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春 第一卷: 活色生「貓」 作者:十四郎
第一章 他頭上的貓耳朵
女人的年齡,過了20之後便是永遠的秘密。所以,請不要問我的年紀。
你們只需要知道,我,錢大春,目前正被老媽慘無人道地逼著成天相親就夠了。
其實聽到我名字的人,大約也可以露出會心一笑了。錢,大,春。怎麼看,怎麼聽,
怎麼念,都只有一個想法——俗!由此也可以判斷,俺家人絕對是屬於沒啥文化的無產階
級。
關於我的學生時代,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慘淡無光。
一不許打扮,二不許和男生說話,三不許看任何學習以外的東西。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渡過大學時代的,好像還被人取了個大春妹的外號,雖然我是
走讀,但一直到後來同學聚會大家才知道我不是山村的窮學生,由此可見我的學生時期是
多麼可憐。
不說也罷。
進入社會,我懵懂了近兩年,終於有一天美的意識被喚醒了。
是被我媽喚醒的。
原來鄰居陳阿姨下崗在家閒的無聊,開始做起婚姻介紹所的生意。某天我披著鳥窩頭
穿著米老鼠睡衣下樓倒垃圾的時候和她打個照面,第二天她就趁我不在家的時候給我媽吹
耳邊風。
我猜她一定是把我說的十分不堪,不然我媽反應不會那麼大,周末立即帶了好幾張金
卡,我們從XX街一直走到XX廣場,硬是花一天的時候給我買了一堆時髦衣服和一堆我壓根
不知道怎麼用的化妝品。
第二天還去最好的髮廊給我做什麼流行的離子燙。
終於我的頭髮也和美女同事們一樣,油光水滑了。
由於不會用化妝品,星期一去上班的時候依舊素面朝天,但鼻梁上的眼睛換成了隱形
眼鏡,身上老氣的運動服換成了輕盈的春裝,提著小包包穿著夾腳的高跟鞋慢吞吞走進公
司大樓。
公司人的反應嚇了我好大一跳,大家一個勁說我原來還算個小美女,以前真沒看出來
沒看出來。
當然,我也是女人,沒有哪個女人被人誇好看的時候不開心得意的。於是趁著午休,
我去洗手間照鏡子,仔細研究他們說的瓜子臉到底是怎麼個德行。
由於我不再是大家眼裡的農村妹,女同事和我的關系突然好起來,常常教我怎麼化妝
穿衣,什麼髮型好看,什麼顏色適合我,一面說一面就會笑我:「大春設計的方案都很個
性新穎,怎麼在自己身上就一無所知了?」
無論如何,在社會的大染缸裡,農村妹錢大春終於變成了所謂的都市麗人。忘了說,
現在誰也不許叫我大春,誰叫我和誰急。
現在開始,時髦一點的乾脆叫我Cherry,親密一點的叫春春。人一旦習慣了某種自以
為是的高雅,那就再也回不到原來蠢真朴素的時候了。連我爸媽都被迫叫我春春,大春兩
個字成了禁忌。
在我走上社會的第×個年頭(×是保密數字,省得讓你們知道我的年齡,請自動消音
),隔壁的陳阿姨終於再度出擊。
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拉著我媽的手,又一次吹起耳邊風。我不用聽都可以猜到
她會說什麼。陳阿姨自從在婚姻介紹所工作之後,眼睛就成了探照燈,方圓十裡小區裡面
的單身男女都逃不過她的掃描。
這次她掃到了我身上。
大約是說我年紀這樣大了,還沒有個固定男伴在身邊,女人的青春沒幾年,如果再耗
下去,就只能做老姑娘了,這可要被人笑話……云云。
我媽又急了,回家指著我的鼻子就一頓嘮叨,說我眼光高,成天就知道玩時髦的小資
(天可憐見,我連小資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一堆莫明其妙的英文,房間裡放一團一團莫
明其妙的廢紙(娘,那是我的設計圖!)。
總而言之一句話,娘親大人下了聖旨,要求我一年之內立即找個人嫁了,不管他是歪
瓜裂棗眼斜鼻歪,總之是個男人就不能放過。
從大學嚴禁我談戀愛,到現在逼著我嫁人,我娘的一系列行為稱為牆頭草真是再合適
不過。沒有說哪一次是她想到的,都是被別人吹著吹著就吹動了,然後可憐的我就一次一
次乖乖服從。
這一次當然也不能例外。
但往往世事無法如人願,老媽的心願是一年之內把我嫁出去,可慢慢吞吞相了半年親
,見了也有十幾二十個男人,不是對方太醜,就是人家看不上我,或者一聽是個設計師,
看到我染色的長髮,手上戴的長長一串細手鐲,就聯想到糜爛白領的開放生活,敬而遠之
。
我媽和陳阿姨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不達目的絕不收手,哪怕我被折騰的只剩半條命
,她們也不手軟。
前兩天設計部剛接了一個任務,給XX新上市的香水做設計,我一連遞上去四個方案都
被否決,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老媽一個電話打來,嚴令我晚上六點半一定要到城西那家
咖啡店,據說又有一個相親人要見。
我才想起來前兩天老媽給我看過一張照片,上面的男人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穿著快
要撐開的西服和藹微笑。我看他的年紀沒有40也有30了,還沒來的及抱怨他太胖,我媽就
說那是福相,男人不能太好看,好看的花心云云。
我向來辯不過她,只好答應。
抬頭看看牆上的鐘,已經是下午快六點了,我在電腦前面忙了一天,飯都沒來的及吃
,掛了電話才覺得渾身疲憊不堪。
剛偷偷伸個懶腰,後面潔西卡嬌滴滴地說道:「怎麼,母親大人又給你安排什麼相親
飯局了?」
我懶洋洋回頭,看著她紅豔豔的嘴唇,小聲嘆氣:「別提這個,頭疼!只怕今晚我又
要被嚇得沒任何靈感了。」
潔西卡聳聳肩膀:「同情你。我說,不如你直接和你媽說,公司有人正追你呢,要她
別總那麼急躁。」
追求我的人?我真想苦笑,那是什麼人?對面業務部的副經理!兒子都十歲了!現在
人真不知道怎麼想的,有了幸福家庭還渴望發展婚外情,那個副經理動不動就說自己老婆
如何凶悍如何不理解他,在單位和女同事說句話都要吃醋發飆。
既然老婆這樣不好,當初幹嘛要和她結婚?又沒人用槍逼他。我看純粹是他嫌自己太
太老了,沒新鮮感。唉,要說男人賤,那還真是挺賤的。
後來他問我到底答不答應和他約會戀愛,我就問他什麼時候離婚,一如所料,他的借
口來了,一會是這事不能急,一會是不能讓兒子傷心總要想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我就直接說:什麼時候你離婚了,再來找我吧。
真是,太貪心了,一邊想維持家庭,一邊又想和年輕女子搞婚外情,當人都是傻子呢
!再說他長得那衰樣……唉,果然沒有自知之明。
「我看你才傻。」潔西卡慢悠悠喝一口奶茶,「還不趁著年輕多撈一點多玩一點,老
了就咬不動啦!你還真以為那些愛情故事是真的?你見過哪個結了婚的男人能安生?指望
天長地久,等你進棺材了也未必等的到。」
我無語。
潔西卡的人生觀念永遠是現在一定要快樂,哪怕明天天塌了,她也要在今天玩個夠本
。她和咱們公司總經理的那段纏綿史,到今天還粘粘糊糊,總經理老婆不知道鬧了多少次
了。
這方面和她實在沒有共同話題,她非說我挑說我單純,但咱再怎麼說也不能揀個豬頭
上去啃吧?沒有半點感覺的人,甚至看了就想逃的人,怎麼和他過一輩子?
