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 琉璃美人煞 第一卷:人如青葱 11-20章

作者: bluesky0226 (reneta)   2008-04-20 00:16:28
第十一章 捉妖(二)
背上的女孩子慢慢睡著了,鼻息香甜,滿臉安詳。鐘敏言卻在肚子裡一個勁哀嘆。
他從小就是個傲氣的孩子,偏偏輩分在少陽一干弟子中最小,就算傾盡全力,也比不
過上面的師兄們。這次能參加簪花大會的捉妖任務,他委實是很欣喜的,一心想趁這個機
會好好表現,獲得師父的青睞。
結果他卻是來背人的——他回頭看看璇璣,她的臉紅撲撲的,睫毛微顫,不知做著什
麼夢。唉,如果來的人是玲瓏,一切就不同了。說不定他還能和玲瓏來個雙劍合璧,與妖
魔鬥上幾招呢!
為什麼師父會讓他寫璇璣的名字,為什麼被選上的偏偏是這個一點用也沒有的璇璣呢

他向來是看不起她的,但如今這種鄙夷裡還摻和了一些憐憫與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
緒。她像一只受傷的小鴿子,溫溫軟軟,安靜地靠在他背上,讓他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玲瓏玲瓏……還是玲瓏好。這丫頭沒能來捉妖,這會一定在少陽峰大發脾氣吧?想到
她神采奕奕的模樣,他忍不住想笑,郁悶的心情好像也平和了些。
正在胡思亂想,忽聽頭頂一陣利風刮過,唰地一下,樹葉翻飛,月色驟然暗了下來。
「不好!」褚磊低叫一聲,他身經百戰,經驗老練,立即將手腕一翻,袖中紅光乍現
,飛速地閃了一下,發出尖銳的鳴聲,猛然竄了出去。只見一道紅光在空中一劃而過,留
下一串殘留的熒光。
那是他養的靈獸——紅鸞。少陽峰的人修煉到十年之上,便可馴服普通妖魔,每日喂
以後山靈泉水、昆侖山玉枝草果,令其妖氣轉為靈氣,為自己所驅使。
褚磊的紅鸞已經養了二十年以上,端的是凌厲無比。從袖子裡一沖而出,淒厲地鳴叫
著,眾人只見那道紅光射向空中一團黑影,兩下裡一撞,眨眼就沒了蹤影。
鐘敏言還看著發呆,耳邊早有人提醒:「快!你們兩個帶璇璣去前面的山洞裡躲起來
!」
他猛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是妖魔出現了。眼見前面幾步之遙有個山洞,當下再也不
做多想,背著璇璣快步奔過去。正要將她放在地上,自己出去看情況,卻見禹司鳳從洞口
跑了進來。
「別出去!」他沉聲說著。
鐘敏言心中煩躁,冷道:「不用你管我的事!」說完推開他就要走。不防他突然出手
,閃電一般抓住他的手腕,一翻一轉,手指緊緊扣住了他的脈門。
「我說了,別出去!」禹司鳳的聲音更冷,「你,不是它們,的對手!」
鐘敏言更不答話,另一手悄然拂上,中指在他手背上輕輕一點,正要按下去,禹司鳳
卻如同觸電一般放開手後退數步。
「少陽派,千萬指功!」他有些驚訝,「你居然,會這個!」
據說千萬指功修煉方法極其殘酷,每日要在沸水與冰水中反復操練,尋常人往往不著
要領,一遍下來手掌上的皮膚便皆盡脫落,痛不可當。唯有不懼苦楚,反復修煉,才能到
出手如電,柔軟如綿的境界。
他一直以為鐘敏言不過是個普通弟子,沒想到他自有一番本事。
鐘敏言一拂不中,身形一轉,手指在洞壁上刻意一摸,只聽辟啵一響,一塊凸出的岩
石輕輕地裂開,幾塊碎石滾到了地上。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禹司鳳。
禹司鳳沉默片刻,道:「你,不如,留著力氣,幫你的,師父。和我打,沒有意義!

「那就別攔著我!」鐘敏言皺眉。
禹司鳳淡道:「你現在,出去,有什麼用?不過是,擾亂,他們的,心神,害他們,
分心,照顧你。等抓到,天狗,再出去,也不遲。」
話音剛落,只聽洞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叫聲,好像千萬只貓聚集在一起叫春,又像一群
狗在撒嬌,更像滿城的嬰兒在夜啼。那聲音,嬌滴滴卻又血淋淋,叫人一聽就渾身起雞皮
疙瘩。
「蠱雕!」禹司鳳叫了一聲,一陣風跑到洞口。鐘敏言不甘示弱,跟著奔過去。
卻見洞外火光大盛,獵戶們遵循吩咐,把眾多火把都插在洞口,防止妖魔沖進洞裡傷
害三個後輩。紅鸞在空中,追著一團巨大的黑影又是啄又是抓,半空中不停有黑色的羽毛
掉落。
禹司鳳撿起一根,卻見那根毛比尋常樹枝還要堅硬,根根漆黑油亮,閃爍著鐵質的寒
光。從羽毛頂端到根部,足有他兩個手掌長。
他忍不住道:「這是……!快成精了!好老的、蠱雕!只怕有、危險!」
鐘敏言本來就緊張無比,又聽他磕磕巴巴說話,心中更是煩躁,板著臉道:「你就不
能好好說人話!說的不累聽的都累!」
禹司鳳噎住,想反駁,但自己說中原話委實不流利,到時候還會被他笑,只得裝聾子

紅鸞追著那只巨大的蠱雕啄了一陣,漸漸力乏,動作也不如先前靈敏。果然片刻間就
被蠱雕瞅准了破綻。它猛然張開翅膀,竟足有十丈多長,鋪天蓋地,將月色都遮掩了去。
紅鸞被它用翅膀一逼,被迫讓到角落,來不及翻身,眼看蠱雕巨大倒鉤般的爪子對准它抓
下來。
楚影紅急道:「不好!掌門快把它收回來!」
褚磊正要催動咒言,忽見紅鸞靈敏地打了個轉,巧巧避開了那一抓。眾人剛剛松一口
氣,忽聽腦後風動,一團黑影從樹林中一撲而上,夜色中看不清楚,似乎是個豹子大小的
動物。它足下生風,一躍而起,居然翻過眾人頭頂,趁著風勢撲向紅鸞。
紅鸞對付蠱雕已然吃力無比,誰想後面冷不丁又殺出個妖魔,它躲閃不及,硬生生被
它撲下,紅毛散了一地。
東方清奇也禁不住吃驚:「是天狗啊!這下可糟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按照計劃行事,這兩只妖魔出來的太快,鹽袋和醋幾乎是白准備了。
三個人對付兩只妖魔,實在有些吃力,何況那只蠱雕,好像……
「影紅!」褚磊叫了一聲,楚影紅何等機靈,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當下一個翻身,
從散了一地的雜物裡抄起兩個醋壇子,當頭往那隻咬住紅鸞不放的天狗身上砸去。
它聽得風聲,一躍而起,醋罐砸在地上,匡當一聲碎開,刺鼻的酸味彌漫開。那只天
狗似是十分忌諱醋味,長叫一聲,嘴裡的紅鸞頓時咬不住,脫落下來。
褚磊搶前一步,抄手將紅鸞一撈,塞回袖中乾坤。抬頭再看,那只天狗已經撲向楚影
紅了。
這隻天狗看上去年歲不高,身上的毛尚是淺淺的黃色,齜牙咧嘴,看上去有七八分像
豹子。楚影紅見它撲來,後面還跟著蠱雕,立即往旁邊縱身閃躲,一面又把手裡的醋罐丟
過去。
天狗曉得這東西的厲害,急忙閃開。醋罐在它腳下碎開,它一躍而起,正中早在一旁
守候的東方清奇的下懷。他哈哈一笑,喝了一聲:「長!」手裡的寶劍猶如一道銀龍,猛
然伸展開,天狗在空中躲避不及,硬生生中了一劍,哀號一聲,摔落下來。
褚磊早已提了一個醋罐在旁等候,見它摔下,立即扒開罐蓋,「霍拉」一聲,罐中的
醋正中,潑了它一頭一臉。
天狗發出一聲奇怪的輕吼,軟軟地摔在地上,爪子抽了兩下,便再也不能動了。
三人均是大喜。他們這一連串動作可謂電光火石,配合的天衣無縫,只要中間稍出差
池,楚影紅難免重傷。
東方清奇用捆妖繩將這只天狗捆的結結實實,三人這才一起抬頭,望著半空中那隻發
出嬰兒般啼鳴的蠱雕。
天狗還是小問題,最關鍵的是,這隻快要成精的蠱雕該怎麼對付?
