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那天,說是兩天後會來電話找我,外婆這通電話比她原先說好的遲了兩個星期。
在我都快忘了這事的時候突然間就打過來了,和她上次很突然地出現在我面前時一樣的令
人意外。
她約我隔天去她住的飯店和她碰面,說是要帶我去見一個人。
什麼樣的人,她沒說,只說了碰面的時間,還有那家飯店的名字。飯店名叫大都會,
因為接待的華僑居多,是我們這座城有名的「華僑飯店」。
大凡上了年紀的人,似乎總對那些被時間所沉澱的東西特別的鍾愛,即便它已經不再
是很多年前那個被人所矚目的至高點,在他們心中,它大概是永遠都停留在那段時空的絢
爛裡的吧。
『大都會』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產物。在那個年代,它曾有著遠遠顯赫過現在 『
香格里拉』或者『希爾頓』的地位,雖然在那些層出不窮的高級飯店包圍下,現在的它已
經老得像個掉了牙齒的爺爺,可是在老一輩人的心目裡,它始終有著無可替代的這座城市
最頂尖飯店的位置。也因此不管它再怎麼陳舊,再怎樣在周圍一座比一座奢華的酒店旁變
得逐漸醜陋,始終是很多年老的歸國華僑回到這座城市後後首選的居住點,彷彿不這樣住
上一回不足以證明自己衣錦還鄉。正如我外婆。
有些東西在有些人的眼裡,基本上就是一種階級一種層次的代名詞,這是一種根深蒂
固的觀念。
不過我並不喜歡這個地方。
年歲越大的房子越是容易吸引一些不屬於這世界的東西,因為陰。這是不可避免的,
即使最近幾年它在不斷地被修整和翻新,很多設施都是全新的了,但本質上改變不了什麼
。很多東西是再怎麼翻修也塗抹不掉的,那種無數歲月裡它不斷經歷著的生老病死在它每
一塊磚泥裡所積壓腐化出來的變質。
況且它還經歷過戰爭那個動亂的年代。
有時候只是從外面走過,都可以感覺得到它週身所散發出來的一種陰惻惻的寒,雖然
從沒在那地方碰到過什麼不想碰到的東西,不過始終對它是敬而遠之的,我想這也許就是
我的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
見面的地方約在『大都會』十九樓。
上了電梯才發覺自己遲到了,路上塞車塞得比我想像中要嚴重,半個小時的路走了一
個多鐘頭,以至原本安排得還算寬裕的時間,我卻足足遲到了半個小時。
想起外婆那雙嚴厲的眼睛,我不由自主一聲歎息。
一直都很好奇她當初是怎麼和我姥姥交往到一起的,在我看來,她們實在是兩個完全
不同星球上的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我姥姥的隨和不拘小節,她的嚴厲挑剔,怎麼看都是
習慣和觀念完全相背的兩個人,這樣的人能一起相交幾十年,真是件奇跡。
正胡思亂想著,電梯叮的聲響在十樓停住,邊上客人三三兩兩走了出去,直到門關沒
有別人再進來,於是整部電梯裡剩下了我一個人。
『大都會』的電梯有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它至今還保留著三十年代初建時的風格,
不單如此電梯門外還特意留了層銅色金屬拉門,就像那種老工廠裡的運輸電梯門那樣,兩
道門同時打開才可以進出。很繁瑣笨重的外觀,但也正為因此,它在許多人的眼裡便顯得
與眾不同。
他們把它稱之為有味道,很懷舊風。不過在我看來,監獄風更多點就是了。
站在裡頭能把電梯上升時繩索拉動的摩擦聲都聽得清清楚楚,這種感覺實在是很不好
,尤其是一個人的情況下。於是不免有點煩躁起來,忍不住抬頭開始對著門上那排數字數
樓層,剛數到十四,突然電梯像碰到了什麼似的震了一下。
一個踉蹌,頭頂的燈倏地一暗。冷不防間驚得我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摸索著周圍可
以扶的東西,剛抓到邊上的扶欄,頭頂上的燈突然又亮了。
驟然而來的光亮刺得我眼睛一瞇,模模糊糊間感覺有什麼東西從我頭頂上垂了下來,
好容易適應了光線把手從眼睛上挪開,朝那方向看了一眼,我整個人一下子僵在原地不能
動彈。
那個從我頭頂上垂下來的東西是個女人。
身上穿著這飯店服務員的暗紅色制服,她脖子被一根纜繩纏著吊在電梯頂上的燈管旁