潔西卡敲敲桌子:「你還發呆?不是六點半見面嗎?都快六點了。」
我趕緊提包出門,一面交代她:「待會老王來了就說我不舒服,早退半小時。」
一出公司,滾滾熱浪簡直要讓我窒息。
我最討厭夏天,熱得要命,不管什麼好看的妝在臉上都無法維持一個小時。為了不讓
我的睫毛膏染在下眼皮,只好抬手叫出租車。
「去XX街,從東邊的街口進去。那裡有家小星星咖啡館。」
說完我都覺得丟人,小星星咖啡館,什麼人想的名字?這樣熱的天,這樣無聊的名稱
,還要去應酬那樣一個肥頭大耳的男性同胞,我真是無力。
還有人比我更衰麼?
好在司機同志很合作,踩著油門啥也沒問就走了。
我在後面打開小鏡子補妝,不管對方怎麼樣,見人總是不能顯得太窩囊,這是基本禮
儀。
等我把粉撲完,小星星咖啡館也到了。我急忙下車,很希望沒人注意我進這家可笑的
咖啡館。
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讓我舒緩下來,抬眼一看,我親愛的老媽和陳阿姨已經在對
我招手了。
「春春快過來!等你好久啦!工作很忙是不是?」
我隨口答應著,快步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頭也不抬,就開始說說了幾十遍的老台
詞:「很抱歉我遲到了,認識你很高興,張先生。」
聽老媽說他姓張,幸好我記下來了。
對面那人卻沒說話,過了一會,才「嗯」了一聲。我靠,真沒禮貌!我正要狠狠瞪他
一眼,我老媽卻咯咯笑了起來:「哎呀,小張是不是有點不習慣?」
陳阿姨忙著解圍:「他這兩天熱感冒,嗓子不對勁,春春別介意。」
熱感冒?他那樣一身肥肉,不感冒才怪。我想笑,對面突然推過來一杯喝了一小半的
卡布其諾,肉桂粉還在杯子邊緣粘著。
「這個好苦,我不喜歡。你喝吧。」
聲音竟然清亮柔和如同少年。我想我不光是為了這種無禮的行為呆住,更為了他那美
麗的聲音。胖男人居然有這麼好的聲線!
我抬頭看他,可是這時我才發現,坐在對面的男人根本不是照片上那個肥頭大耳的中
年男子,雖然他們穿的都是西服。
這是一個有著修長手指的年輕男子,半長的頭髮居然是淺淺的橙色,看上去柔軟滑順
。順著頭髮下來,是他漆黑的眉眼。不知怎麼的,一看到他的眼睛,我居然想到貓眼,眼
珠晶晶亮,如同完美的墨色玻璃球,很專注地看人,但總帶著一點懶洋洋的味道。現在裡
面沒有一點我想象中的嘲笑,只有一派認真,他是真的嫌應該很甜的卡布其諾苦,要給我
喝。
順著筆直的鼻梁往下,是一張有點往上勾的嘴,然後是弧度優雅的下巴,上面很光滑
,沒有任何鬍子。
說了這樣多,我只是想告訴大家,他絕對不是我今天要相親的那個人!他是誰?!這
個帥哥是誰?!我錢大春發誓這輩子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性近在眼前!更何況他看上去太
年輕了!簡直年輕的不像話。這種人怎麼會跑來相親?
大概是見我一直看著他發呆,這位美麗的年輕人居然又把咖啡往我這裡推兩下,帶著
一點任性,幾分慵懶,輕道:「咱們換換,我要喝甜的。」
言下之意是要我的可樂。
天知道我大約是中蠱了,居然真的把可樂推給他,自己端起咖啡猛然喝一口,結果燙
得差點哭出來。
老媽和陳阿姨本來也覺得他的行為太突兀,看老媽的臉色,還有點不高興,但看我居
然不作聲默然同意了,她也只好保持沉默。
陳阿姨哈哈笑著打圓場:「那個……咱們再叫一份飲料吧!說一會話,然後兩個老人
家就要告辭咯!」
我突然回神,急忙拉住陳阿姨的衣服,小聲道:「阿姨,這人……不是照片上的那個
先生啊!他怎麼這麼年輕?」
陳阿姨用一種看發燒病人的眼神看我,奇道:「春春,你是不是太熱了?這位就是張
先生呀……啊,大概今天他換了衣服和髮型,你覺得他年輕了許多吧。你們這些年輕人啊
,就是喜歡看外表……」
我再也懶得理會她的絮絮叨叨。這人絕對不是姓張的!就算換了髮型衣服,一個人也
不可能一個星期就從180多斤變這樣苗條吧!何況臉型都完全不同!
這事有古怪!陳阿姨和老媽是怎麼了?故意的?還是她們真沒看出來?
侍者端上新的飲料,這位張先生捧著冰涼的可樂喝得正歡。我使勁打量,從頭頂到腳
底都看一遍,也沒看出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難道產生幻覺的人是我?再怎麼樣也不該把人家看成美男子啊!還是橙色頭髮的!
見我一直盯著他看,張先生突然抬頭對我微微一笑,唇邊立即出現兩個小小的酒窩。
啊,不行!我不能被美色誘惑!這是幻覺!幻覺!
我勉強定神,咳兩聲,打算和他說點什麼,誰知他忽然抓了抓腦袋,輕聲咕噥:「啊
,藏不住了,算啦。」
然後,好像變戲法一樣,我眼睜睜看著兩只橙色的,軟綿綿的,三角形的貓耳朵從他
頭頂長了出來。然後,動了動,好像終於舒服了一樣。
我的胸口突然悶得發慌,在終於劇烈咳嗽出來的時候,才發覺我的呼吸都被嚇停了。
貓耳朵!他頭上長出了貓耳朵?!
我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顫抖地指著他頭上那兩只無辜搖晃的耳朵,結巴了半天才
叫出來:「媽……媽呀!這是什麼?!」
陳阿姨和老媽被我嚇得也跳了起來,紛紛跟著我望向他腦袋。張先生也不害怕,只是
微微動著他的耳朵,對我很友好很友好的笑。
「什麼東西?你叫什麼?!嚇死人了!」老媽怒氣沖沖地指責我,「怎麼這樣沒有禮
貌?快給人家張先生道歉!」
「他!耳朵!沒看見?!耳朵!耳朵!」我覺得自己都快瘋了,完全語無倫次,指著
他的腦袋一個勁跳。
「什麼耳朵!」老媽終於發飆,指著我的鼻子就要罵。陳阿姨趕緊打圓場:「算啦算
啦!他們都是年輕人!不計較這些的!來,咱們先走吧,讓他們年輕人單獨相處一會!」
她把老媽推了出去,回頭對我做個手勢要我道歉。
張先生低聲咳嗽一下,說道:「咱們也走吧,這裡好像……氣氛不對。」
說完貓耳朵又晃了兩下,他還用手撓撓,很舒服的模樣。
我嚇傻了,茫然地環顧四周,發現所有人都用驚駭的眼神看著我,好像神經病是我才
對。難道他們都沒看到這人頭上的貓耳朵?!怎麼會!
張先生攬住我的肩膀,一面往外走一面低聲道:「出去再說,不要鬧大了。」
我覺得渾身都硬了,動也動不了,被他拖著帶出咖啡館。
第二章 所謂貓的報恩
我被他拉著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腦子裡突然電光一閃,一下子反應過來!
這人該不會是妖怪?!