第十二章 捉妖(三)
似是知道他們心中想什麼,蠱雕發出沖天的鳴聲,令人牙酸。它翅膀一揮,竟是要逃
走,知道自己孤軍奮戰,會吃苦頭,不如暫避鋒芒。
褚磊哪裡會讓它逃,一揚手,一排閃著藍光的尖銳暗器無聲無息地飛了出去。蠱雕去
路被這麼一阻,三人早已爭取到時間,紛紛御劍飛了起來,三面包抄,斷了它的去路。
鐘敏言和禹司鳳躲在洞口抬頭看,卻哪裡能看清是什麼招式!一來天暗,二來動作太
快,只見漫天的劍光閃爍,將蠱雕團團圍住。雖然一時傷不得它分毫,卻也讓它無處可逃

「沒想到這蠱雕這麼厲害!」鐘敏言也是第一次看到大妖魔,忍不住驚嘆,「要是捉
不住怎麼辦?」
禹司鳳緊緊盯著那三人的動作,慢條斯理地說道:「不。一定能,捉住!」
話音一落,只聽楚影紅清叱一聲:「著!」,手裡的劍正中蠱雕的左眼,黑血濺了她
一身,又腥又燙。那只蠱雕痛得厲聲嘶吼起來,聲勢驚人,簡直像平地炸開驚雷。那兩片
巨大的翅膀狠狠一刷,整個身體猛然拔高數丈,轉身就要飛走。
褚磊不等它逃,立即拋出捆妖繩,纏住它的爪子,三人齊力往下拉。然而竟抵不過它
的一掙之力,三人險些被它拉得從劍上掉下去。
鐘敏言驚呼一聲,拔劍就要上前幫忙,誰知禹司鳳比他更快,青衣一振,人已在劍上
。足尖在劍上輕輕一點,整個人竟仿佛沒有重量一般,輕飄飄地飛了起來!
他袖子一展,竟從裡面飛出另一把劍,又被他輕輕一點,飛的更高。
鐘敏言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袖子裡拋出五六把劍,就這樣輕輕松松攀了上去。正與蠱
雕纏鬥的三人猛然見到他,都是一愣。楚影紅心中擔憂,急道:「你上來做什麼!快回去
!」
禹司鳳也不說話,袖子一攏,忽然撒出一大片白色的東西,粉粉絮絮,好像下雪。
三人與那蠱雕都是措不及防,被潑了滿身。楚影紅反應最快,伸手在肩上一抹,放在
舌尖上輕輕一嘗:是鹽!
好小子!三人都是大喜。
果然那蠱雕眼睛裡被撒了鹽,不由驚痛,厲聲啼叫起來。它一只眼被刺瞎,另一只眼
又被鹽蝕傷,瞬間就成了睜眼瞎,翅膀一下失了准頭,從半空中倒頭栽下來。
「快攔住!」東方清奇大吼一聲,手裡的劍猛然伸長,噗嗤一下,戳進它柔軟沒有防
備的腹中。正要大聲歡呼,不防蠱雕狂掙亂飛,壓低身形到處亂竄,似是想在樹林中找個
地方躲起來。
它爪子上還套著捆妖繩,繩子分成三股,分別栓在褚磊三人的腰上。受傷的妖獸,橫
沖直撞起來的力量是極其可怕的,三人拼盡全力居然也拉它不住,一會上天一會下地,腳
下的劍早飛了,直被拖得頭昏腦脹。
褚磊見情形不好,正要揮劍斬斷捆妖繩,卻聽楚影紅驚叫一聲。原來她到底是內力不
足,強撐了半天,後繼居然無力,被蠱雕這麼一拖,狠狠摔在地荊棘上,半個身體流血不
止。
後面的東方清奇正伸手要去拉她,後背卻被蠱雕的翅膀狠狠一掃,整個人橫著飛了出
去,砰地一聲撞在山洞前的石壁上,頓時沒了聲音,也不知是生是死。
褚磊見一轉眼三人傷了兩人,心中暗叫不好。他不敢托大,急忙揮手將三根捆妖繩斬
斷,先將楚影紅從地荊棘裡拉出來查看傷勢。所喜地荊棘沒有毒,雖然半個身體一直流血
,卻不過是皮外傷,不算嚴重。
「蠱雕呢?」楚影紅有氣無力地問著,一面咬牙挑出肩上的倒刺。
褚磊搖了搖頭:「今日只怕捉它不住。先前沒想到,原來竟是這樣一頭快成精的老妖
。準備不足,只有留待下次了。」
楚影紅嘆道:「好歹是……廢了它兩只招子……掌門不用管我,快去找它的老巢。它
如今受了重創,必然不如從前。」
褚磊正要說話,忽聽山洞裡鐘敏言驚叫起來,兩人急忙轉頭,卻見那只滿頭鮮血淋漓
的蠱雕直直朝山洞裡飛去!
璇璣還留在洞裡!眾人都是大驚,楚影紅提了一口氣要起來,卻痛得臉色發白。褚磊
按住她:「你稍稍歇息,照顧清奇。我去!」
他行動如電,一閃身就追到了洞口,卻不見鐘敏言和禹司鳳。這兩個傻小子,想必是
慌亂中背著璇璣往洞裡跑了。如此只有更糟!洞內狹窄,不好施展手腳,如果被發狂的蠱
雕追上,三人便是死路一條!