邊,隨著電梯的再次上升一搖一晃地在我面前微微打著轉。
忽地那張蒼白的臉轉向了我,在我呆看著她的時候。
趕緊把頭一低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我一邊偷偷把隨身帶著的護身符從口袋裡掏出來
捏在手裡。眼角瞥見她還在我邊上,低著頭只看到一雙腿在我邊上輕輕搖晃著,腿白皙圓
潤,自膝蓋以下,卻什麼都沒有了,一團模糊的黑,隨著她身體的搖動,滴滴答答往下躺
著黑紅色的漿液。
「叮!」突然間電梯一聲響,在這一片快要讓我窒息的死寂裡刺耳得讓我一個激靈。
一眼看到電梯門開我趕緊朝門口直撲了過去,卻一頭撞在那道還沒來得及開啟的金屬
拉門上。
門被我撞得卡啷一聲響,我隨即感覺到領口上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抓。不由自主朝裡直
跌了進去,一下穿過那懸掛在電梯裡的女人直撞在電梯的牆壁上。撞得我兩眼發黑,沒管
太多用最快的速度衝到電梯口正準備過去把那扇緊閉著的金屬門拉開,一眼看到門外的景
象,硬生生把我驚出一身冷汗。
門外根本不是電梯停留的樓層。界於十八到十九樓之間,這部電梯不是停下,而是被
卡住了,門外是一團漆黑的,一陣陣風透過柵欄直灌進來,帶著自十八層以下盤旋而上的
呼嘯。
「喀啷……」還在對著那門發呆的時候,電梯內側的門合上了,搖搖晃晃拉著我直到
十九樓停,門再開,外頭那道金屬門也在同時緩緩打開。
一腳從電梯裡跨出去,只感覺整條腿都在打著飄。直到在外面的地板上連走了幾步才
回過神,我下意識朝那間電梯裡看了一眼。電梯裡空蕩蕩的,光滑的護牆板上倒映著我的
臉,有點扭曲,有點蒼白,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朝我這裡走了過來,我聽見有人在叫我:「小姐?寶珠小姐?」
轉過身看到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迎面朝我走過來,一邊叫著我的名字。認出他們是那
天來我家接外婆的人之後,腿一軟,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穿過冗長的走廊一路把我帶進一間環境優雅咖啡吧,那兩個男人沒再繼續往裡走,只
用手指了個方向,我順著那方向看到了外婆那張安靜卻明顯帶著絲不耐的臉。
她正對著對面沙發上的某個人說著些什麼,沙發背很高,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樣子,而
這也不是我所要關心的。滿腦子都是剛才電梯裡那一幕,而這會兒外婆的神情又讓我又讓
我感到隱隱的不安,當下一路朝她了過去,而她只當作沒看到似的。直到我站到她邊上開
口叫了聲外婆,她這才稍稍抬了下眼看向我。
一望瞬間她眉頭忽然輕輕跳了一下,隨即那雙淡灰色的眼睛沒有任何表情地從我臉上
直直移到了我的腿。
然後停了停,我聽見她鼻子裡輕輕吸了口氣。
這表情讓我有點莫名。順著她的視線我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這一看,臉刷的下就燙了
。
可能是剛才在電梯裡撲在柵欄門上的關係,我身上這條長裙給鉤破了,很長一道口子
,從大腿一線到底,硬是把條長裙變成了件風衣。而一路過來我還無知無覺的,也難怪路
上那些服務生看著我的眼神都那麼怪。
突然有種想找個洞鑽進去的衝動。
正異樣尷尬地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樣打破這僵局,邊上輕輕一聲笑,我鼻子裡忽然
闖進一絲有點熟悉的味道。
很淡,有種水果似乾淨的甜,至今狐狸房間裡還殘留著這種味道,那是他在癮誘甜心
之後新迷上的香水味。
腦子裡一個激靈,我下意識朝那味道散過來的方向迅速看了一眼。
正對上一雙同樣朝我看過來的眸子。淡淡的藍,像兩塊剔透的煙水晶,這麼雙眼因著
眼裡的笑而微微彎起,像兩道快樂的月牙兒。
那麼懶懶斜倚在沙發裡,不動聲色望著我的臉,在我緊盯著他的同時嘴角一抹意味深
長的弧度輕輕揚起,然後眼梢那兩道月牙彎得更深,深成了快樂而促狹的線。
心臟一下子跳得讓我透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那一把整齊紮在腦後的金紅色長髮,我幾乎要脫口而出了……
