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牆上的鐘敲了三下。
不斷重複著的敲門聲停了,四周猛地靜了下來,除了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我忍不住
抬頭又朝鋣看了一眼,他依舊不動聲色的望著窗外,看著哪些搖搖晃晃在我家門外的身影
。那些看上去像人,但並不是人的東西。
突然嘭的聲悶響。
不知為什麼離窗最近的那個東西幾步朝窗撲了過來,在我驚跳著後退的同時一下把頭
撞在了我面前那道窗玻璃上!那瞬間我以為玻璃要碎了,所幸除了震落幾張符,窗玻璃還
是好好的。只是被那東西嘴裡噴出的東西凝上了一層霧氣,霧氣是淡黃色的,隔著層玻璃
都能聞到的酸腐味。
「魃。」手從我嘴上收了回去,鋣似乎低低說了聲什麼,而這時身後突然咔嚓一聲響
,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爆裂了。。。。。。
爆裂聲不大,可沒等我回頭去看,原本正從窗口一點點離開的那個東西腳步一下子就
停,片刻摸索著牆壁慢慢倒退了回來,一雙灰白色瞳孔貼著窗玻璃朝裡張望著,同我的幾
乎臉貼臉的距離。
然後伸手在窗上一下一下拍。
嘭。。。嘭嘭。。。
每一下震得窗栓咔咔地抖,而它身後原本靜站著不動的那些東西也像是嗅著了什麼味
道似的,一個個慢慢低下頭,循著聲音朝它這裡逐漸圍攏過來。
「鋣……」
扯住鋣的手我試圖拉著他朝後退,可他卻把我的手一把甩了開來。沒等我反應過來他
突然抬手把窗戶給打開了,頃刻間瓢潑的雨被風卷著送外頭直沖了進來,伴著股濃烈的屍
臭,我驚叫著迅速後退。
以為那些東西會在開窗的一瞬撲進來,事實上離窗最近的那個東西也確實這麼做了。
我幾乎被它嘴裡沖出來的氣體給碰著,可是它的頭才剛剛探入,被鋣閃電似的一把按在了
手裡。那東西的行動因此一滯,繼而用力朝裡頂了一下。旋即,那頭噗的聲只剩下了半個
。
還有半個融化了,從鋣的手掌心裡一團團流淌下來。那些黑紅色的液體和塊狀物,鋣
的手掌間一團乳白色的煙氣。
其他哪些東西腳步因此站定,和最初一樣。一動不動在雨裡站著,臉朝著我家窗口的
方向,風一吹,身體木偶似的隨之在雨水裡一搖一晃。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個嘴張著,
大團青色的霧氣隨著身體起伏從它們嘴裡噴出來,被雨水一淋發出嘶嘶的聲響。像是燃燒
的煙頭被水沖到了似的。
忽然那隻被融去半個頭顱的東西身體動了動。
在鋣沒有注意到的那個角度悄然抬起一隻手,透過窗台無聲無息朝裡探了進來,臨近
了猛地加速,眼瞅著像是要朝鋣直抓過去,我正要出聲提醒鋣,鋣嘴裡突然低低一陣渾濁
的聲音,隨即,手朝裡輕輕送了一把。
那東西立即倒下了,軟得和棉花似的。只是一隻手還不依不饒地攀在窗台上,似乎想
繼續朝裡爬。
鋣沒有理會,從窗玻璃上扯下了張符抓進手裡,然後送到窗台邊輕輕一碾,再鬆手撤
開,落下的紙屑一碰到窗台上那幾根指頭立刻燃燒了起來。燒出來的火是碧綠色的,不出
幾秒就將那些手指完全吞噬了,隨即轟的下熄滅,窗台上除了些黑色的焦末,竟然連灰也
不剩一點。
而窗外那隻沒了手的東西再沒有爬起來,一股股濃烈的硫磺味從窗台上那些黑色焦末
上升騰而已,撲面吹過來,這味道讓風都變得有點燙了起來。
「那麼迫不及待從下面爬出來,是當我不存在麼。」手在窗簾上抹了抹乾淨,鋣道。
卻是不知道是在對誰說,因為窗外那些搖晃的身影在那東西的手被燒焦的剎那就都不
見了,空氣亦乾淨了許多,風和雨很快沖散了原本充斥在房間裡的硫磺味和屍臭,而外頭
