柔聲道:「城主
大人,奴婢給您端茶來了。」
屋子裡的人顯然鬆了一口氣,厲聲道:「送茶就送茶!做什麼裝神弄鬼?!給我進來!」
清瓷輕輕推開門,兩人閃身而入,立即把門緊緊地從裡面鎖上了。書案後面坐著一個花白
鬍子的中年男子,滿身肥肉在見到他們之後抖成了波浪,指著他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
是臉色越來越白,眼看著似乎就要嚇暈過去。
清瓷一個箭步竄上,把他從椅子上提了起來,毫不留情地丟去地上。玄武摀住他的嘴,在
他耳邊低聲道:「不許叫嚷,不然立即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城主趕緊點頭,眼淚鼻涕流
了一臉,玄武厭惡地放開他,對清瓷輕道:「人抓住了,暗星打算怎麼辦?」
清瓷卻不說話,地面上的影子忽然蠕蠕而動,發出亮黑的色澤,似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
。城主嚇得全身癱軟,怔怔地瞪著那個硬是從影子裡鑽出的黑色怪獸。它的頭已經完全鑽
了出來,上面有著黑色的毛髮,一雙眼暗金夾雜血紅,看起來分外詭異。他看呆了。
漸漸地,黑獸完全鑽了出來,不叫也不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城主,動也不動。清瓷
和玄武都覺得有些古怪,兩人對看一眼,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眼看城主慢慢停止了
顫抖,似被蠱惑住一樣靜靜地與它對望,雙眼漸漸失去神采。
風聲忽起,夾雜著喃喃的人語,聽不真切,彷彿有個人貼近身體耳語一樣。城主忽然從地
上站了起來,雙手攏在袖子裡,恭敬地對黑獸彎腰行禮,口中朗聲道:「謹遵暗星大人的
教誨,小人縱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再抬頭時,眼底有一片詭異的暗金色光芒,一閃而過,方纔的焦躁懦弱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他打開了書房的門,說道:「兩位可從書房後面的院子裡走,假山後有一條小路可以到
後門,後門的守衛我馬上讓他們撤除。二位走好。暗星大人吩咐感謝兩位的相助,此恩情
她一定不忘。」
清瓷二人有些訝異地互看一眼,玄武忍不住說道:「你……沒事吧?暗星說了什麼?」
城主微微一笑,「兩位走好,恕在下不能相送。」
玄武還想問,卻被清瓷拉了住,「走吧,出去再說。」她不由分說,飛快出了書房,黑獸
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眨眼就鑽入了影子裡,再無痕跡。
「到底是怎麼了?暗星一個字也沒說,她到底想幹什麼?」玄武覺得情況異常詭異,有些
不好的預感。清瓷輕道:「你看不出來麼?暗星給他洗腦了,直接用她的瞳術。不然那個
肥豬怎可能突然變個性子。」
玄武一驚,「莫非她要你帶這只獸走遍神界,對所有的城主洗腦?!」清瓷笑道:「當然
不是,她只求我帶她來曼佗羅,還有寶欽。寶欽那裡最近太亂,所以我選擇先來曼佗羅。

說完她輕輕一喟,「有些平靜,只是表面,追求這種平靜的下場,大約就是一起毀滅。你
死我活,不管是人還是神,總有對立,只要對立便逃不出這四個字。」玄武怔了半晌,才
道:「時間久了,所有的亂都可以平定的,為什麼非要鬧到一死一活呢?」
清瓷歎道:「大概因為……人永遠不甘現狀吧。」
玄武忽然一動,立即想回頭,清瓷捏了捏他的手,止住他的衝動,回頭輕笑道:「閣下跟
了我們好久,想來看了不少好戲,何不出來一見呢?」她望向庭院中的一棵尚未開花的桂
花樹,樹影婆娑,似乎藏了一個人。
過了一會,一個人從樹後緩緩走了出來,將覆在面上的髮撥了開來,卻見其面容俊美,長
眉入鬢,正是辰星!