那個名字……
怎麼會這麼像……不論是樣貌,還是那種突然而來撞進我眼裡的感覺……怎麼會和狐
狸那麼像……
一下子腦子裡停了所有的活動,直到外婆的話音終於在沉寂了許久之後在我耳邊響起
,一邊用手按攏了我的裙子,她一邊道:「坐,寶珠,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在英國
一位老友的兒子,靛。小靛,這就是我常對你提起的,我的乾外孫女兒,寶珠。」
「寶珠小姐,幸會。」一腦子混亂地在外婆身邊坐下,那人坐正了身子對我開口。
說出的話帶著英語說慣了的捲舌音,還有著和狐狸並不相同的柔和的陌生,這才讓我
收了收神。於是一邊回應了一聲,我一邊又再抬頭朝他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因為他這會兒面對著我外婆時安靜溫文的神色,還是因為剛才那一剎那我
被他身上熟悉的香水味誘導出來的錯覺,這會兒這張臉在我眼裡卻是和狐狸一點都不同了
。可能是混血的關係,他兼具著歐洲人的髮色和眼睛,以及東方人細膩精緻的五官輪廓。
這讓他看起來很美,美得帶著點點輕佻的媚,以至在看到的最初一瞬間會把他錯認成狐狸
吧,那一霎那的感覺確實是很相似的,一種骨子裡透出來的妖嬈嫵媚。
只是這會兒那種感覺都不見了,他坐在對面安靜地對我微笑,很紳士,很禮貌。於是
外婆的目光也從嚴厲到一種微微的柔和,在望著這個男人的時候。
「這孩子不太注重細節,不過人還是很乖的。」見我倆在打了聲招呼之後彼此都不再
有言語,她再次開口。只是說的話有種悄悄替我掩飾著什麼似的感覺,那感覺因著這男人
聽了外婆的話之後看向我的目光,而讓我迅速地再次尷尬起來。
然後聽見那男人開口:「是的,寶珠小姐相當可愛。」
這話不知怎的聽在我耳朵裡有點刺耳,可外婆顯然聽著很受用。隨後再次看向我,目
光又變得嚴厲起來:「年輕人時間觀念淡。本來,其實外婆等等也沒什麼。不過小靛是推
了手頭所有的事特意從倫敦趕過來的,讓人家等你那麼久,這就很不好了。」
一下子臉紅到了脖子根。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年沒被人這麼教育過了,即使姥姥在的時候,都很少用這種語氣這
種話說過我。於是想想又覺得不太甘心,我低聲反駁了一句:「路上車很堵。」再者說,
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跑到這裡來,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一定要他來。
「早點出來不就可以了。」輕描淡寫一句話,讓我感覺剛才反駁的借口很多餘。多餘
得讓我更加臉紅。
「也許是寶珠不太瞭解這個時間段的狀況,奶奶,這怪不得她的。」
沒有回應那男人的話,外婆又朝我看了一眼,隨後又將目光慢慢落到我裙子上,輕聲
到:「這是怎麼回事。」
我遲疑了一下。半晌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匆匆想了個借口,我道:「不小心摔了一
跤。」
「摔跤……」眉頭微皺了一下:「多大的人了,走路都還會摔跤……」說著話抬腕看
了下表,她站起身:「唷,都這時候了。小靛,我有點事要先走一步。你們慢聊。」
「好的奶奶。」
一言一語,乾脆自然得沒讓人感覺有任何的不對。直到外婆的身影走遠我才猛地醒悟
過來,站起身正想跑出去叫出她,還沒邁步,裙子倏地下又豁了開來。
我不得不按住裙子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抬頭惴惴然望了那男人一眼,好在他似乎並沒有看見我剛才的尷尬,只低著頭用勺子
攪拌著面前杯子裡的咖啡,意識到我的目光一抬眼,朝我笑了笑:「要吃點什麼嗎,寶珠
小姐。」
我搖頭,滿腦子念頭風車般地轉。
這叫什麼事啊……外婆怎麼可以這樣?慎重其事地把我叫到這裡來說讓我見個人,誰
知道見面不超過刻把鐘,她這麼就把我丟在這人身邊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了?這葫蘆裡
賣的哪門子藥?