想到他頭上那個只有我能看到的貓耳朵,再想到妖怪的爪子正搭在我肩膀上,我渾身
突然打個寒顫,使勁甩開他的手,然後轉身就要跑。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別跑呀,我有話想和你說呢。」
我死命掙扎也沒用,他的手簡直和粘在我衣服上一樣,一面還很無辜地看著我的狼狽
掙扎,好像不明白我幹嘛要這樣害怕。
「放開我!」我乾脆放聲大叫,希望路上的行人能見義勇為把我從妖怪的爪子裡救出
來。
我以為他一定會繼續抓著不放,誰知他居然聽話地放了開來,我腳下登時不穩,狠狠
摔下去,七葷八素。
「沒事吧?疼嗎?」
他漫不經心地蹲下來看著我,一面又說:「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話吧。我可不會害
你。」
這時我才發現他把我拉到一個小公園裡,周圍沒半個人,我都白叫了。
我冷靜下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坐在欄桿上了,他手裡還抓著從咖啡店裡拿出來的玻璃
杯子,一口一口喝裡面的可樂。風把他橙色的半長頭髮吹拂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頭頂
的貓耳朵也晃來晃去,怎麼看怎麼是真貨。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本來以為你不會忘記的。」他淡淡說著,與其說是哀怨,不如
說是心不在焉,一句話沒講完,手裡就已經抓了許多樹葉來玩。
我只有搖頭,我可不記得自己以前見過頭頂有貓耳朵的人!
他突然把可樂遞給我:「你喝嗎?很好喝,冰涼的。」
我還是搖頭。
他抓抓耳朵,輕道:「大概是你們這裡時間的十三年前了,我出了點事,身上的法力
所剩無幾。想過街的時候,又被車子撞了一下。本來對我來說撞一下沒什麼了不起,可是
我很討厭下雨,那個春天,雨水真多,很討厭。」
他抬起手,作出厭惡的表情,好像馬上就會下雨一樣。
頓了頓,他又說:「我真的很討厭下雨,貓都討厭下雨。」
「因為下雨,所以我受傷了沒辦法治療。本來以為會死在這裡,沒想到你會來救我。
我看那麼多人走來走去,沒有人看我一眼,可是只有你看到我了。」
「等等……等等!」我覺得腦子有點亂,「你的意思是……你是一隻貓?真正的貓?
還是會法術的?然後我十三年前救了你?」
他點頭:「對。原來你還記得。」
「是啊是啊!」我趕緊站起來,轉身想走:「我明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感謝我我什麼
都沒做就這樣吧再見吧永遠不用再見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東西,掉臉就想逃,可他的爪子又粘了上來。貓爪子果然厲
害,一沾上就甩不開。
「你根本沒記起來,為什麼騙我?」他有些生氣,硬是把我拉得坐回去。
「我是貓,但不是你們說的貓。我是從妖界來的,可能就是你們說的……妖怪吧。」
他自己也有些疑惑,抓抓鼻子,又說:「可是我們從來沒害人,也不想吃人。你們這裡的
電視啊什麼的總說妖怪會吃人,但人一點都不好吃,沒妖怪願意吃的。所以你不用害怕。
」
天知道當一個貨真價實的妖怪很誠懇地告訴我,他不喜歡吃人因為人一點都不好吃的
時候,我該用什麼表情才好。
好在他沒看我,自顧自還在說:「十三年前,是你救了我。把我帶回你家,給我吃飯
洗澡,還請了醫生來看我。這個恩情,我一定不忘。貓妖向來有恩必報,所以我是來報恩
的。」
這算什麼?貓的報恩?我知道我錯了,我這麼大年紀了就不該借宮崎駿的動畫來看,
結果搞得現在欲哭無淚。
「我……我……不需要什麼報恩……啊哈哈!所謂助人為樂嘛!當然助妖也為樂!這
麼點小事你就別放心上啦!好了沒事了我走了下次聯絡出來喝茶再見。」
我爬起來還想走,誰知這次他卻笑了。
「啊,原來你還是怕我。」他笑吟吟地說著,那張美麗的俊俏的臉龐正對著我,害我
一陣目眩。完蛋,這次是用美色攻擊嗎?
他抓了抓耳朵,終於,那兩只橙色的貓耳朵縮了回去,他笑道:「這下不怕了吧?天
氣太熱,所以我管不住耳朵。你一定還沒想起來十三年前的事情,好好想想,然後你一定
不會再害怕了。」
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我XX歲(自動消音,絕不透露年齡),還是穿著校服傻不拉唧的
年紀呢。他說春天……春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努力回想,依稀有點印象。好像我真的救了一隻小黃貓。那天放學早,我就從繁華
的大街走回家,走到小巷子前的時候,就看到了一隻貓。
它很小,腿好像還受傷了,看我過去,它也不躲,只是靜靜看著我。
現在想想,一隻貓這樣看人,其實很可怕的,好像它有智慧一樣。可是當時我沒覺得
,就是很可憐它,然後把它抱回家了。
我記得我養了它大約有三四個月,它很聽話,簡直像能聽懂我的每個字一樣,老媽都
說它有靈性,一定跟定我了。誰知它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後來還傷心
得哭了一場。
原來是他?我救了他?救了一隻貓妖?
我瞪著他看,他垂下腦袋,耳朵又冒了出來,動動,似乎是要我摸摸。橙色的頭髮垂
在脖子上,我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有一小塊疤,我救的那只小貓,脖子上也有一塊疤。
我忍不住伸手,輕輕抓住他的耳朵,捏兩下。
嗯,軟軟的,毛茸茸的。他喉嚨裡發出愉悅的呼嚕聲,身子一歪,輕飄飄軟綿綿地靠
了過來,好像一隻撒嬌的貓。
我這時都不知道是該害怕還是驚惶,拜托你現在不是貓,是一個帥哥好不好?突然投
懷送抱,簡直是刺激神經啊!
