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笑﹍之二九
午後,尚稱晴朗的天空有一點灰。
陰陽閣中庭那棵大樹,枝葉濃密數十年如一日,一個白色物體赫然從樹頂
綠叢中鑽了出來,「啪啪啪」振翅飛去,速度快得驚人。
高枝上仰臥著一個人。一個青年。
他唇邊叼著一枝筆,兩手枕在腦後,兩眼將閉未閉。這是他在想點事情時
的習慣,不知情的人總說他愛睡懶覺,其實他在思考!在思考懂不懂?!
早上才被閣主罵過……嘖。
青年的額角浮現懊惱的青筋。
忽然他一個鷂子翻身,看也不看地伸手捉住一片枝葉,緩緩挪開,看見遠
處行來的人影……
「不妙。」
青年隨手把筆塞在身後的枝枒間,身手敏捷地踏著大樹的枝幹,走向來人
的反方。越走,樹枝越細,直到不能讓他在上面行走時,他想也不想,抬手隨
便握住一根樹枝,便縱身下躍!
靠著努力修習的輕功緩解墜勢,他從容落了地。
青年頭也沒回,只停下腳步,側耳傾聽背後的人聲,「還有點距離。」他
微微綻笑,快速邁開步子,三兩下回到他的小屋。
接下來便是二十多年來的習慣動作:進門,關門,落栓,然後走到裡面「
砰」一聲倒在床舖上。
「呼……」他吁出口氣。今天不想再聽閣主囉唆,幸好躲掉了。
還沒安心幾秒,敲門聲就傳來。
叩、叩、叩!
清脆、簡短、剛好三聲,讓人無法忽略。
青年的臉扭曲了。
這種敲門方式,他再熟悉不過,簡直就像標示著「某人來了」一樣。
裝睡有用嗎……正在揣想這種可能性,門外已經有話音傳來--
「罰海,我知道你在,而且剛進門不久。」嗓音愉悅得跟什麼似的。「怎
麼了,要當縮頭烏龜嗎?」
「麻煩又來了。」青年嘆口氣,一臉認命,走到門口拉開門閂,門外的人
已經迫不及待先把門推開。
來人笑得刺眼。「罰海,還記得本閣的門規嗎?」
法號叫作罰海的青年也不請來人進門,逕自倚在門邊。「這要看門主說的
是先祖們傳下來的門規呢,還是現任閣主新增的那許多頭目(註一)。」
「頭目?」那人年約四十,聽見罰海的話,笑了。「不管是你說的前者,
或是後者……不都一樣是門規嗎?」
「不不不,差多了,後者又多又新,師弟愚笨,還背不起來呢。」青年對
那人的嘲笑不以為意,跟著笑了。
那人卻沒有足夠修養,倏然獰了臉色。「那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十三師
弟--我已經警告過你,不准用奇奇怪怪的方法私自跟外頭的人聯絡,洩漏本
閣機密的罪是很重的!今天我又看到你的白鴿子飛過我的窗前,你要小心了啊
,若讓我捉到那隻小白鴿,我一定會把牠烤來吃,然後再處置你!」他的怒容
倏忽平緩下來,「到時候……我看你要怎麼跟你那位不知道遠在哪個天涯海角
的小情人交代?」
罰海沒被他激怒,目無表情,維持著倚在門邊的姿勢,動也不動。「閣主
這番話猜測了許多事情,可惜雖不中,也很遠(註二),師弟想睡個午覺,就
不多嘴跟閣主解釋了,慢走啊。」
閣主怒目相視,罰海也回瞪。
半晌,閣主拂袖而去。
罰海掩上門,一臉愁容。「什麼小白鴿?一心攀權附貴(註三),卻搞不
清楚富貴人家現在流行用的這種鴿子叫做『白玉鴿』!」停頓了好一會兒,他
忽然想起要栓上門栓,接著走進內室又「砰」一聲倒在床上。「我真是被妳害
慘了……為什麼要用信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