而我現在這種狼狽的樣子,接下來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束手無措,於是只能低著頭在沙發上僵坐著。
感覺那男人端起桌子上的咖啡杯輕輕呷了一口,之後也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舉動,沉
默得讓我心裡頭發慌,只能反覆把自己這條破了的裙子在膝蓋上壓了又壓,按了又按。
那麼乾坐了好一陣子。
實在沉不住氣了正打算給林絹打個手機讓她幫我帶條褲子來,剛從包裡掏出手機,那
人忽然放下杯子,微微朝我探過了身子側頭看向我的眼:「我說,我們好像還挺有緣的,
是不是,寶珠。」
我被他這突然而來的話和舉動給吃了一驚。
呆看著他的眼睛半天沒反應過來他這話說的是什麼意思,見他輕輕一笑,又道:「桃
花美麼。」
「是你!!」於是一下子從剛才的僵持狀態裡恢復了過來。
原來是他啊……
那時候距離遠,看得不是太清楚,只是這會兒被他那麼一提醒,一下就全想了起來。
怪不得一直感覺有點怪怪的,在面對著他的時候。他不就是昨天我和林絹在桃花鄉那
片被圍牆隔離開來的桃花林裡看到的男人嗎。當時我還呆看了他老半天的。
然後被一種更僵持的感覺迅速爬滿了我的全身——
那種偷做了什麼壞事後被抓的難以名狀的尷尬……恨不得當場就挖個洞鑽進去了,僵
著一張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回應,眼見著他兩眼微微一彎,我不得不勉強對著他
擠出一絲笑:「真沒想到……」
「我也沒想到,你就是奶奶一直跟我提的,她的那個外孫女。」朝我又湊近了一點,
他道。
我再擠出一點笑:「是嗎……」
「一直以來在她的形容中,我以為你是個辛蒂瑞拉式的女人。」
「哦……那個灰姑娘?」
「嗯。」
「那現在呢……」僵笑變成了訕笑,其實他寫在臉上的表情不用說我也猜得到。
「現在看,覺得還確實挺像的。」
「哦……」倒有點意外,因為出乎了我之前的意料。隨即而來還有著點稍稍的得意。
而他接著道,兩眼從我的臉朝下移了點:「像她一樣的可憐。」
回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黑透。進門開始感覺有點疲勞,也有點餓,因為從中午到現在我
什麼也沒吃。
打算進廚房翻點東西吃的時候感覺廳裡好像有人坐著,吃了一驚摸著開關把燈打開,
這才看清楚原來那個安靜坐在沙發裡的人影是铘。
他似乎是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頭枕著沙發背斜靠著身體一動不動,我進門的聲音沒引
起他的注意,被我突然打開的燈同樣也沒讓他有任何反應。我在他面前始終就像空氣般存
在著的,就像他在我面前這種似有若無的存在一樣。
於是沒再理會,我走進了廚房。半天咬著半個包子走出門,正準備關燈回房間,卻發
覺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
依舊斜靠在沙發上,他頭枕著沙發背一動不動看著我,直到我從他身邊經過,他忽然
開口:「你去哪兒了。」
愣了愣,因為沒敢確定問出這句話的人會是他。半晌吞下了口裡的包子,我道:「相
親。」
「什麼是相親。」他又問。
我推門走進房間:「就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話音落,沒再聽見他繼續開口,我關上了我的房門。
那個叫靛的男人是外婆安排給我見面的相親對象,其實一早見到那陣勢,我就該猜得
到。
而我居然被一個頭一次相親的男人說可憐,這讓我覺得很懊惱。
所以沒等他派去給我買裙子的人回來,我就和他告了別,而穿著那條破裙子離開飯店
的方法其實很簡單,我只是問服務員叫了把剪刀,然後把長裙子變成了超短。