「你……你打算怎麼報恩?為什麼要冒充……我的相親對象?別人都沒看出來嗎?」
他把腦袋往我懷裡蹭兩下,大概是見我沒反應,只好悻悻地坐起來,說:「我沒有冒
充,這個人本來就不存在。是為了在人類的地方方便行動而造出來的假身體。我回去之後
,因為有點事情耽擱了,結果你們這裡已經過了十三年。聽說在人類這裡,女子過了XX歲
(自動消音!!)如果還沒對象會被人笑話,我看你也為這事苦惱,所以想幫你,當作報
恩。別人看來我是照片上的樣子,但我知道年輕女人都喜歡漂亮的皮相,所以只有你可以
看到我的原身。」
說完他湊過來,媚眼如絲,在我臉上吹一口氣,輕道:「我好看麼?」
我的雞皮疙瘩一下子竄上來,趕緊把他推離八丈遠。
「你你你所謂的報恩……難道難道是要過來和我相親?然後呢?」
他無辜地看我:「當然是……你們人類說的,結婚啊。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一直到
死亡。」
要說我不吃驚那是不可能的,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我吼了起來:「你的意思是你要和
我結婚?一直到死?」
他點頭:「是啊,人類的生命很短,你的一生對我來說就是七八年而已。所以你說一
直到死也是對的。放心,我一定不會離開你的。」
嘩啦,好像有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來。原來他的報恩是這樣的,對我來說漫長的一生
,對他來說只是七八年。對我來說,十三年是孤單空洞的,對他來說可能只是曬太陽打呼
的快樂時光。
不,我沒有妄想過,也不認為他會有所謂的愛。
這樣的方式應該很不錯的,他是個這樣美麗的男子,陪我一輩子,我有什麼不滿足的
呢?就算他一切都是虛幻的,但只要我不想,和真實的完全沒不同。
可是為什麼,我怎麼一點都無法接受?潔西卡說我太單純,總是相信愛情,相信相濡
以沫。哪怕我沒有一個美好的現實,也不想在虛假中過快樂的日子。
我還想知道,愛情是怎麼樣的,哪怕對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工薪階層,但我還是願
意有愛。我不要報恩的憐憫。
所以我推開他,搖頭拒絕:「不,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不需要。」
貓妖先生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看我:「怎麼會!為什麼要拒絕?我的同伴從來沒有
被人拒絕過!為什麼單要拒絕我?我哪裡不好嗎?」
我搖頭:「不,你什麼都很好。你的模樣在人類裡面是最上乘的。可是,這個和我真
正想要的不一樣。」
「你想要什麼?」貓先生很認真。
「我要愛情。」
「愛情……是什麼東西?」
「愛情和外貌沒有太大的聯系,我們會愛上一個自己喜歡的長相的人,但不會單純因
為長相而去愛人。」
貓先生困惑了,他急急攀住我:「你喜歡什麼樣的長相?我馬上變。你想要什麼我都
可以給你,但不要說不需要我報恩的話,這對貓妖來說是很認真的!」
我想了一會,唉,我想要什麼樣的人呢?我不知道。可是這樣一個人,應該在見了之
後才知道他是真命天子,會讓我有想和他過一生的沖動,會讓我寧願收拾所有任性懶散,
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在他面前。
他不是因為我要求什麼而出現,而是出現了之後我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和這位單純的貓先生說明這些,只好摸摸他的貓耳朵:「謝謝你的
好意。你要是真的想報恩,就讓我變成富婆吧。」
他愣了半天,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氣坐起來,然後煩惱地說道:「我沒辦法讓你有錢,
我們在人界不允許使用任何三級以上的法術,否則容易引起空間扭曲,會發生一些異變。
」
突然,他眼睛一亮,笑道:「這樣!反正我說了要報恩的,不如就讓我留在你身邊吧
。等你想到要什麼了,我一定給你找來!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和妖怪扯上任何關系!可是你可以對一個男人說出拒絕的話,卻如何對
一隻貓發狠?他臉上連鬍子都出來了,雙手也變成了肉墊子,在我手上蹭啊蹭,討好極了
。
想到十三年前讓我哭得傷心欲絕的小黃貓,我再也狠不下心,只好點頭:「好……好
吧。不過你不可以惹事,沒事也最好別來找我。」
他未置可否,只是很神秘地笑,笑得我很想抽他一頓。
突然,他腦袋湊過來在我身上聞了聞,又搖頭,很不屑:「你以前身上沒這麼些怪味
道,臉上也沒塗這些化學的東西。你們人類真會自虐,臭死了。」
我靠,什麼叫怪味道?!這可是姑娘我花了五百大洋買來的最新款香水啊!我狠狠揪
一把貓耳朵:「這叫禮儀!成年人進入社會都要這樣!」
他跳起來,捂住耳朵很委屈,最後還是把耳朵縮回去,說:「你以後叫我尚尚好了,
這是我的名字。你呢?」
我憋了半天,才小聲吐出來:「錢大春!」
誰知道貓耳朵出奇的靈敏,他笑吟吟地點頭:「那好,以後叫你大春。」
「不行!」我斷然拒絕,這種可怕的名字,我不要從一個帥哥嘴裡說出來!
「那就叫春春,人類的名字真麻煩。」
他抱怨一通,終於懶洋洋地從欄桿上跳下來,伸個標准的貓式的懶腰,這才對我說:
「走吧,我送你回家。」
這是我和尚尚的相遇。在外人看來,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肥頭大耳的男性,但實際上
,他的本體卻是一個橙色頭發的帥哥。
那次相親,老媽本來以為准沒戲了,因為我半途發神經,誰知晚上看到他把我送回來
(我不給他送到家門口,誰知還是被老媽看到了),兩人關係還不錯,她終於開心了。
尚尚果然是貓,十分會纏人。我媽留他吃晚飯,他毫不客氣地答應了,從此每天都來
我家吃飯。我媽高興得嘴都快合不攏,以為這次一定成了,簡直就把他當成了親女婿,連
我爸後來都說這小伙子不錯,人實在。
對這種情況,我有苦難言。熱情過度的老媽聽說尚尚是N城人(那是亂編的!),家
裡雙親早早去世(也是編的!),在咱們S城做醫生(更是編的!),一個人住在郊外孤
零零地怪可憐,她居然張羅了半個月,硬是在我家對面給他找到一個小公寓住下來,從此
他更是來得勤快,就差沒睡在我家了。
而無論我如何義正嚴詞色厲內荏苦苦哀求,都沒能阻止老媽讓尚尚每天接送我上下班
,從此公司從上到下都知道:錢大春交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朋友,兩人如膠似蜜,就差一
張結婚證書了。
天知道我是多麼郁悶,都快憋出血來了,可要我怎麼和別人解釋,尚尚其實是一只貓
妖?誰會相信?估計我還沒說完人家就當我腦子有毛病。
說實話尚尚在我面前永遠是橙髮帥哥的模樣,確實很養眼,但別人看來他是肥豬一頭
,上次尚尚來接我的時候,還沒下樓我就被潔西卡笑個半死,她說:「春春啊春春,你認
命吧。你的命運以後就和豬類動物聯系上了。」
這話說得我又汗顏又委屈,下樓之後乾脆嚴厲命令尚尚:「以後不許來公司!不許來
接我!」
尚尚沒生氣,只是摸摸他那雙只有我能看見的貓耳朵,低頭在我身上聞聞,懶洋洋地
說:「你確定不要我跟著?最近你身上味道好大,可能會霉運纏身哦。」
霉運纏身?我翻個白眼:「被你纏上已經夠霉運的了!以後不許來!」
尚尚後來再也沒說過這事,也確實沒來接過我,但會在半里外的地鐵站等我,無論我
怎麼躲,也躲不過他靈敏的鼻子。很明顯他壓根沒覺得我是在躲他,還以為我和他玩游戲
呢,一看到我就勝利地笑,笑得我沒火氣。
炎熱煩惱的夏天終於要過去了,九月中旬發生一件事,我終於驚覺,尚尚的那番開玩
笑似的告誡根本不是玩笑,而是真的。
第三章 醉貓
事情的發生很突然,甚至沒讓我有一點心理准備。
兩個月前的那個香水廣告的case,我的一個方案終於通過了,本來還打算慶祝一番,
誰知上面的經理突然把我叫過去。
經理從來也沒這樣正式地叫過我,電話裡的語氣十分嚴肅,害我一直惴惴不安。
潔西卡安慰我:「你的設計那樣好,怕什麼?說不定是商量你提升的事情呢!喂,我
可把話說前面,你要是升職了,一定得請咱們去大吃一頓!以後仰仗你來提攜咯!」
大家都在笑,我也只好乾笑兩聲,胡亂說點一定一定的話,然後上樓找經理。
走到電梯那裡的時候,突然遇到業務部副經理,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女孩子。我見
過她,是咱們設計部的新人,來了一個多月,不過沒怎麼說話。
見我來了,副經理本來放在她腰上的手趕緊放下來,一本正經地把頭別過去。我真想
笑,自從知道我有「男朋友」之後,副經理就沒好臉色了,簡直把我當作災難一般,大約
因為我之前狠狠拒絕了他,結果找了個比他更醜的人,男人的自尊心受損吧,現在又勾搭
上新人,看起來這個新人妹妹乖乖上鉤了。
我過去隨意打招呼:「王經理好,小趙早啊。」
新來的那個女孩子姓趙,白白淨淨,還沒脫離學生氣,然而鼻孔卻是朝天的,對我的
招呼不理不睬,只是從鼻孔裡微微發出一點哼的聲音,轉過頭不再看我。
這種態度讓我詫異,我自問沒有得罪過她,一個新人罷了,怎麼這樣驕氣!
