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笑﹍之三三
李唐岳深深看了脩海一眼，慢吞吞地答道：
「她是公主。」
「公主？騙人，別開玩笑。」脩海想的是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你區區一
個陰陽閣的小術士，怎可能識得嬌養在皇宮的公主？
「我也希望是開玩笑。」李唐岳仍然看著脩海，然眼神失焦，迷惘重重。
「我去茶館遇到她，進宮又遇到她，出宮後總沒可能見面了吧，卻來了一封信
……」
「信上寫了什麼？」脩海被他的話勾出了興味。難道真是公主？不會吧？
但李唐岳不說謊的。
事實上，陰陽閣的術士都不敢說謊。這是祖訓。
「她說她獲准微服出巡，問我跟不跟她去。」
「微服出巡？真的？」這公主也太亂來了吧？脩海有點啼笑皆非。
「她說她要好好看看這世界。」李唐岳語氣飄忽。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事，此時此刻，受不了其他師兄弟畏懼的態度，他只
想逃。但逃到哪裡？想想卻無處可去。
不如便和元月去，去外頭遊覽，去像她說的那樣，好好看看這世界。
可是他又怕走到哪裡都一樣。十年前他從家鄉逃到了京師，現在他又想要
從京師逃走，若真給他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能安全幾年？又一個十年？
即使安頓下來了，就像這十年住在陰陽閣，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總散在空
氣裡。彷彿只要呼吸一遍，就會被提醒一遍：
他與其他人，終究不是同類。即使是跟前的脩海，他時時都不敢直視脩海
的眼神。
他怕，他害怕，這樣一個對他友善的人，眼底藏著什麼。就當他是懦夫好
了，他寧願逃避寧願害怕，也不想面對可能殘酷的真相。
「聽起來滿有趣的！」脩海微擰著眉頭，瞅著李唐岳的眼神亮晃晃的，不
知道在想什麼。
「有趣？」
「你天天窩在屋裡，不想找些好玩的事來做麼？」
「不想。」
「嘖嘖嘖……有人就是好命，死命不出門，還會有好事找上門來。」
「好事？」李唐岳想了想，脩海指的該是跟元月出京的事。「要不，你去
好了。」
「公主找的又不是我。」脩海一貫涼涼的嗓音，聽不出帶著什麼情緒。
「那……？你想怎樣。」李唐岳有點惱。
「我想怎樣也不能怎樣啊……倒是你，不去就錯過大好機會了，說不定回
來大家都得叫你一聲駙馬爺呢！」
李唐岳一愣，「哪有那種事。」
「那你覺得公主為什麼找你？」
「元月八成是想要我當嚮導吧！我對外面又不熟，去也沒用。」
「嗯……這樣嗎？」脩海注意到李唐岳用的稱呼，「元月？該不會是公主
的閨名吧？」
「閨名？元月就是公主的名字啊！」
「女孩子的名字就是閨名！你這沒常識的笨蛋。」
李唐岳突然被罵，一呆。「……我哪知道正常人該有什麼常識。」音量極
小極小。
脩海難得大發善心地曉以大義，「其實我也不知道。」
李唐岳猛地抬頭看著脩海。
脩海別開眼看著窗外，像是破了一個洞、正在流血的天空。「我問你，依
你看，誰才算是正常人？」
「就像外面路上走的那些人啊，大家啊。」李唐岳不假思索。
「那麼，這陰陽閣……哪裡會有什麼正常人呢？」脩海的聲線悠悠然，像
在遠方，卻又像敲在李唐岳心上。「進了這裡，就代表我們將走的路，跟你所
謂『正常人』是不同的，不是嗎？我們必須要會他們不會的東西，我們是術士
。」
「……你說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