想到之前他看我剪裙子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了,沒等笑出聲,突然一陣老鴇啼似的笑
噓嚦嚦一道從窗台上閃過,聽得我頭皮一陣發麻。
抬眼就看到窗台上半隻蒼白的頭顱攀著窗框緩緩蠕動,邊動嘴裡邊發出噓嚦嚦的笑。
我抓起邊上的鬧鐘用力朝它砸了過去,沒砸中,它一晃間很快消失了我的視野之外。
我穩了穩呼吸。
又是這東西……
最近這些東西似乎越來越多了,很多都是我以前從來沒見到過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
鬼還是怪,不過它們從來沒有侵害過我,所以我也並不怕它們。只是近來似乎猖獗得有點
過分了,雖說依舊無害,但這種距離實在讓人困擾。
我到底該拿它們怎麼辦?
想著,身後的門開了,我瞥見廳裡的光拉進铘漆黑的影子。他站在門口,但似乎並不
想進來。
我沒去理他。
一直以來他都是這種樣子,有時候離得我很遠,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無處不在他視線之
內。我不知道他到底每天在想些什麼,他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有時候會一個人走得很遠
,極少和我說話,像道霧氣似的可有可無地存在。
真不喜歡他這種樣子,他的樣子讓人有種墜落的消沉。
於是背對著他在屋子裡一動不動站著,想著再過一會兒他自然就走開了,像往常一樣
,所以等聽見腳步聲走進來再回頭,已經來不及了。
他走到我身後伸手按住了我的頭,於是我只能維持著剛才的姿勢靜立不動。
半晌聽見他輕輕地道:「剛才什麼聲音。」
我沒有回答。
他忽然掠起了我的發:「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什麼……」沒等我把話問出口,他又道:
「相親和訂親有什麼關係。」
動作很隨意,隨意得彷彿一種自然。
我被他這突然而來的動作弄得有點僵硬:「有了相親,就有訂親。」
只是隨口應了一句,卻隨即感覺他手指緊了緊:「那就是一回事了。」
有點疼,我沒有回答。只是低頭掙了掙,沒能掙脫,卻感覺一道冰冷的東西插進了我
的頭髮慢慢朝下劃。
似乎是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慢慢划動在我的頭髮間,像把梳子。
他在做什麼……
一陣不安,狐疑間我感覺到那道冰冷再次貼著我的頭髮朝下滑。
很輕的動作,很陌生的細緻。
「铘,你在做什麼。」僵著脖子,我終於憋不住開口。
他的手指從我髮絲間劃落到我的臉頰:「最近在想一些事。」
「什麼事。」
「以前的事。」
「以前?什麼事?」
沒有回答,頭髮上他手指的溫度忽然消失了,連同他在我身後的存在感。我回過頭,
身後空無一人,只有房門半開著,從外頭拉進一片客廳的光亮。
偷偷鬆了口氣,我走過去把門關上。
真被他剛才的樣子給嚇住了,心臟跳得飛快,我想不通铘今天這有點反常的樣子到底
是怎麼了。
只是琢磨了半晌還是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正準備換衣服上床,卻在這時突然覺得肩
膀上有點重。
一種陰冷冷的重。
心臟一陣發緊。
迅速回頭,身後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而肩膀上的重也在這同時消失了,我忙把手
伸向房門,正要用力把它往外推,脖子上忽然冰涼涼地一冷。
然後一張臉從我肩膀後慢慢移了過來,帶著股淡淡桃花的香氣:「妹妹……叫我好等
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