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他們都這樣陰陽怪氣,我也只好裝啞巴。電梯很快上了27層,
門一開,他倆先快步走出去,生怕我走前面似的。
見了經理,一如我所料,他的臉比鍋底還黑,第一句話就是:「大春,這些年我也看
著你走過來了,先前還一直想著提升你,怎麼這個節骨眼上你做這種事情?」
我被問得懵住,趕緊問清楚:「等一下,您說的……是什麼事情?我做了什麼?」
他嘆了一口氣,把筆記本電腦轉過來:「你自己看看吧!」
如果我沒看錯,那應該是我的設計圖,我為那個香水品牌,廢寢忘食了近半個月,最
後終於通過的設計圖。
可是,為什麼,它和我的設計又有那麼一點不同,更可怕的是,圖片下面的簽名,居
然不是我!而是小趙!
我的腦子從來沒轉得這樣快過,一瞬間,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陷害!典型的陷害!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小趙,她還是不看我,然而面上再也沒有方才的囂張。過了一會,
她輕輕拉了拉副經理的袖子,他咳了一聲,開始打官腔:「大春啊,你也是老人了。設計
師有時候沒靈感也不希奇,但把別人的東西當成自己的……這樣不太好啊。」
「這是我做的!我沒有抄襲!」我不得不為自己分辯,不能讓髒水這樣胡亂潑在自己
身上。
王副經理還在咳嗽,陰陽怪氣地說:「你看看,這種脾氣什麼時候能改?知道你有才
,但恃才傲物可不是好事啊!你自己看看這圖做的時間,再看看自己原稿的時間,當著你
們設計部經理的面,自己說說哪個早?」
不,我不用看!我要怎麼給他們解釋,因為有次公司突然斷電,我的圖沒來的及保存
,結果第二天我重新做了一份?差別恰好就在那一天!
「王經理說的對,我是老員工了,我的風格你們應該最清楚!這份圖到底是不是我的
風格,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低級的栽贓陷害,我沒必要辯解!」
小趙突然小聲說道:「我……我是覺得大春姐的風格很好,所以特地拿過來借鑑……
」
借鑑?!我怒了,回頭就想狠狠指責這個騙子,經理突然嘆道:「算了,這事不要再
說了。大春,事實就在眼前,你給小趙賠禮道歉吧,我明天會把這事解釋給對方公司聽。
你做了這些年,確實也累了,我給你批個長假,和你男朋友出去旅游一下,換換心情吧。
」
賠禮?長假?!擺明了要給我加上罪名!想低調處理?不,我偏不!我錢大春做了這
麼久的設計師,會為這種栽贓的臭事低頭?笑話!
「不用批長假了!我回去就寫辭職信。謝謝經理的關愛。」
我轉身就走,懶得再和這幫混蛋計較。
王副經理顯然還不想放過我,笑道:「大春好大的火氣,說辭職就辭職,和你們經理
鬧脾氣呢?道個歉有那麼困難?何必大家都傷和氣!」
欺人太甚!當我是軟柿子?!我回頭指著他肥厚的鼻子,厲聲道:「你少說這些場面
話!你那些齷齪事,當我忘了嗎?!把私人恩怨攪合在公事裡,我認栽走人!因為我不想
和你這種臭蟲待在一起!我就等著看你怎麼把公司變成你的後宮!」
他的臉登時綠了,張口想罵回來,估計礙著我們經理又不好發作。我再也懶得聽經理
說什麼,推開門就走出去了。
下樓後設計部那幫沒心沒肺的同事還在起哄,問我是不是升職。我被吵得心煩意亂,
干脆冷冷丟出去一句話:「我辭職了!升什麼職!」
沒好氣地飛快寫了一封辭呈,正在寫封面,潔西卡悄悄坐到我身邊,輕聲說:「怎麼
了?好好的怎麼辭職?」
我不想說話,她就自顧自說:「是不是業務部那個副經理給你找麻煩?前兩天我看他
勾搭上了小趙,這下有了新人,就來報復老人了?」
我冷笑:「什麼新人老人!他真當自己是皇帝呢!我就是不屑和他這種人共事!難道
我還找不到別的工作?!」
說完,就見王經理和小趙走進來,顯然我的話讓他下不了台面,他綠著臉,給我放狠
話:「你行!錢大春,我做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比你更厚顏無恥的人!抄襲得毫不臉紅
!你去找新工作吧!看看哪個公司會要抄襲者!」
同事們登時開始竊竊私語,我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丟出去:「厚顏無恥的人
是你!去死!」
隨著水杯的碎裂聲,也結束了我在這家公司的工作生涯。雖然後來我是被公安「請」
出大門的,但看到那個卑鄙小人血流披面的樣子,還是很快活。
在警察局被人以惡意傷害錄了口供,本來是要關我48小時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
把我放出來了。
出了大門,尚尚正蹲在路邊等我,一邊無聊地擺弄著他的貓耳朵,看我出來了,他站
起來,淡淡說道:「我沒告訴你爸媽。」
我還處於亢奮狀態,聽他這樣說,真想撲上去狠狠揉揉他的耳朵。我就是怕爸媽知道
這事為我擔心,所以填家庭電話的時候寫了尚尚家的電話。親愛的尚尚!你真是冰雪聰明
!
他舔舔手,又道:「好在這裡面有同類,不然就不好和你爸媽交代了。」
「同類?你是說妖怪?」不會吧!警察局裡面也有妖怪?難道妖怪們都喜歡混在人界
嗎?
尚尚點頭:「當然有。」
他眯起眼睛,笑得有點詭異,又說:「很多同類都喜歡和人一起生活,畢竟這裡比妖
界好玩許多。妖界什麼東西都喜歡盜版人界的,可又沒人類那麼多欲望,搞得不倫不類,
沒意思。」
原來如此!自從和尚尚認識之後,我對很多新事物的接受度高了很多,既然眼前能站
著一個貨真價實的貓妖,那在其他地方有什麼狼妖狗妖花妖樹妖也不是什麼希奇事了。
我不願去想找新工作的事情,希望今天揍人的興奮一直保留,回頭見尚尚呆呆地跟在
後面,還在低頭舔他的爪子。
他其實不是一個沉默的人,但很少願意主動開口說什麼,也很少有表情,沒事的時候
就和大多數貓一樣,眯著眼睛躺在那裡,誰也不看,也不知在想什麼。老媽有次多了個心
眼,去他說的那家醫院突擊偵查,看他是不是真的在那裡做醫生,結果他還真的穿著白大
褂在給人看病,煞有其事。從此以後,老媽對他是再也沒有半點疑心,成天只催著我們結
婚。
我停下來,一把勾住他的胳膊。顯然尚尚被我嚇了一跳,貓耳朵上的毛都豎了起來,
瞪著一雙無辜的貓眼,好像在問我要做什麼。
我嘿嘿笑起來:「喂,今天沒事吧?陪我去大吃一頓!慶祝我辭職!」
他猶豫了一下,抓抓耳朵,然而還是同意了:「……好吧。還有,你身上的味道還是
很大,霉運還沒走,你多注意……」
我根本不想聽他那些怪力亂神的言論,所以他後面說了什麼我都沒聽。現在想想,尚
尚的警告雖然每次都不認真,卻都是真的。
那天晚上,我們在飯館裡狠狠吃了一頓,其實我很想喝點酒。沒聽過借酒消愁麼?這
種亢奮時刻,沒酒怎麼行?
可惜尚尚死活不同意,我還沒見過他這麼固執的樣子,最後甚至冷了臉不理我。我猜
妖怪一定很怕酒精,不然怎麼他會那麼慌亂?
吃完飯尚尚很乖地就要回家,又被我強行拉去卡拉OK。都說了今天是發洩的,怎麼能
這麼早回家!