清瓷說道:「辰星大人怎麼也學會了這些小把戲,怎麼,偷看很有意思嗎?」
辰星微微一赧,嘴上卻不示弱,冷道:「對付你們這些偷偷摸摸暗中搗鬼的行為,我不需
要用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段。」
玄武皺起眉頭,手掌本能地握向玄武劍。清瓷握住他的手,對辰星輕道:「那也好,我們
搗鬼搗去一塊兒了。你刻意暴露氣息,就是等我們發現你吧。如何,想說什麼?」
辰星壓低了聲音,卻頗為嚴厲地說道:「你們帶著暗星的影獸,鬼鬼祟祟地對曼佗羅城主
做什麼?!」
清瓷冷笑一聲,「不關你的事。麝香山已經沒落,五曜也已經不存在了。這些事情,也不
需要你來關心!」
辰星大怒,殺氣陡然勃發。這個女人,她總能用最刻薄的語言,瞬間戳穿他所有的痛處!
「關不關我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叛神來說!」他森然地說著,手指微微一動,水刺從指尖鑽
了出來,在月色下發出透明的光芒。
第五章
極西有大雪山,連綿萬里,人跡罕絕。傳說中,如果有人能夠跨越這座無邊無際的雪山,
便可到達三界之外。三界之外,是光怪陸離的世界,熱鬧而且斑斕。那裡有張著翅膀的人
,有三頭的鳥,還有長長尾巴的白猿。
當然,傳聞向來誇張,況且多為凡人的臆測。穿越雪山究竟有沒有張翅膀的人,不得而知
,但熒惑與炎櫻在山中行了多日,倒是見了不少白猿——長得無比巨大,且脾氣暴躁攻擊
力極強的白色猿人。
熒惑是火中化出的精靈,儘管他一路上已經極力壓抑自己的力量,還是不免讓腳下的冰雪
盡數融化,經過的道路呈黑黑的一條焦糊狀,枝頭上的白雪也全部化成溫暖的水,淋了身
後炎櫻一頭一臉。
這樣的情況炎櫻已經完全習慣,連抱怨都沒有,只是掏出絹子自己擦了去,在後面柔柔笑
了起來。熒惑聽她笑得開心,不由回頭愕然地看著她,「……怎麼?」
她笑道:「不,我只是想到剛才遇見的那些白色巨猿。它們在這雪山中也不知過了多少年
月,早已習慣冰天雪地的氣候,恐怕連什麼是火都不知道。我現在才想明白它們為什麼那
麼暴躁地對著你發脾氣,一定是不喜歡你身上炎熱的感覺。」
熒惑沒有說話,只是抬手將擋在面前垂得過低的松枝輕輕折斷,好不讓跟在後面的人撞到
頭。炎櫻默默地看著他黑色的背影,自從進入雪山之後,她似乎已經很習慣這樣看著他的
背影了。他是個非常沉默寡言的神,常常她說了十句,他也回不了一句。但不知道為什麼
,自己就是覺得這種氣氛很好,她從未這麼滿足過。
「有斜坡,小心。」
熒惑淡淡地說著,一腳先跨了過去,然後回身伸手扶她。炎櫻歪著頭笑道:「熒惑,我們
已經在雪山裡待了五天,你一定要穿過去嗎?萬一傳聞是假,雪山後面什麼都沒有,那該
怎麼辦?」
熒惑低聲道:「那沒關係,什麼都沒有更好。我不愛見人。」
「那麼鎮明大人他們……你也不願再見了嗎?」炎櫻抓住他的手,便再不放開。
「……」熒惑沉默了一會,「他們不同,只要想見,隨時可見。但……以後再見也沒有意
義了。神界已破,天下易主,五曜這個稱號也消失了。以後,我只是普通人。」
「我也是普通人,熒惑。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幸福。」她柔聲說著,用力握緊手
。周圍即使白茫茫一片,除了冰雪什麼也沒有,她卻覺得比任何美景都要美麗。其實,只
要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會有最美麗的景色。
熒惑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忽然有些猶豫,好像想回頭與她說點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怎麼
都說不出來。是的,炎櫻,能與你在一起,真的是太幸福了。以前我從不知道,幸福的滋
味竟然如此甜美。我們要……永遠這樣在一起……我們該……
他在心底囁嚅著怎麼把話出來,可是越想越亂,額頭上忍不住憋了許多汗。終於,他下定
決心這一次一定要把心裡的話一起倒出來,好教她知道他也一樣重視她,他的喜歡,一定
比她的要多。對!就該這樣說!