他心急如焚,當下便飛快往山洞裡追去。
卻說剛才蠱雕飛進山洞的時候,鐘敏言只急得頭發都要豎起來。待要沖動拔劍,又怕
傷到躺在旁邊的璇璣;如果要逃出去,這只蠱雕如此巨大,堵著洞口哪裡也去不了。
正是焦急的時候,忽見眼前青影一閃,禹司鳳飛身而過,一把抄起璇璣甩在背上,回
頭衝他大吼:「愣什麼!快跑!」
他一下反應過來,再也顧不得其他,兩人甩開膀子朝山洞深處狂奔。
蠱雕瞎了眼,看不到前面的路狀,卻能聞到璇璣身上的血腥味,這味道對它來說有如
最美味的佳肴,當下不由精神一振,巨大的翅膀揮了兩下,緊緊跟在他們後面,追了上來

「它要追上來了!」鐘敏言回頭見蠱雕離自己只有不到三丈的距離,只嚇得渾身發軟

「叫什麼!沒用的、東西!」禹司鳳恨恨地說,「這裡!」他猛然一拐,原來山洞中
還有一條小岔路,蠱雕的翅膀在這裡伸展不開,如果想吃他們,只有走進來,這樣他們就
能爭取更多時間了。
鐘敏言被他一喝,心中又愧又羞,沖動之下一把將劍拔出來,厲聲道:「你們先走!
我今天非要把這只扁毛畜生殺了不可!」
說完他一躍而上,捏著少陽峰最常見的空明劍訣,腳下一轉,手腕一揮,穩穩地刺了
出去。但真正作戰,誰會等他把劍訣捏全,姿勢擺好。蠱雕聽到劍風,長啼一聲,長隼如
鐵鉤,狠狠啄了下來。
鐘敏言萬料不到它動作這麼快,只來得及狼狽躲開,胸前的衣裳卻已被利風割裂,皮
膚微微刺痛。他咬了咬牙,硬是捏出第二式劍訣,斜斜刺上去,直挑蠱雕的腹部。
禹司鳳見他這般不要命的攻擊,急忙厲聲道:「不要鬥!快過來!」
話未說完,卻見蠱雕翅膀一展,在洞內旋起一股颶風,碎石亂飛。鐘敏言劍招剛喂了
一半,手裡的劍就被碎石砸落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鋪天蓋地砸將過來,他連躲是躲,還是
被砸中好幾塊,頭上鮮血直流。
他這才明白此等妖獸不是自己的水平能應付的,正要閃身進旁邊的岔道,耳後忽生利
風,原來是蠱雕的爪子抓了上來。
這一下當真是電光火石,生死不過一念之間。鐘敏言眼睜睜地看著爪子上的倒鉤抓向
自己,那漆黑閃亮的鉤爪,每一根都比他的胳膊還粗。
難道今天命喪於此?
他來不及多想,只覺胳膊被人狠狠一扯,整個人控制不住地斜著飛了出去。眼角余光
瞥見一道青影——禹司鳳!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兩根短劍,精光閃爍,搶到鐘敏言身前,雙臂一展,穩穩地劃了
個圓。只聽卡嚓一聲,蠱雕的一根鉤爪硬生生被他斬斷,而那兩根短劍也跟著斷了開來。
這隻老鴰子,好硬的爪子!
禹司鳳趁蠱雕呼痛的時機,回頭厲聲道:「還呆什麼!把她、帶進去!」
鐘敏言這次被他一喝,當真是心甘情願了,再也不敢猶豫托大,閃身就進了岔道,把
璇璣放在岔道最裡面的位置。
正要回頭出去幫他,卻聽禹司鳳悶哼一聲,被蠱雕的翅膀刷中,整個人倒飛出去,而
隨著他身體摔落的,還有一張猙獰的修羅面具。
他臉上的面具掉了!
第十三章 蠢動
鐘敏言見他的情勢危險之極,一個不好便要被抓的開膛破肚,當即飛奔過去,扯下腰
帶拋出,穩穩地纏住他的腰身,再奮力一扯——他忘了控制力道,待禹司鳳狠狠撞在自己
身上的時候才想起只須用五分力就夠。
已經遲了。兩人摔在一處,都痛得大叫。好在這一摔,都落在岔道裡,這裡空間窄小
,蠱雕暫時飛不進來,只能在岔道外面狂吼亂竄,一雙翅膀幾乎要把山洞給掀翻。
鐘敏言逃過大難,還心有余悸,顫聲道:「沒想到……這麼厲害!」
身旁的禹司鳳「唔」了一聲,跟著便是呼痛,想必剛才一摔之力甚大,傷了筋骨。他
冷道:「它,快成精了!連你師父,也不是,對手。何況你!方才、真是!」
鐘敏言臉上一紅,自己也覺得慚愧,訕訕地不說話。
禹司鳳吃力地坐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躺在裡面的璇璣,輕聲道:「這麼鬧,她居然,
沒醒。」
鐘敏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那個小丫頭在地上蜷成一團,睡得很香很沉。手指
頭畏縮地放在臉頰旁,雙頰如玉,睫毛微顫,不知做著什麼夢,眉頭皺的很緊,看上去甚
是辛苦。
「真是豬一隻。」他嘆氣,不知怎麼的,又有些想笑,有些安心。至少他們還是護著
璇璣平安了,這隻大累贅。
禹司鳳抹了抹臉,忽然僵了一下,「我……面具……」他急忙在周圍的碎石裡翻找,
卻怎麼也找不到。
鐘敏言笑道:「早掉啦,別找了。」
禹司鳳頹然坐回去,半晌,才低聲道:「師父,會罵死我。」
鐘敏言盯著他蒼白的臉看。大概是因為常年戴著面具,他的臉色比常人都要白許多,
而且是有些病態的蒼白。然而縱然蒼白,卻也掩不住他天生的清俊之色,那雙眉,那雙眼
,那鼻子那嘴唇……鐘敏言在心中很無語,這小子原來長這麼好看!
不是那種女子般柔弱的好看,而是清朗的,豐秀的。清澈的眼和微抿的唇,還有那種
帶著傲氣和少年特有青澀的神情,讓人想到青竹,或者是仙鶴,總之是一些很秀氣很清雅
的東西。
鐘敏言見他懊惱個半死,嘴裡嘟嘟囔囔說個沒完,不由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喂,
是不是男人啊?不就是露個臉!別和娘們似的嘮叨!剛才面具不掉,掉的就是你的命!你
師父不會這麼恐怖吧!」
禹司鳳恨恨道:「你才是、娘們!」
他中原話說的不好,這幾個字被他這樣咬牙切齒,聽起來更有一種滑稽的味道。鐘敏
言忍不住哈哈大笑,最後連禹司鳳自己也撐不住笑了。他們倆經過這一遭,也算是性命之
交,早把之前的齟齬給拋到了腦後。這種危險環境下,居然開始談笑風生,各自說起門派
裡的趣事來。
這岔道雖然狹窄,卻也不深,走幾步就摸到頂頭的洞壁了。蠱雕縱然一時進不來,情
況也實在是很危急的。
但他們幾個就算把命都拼了也對付不過它,如今也只有窩在這裡聊天等外面的大人過
來救他們。
兩人談了一會,只覺蠱雕在外面折騰的聲音漸漸小了,想來它受了傷,這會也終於累
了。如果它能自己出洞便是萬幸,否則他們還不知要在這裡等多久。
「你,受傷了?」禹司鳳見鐘敏言胸前血跡斑斑,忍不住問。
鐘敏言在胸口抹了一把,嘆道:「小傷,被抓了一道口子而已。倒是你,剛才被它翅
膀一扇,沒事麼?」
禹司鳳搖頭:「皮外傷,而已……」
話音剛落,卻聽身後璇璣似乎叫了一聲什麼,兩人急忙回頭,卻見她不知何時滿面苦
楚之色,臉色赤紅,額上汗水涔涔,在地上痛苦地翻滾著。
鐘敏言嚇得急忙湊過去,伸手在她臉上一摸——燙的要命!趕緊拍了拍她的臉,低聲
叫她:「璇璣……璇璣?!喂!醒醒啊!聽到我說話嗎?」
她全然不聞,仿佛在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楚,牙齒把下嘴唇咬出一個深深的血印。
禹司鳳飛快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脈門上一搭:「心跳好快!」他皺眉,「不像是,生
病呀……」這種情況,倒有些像是走火入魔。奇怪,她明明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丫頭,怎
麼可能突然走火入魔?