卡拉OK提供帶酒精度的氣泡果汁,我趁他好奇地研究話筒的時候偷偷點了一杯,他也
沒在意。
然而,出事了。
在我抱著話筒荒腔走板地狂吼「回家,回家,我需要你……」的時候,後面突然傳來
咕咚一聲。我也有點喝高了,忘了和大家說,其實我是典型的不能喝酒的人,那杯摻了酒
精的飲料酒精度居然出奇地高,喝了半杯我就開始頭昏腦脹,然而精神卻出奇地好起來。
回頭一看,卻見尚尚不在了,桌子上那杯酒精飲料翻倒下來,流了一地。我以為他跑
出去了,正想罵幾聲,誰知桌子下面突然有一團黑影動了動。
我嚇得大叫,反射性地把手裡的話筒砸過去。話筒開關沒關,發出巨大的聲響,然後
就是長久的寂靜。
那團黑影被我一砸,再也不動了。我的腦子被這一嚇,清醒不少,悄悄走過去,原來
地上是一團衣服,尚尚的衣服!
尚尚呢?!我大叫,他的衣服怎麼會在這裡?!
我一把抓起他的衣服,發覺事情完全在我理解范圍之外。他消失了!真的消失了!而
且還是裸體消失的!只留了一堆衣服!
這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發出第二聲沒意識的尖叫,衣服裡突然掉出來一團軟綿綿沉甸甸的東西,滑在
我胳膊上。我一驚,差點把這團東西甩出去,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只小黃貓!
它眼睛緊緊閉著,不過貓爪子抓著我的衣服,所以沒掉下去。
尚尚變成貓了?!
我突然明白他為什麼不肯喝酒,原來妖怪沾了酒精就恢復原身!回頭看看桌子,他的
那杯茶已經喝乾了,難怪要喝我的果汁,我沒告訴他,那是有酒精含量的。
這下歌也唱不成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恢復人樣,我只好把他衣服打包一下,抱著他在
卡拉OK工作人員懷疑的目光中匆匆打車回家。
哦,幸好他們沒問我,為什麼兩個人進去,出來的時候卻是一人一貓。我不知道怎麼
解釋。
尚尚醉了,動也不動蜷縮在我懷裡。
他果然是我十三年前救的那只貓,脖子上的傷口都一模一樣。
我在車子上,捧著他的貓臉從上看到下,還是很驚奇,一只貓竟然真能變成人!現在
他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只貨真價實的貓,還是喝醉的貓。
大約是被我擺弄得很不舒服,他突然張開嘴,打一個酒嗝,然後爪子撥啊撥,硬是把
我的手撥開。
不服氣,我非要擺弄,乾脆把他翻過來,露出毛茸茸的肚子,給他撓癢癢。
結果他發怒了,「喵」地一聲怒吼,爪子一揮,我手上登時光榮地多了幾道血痕,痛
得我眼淚都快出來了。
「死貓!居然抓我!看我把你丟到垃圾堆裡去!」
我打開車窗就要扔,結果嚇到了司機同志,一個勁說:「姑娘你不要它就給我吧!現
在丟出去車速這樣快它肯定死!年紀輕輕,不可以作孽啊!」
一番語重心長,說得我開始慚愧,連回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司機同志一路的教訓下,好容易到家了,為了防止他真和我要尚尚,我遞了錢轉身
就跑,找錢都沒要。
我把尚尚塞在皮包裡,神態自然地開門進屋,結果老爸老媽早就睡了,沒人關心我為
啥這麼遲回來。怒啊,就算女兒有「男朋友」了,也不該這麼放縱吧!難道不怕我遇到壞
人?
回我的小房間,換衣,洗澡,關燈上床。
突然想起包裡還塞著一只貓,趕緊把它掏出來,好在尚尚睡得正香,爪子還猙獰地伸
出來,隨時抵抗我的騷擾。
「明天等你變成人咱們再算帳!」我抓著它耳朵扭兩下,趁它又想抓我,用被子一蓋
,呼呼去也。
第二天我是被枕頭旁古怪的聲音弄醒的,一睜眼,就看到這只神氣的黃貓坐在我腦袋
旁邊,使勁舔爪子舔毛。
見我醒過來了,它很傲慢地站起來,在床上走兩步,然後弓腰,翹尾巴,伸了一個標
准的貓式懶腰。
清晨的陽光照在它的絨毛上,一根根如金。它突然搖了搖頭,前爪向前使勁伸,一直
伸一直伸……漸漸地,它的爪子變成了人的胳膊,跟著是頭臉,後背,腰,腿……
一個赤裸的帥哥就這樣活色生香地出現在我床上,而且還是大清早。
他回頭,橙色的頭髮有點凌亂,一雙眼沒啥表情地看著已經陷入呆傻狀態的我,然後
有點困惑地說了一句:「我好像喝酒了?」
我的脖子好像僵硬了,只能呆呆點頭,然後呆呆地看著他翻身,正面對著我。
正面,正面!正面!!
一大清早的,誰受的了這種刺激?我差點沒跳起來,結果沒撐好,整個人往後一仰,
從床上栽下去。
我清楚地聽到後背砸在木地板上的巨大聲響,不過不是很痛,可還是驚動了門外做早
飯的老媽,她光光過來敲門,一個勁問:「怎麼了?大春?開門!你怎麼了?」
我趕緊從地上跳起來,回頭看尚尚還懵懂地光著身子躺床上,急忙給他打手勢,壓低
聲音說:「你快躲起來!快!」
他沒搭理我,這邊老媽已經開始砸門了:「大春!你搞什麼呢?!快開門!」
「來了來了!」我只好用被子把他全身罩住,轉身開門,摸著脖子作出很痛的樣子:
「老媽,我剛才做惡夢從床上摔下來,痛死了。」
老媽很懷疑地往我房間裡掃視一圈,一面說:「一大早乒乒乓乓的,我問你,昨天怎
麼回來這麼遲?和小張去什麼地方了?我打他手機都沒人回。」
我只有苦笑,悄悄把床用身子擋住:「我們……去吃了點東西,然後唱卡拉OK,喝了
點酒,他可能睡著了沒聽見手機響吧。」
老媽半信半疑地瞪我一眼,終於還是轉身走了,嘴裡還嘀咕:「喝什麼酒,男人喝酒
准沒好事……」
我趕緊關門,把被子一掀,尚尚又變成了貓,使勁舔他的尾巴。
然後,他抬頭很正經地看著我,開口說話:「我覺得這樣不錯,比變成人輕鬆。以後
就這樣跟著你吧。」
哦,如果你們看到一只貓開口說話,千萬不要驚奇過度,千萬不要像我一樣由於摔倒
閃了腰,千萬不要,因為太狼狽了!
第四章 離開這座城
然而最後尚尚還是沒能做他的貓。
他變成貓在我被子裡窩了三天,等於那個「張先生」也失蹤了三天,於是我被老媽狂
問了三天,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敷衍,只好回去求尚尚變回人。
尚尚躺床上眯著眼睛,一付不甘不願的樣子,尾巴甩啊甩,最後蹦出來幾個字:「我
喜歡睡覺,不想做人。」
說完爬回去蜷成一團繼續養神。
我急了,拜托,你這不是陷我於水深火熱嘛!
「誰讓你先要變做我的相親對象!現在想撒手怎麼行!快起來!幫我應付我的老媽!