那麼一大片簇擁在我家門前這條馬路上的東西,像是根本就沒在這片雨夜裡出現過似的。
馬路上的光線因此也變得清晰了起來,雖然依舊被夜色籠罩著,我望見對面房子上有點什
麼東西在一閃一閃地亮著光。
細看原來是術士。他在他家二樓的窗台上坐著,也不知道在那裡坐了有多久,一動不
動像個雕像似的,只手指一刻忙個不停,不停翻轉著一片硬卡似的東西。
正想跟他打個招呼,鋣伸手關上了窗,連同窗簾也一並拉上了,在術士聽見聲音朝我
的方向看過來的時候。
「那些東西是什麼。」見他關了窗後自顧著朝樓梯口走去,我忍不住問他。
鋣沒理睬我。徑自上了樓,走到一半忽然又退了下來,靠在扶手上低頭朝我房間方向
看了一眼:「你把它們給引來了。」
房門口站著素和。就在鋣上樓的時候他推門從裡頭走了出來,一手拿著只杯子,一手
拈著支煙:「你錯怪人了,麒麟。」衝著鋣的方向噴出口煙,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不然是誰。」
「或許是剎。」
「那個人,他向來獨行慣的。」
「你還真是了解他。」
「跟這樣的東西交過手,我一貫不會忘記。」
「那麼看來,只有她了。」說著話走到沙發邊坐下,素和輕吸了口煙,一邊朝樓梯口
那只飲水機的方向看了看:「昨天,她有試過殺我。」
「殺你,」似乎素和說了個多大個有趣的笑話,鋣竟笑了,紫色的瞳孔隨著微微彎起
的眼閃過一絲暗光:「她會殺你麼。」
「我不知道。」伸手把煙頭掐滅,素和回頭朝我看了一眼:「總之最近我們都不會太
好過就是了。」
「什麼意思。」我問他。
他卻把目光再次轉向了飲水機,「快沒水了,老板娘。」
「你來時見過冥。」沒等我開口,樓梯上再次響起鋣的話音。他今晚的話多得讓人有
點意外,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出現了那些東西的關係。可是他和素和兩個人都不肯說明白
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或者說,完全當我局外人似的,這讓我心有不甘。
「剛才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於是我再問道,對著他們兩個人。
可是沒人理睬我。
朝鋣瞥了一眼,素和從茶几上抽了張報紙,低頭有些無聊地用那支煙頭在它上頭塗抹
了幾下:「見過。」
「他還沒回去。」鋣道。
「呵,他的事,誰能管。」
「再見到他,跟他說我不想在這裡見到他。」說完轉身朝樓上走去,素和看著面前的
報紙,忽然莞爾一笑:
「鋣,這可不是由著你我說了算的。」
話音還沒落,樓上的門砰的聲關上了,也不曉得鋣有沒有聽見他這話。素和倒也無所
謂,低頭依舊在報紙上塗塗抹抹,也不知道這樣的專注,到底他是在塗著些什麼東西。
琢磨著我朝他走了過去,還沒靠近沙發邊,他忽然回頭望向我:「你怎麼還在這裡。
」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愣神的時候他把那張報紙抖了抖豎了起來,側過身對著上頭
撣了撣:「好不好看,老板娘。」
這才看清楚他拿煙頭在那上面塗抹的東西,是一張人臉,女人的臉。很簡單的幾筆,
卻倒也細致地勾勒出了那張臉溫婉的輪廓和眉目鼻唇的線條,特別是那雙眼睛,細細彎彎
的,當中兩顆漆黑的瞳仁一點,這整張臉就活了起來,栩栩如生的感覺。
「好看。」
說著話,忽然覺得這張臉有點眼熟。頭一抬一眼瞥見飲水機旁那只青花瓷,這才明白
這熟悉的感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