他正要仔細搭脈,不防璇璣的手腕一翻,當真快若閃電,五指如鉤,狠狠抓住了他的
手腕。他痛得一個驚顫,不可思議地低頭,這個小丫頭居然睜開了眼!
她目光無神,定定地看著他,卻好似穿透了他的身體,穿透了陰暗的洞壁,不知望向
遠方何處渺茫的地方。
「璇璣!」鐘敏言大叫她的名字,誰知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面上那層可怖的紅暈漸漸
消退,她的臉色變得猶如新雪一樣白,眉宇間煞氣出沒,看上去甚是詭異。
「……找、死。」她怔怔望著那未知名的地方,從嘴裡極慢極輕地吐出兩個字。
「什麼?」鐘敏言沒聽清,「你不要嚇人了好不好!褚璇璣!」他大吼。
話音剛落,只聽外面的蠱雕忽然尖聲啼叫起來,猶如一萬隻初生嬰兒同時放聲大哭,
這種浩大的聲勢,又是在狹窄的山洞裡,一陣陣傳過來,簡直比潮水還要可怕。
鐘敏言二人幾乎是立即氣血沸騰,張口欲嘔,偏偏捂住耳朵也沒用,那聲音直沖著他
們的胸口而來,若不是拼命提著一口真氣,只怕當場就要噴血而死。
「不好!」禹司鳳勉強叫道,「它!要、要進來了!」
只叫了一聲,整個人便撲倒在璇璣身上,再也動彈不得。原來他方才被蠱雕的翅膀一
扇,還是受了內傷,方才只是強撐,如今經脈再受重創,他縱然有天大的機智本領,也到
底是個才十三歲的小孩而已。
「喂!不會吧!你怎麼也倒下了!」鐘敏言慌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卻見岔道口黑影
一晃,那隻蠱雕居然將翅膀收了,貼著牆縫一步一步走進來!
他被嚇得不輕,待要拔劍再與它鬥,手裡的劍卻早掉在了岔道外面——何況,他哪裡
能鬥得過它!手足無措,肝膽俱裂……這是……要死了嗎?!
他低頭看了一眼璇璣,她還是靜靜躺著,方才的痛苦神色消失了。
也好,至少不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他閉上眼,猛然撲倒在璇璣身上,用身體緊緊護住她。
她的身體簡直像燒紅的烙鐵,燙的不可思議。鐘敏言微微一怔,忽見她閉著眼,方才
抓住禹司鳳的那隻手慢慢抬了起來——
第十四章 魔影
璇璣自己對發生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知覺。
她正做著一個古怪的夢,夢裡的一切都好像蒙著一層厚厚的紗,不讓她看清。依稀是
自己在河畔,沿著河畔層層疊疊,不知長了多少鮮紅如血的花。
她伸手去摘、揉碎,看著那猶如鮮血般的汁液順著手掌流到地上,心中竟有一種說不
出的快意和熟悉感。
忽然有人坐到了她身旁,喚她:「璇璣,如今你可明白了?」
明白什麼?她茫然。
「你要看看嗎?」他還在問。
看什麼?她還是不明白。
「只有這一次,下不為例。就讓你好好看看吧!」那人說完,往水裡投了一顆小石子
。水面漸漸泛起了漣漪,一圈一圈,最後變成無數會動的畫面。
她到底是好奇的,忍不住湊過去細細一看——她的心忽然劇烈跳動起來,渾身的血都
在往頭頂翻湧。
唔……那是……那是?那是!
她猛然怔住,一種熟悉又遙遠的感覺席卷而上,她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抓住什麼!
****
鐘敏言怔怔地看著璇璣抬高的那隻手,十指尖尖,皮膚白皙得好似透明一般,在黑暗
中散發出一種奇異的銀光、銀光?!
他來不及多想,身後的蠱雕發出驚天動地的吼聲,仿佛見到了什麼可怖的東西,又是
害怕,又是興奮,只猶豫了片刻,便毅然用利隼啄了下來!
鐘敏言緊緊閉上眼,耳邊只聽一陣奇異的風聲,像微風穿過竹林,又像綿綿的風吹翻
了樹葉,輕柔而且輕快。
他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一道銀色的影子忽然竄了出來,快到不可思議,伴隨
著它的動作,那風聲便響一下。它繞著蠱雕打轉,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由於動作非常快
,乍一看上去,簡直就像在蠱雕周圍套了一只銀色籠子。
那是什麼?他駭然地瞪圓了眼睛,被一種奇異的壓力壓得動也不能動。
眼看那隻蠱雕被銀色的影子圍住,似乎還試圖掙扎擺脫,卻只是徒勞。銀色的影子越
收越緊,那蠱雕也漸漸動彈不得,身體被它輕輕觸碰一下,便抖的不能自抑。
鐘敏言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從一只蠱雕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正在吃驚,忽見璇璣那
隻散發著銀光的手輕輕一揮,山洞裡忽然光芒大作,他眼睛一陣劇痛,急忙用力閉上。
耳邊只聽「嘶嘶」兩聲響,背後忽然被什麼滾燙的東西潑上來,驚得他一個寒顫。
然後便是寂靜,無比的寂靜。
鐘敏言閉目等了很久,再也沒聽到半點聲音,便遲疑地睜開眼。入目便是璇璣熟睡的
小臉,不再蒼白,不再赤紅,恢復了正常的臉色——不,甚至還要更好,臉頰上兩團嫩嫩
的紅暈,更映得她烏眉紅唇,秀麗無比。
可是他心中只覺得恐懼。
剛才的是什麼?那是什麼?!蠱雕呢?!他猛然回頭,卻見岔道裡空無一物,方才那
隻巨大的蠱雕,居然憑空消失了!只留下滿地的黑血,無窮無盡地蔓延出去,如今看來,
簡直像個黑色的夢。
他死死地盯著那一大片血跡,怔怔地,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那是什麼?璇璣是什麼?