我都快被她嘮叨死了。」
他把耳朵背過去,裝作沒聽見。我一把抓起他的尾巴,尚尚最討厭別人碰他心愛的尾
巴,當下喵地一聲,委屈極了。我才不理他,對他耳朵使勁吼:「快起來!我現在又要忙
著找工作又忙著對付老媽,你不是要報恩嗎?怎麼能讓恩人為難!」
他大概是被我吼的沒辦法,只好伸個懶腰站起來,邁著貓步走兩步,回頭嘆氣:「你
們人類真是麻煩。」
說完他就從開著的窗口跳了出去,當天晚上,老媽一心掛念的小張又來吃飯了。
不過從這之後,尚尚就多了一句口頭禪,只要遇到什麼麻煩事,就會皺眉嘆氣:「人
類好麻煩。」
他說對了,麻煩的還在後面。
奇怪,別看他那麼一付沒精打采的樣子,卻總是一說一個准。
我辭職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告訴了家人,沒說在公司遇到的那些齷齪事,可是在我著
手找新工作的時候,才知道我想得太簡單了。
我一連找了一個星期的工作,每家單位一聽錢大春的名字都說不要,後來我急了,一
個勁盤問對方人事部的員工,才知道王副經理在業界傳出消息,說我因為抄襲而被公司除
名,等於現在,我的名聲在咱們S城業界屬於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型的。
抄襲對於設計師來說是毀滅性的罪名,王副經理太絕了,等於一手把我所有的前途全
毀了。
找不到工作,老媽又開始嘮叨,我一肚子窩囊氣發不出來,只好每天找借口出去溜達
,看街上人來人往,大家都忙碌,只有我游手好閒,大把年紀了卻沒個出路。
要說我不受打擊那是不可能的,這次打擊太大了,還委屈憤怒,有時候甚至想干脆再
砸十個茶杯到那卑鄙男人的腦門子上,然而畢竟只是妄想出氣罷了。
我的郁悶沒人可說,也不想說,每天就是埋頭走啊走,心裡空空的,不知道以後該怎
麼辦。
一個秋天就這樣蕭索地過去了,我失業了近兩個月。
老媽似乎發覺了什麼,私下問過尚尚,他說了什麼我不知道,但很快老媽就找我談話
了。
那天我照例在外面游蕩到晚上7點多,看著那些小商店門口貼的招聘單子,考慮要不
要乾脆放棄設計師這行,從服務員做起算了。
回家的時候,卻看到尚尚和我老媽老爸坐在沙發上,三個人都是定定看著我。這架勢
,分明是家庭會議,是來聲討我的嗎?
我突然覺得頭疼無比,急忙小聲說自己不舒服,想躲回房間。我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
被家人教訓,那真是太難過了。
老媽突然在後面叫我:「大春,你過來一下,老媽老爸有話要和你說。」
逃不掉,我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坐下,等待他們的炮轟。
老媽卻嘆了一口氣,聲音柔和:「大春,出了那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和媽媽說?被人欺
負了也不吭聲,你就這麼倔強!」
我只好瞪著尚尚,肯定是他說的!我就該知道貓肯定都是多嘴公!盡管他的眼神是那
麼無辜。
「你別瞪小張,是我逼他說的,自己女兒在公司被人冤枉了,還差點被送進警察局,
你居然一個字也不說!你以為我們會怪你沒工作?嫌棄你?!」
老媽越說越激動,口水都快要噴我臉上,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好在老爸終於看不下去,扶了扶老媽,她都快問到我鼻子上了。
「大春,自己的事自己決定,我們絕不干預。只要是你做的決定,我們一定無條件支
持。」
老爸說話向來慢,這次說得更慢:「沒有工作也不要緊,就在家裡待著,剛才小張也
說了,想馬上結婚,以後他來照顧你。女孩子成天在外面工作風吹雨淋的確實也沒意思,
你說呢?」
搞了半天尚尚還是沒放棄這種報恩方式?!我再瞪他,這次他用更無辜的眼神回瞪。
「不,我想工作,不想被人養。」我一口回絕,尚尚的臉垮了下來。
老媽說:「你想工作我們當然支持!但你兩個月都沒找到了,這樣拖下去怎麼辦?你
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考慮……」
我不用聽都知道她又開始老一套說教,只好等她呱呱說完,換氣的時候才敢小聲說:
「我有考慮,但我想先找工作。」
老媽終於被我說的沒脾氣了,坐在沙發上只是嘆氣,過一會回頭問老爸:「怎麼辦?
要不就讓她走吧?」
走?不會吧!要我離開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兩個老人家太絕情了吧!
老爸咳兩聲:「大春,是這樣的,你奶奶生病了,身邊沒個照顧的人,請的保姆咱們
不放心。所以這次我想和你媽搬回F城老家。本來說等你結婚成家了才好走,但這事沒辦
法等了。眼下你的工作又不順利,所以咱們坐一起商量商量以後的事。小張說他老家N城
有一塊地皮,是祖上的遺產,想回去開個店面啊什麼的,正好你現在沒工作,不如跟他去
那裡看看?反正你倆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就差一張證書,小張不是外人,你和他一起,有
他照顧,我們更放心,比你在這裡待著生悶氣好。」
原來是這個「走」!
我舒了一口氣,回頭看尚尚,他雖然面無表情,但眼睛卻在笑。
搞了半天,還是他打了鬼主意。N城的地皮?天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我張嘴想拒絕,可是老爸又說:「其實你留下來也沒意義,公司的人陷害你,現在是
他強你弱,不如避一避,在別的城市找新發展,不比困在原地強?難道他這個副經理面子
就這麼廣,所有人都聽他的?你現在被他將了一軍,知道你不服氣,但倔強也要有點理智
,明知道留下來沒結果,你還要硬,倒黴的只有你自己。搞得我們也為你操心。」
他這樣說,好像錯的人都是我,搞得我開始愧疚。
是啊,我硬要留下來除了賭氣就沒別的意義了,我難過,家人怎麼會沒感覺,他們年
紀都大了,還要為我擔憂,這是我的不孝。
「你奶奶生病時還掛念你呢,啥時候結婚什麼的。我們也老了,早就打算等你結婚之
後賣了這房子回老家,這次正好是個機會。N城和F城也不遠,我們隨時可以過去看你們。
到了N城,看看,盡快和小張把事情辦了吧。我和你媽有點儲蓄,都留給你做嫁妝呢!」
天啊,他都這樣說了,我難道還能拒絕?再看看尚尚,他這次卻不笑了,只是側著腦
袋,貓耳朵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晃啊晃,好像在凝神聽什麼,連我瞪他都沒注意。
沒辦法,我只好答應下來。
晚上尚尚變成貓和我搶被子的時候,我抓著他的脖子搖了不下一個鐘頭。
盡管被我蹂躪的全身毛都亂了,尚尚還是不急不慢,在床上走兩圈,然後坐下,淡道
:「人類真是麻煩,有時候明明知道正確的道理,卻偏偏不去做。」說完傲然地瞥我一眼
,蜷成一團鑽進我被子裡。
我一把甩了被子,揪起他的耳朵叫:「廢話!我不是妖怪!怎麼學你們無情的那套?
!」
他無奈地嘆氣:「人類不是說天若有情天亦老麼,同理,妖怪要是學人類那樣,早就
成人而不是妖了。算啦,你別嚷了,現在離開是對的,再不走,只怕要遭殃。」
「遭什麼殃?!」
尚尚懶洋洋地抬頭在我手上聞了聞:「你的霉運味道還沒退,小心點吧。」
我靠!不能忍受了!