「炎櫻!我……!」他猛地回頭,對上她有些驚訝的眼睛,舌頭頓時打了結,「我……我
……那個……」他的背後一陣冷一陣熱,從未如此緊張過,一對上她清澈溫柔的眼睛,他
就什麼都忘了。他叫她,到底是要說什麼來著?說什麼……?
「我……那個!小心!那是個坑!」他用力將她扯了過去,結果炎櫻沒反應過來,左腳突
然踩了進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恨得直咬牙,賭氣甩開她的手,一個人到前面生悶氣
去了。
「熒惑……」她在後面叫,他裝做沒聽見,用腳在雪上劃著,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別的
。「熒惑!」她大聲叫了起來。他不耐煩地回頭,「幹什麼?!」
炎櫻被他的粗魯嚇了一跳,一手指著旁邊的松林,一面小聲道:「裡面……好像有人在哭
……」
他一怔,凝神細細聽去,果然是有人在嚶嚶地哭,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但因為周圍
安靜而且空曠,所以聽得很清楚。熒惑微微皺起眉頭,這種深山野林,哪裡來的人?難道
是山精鬼怪作祟?抬頭看看日色,剛過了午時,正是陽氣最旺的時候,鬼怪不會在這種時
刻作祟,那是什麼?
「聽聲音,好像是個女人誒……」炎櫻低聲說著,「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是山裡人家遇
到了什麼危險!」
熒惑原本是想掉頭就走不去理會的,但見她站了起來往林子裡走,只好跟了上去擋在她前
面,「我走前面!你只好小心自己腳下就可以了!」
松林裡的樹並不密集,東一棵西一株,雜七雜八地排列著。聲音從右手邊傳過來,可是望
過去,那裡只有茫茫的白雪,半點人影都沒有。熒惑猛地停下腳步,疑惑地打量著周圍的
松樹。不對!這裡不是普通的野地!這些看似雜亂稀鬆的樹……是按八卦排列的?
他一一數了過來,橫三縱四,坎位出挑,是簡單的陣法,令外人無法看清陣中的真正景色
。這裡莫非是有人在隱居?他反手抓住炎櫻,沉聲道:「跟著我走,千萬別踩錯步子。」
他朝著最穩定的兌位走過去,橫三步豎四步,繞了半天才過了兩株松樹,哭聲果然更近了

再走一段,眼前的景色忽變,滿眼的掛雪松樹突然全部退了下去,露出一條羊腸小道,小
道上並無積雪,兩旁甚至有碧綠的青草。炎櫻奇道:「這裡好怪異!看上去好像有人走過
的樣子!」熒惑沒有說話,四處仔細打量一番,陣應該是繞過去了,也就是說,走到這條
小路的盡頭,便可以找到真相。
小道甚是彎曲扭拐,經常感覺走到了盡頭已無路,卻又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繼續走下去。
熒惑記得甚清楚,向左拐三次,經過十株松樹,向右轉五次,道旁種了許多蘭色小花,往
回退著走了十步,那裡有一排籬笆。推開籬笆,眼前景色豁然開朗。
卻見一片氤氳的小湖泊,水氣騰騰,竟似是溫的。湖畔不遠處種了許多柳樹,奇特的是在
這滴水成冰的大雪山,它們居然青翠悠揚,一派春光好景象。柳樹後面的景象被掩蓋在溫
熱湖水的霧氣中,看不清楚。另左手邊有一條烏黑小石子拼出來的路,裊裊曲曲,道旁長
著許多蝴蝶蘭,一直蔓延去很遠很遠看不清的後方。哭聲,就在湖畔。
炎櫻被這裡溫暖宜人的氣候和景色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半晌,才輕道:「……一定有
人隱居在這裡……我們是否不該去打擾?」
熒惑皺著眉頭飛快往前走,霧氣漸漸濃厚起來,他抬手一揮,一道火光劃破霧氣,方圓一
里之內的景象立即變得清晰無比。
湖畔坐著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裳的女子,烏髮如雲,雙頰勝雪。一待看清她的容貌服飾,兩
人如遭雷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炎櫻只覺腦子裡嗡嗡直響,滿目艷光幾乎無法逼視,只
想著天底下居然有這種美人!