他胸口漸漸變得窒悶,眼前慢慢浮起一層層的金星,最後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璇璣,
她臉色紅潤,正做著好夢,嘴角甜甜地揚起。他卻覺得那天真的笑容裡都帶著無盡的殺機

眼前忽然一黑,他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耳邊依稀聽見褚磊的喊聲,他動了動嘴
唇,卻發不出聲音,跟著便失去了所有意識。
****
再次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客棧裡了。鐘敏言只覺渾身上下都好像被泡在溫暖的水裡
,暖洋洋地,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身後立即有人低聲道:「不要動。」
他急忙睜開眼,發現自己只穿著中衣,盤腿坐在床上,身後似乎有一雙手掌抵在背心
,那暖洋洋的感覺就是從掌心中傳遞過來的。
他無力地眨了眨眼睛,低聲喚道:「師父……我……」
褚磊沒說話,一直到將他全身的真氣都過了一遍,理順了糾結的筋脈,這才收功。半
晌,他才道:「我去遲了,找到你們的時候,你們三個人都是滿身的血,暈了過去。好在
你和司鳳受傷不重,也算萬幸。」
鐘敏言還有些茫然,下意識地問道:「璇璣呢?」
這兩個字一出口,他心中電光火石一般,在山洞中的那些經歷猛然浮現出來:銀光、
遍地的鮮血、璇璣面上心滿意足的微笑。
可怕!那情形是如此詭異,如今再回想都覺得恐怖。
他顫聲道:「師父……璇璣她……還好嗎?」
褚磊起身,走到窗邊,沉默半晌,才道:「她很好,燒已經退了。大夫說過一會便會
醒過來。」說完,他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敏言……山洞中發生了什麼?」
鐘敏言聽他一問,禁不住便是一顫,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褚磊又道:「我趕到的時候,全然沒有蠱雕的影子。先前看你們滿身是血,以為你們
受了重傷,如今看來,那些血不是你們身上的……敏言,發生了什麼事?蠱雕呢?」
鐘敏言呆呆地坐在那裡,也不知該不該把璇璣的事情告訴他。想了很久,他才一咬牙
,搖頭道:「師父……我與司鳳力戰蠱雕卻不敵,後來氣力不足都暈了過去,我也不知究
竟發生了什麼。」
褚磊不疑有他,便嘆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你做的很不錯,不虧是我的
徒弟!」
鐘敏言一怔,他第一次被師父這樣誇獎,禁不住歡喜至極,含笑揉了揉鼻子。
「司鳳已經醒了,如今正和你師叔還有東方島主在樓下。你也下去吧,給他們說說當
時的經過。」
鐘敏言答應了一聲。
下樓之後,果然看見楚影紅他們坐在角落裡。禹司鳳額頭上纏著一圈白布,左手也上
了板子,看起來傷的不輕。見到他來了,他還笑:「原來,已經能,起來了!我還以為,
你,要睡個,十天呢!」
鐘敏言搖了搖頭,走過去坐到他對面,「璇璣還沒醒嗎?」他問。
禹司鳳道:「沒。你說得,不錯。她真的是,一只豬。」
鐘敏言只有苦笑。
「對了,我當時,暈過去了。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鐘敏言沉吟半晌,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暈過去了。」
楚影紅在旁邊笑道:「好啦,都別這麼死氣沉沉地!不管怎麼說,你們這些孩子都完
好無損。捉妖任務也算完成了,只等把那只天狗帶回去,看簪花大會的熱鬧吧!」
她身邊坐的是東方清奇,這位仁兄比較倒黴,被蠱雕拖著狠狠撞上石頭,不單右手骨
折,還斷了好幾根肋骨,現在從上到下包得嚴嚴實實,動一下就齜牙咧嘴地呼痛。
「哎呀哎呀,我們當真是老了!」他感嘆,「這次在老蠱雕身上吃了大虧,以後可不
能再托大嘍!」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楚影紅見褚磊神色郁郁,似是滿腹心事的樣子,便低聲道:「掌門還在想蠱雕的事麼
?」
褚磊嘆了一聲,「不知究竟是誰搶先一步把它解決的。如果世上當真有此等高人,比
較起來,咱們五大派之類的說法,無疑是坐井觀天……」
東方清奇用那只沒斷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朗聲道:「褚老弟,多少年了,你這多
疑的性子還是沒變。姑且不說我們是不是坐井觀天,你我當時都在場,哪裡還見到有別人
?更何況那山洞深不見底,也不知是不是通到其他地方。那蠱雕也許是順著山洞逃走了也
不一定。你若是擔心,待我養幾天傷,咱哥倆再去那山洞走一遭,必將那隻孽畜殺了不可
。」
鐘敏言的嘴唇微微一動,似是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沒說話。
第十五章 珍珠事件(一)
由於簪花大會時間緊迫,不好在路上多做耽擱,褚磊便先自捆著妖魔御劍送回少陽派
。楚影紅和東方清奇都帶傷,不宜多動,便留在鹿台鎮,半月之後再回少陽派觀看簪花大
會。
褚磊一走,小孩子們頓時覺得輕松不少。這個少陽派的掌門人,從來都是不苟言笑,
像一塊可怕的石頭,有他在,孩子們都不敢放開了說笑。留下的楚影紅和東方清奇,一個
風趣一個幽默,都沒什麼架子,所以孩子們的膽子也大了不少。
捉妖的事情一解決,便輪到孩子們的秘密行動了——拯救那只被冤枉的鮫人。
先前跟隨他們上山的獵戶們回來之後,將妖魔已除的消息傳了出去。鎮上的居民自然
是有的信有的不信,之前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也沒除掉的妖,怎麼可能來兩三個人就輕松
搞定?更何況那尊關著鮫人的琉璃缸還在衙門前面展示著,據說作祟的妖魔中有一只專門
躲在水裡,必然說的是它了。
獵戶們苦於沒有證據,爭辯數日未果,也懶得說了。
卻說璇璣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天,睡到後來,楚影紅都急了,以為她又出了什麼狀況。
可是看她的臉色有紅有白,請人來把脈也說不是生病,那她為什麼還不醒?
就在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璇璣終於在第三天中午醒過來了。一直在旁邊照料她的楚
影紅喜得不行,連聲問她身體怎麼樣。
小丫頭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眉頭忽然一皺,嘆道:「紅姑姑,我好餓。」
楚影紅笑道:「當然會餓!你都睡了三天啦!」她扶著璇璣坐起來,又道:「想吃什
麼?告訴紅姑姑,我叫人給你做。」
「隨便什麼都可以,只要能填飽肚子。」
璇璣下床穿鞋子,忽然想到什麼,問道:「司鳳和六師兄呢?對了,紅姑姑你們到底
有沒有捉到那兩隻妖魔啊?」
楚影紅一面替她綰頭發,一面道:「早就捉到啦!他們倆在下面吃飯呢,正好你梳洗
完了,下去一起吃。」
此時,鐘敏言和禹司鳳確實在樓下,不過不是吃東西,而是在秘密商討下午拯救鮫人
的計劃。本來鐘敏言不願意摻和這事,但被禹司鳳一通聲調古怪的長篇大論給說動了。
他們雖然以修仙為終生目標,卻從來不會忘記行俠仗義。如今鮫人就是落魄的弱者,
整個鎮子的人只有他們幾個知道妖魔的真相,不正是做英雄的大好時機麼!