我抓住他的尾巴,使勁甩,一面叫:「都是你都是你!霉運就是你!最大的霉運就是
你!」
尚尚被我舞成了風車輪,喵喵直叫,最後大概再也忍受不了我的虐待,身體一晃,突
然變成了人,光溜溜地摔在我身上,壓的我差點沒扁了。
「你給我下去!總之老娘行情再差,一輩子沒人要都不會和一只貓結婚的!你死心吧
!」
我使勁掐他的脖子,尚尚動也不動,只是躺在那裡,光滑冰冷的橙色頭發擦在我臉上
,不知道是痛還是癢。
我突然掐不動了,手腳有點發軟。他那麼重一個人,全身壓上來,實在是十分吃力的
。
「喂,快滾下去!要不變成貓要不滾回你的窩!不然我不客氣了!」
我惡狠狠地警告他。
尚尚沉默了一會,才撐起來,摸摸頭發,輕道:「或許你說的也不錯,你的霉運的確
都是我招來的。」
說完,他忽然變成貓,從窗口跳了下去,一夜都沒再回來。
我不知道他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我說的只是氣話,但他說的卻是真話。
難道,我最近這樣倒霉,都是他造成的?
貓不是來報恩的嗎?
人的事情對妖怪來說總是很復雜的,當然,妖怪的事情對人來說也很復雜。
我三天都沒看到尚尚,不知道N城還要不要去,只是被老爸老媽催著收拾東西,然後
送到了飛機場。
「尚尚……小張來不來啊?萬一他不來怎麼辦?」我把兩個隨身行李放在一邊,覺得
自己很傻。一個人呆呆站著,老爸老媽跟在旁邊,可是要等的人卻不知來不來。
「怎麼可能不來!你就會瞎擔心!小張是那樣的人嗎?」老媽還在教訓我,一路上已
經教訓了許多,聽得我頭大如斗。
眼看飛機驗票口快要開放,尚尚還沒來,這下老爸也有點急了,不停低頭看表,小聲
道:「小張不會記錯日子了吧?」
我很想冷笑一聲,告訴他們那只貓半途跑了,估計再也不會來了。把我的生活搞得一
團糟,搖搖尾巴就走貓,一點責任心都沒有。非我族類,果然其心必殊。
「對不起我來遲了,路上堵車。」
尚尚的聲音突然在後面響了起來。我忍不住吃驚,他不是走了嗎?
回頭看他,卻發現他橙色的頭髮凌亂不堪,衣服上滿是灰塵,左邊臉頰上甚至沾了幾
滴血,下巴腫了一塊。
他和人打架了?!
從老媽他們眼裡好像看他沒什麼不同,寒喧了幾句,剛好驗票口開了,老媽又囑咐了
好多,我們這才進了機艙。
尚尚默不作聲把擦破皮的爪子放在嘴邊舔,除了身上掛的彩,他的神情看起來和以前
沒什麼不同,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瞪著他,一直瞪著,使勁瞪。終於把他瞪得忍不住了,貓耳朵嗖一下冒出來,搖搖
。
「我……摔了一跤。」
他說得理直氣壯。
這個謊真是太精彩了,尚尚終於也學會人類最典型的慌話,打架了就說跌跤!他大概
以為我沒長眼睛,摔跤能摔臉上呢。
我哈哈兩聲,還是不打算說話。
隔了一會,他憋不住了,低聲說:「你別問,好麼?我不是做壞事,從來也沒想過害
你。」
他漆黑的眼珠認真地盯著我看,那種真摯的神情,不知道的人還當他和我求婚表白呢
。我被他看得渾身都不舒服,臉上有點發燒,只好別過腦袋。
「啊,好啦好啦!舔你的傷口吧!廢話那麼多!」
他笑了笑,左右看看,突然把身體靠過來,微微一動,眨眼就變成了貓,從我毛衣下
面鑽進來,蜷成一團。
我嚇了一跳,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居然也敢這樣?!我趕緊打量周圍,好在周圍的人睡
覺的睡覺,聊天的聊天,沒人看我們這裡。
「這樣很舒服。」他說,然後繼續舔傷口。
飛機起飛了,我懷裡抱著一只貓,惴惴不安,又怕別人發現,又怕以後莫名的前途。
是啊,誰敢把自己的前途押在一只貓身上?
還是一只古裡古怪的貓。
第五章 大春租書店
下了飛機,尚尚熟門熟路地招出租車,一路飛馳,過了一個多小時還沒到終點。
車窗外的風景越來越蕭索,我們已經離開了市區,車子在高速公路上狂奔,漸漸地,
農田變成了大片大片望不到盡頭的深黃墨綠,那是森林。
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要去什麼地方,尚尚自從上車就一直閉目養神,我問什麼他都裝聾
子。
車子忽然一轉,從旁邊一個岔道開下去,而道旁的路牌居然寫著前方XX裡是K市。原
來我們根本不是待在N城,而是去K市!他到底搞什麼鬼?
大概我瞪他的眼神太凌厲了,尚尚終於動動,張嘴輕道:「K市比較安靜。」
這是什麼狗屁理由!我怒了,要是讓我家人知道我們不在N城,他們肯定會擔心的!
尚尚再動動:「N城危險。」
我狠狠捶了他一拳。然而車都已經開出來了,也實在不能怎麼樣,只好放棄。
目的地終於還是到了。
K市是個中等城市,比不上N城和S城那樣繁華,但尚尚說它安靜倒是真的,它的安靜
悠閒,全國有名。
出租車停在街口。這條街不是很寬敞,但很干淨,兩旁都是店面,後面是住家。我們
到的時候正是下午,街上沒幾個人,仿佛連風聲都特別清脆,日光淡淡映在路面上,安靜
無比。
尚尚提著三四個大箱子,走路生風似的,一點也不累,刷刷走到一家店前,掏出鑰匙
開拉門。
我不知道這個店面是做什麼的,難道就是尚尚嘴裡那個地皮?可是上面既沒有招牌,
裡面也沒有任何東西,完全是空的。
尚尚已經提著箱子走進去,我也只好跟著進去,可是心裡卻突然有點害怕,是一種無
法掌握接下來步驟的惶恐。
「我沒辦法讓你做有錢人,但這個店面可以送給你。反正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裡面還
總有古怪的東西。」
尚尚放下箱子,搖著尾巴淡淡說著。
「什麼古怪的東西?你說清楚一點!啊,自己不要的東西給我?你怎麼認定我會要?
」不知道所謂古怪的東西是什麼,聽起來很詭異的樣子,這店面又陰暗,我背後有點發麻
,突然很想奪門而逃。
尚尚沒說話,貓眼懶洋洋地往樓上一瞥,我跟著望過去,突然一道黑影竄過,閃電一
般地劃過樓梯口。
我想倒抽一口氣都沒來的及,兩條腿立即軟了,左右沒東西扶,站那裡直哆嗦。
「那……是什麼……?鬼……鬼?」
尚尚搖頭:「人界沒有鬼,這裡陽氣太重,鬼沒辦法長久待著,除非想神魂俱滅。」
他搓搓手指,忽然嘆了一口氣:「下來吧,這次不抓你們,但以後再不許鬧事。」
話音剛落,那幾團躲在樓梯口的黑影嘰嘰喳喳沖了下來,圍著尚尚一個勁打轉,聲音
又尖又細。
我扶著箱子,很努力地把軟掉的身子靠在上面。啊,不是鬼!可那是什麼東西?不,
應該說那群東西是什麼?
它們大概有半人高,也長了人樣,有手有腳,可人樣裡面怎麼看怎麼有八分像老鼠,
尖尖的嘴巴和胡須,圓溜溜的眼睛,一個個身上都穿著皺巴巴的白色圍裙。雖然它們都圍
著尚尚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麼,但很偶爾會偷偷往我這裡看,很是詭異。
尚尚聽了一會就開始不耐煩,揮揮手:「走吧,屋子被你們糟蹋得不成樣子,先去打
掃。」
說完貓耳朵一扭,尾巴一搖,爪子不自覺地露出來。
那幫類似老鼠的小妖精嚇得屁滾尿流,一個個哭喊著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