那女子似乎沒發現他們,只是默默地坐在湖畔,任憑氤氳的霧氣將自己的裙擺打濕。眼淚
順著她姣好的臉龐一顆顆滑落,落在湖裡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此情此景,炎櫻突然有一
個衝動過去將那女子的淚捧在手掌裡,好教她不要再哭了。
「是精怪。」
熒惑突然低聲說了一句,她一驚,「是妖嗎?怎麼可能!她那麼好看……」
熒惑搖了搖頭,「色相可以無窮變化,她身上有妖氣,雖然不是厲害的大妖,但在這荒地
裡做此魅惑之相,必然是會害人的。」
「你要除了她?」炎櫻忍不住想說情,那女子說美也不是極美,但身上自有一股我見猶憐
的氣質,帶著五分的柔,六分的雅,七八分的媚,教人一眼望過便再也忘不了。這樣的美
人,無論是不是妖,死去總是讓人不捨的。
「雪山雖然人跡罕絕,但也時常有樵夫為了生計上來砍柴,或者有過路人懷著與我們同樣
的心思翻越雪山。這女人一身的媚氣,凡人一旦被色相所迷,便會任她為所欲為。趁她道
行還淺,害人不多,還是除此禍患為好。」
熒惑雙唇一抿,殺機頓現。湖畔的女子忽然一驚,似是感覺到了什麼,驚慌地抬頭望過來
,一見他二人,她也是一愣,緩緩站了起來。
「她發現了……熒惑!先別動手……我覺得她不像壞人!」炎櫻急急地說著,拉住他的手
,話音剛落,卻聽那女子張口唱起了歌!
兩人心神忽然一蕩,竟好似突然被泡進一大池溫水裡,從頭頂到腳趾都舒服得想蜷起來。
她唱了什麼內容,完全無證可考,甚至連字句都聽不清,但曲調極柔極軟,嫵媚妖嬈,她
的聲音彷彿天籟,由低到高,由輕到重,完全不費任何氣力。
炎櫻覺得眼前突然出現了種種幻覺,彷彿自己穿著華麗的衣裳坐在小樓上笑看綠了的芭蕉
,紅了的櫻桃,涼風習習,花瓣發出細微的嬌膩聲響。她一生從未體會過如此優雅安詳的
生活,不由癡在那裡,只覺那女子的聲音似涼風輕打花瓣,似案上碧色茶水的裊裊霧氣,
再細一點就要斷開,偏偏由斷不開,一波接一波地麗音不絕。
她沉溺在這種美好的幻象裡,突然發覺全身都不能動了,手指都是軟綿綿地,她心知不好
,該去抵擋那魅人的歌聲,但那女子忽地壓低了聲音,如同柔聲敘述,枕邊耳語,漸漸低
下去,柔下去,偏偏又在最底處打了個轉,輕鬆繞回來,一聲比一聲高,如同巍峨的群山
,起伏連綿,望不到盡頭。
炎櫻又是迷惑又是驚惶,出了一身冷汗,心下大悔。她果然是魅惑人的妖物!不是用色相
,卻是用比天籟還美妙的歌聲!眼看那女子一步步走過來,她和熒惑卻動彈不得,急得眼
前陣陣發黑,幾乎要暈過去。
那女子走到了約一丈遠的地方,卻停了下來,歌聲也停住了。炎櫻微微鬆了一口氣,就聽
那女子幽幽一歎,柔聲道:「你們是誤闖進來的行人?快出去吧,按原路走出去,向西直
行,再有兩天的路程便可見到天台,過了天台,差不多就可以穿越雪山了。希望你們不會
迷路。」
炎櫻大奇,她沒有傷人的意思?居然還指點路程!更奇怪的是,自己的身體居然完全不聽
使喚,自動轉了過去往前走!剛走沒兩步,那女子忽然咦了一聲,「你……能抵擋我的歌