說到底,他們還是小孩兒,安分不得,逮著機會就想做一些大事。
「那就,說定了!」禹司鳳壓低聲音,甚至連頭都埋了下來,一付「我們在商討軍國
大事」的神秘模樣,「待會兒,我,先去引開,他們的,注意。你就過去,打碎,那個缸
!」
鐘敏言連連點頭,陪他一起埋著腦袋說英雄偉業,「如果有官差過來阻攔,你就放煙
霧彈。我帶著鮫人離開。……對了,別忘了蒙上臉,萬一被人認出來,是個麻煩事!」
「你說得,對!不能被人,認出來!」禹司鳳低頭在腰間的小皮囊裡摸了半天,掏出
兩塊黑布,遞給他一個,「你一張,我一張。咱們,吃完飯,就行動!」
「行動什麼啊?」後面脆生生響起的問話讓兩個少年僵了一下。
禹司鳳回頭勉強笑道:「沒、沒什麼……」忽然見到身後的人嬌小玲瓏,膚澤瑩潤,
不是璇璣是誰?他忍不住驚喜:「你、你醒了呀!」
璇璣點了點頭,坐在兩人對面,「剛才醒的。你們在說什麼?」
禹司鳳本來就不太想帶她一起行動,上回說的那些話是哄她的。畢竟救鮫人的事情需
要有敏捷的身手,這丫頭什麼都不會,最擅長的是拖後腿。
於是他想了想,才猶豫著說道:「是……唔……是……」
璇璣卻一拍手,笑道:「是說去救鮫人吧?什麼時候?我也一起好嗎?」
她覺得這事很好玩,居然不想偷懶了。
禹司鳳苦著臉,望向鐘敏言,誰知他臉色有異,似乎有些緊張,甚至還帶著些須恐懼
,直勾勾地盯著璇璣。他奇道:「你,看什麼?」
鐘敏言微微一驚,抹了抹臉,輕道:「沒什麼……多一個人多一個力量,帶著她也好
。」
鐘老兄,這不像你一貫的作風呀!禹司鳳吃驚地看著他,他卻肯定地點了點頭:「帶
著吧帶著吧。不然留她一個人,說出來給師叔他們知道了,更麻煩。」
禹司鳳只好默認了。
璇璣笑吟吟地要去拍鐘敏言的肩膀,一面說:「難得你這麼爽快答應……」
話沒說完,只見他極恐懼地往後一縮,好像她伸過來的不是手,而是什麼怪物的爪子

璇璣一愣,禹司鳳也愣住。然而反應最大的還是鐘敏言,他咳了一聲,有些狼狽:「
我……呃,大概是那天捉妖太緊張了,現在還沒恢復……我們吃飯吧!吃完了就行動。」
她手上有什麼嗎?璇璣忍不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和以前一樣,小小的,軟軟的,沒
什麼區別啊。鐘敏言是怎麼了?
這時候楚影紅點好了菜,坐過來笑道:「你們幾個小孩兒,好像在商討什麼機密大事
一樣。掌門走了,個個都開心的像猴子。」
「咦?爹爹已經走了?」難怪沒看到他。璇璣頓時感到一陣莫名的輕松。
楚影紅點頭:「簪花大會更重要,他身為一派之長,相當忙啊。對了,下午我要和東
方島主去先前的那個山洞一趟,蠱雕莫名其妙消失,一定要查出原因。你們就留在客棧裡
,別亂跑,別惹麻煩,知道嗎?」
天助我等!三個小孩心懷秘密,都強忍著不表現出來,乖乖地點頭答應。這下家裡徹
底沒大人了,鹿台鎮還不是他們的天下?
果然,飯後楚影紅和東方清奇早早出門了。
三個小孩在屋裡重新部署拯救計劃,還為該計劃取了個名字:珍珠事件。因為鮫人哭
出來的眼淚會變成珍珠。
「計劃稍微變一下。我和璇璣躲在琉璃缸不遠的地方,司鳳你扮成普通路人,趁大家
不注意的時候,用你的彈指功把琉璃缸彈碎。這時候大家肯定會驚慌失措,司鳳你看准時
機,放煙霧彈,我和璇璣就趁亂出去把鮫人救走。回頭我們在鹿台山腳下那片湖水前會合
。」
鐘敏言一本正經地計劃著,邊說還邊在紙上畫草圖。最後三人都把自己該做的事情背
個滾瓜爛熟,禹司鳳又分給璇璣一塊黑布蒙臉。
他自己先試了試,蒙上黑布,回頭忽見璇璣盯著自己看,他臉上一紅,結巴道:「你
、你看、看什麼!」
璇璣歪著腦袋打量他半天,「啊,你什麼時候把面具摘下來的?不是說不能摘嗎?」
禹司鳳臉色一暗,「面具,壞了。被妖魔,弄壞的。」他見璇璣亮晶晶的大眼睛還釘
在自己臉上,不由又尷尬又害羞,「你、你怎麼、這樣看人!中原的,女孩子,真是!」
何況他早就沒面具戴了吧!剛才在樓下她就應該看到了,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害他忐
忑了半天,以為自己長得醜,誰想原來她根本是沒注意!天知道這死丫頭的眼睛平日裡到
底看什麼!
璇璣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在他快要惱羞成怒的時候,舒了一口氣,笑道:「司鳳,原
來你長得這樣好看。我喜歡你這樣,以後別戴面具啦!遮住了多可惜?」
此言一出,全場死寂。
禹司鳳臉色一陣綠一陣紅,這下真的是一個字都憋不出來了。
半晌,他吐出一串語調古怪吐詞詭異的話,想必是他家鄉那裡的方言。說完他起身就
走,走到門口,背對著他們擺手:「快、走吧!」
璇璣慢吞吞跟上去,忽聽鐘敏言在身後叫了她一聲。
「璇璣,你……」他低聲說著,話語裡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幽然的,陰郁的

什麼?她好奇地看著他。
「不,沒什麼。」鐘敏言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這次不要再拖我們後腿了。」
第十六章 珍珠事件(二)
午後的鹿台鎮很熱鬧,大約是因為居民們相信了衙門的公告,妖魔已經被捉住,所以
恢復了往日的生機。街邊的小攤,雜耍賣藝,小吃等等,猶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冒了出
來。
璇璣從這個攤子走到那個攤子,一會看看木頭玩具,一會摸摸各種石頭樹根雕刻品,
悠哉悠哉的樣子不像是要救人,倒像是來逛街的。
鐘敏言在後面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道:「喂,先辦正事好不好?想逛街以後有的是
時間逛。」
璇璣塞了一口蒸糕,模糊不清地說:「我知道啊,但你們倆看上去好緊張啊,好像要
做壞事一樣。大家都看著你們呢。」
兩人急忙往周圍看,果然好多人盯著他們,有的還竊竊私語。
禹司鳳臉色都變了,急忙拉著璇璣耳語:「那怎麼辦?他們、他們,是不是,知道,
我們要、要做什麼?」
璇璣聳了聳肩膀:「他們怎麼會知道。只要你們倆別再鬼頭鬼腦的,一付馬上要去做
壞事的心虛樣,當然沒人看你們啦。」
她塞了一根糖葫蘆給他,「喏,吃吧。」
禹司鳳遲疑地把糖葫蘆塞進嘴裡,臉色突然一緩:「唔,好吃!」
「真的嗎?」鐘敏言也拿了一根,「好甜!……不對,好酸!」他苦著臉吐了出來,
「哪裡好吃啊!」
璇璣和禹司鳳哈哈大笑,最後連鐘敏言也摸著腦袋呵呵笑了。
「這下不害怕了吧?」璇璣慢條斯理地說,「要做大事,穩重才是關鍵嘛……這是爹
爹常說的。如果害怕,就一定做不好的。」
禹司鳳露出向往的神情:「褚掌門,說的對。璇璣也,說的對。師父他們,以前,從
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原來,一個,好的門派,不單是,修仙,還要學,做人的,道
理。」
鐘敏言每次聽到他結結巴巴的說中原話就忍不住要笑他,干脆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巴
掌,笑:「那你干脆加入咱們少陽派吧!順便也把中原話好好學學!」
被璇璣這樣一弄,他二人再也不如先前那樣緊張。
拐過街角,衙門就在前面了。巨大的琉璃缸還放在那裡,圍觀的人少了許多,但不知
為何,周圍看守的官差卻比上次多了兩倍,幾乎要把琉璃缸給圈起來。
「官差太多,要盡量避免沖突。」鐘敏言躲在暗處仔細觀察了一番,「來,璇璣,咱
倆先過去。」
他拉著璇璣的袖子,裝作普通路人的樣子,站在琉璃缸前面踮腳觀望。
琉璃缸中的水不比當日清澈,大概是被人砸了太多東西進去,變得渾濁昏黃,水面死
氣沉沉,沒半點波紋,也不知那個鮫人是不是還活著。
「它……是不是死了呀?」璇璣輕聲問。
鐘敏言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前面看守的官差便笑道:「死不了!小妹妹,你不知道
,妖魔沒那麼容易死的。過兩天還要押解上京呢!」
璇璣「哦」了一聲,很誠懇地抬頭看著他,「叔叔,我能靠近一點看嗎?我還沒見過
妖怪呢。」
那官差猶豫了一下,「只怕……不好吧。這妖怪丑的很,小妹妹看了會做噩夢的。」
璇璣眉頭輕蹙:「就看一眼,好不好?」
那官差抵不過漂亮小女孩的哀求,終於還是心軟放她進去了。
璇璣走到琉璃缸前面,這是她第二次靠近這隻鮫人了。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
,他用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看著她,眼神裡滿是哀傷,奇怪的是,這種哀傷是平靜的,好
像他並不在乎自己被這樣對待。
她伸手在琉璃缸上輕輕敲了敲,缸裡的水忽然發生變化,似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游動
。緊跟著,一張蒼白的臉顯現了出來,緊緊貼在缸壁上。
他好像知道是她來了,也不動,只是靜靜看著她。半晌,唇角一勾,居然給了她一個
微笑。
璇璣忍不住「啊」了一聲,後面的官差急忙把她抱開,一面又道:「嚇著了吧!這妖
魔忒狡猾!」
說完他狠狠在缸上踢了一腳,那張蒼白的臉很快就消失在渾濁的水中。
璇璣驚魂未定,輕聲道:「他臉上……好多傷!」
官差笑道:「早叫你別看啦。好了,乖乖回家吧。」
璇璣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琉璃缸,這才轉身走了。鐘敏言跟在她後面,兩人找了個胡
同躲了起來,一面把黑布蒙上。
「你看到他了?」鐘敏言問。
璇璣點了點頭:「他身上好多傷,不過有些不像是被石頭砸的。可能有人用鐵鏈捆過
他,好像還有鞭子的痕跡……」
「他受過虐待?!」鐘敏言有些憤怒了,「這隻鮫人也太沒用,如果是妖,怎麼能這
麼輕易被別人虐待!」
璇璣嘆了一口氣:「他看上去很虛弱呀……不說這些了。好像司鳳那裡要開始了!」
兩人屏息躲在牆後觀望,不遠處禹司鳳對他們做了個隱蔽的手勢,兩人立即會意,把
黑布罩在了頭上,只留眼前兩個窟窿。
禹司鳳裝作路過的人,駐足在琉璃缸前看了好久,跟著便慢慢退到人潮後面,瞅准了
一個空隙,從皮囊裡捏出一顆鐵彈丸,傾注了真氣,無聲無息地彈了出去。
眾人只聽得「嗖」地一響,跟著那琉璃缸啪嚓一下碎了,渾濁的水傾瀉而出。一時間
,現場大亂,人們躲的躲,叫的叫,發呆的發呆,連看守的官差也亂了,沒頭蒼蠅似的到
處找可疑人物。
禹司鳳趁機搶身上前,出手如電,先將琉璃缸周圍緊守的幾人點了穴道,跟著把早已
準備好的煙霧彈拋在地上。
「撲」地一聲,淺紫色的煙霧平地而起,味道辛辣之極。這下人們更是亂成一鍋粥,
不明所以的官差什麼也看不到,只能拼命大叫:「看好琉璃缸!看好妖怪!」
就在他們扯直了喉嚨喊叫的時候,璇璣和鐘敏言早已偷偷把躺在地上動彈不得的鮫人
抱走了。
待煙霧終於散開,人們揉著滿眼的淚水,再來尋找時,才發現碎裂的琉璃缸裡什麼也
沒有了,只剩缸底大大小小的石頭,無聲地嘲笑著他們。
第十七章 珍珠事件(三)
鹿台山腳下有一片大湖,據傳蠱雕曾躲在裡面拖人,所以到現在都沒人敢過來逗留。
璇璣二人把鮫人背到湖邊,輕輕放在岩石上。鐘敏言一路狂奔過來,居然忘了提氣,
這會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蹲在地上喘氣,一面斷斷續續地說:「璇璣……你、你先
……照顧他……」
璇璣蹲在那鮫人身邊,見他渾身是傷,居然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不由嘆道:「你…
…疼不疼?我這裡有藥,可以給你。」
鮫人只是靜靜看著她,仿佛聽不懂她的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璇璣扯了扯鐘敏言的袖子:「怎麼辦,他好像聽不懂我的話呀?」
「你……管、管他聽不聽的懂!該、該敷藥敷藥、該放生放生!」鐘敏言終於躺倒在
地上,一句話也不想說了。
璇璣從腰上的皮囊裡取出少陽派獨門金創藥,瞪著他滿身的傷痕看了半天,上面又是
血又是水,髒兮兮的,有的地方都翻開了皮肉,被水泡的發白。
她趕緊把自己的手絹撕成兩半,沾著湖水替他把傷口洗干淨,這才替他上藥。好在最
近由於捉妖,受傷的人很多,皮囊裡還留著剩下的紗布繃帶,足夠替他包裹結實。
替他上好藥,璇璣鬆了一口氣,干脆學鐘敏言,坐在草地上,下巴抵著膝蓋,呆呆地
盯著鮫人看。
這雖然是她第三次近距離觀察鮫人了,但畢竟前兩次是他在水裡。如今沒有水,他看
上去更顯蒼白頹廢。一頭水藻一般的長發糾結著垂在胸前背後,和常人的發色不同,鮫人
的頭髮黑的猶如檀木,黑中帶紫,在陽光下看來尤為絢麗。
他的眼睛是湖水一般的淡青色,眼眶比常人要狹長,更顯目光深邃。挺直的鼻梁下,
是薄薄的唇,大約是受了太多折磨,唇色蒼白,樣子很是狼狽。
然而無論怎樣看,他都是一個有著獨特魅力的「人」。或許不如禹司鳳清雅,或許不
如鐘敏言俊朗,但任何人只要見過他一眼,就忘不了他。忘不了那雙淡淡憂傷的淡青色眼
睛,忘不了他身上獨有的那種柔和安寧。