聲?唉,快別這樣,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隱居山林的人,不想被打擾。你們快出去吧,
不然他來了,發起火來,你們一定會害怕。」
炎櫻正疑惑,卻聽熒惑沉聲道:「會用歌聲迷惑人心,你是水妖?什麼隱居山林,這裡難
道不是你迷惑凡人然後吞噬魂魄的地方麼?!」炎櫻只覺背後突然一熱,似是他不再隱藏
神力,盡數爆發了出來。
那女子驚呼了一聲,顯然極是驚恐,「我……我沒有害人!你……你是神?!會用火,你
是熒惑?!」
炎櫻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動彈了,想來是那個女子受驚,妖力一時無法控制的緣故。她急忙
回身,卻見熒惑掌心吞吐出血紅的神火,冷冷地看著那個跌坐去地上,不敢動彈的女子。
她趕緊奔過去將那女子扶了起來,柔聲道:「抱歉,打擾了你的安靜生活。他的確是熒惑
,你怎麼知道的呢?」
那女子垂下頭,神色間無比的恐懼,咬著唇輕道:「天下間會使用神火的神,除了五曜熒
惑還有誰呢……?你們為什麼會來這裡?司月還是不肯罷休麼?我……我們……」她語無
倫次地說著,忽然流下淚來,神色反而不那麼恐懼了。
「如果是來捉我們回去,那就請動手吧!」她低聲說著,閉上了眼睛。
熒惑忽然將神火收了回去,轉過身不說話,炎櫻笑吟吟地安撫著這個受驚的女子,「你多
想了,我們不是來捉你的。麝香山最近發生了許多事……你隱居山林恐怕不得而知。但你
放心,我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只是聽到了你的哭聲,想來看看是否需要我們幫助罷了。

那女子臉微微一紅,急忙抹去眼淚,站起來對熒惑福了一福,「妾身鹵莽了,請熒惑大人
莫怪。」
熒惑不擅長與炎櫻以外的女人打交道,揮了揮手就站去一邊。炎櫻見她嬌怯可喜,纖麗柔
媚,之前的一番誤會也消除,心下不由極是歡喜她,於是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你在
此隱居?我叫炎櫻,南方寶欽人。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顯然對溫柔的炎櫻也極有好感,「我……與夫君在此地已經逗留了三年。我叫……

話音未落,就聽後面一個男子的聲音喚了起來,「小四兒!在那裡別動,我馬上過來!」
三人都是一驚,那女子害羞一笑,「那是……我夫君……黃泉。我叫水妖,還有一個名字
,叫秦四。方才讓你們見笑了……我與夫君發生了一些爭執,偷偷跑去湖邊發洩……」說
著她的臉又紅了。
說話間,一個人影已經如同鬼魅一般竄了過來,倏地在秦四面前停了下來,緊緊捉住她的
肩膀,對旁邊的兩人恍若無視。
「我說了現在不許隨便出去!你總這麼任性!」
那男子冷聲責備著她,然而聲音卻是溫柔的,他是個面目清俊的男子,奇異的是有一雙罕
見的鮮紅眼眸,抬頭微微一瞥炎櫻。眼底儘是凌厲的光芒。
秦四一反方纔的柔順模樣,冷下臉來,恨道:「你是個暴君!不許我做這做那!我難道連
偶爾出去一下的權利都沒有麼?!」
黃泉皺起了眉頭,「小四兒,別胡鬧。」
「誰是你的小四兒?!我是水妖!」秦四怒極,跺了跺腳,甩開他的胳膊飛快往前跑去。
然而沒跑幾步,身體卻忽然一晃,摔了下去。黃泉急忙將她扶住,見她臉色慘白,不由大
急,「你現在有孕在身,就算不顧及我也該顧及孩子吧?!到處亂跑亂跳,你是想把我氣
死嗎?!」
炎櫻見他們夫妻倆拌嘴,自己也不好插口,於是偷偷拉了拉熒惑的袖子,示意離開。熒惑
「唔」了一聲,忽然回頭說道:「黃泉和水妖……好教你們放心,司月已經死了,麝香山
也已經破敗。你們大可放心居住在此,以後也不會有人來捉拿你們。」
黃泉正替秦四把脈,一聽這話頓時愣住,急忙回頭,一見到熒惑,他臉色大變!
「你是……熒惑?!」
秦四抓著他的袖子,低聲道:「他們不小心走了進來,我,我原以為是麝香山那裡還不放
過我們……受了一點驚嚇。抱歉……我本無意讓你擔心。」
黃泉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緊緊盯著熒惑,眼中光芒無限複雜。過了一會,他才道:「如
果不嫌棄,請去寒舍一坐。我夫婦二人隱居多時,外界的事情半點不聞,煩請二位稍微說
明一下。」
炎櫻點了點頭,「正好我們也無事,我懂一些醫術,讓我替貴夫人調理一下如何?」
熒惑本想拒絕,但看炎櫻答應了下來,也只好點頭。黃泉大喜,將秦四攔腰抱了起來,四
人往湖後走去。
第六章
順著那條黑色小石子路走了不到一刻,眼前出現大片的媚絲蘭花海。花海正中辟出一條小
道,而三棟小巧的青磚瓦房就建在花海中心。
炎櫻見這屋子精巧別緻,不由笑道:「好地方,能在這裡長住,遠離喧囂紅塵,自得其樂
……二位是雅士,先前真是冒犯了。」
秦四雖然臉色蒼白,聽她誇讚自己,還是忍不住微笑了起來,「炎櫻姑娘好客氣……山野
粗鄙之人,哪裡懂得什麼雅。不過是盡量讓自己過得舒服一些罷了。」
話語間,四人已經到了門口,門自動向兩旁分了開來。
「請進,寒舍簡陋,還請兩位莫怪招待不周。」他先引了熒惑二人坐去前廳的棗木椅子上
,然後把秦四帶去內室休息,出來的時候,手裡端著一個木頭的托盤,放著茶水和一些自
家做的糕點之類。
「謝謝。」熒惑端茶喝了一口,裡面似乎加了花瓣,清香四溢。「內子喜歡在茶水上玩些
花樣。」黃泉見他疑惑,便出口解釋,「取了玫瑰的花瓣,放去水裡煮化了,陰乾之後搗
出汁來,放去罈子裡存著,過九天之後便可用。青茶放三滴,黃茶放四滴,喝起來不過更
香滑一些罷了。」
炎櫻笑道:「貴夫人是個精細的人。」
三人略略寒暄了幾句,炎櫻便提出去內室替秦四把脈診胎,前廳裡只留了兩個男人,坐了
良久都不發一言。黃泉斟酌著,不知該怎麼開口向這個自己一直尊敬仰慕的大人提出問題
,數千年前對他驚鴻一瞥,曾經的那種沖天的煞氣如今似乎內斂了許多,現今看來,只是
一個面無表情的冷漠普通男子而已。他腦海裡浮現出炎櫻溫柔言笑的模樣,是因為那個女
子嗎?
「你似乎認得我,我們曾在什麼地方見過麼?」
熒惑突然開口,這個問題頓時讓黃泉愣住了,他頓了半晌,才道:「其實……我曾經見過
您一次,只是那時我還未煉出人身,不足一提。如今再見您,覺得很感慨。」時光飛逝,
一千年那麼快就過去了,恍然如夢,眼前的這個火神修羅與千年之前的影像重疊起來,然
而人是物非,一切突然有些不真實。
熒惑淡道:「你不是想問我麝香山的事情麼?怎麼還不問?」
黃泉雖然沒有實際接觸過他,但關於他的傳聞聽了不少,知道熒惑是個不善言辭的冷漠之
神,因此對他的語氣也不甚在意,低聲道:「世事無常,原本繁榮敗落本是尋常……但麝
香山如何會敗落?我曾以為……」
「你曾以為麝香山永遠會高高在上,對麼?」
熒惑挑了一塊涼糕,放去嘴裡慢慢嚼了兩下,輕道:「事情說來話長……」
涼風習習,碧綠的茶水上薄霧裊裊,黃泉靜靜凝視著窗外的綠樹紅花。流年如梭,白駒過
隙,當你一直盯著它的時候,它巋然不動,似乎千萬年也不會變。然而一轉眼,它便如同
白馬一樣,跑得無影無蹤。只有那一眨眼的工夫。
炎櫻從內室走了出來,手裡抓著一張單子,笑道:「黃泉大人,我開了一些藥,秦四告訴
我院子後面種了藥草,我去採一些要用的過來。安心吧,她只是驚嚇加上慪氣,動了一些
胎氣,服了藥休息兩天就沒問題了。」
黃泉歎了一聲,「內子向來任性,讓炎櫻小姐費心了。主要是前兩天一位老友送信過來,
說他的夫人已經生下麟子,於是內子便吵著要去看看。但她身體一向嬌弱,路途遙遠,我
實在不放心帶她前往。為了這個,她便與我慪氣來著。讓小姐見笑了。」
炎櫻連連搖手,「沒有的事!貴夫人身體較弱,的確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遠門。對了,她
體質較虛,近段時期不適合大葷進補。我聽說雪山深處生長一種叫做越靈芝的藥物,補女
子的氣血是最好的,黃泉大人不妨一試。」
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喚了起來,「爹爹娘娘!我抓了好大一隻兔子!」
三人一齊回頭,就見奔進來一個小小的男孩子,穿著家常的布衣,滿額的烏髮,一雙火紅
的眼
作者: phila0103 (飛來)   2006-09-08 16:12:00
推居然是頭推>///////<
作者: cykong (九陶)   2006-09-08 16:49:00
推^^
作者: MohLih (傻瓜才想賣批幣)   2006-09-08 18:00:00
第4章不見了 可以請b大補貼嗎 <(_ _)>
作者: melaine (嘆 息 泉)   2006-09-08 18:39:00
哇 今天好早就有故事看勒^^
作者: pidmr (平凡且愛潛水的小雨)   2006-09-08 19:18:00
推一下
作者: idaer   2006-09-08 19:44:00
一定要推一下 b大辛苦了 :)
作者: edias (好想你)   2006-09-08 21:59:00
熒惑為愛苦惱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
作者: snowny (夜很深了)   2006-09-08 22:07:00
推一下…這一系列的還真好看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06-09-09 00:56:00
作者: noyt   2006-09-10 09:18:00
XDDDDDDDD
作者: spiritia (妳來世一定會過很好!)   2006-09-15 10: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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