璇璣看著看著就看傻了,隱約覺得他清澈的眼裡有了笑意,她猛然一回神,拉著鐘敏
言的衣服叫:「你看你看!他在笑啊!是不是覺得自由了很開心?」
鐘敏言撐起腦袋看看他,「哪裡有笑!你看傻了吧!」
他活動活動筋骨,從草地上一躍而起,左右看了看,道:「司鳳那小子,怎麼還不來
!該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了吧?璇璣,要不你去前面看看?」
璇璣根本沒聽他說話,她正把蒸糕寶貝兮兮地捧到鮫人面前。
「你餓嗎?」她小心問著,「想吃嗎?」
鮫人還是不說話,只淡淡看著她。璇璣把蒸糕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示意這個東西可以
吃,然後把那個沒咬過的遞到他嘴邊,充滿期待的眼神簡直閃閃發亮。
他還是不動,好像木頭一樣坐在那裡。
「他不喜歡吃咱們的東西吧!」鐘敏言也被吸引了過來,「他是鮫人,應該吃鮫人的
東西。」
璇璣奇道:「那鮫人吃什麼?」
「呃……」鐘敏言很認真地思索一番,「鮫人生活在水裡,和魚差不多……應該是吃
小蟲子小蝦吧!你還不如挖點蚯蚓餵他呢!」
蚯蚓?!璇璣不由滿頭黑線,對面的鮫人好像也汗了一下,但還是撐著不說話。
「鮫人,和人類,吃一樣的,東西。」禹司鳳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鐘敏言急忙跳起來,「怎麼樣?有人發現嗎?」
禹司鳳搖著頭走過來,先看了看鮫人,見他身上纏滿了繃帶,不由溫言問璇璣:「是
你,做的嗎?」
璇璣點了點頭,「就是不知道人類的金創藥對他有沒有用了。」
他笑了笑:「有用的。放心吧。」
見她手裡拿著蒸糕,他又笑:「不過。鮫人,不愛吃,這些零食,你就,別費心思,
了。」
璇璣「哦」了一聲,似乎甚是可惜,只好自己把蒸糕裝好,留著晚上當宵夜吃。
鐘敏言看了看周圍,說道:「怎麼辦?把他放生在這個湖裡嗎?會不會被人發現?」
禹司鳳蹲在鮫人面前,仿佛看到一個熟悉的朋友一般,抬手替他理好亂糟糟的長髮,
柔聲道:「你別怕。先在這裡,住幾天。別,讓人抓住。一個月,之後,會有人,來接你
的。」
那鮫人似乎能聽懂他的話,眼睛眨了眨,表示同意。鐘敏言不由大是驚訝:「他能聽
懂司鳳的話呀!咦?難道鮫人聽不懂正宗中原強調,反而喜歡西邊方言味的中原話?」
禹司鳳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又回頭對鮫人說道:「記得,我的話。很快,會有人,來
的。」
璇璣問道:「司鳳,你怎麼知道有人會來接他?」
禹司鳳愣了一下,這才淡淡說道:「我們,離澤宮,有,專門的人,負責處理,這些
受傷,和未成年,的弱妖。不是天下,每個門派,都像,你們少陽,那樣,排除異己,的
。」
鐘敏言聽了這話有些光火,但轉念一想他說得也確實沒錯,如果是師父或者師叔他們
見到這個鮫人,別說救了,只怕會親自動手把他們抓起來。
他自覺理虧,又不想承認,只好哼了一聲,走到旁邊不說話了。
璇璣輕聲說道:「我不排除異己,我只幫助想幫的人。無論是妖還是人。」
禹司鳳默然。過了一會,他輕輕在鮫人身上推了一把,道:「你去吧。這瓶丹藥,給
你,餓了,就吃一顆。對傷口,也有好處。」他把一個紫色陶瓷小瓶子用繩子栓在他腰上

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璇璣,忽然抬起頭,張開嘴,發出一聲清朗的嘯
聲。
那聲音簡直是他們想像不到的美妙,乍一聽,讓人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每個毛
孔都在瞬間張開,被一種舒暢清爽的東西過上一遍,渾身都鬆了下來。
他最後看了一眼璇璣,忽然將身體一縱,銀色的魚尾在日光下猶如輕紗,夢幻般地揮
了一揮,光華流溢,就這樣輕輕巧巧地跳進了湖水裡,連水花也沒有濺起一滴。
三人眼怔怔地看著那漣漪越蕩越大,鮫人雪白的身影終於再也看不見,耳邊還流淌著
他的歌聲,那樣纏纏綿綿,一直飄蕩到九天之外去,所有的雲彩都在瞬間陶醉了。
不知過了多久,璇璣才從這幻夢一般的歌聲裡驚醒,再往湖面上看,哪裡還有半個人
影!
「唔,他……剛才唱的是什麼?」鐘敏言還有些愣愣地,「真好聽啊,我從來沒聽過
這種聲音。」
禹司鳳淡道:「他是在,感謝我們。很多人,都說,鮫人,用歌聲,迷惑心智。其實
,是他們,自己心中,有鬼。對鮫人,來說,聲音是,他們,最美的,寶貝。所以,他們
會把,這個寶貝,獻給,恩人。」
璇璣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胳膊,上面的雞皮疙瘩還沒退。
她呆了半晌,忽然笑道:「珍珠事件算不算圓滿完成?」
對面二人先是一愣,跟著都笑了,三人極有默契地同時伸出手,一起叫道:「完美落
幕!我們是英雄!」
我們是英雄!
那天下午,這幾個字一直在湖面上飄蕩。
三個十幾歲的孩子,生平第一次,嘗到了做英雄的快意。
回到客棧之後,他們還興奮的臉上泛紅,到最後楚影紅一個勁問他們下午到底做什麼
了,結果誰也不說話,只是笑。
這是三個人的秘密,從現在開始,一生的,友誼的秘密。
第十八章 往事
楚影紅後來和東方清奇又去山洞裡找了好幾次,都是一無所獲。
山洞不像他們想的那樣是連通了別的地方,走半個時辰也就到頭了。他二人找的很仔
細,連洞中所有岔道都查看過,卻連一根蠱雕的羽毛也找不到。
只有當初璇璣他們幾個藏身的岔道裡,地面上一大灘干涸的黑血,無聲無息,看上去
那麼的詭異,仿佛訴說著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
東方清奇在附近查找了很久,「似乎沒有逃走的痕跡。」他說著,一面走到楚影紅身
邊,和她一起蹲在地上靜靜看那一灘血跡。
「你看這個。」一直不說話的楚影紅指著血跡,「發生了什麼才能讓那只妖魔流這麼
多的血?」
他想了想,「你我一人刺中它一劍,興許是傷口流出來的。」
他自己說完,也搖頭,「不,那兩個傷口不至於血流成河。」
楚影紅出神地看了良久,忽然輕道:「會不會……是憑空忽然失蹤了?這裡的痕跡看
來,就像是一個更大的什麼東西把蠱雕給生吃了一樣。」
此話一出,兩人都同時陷入沉默裡。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修仙者,見過的妖魔也是成千上萬。這只蠱雕雖然不算體型最大
的妖,卻也能排在最難對付的前十名裡,如果世上還有比它更厲害的,甚至能令它毫無反
抗辦法,被一口吞掉。那——究竟會是什麼可怕的東西?
世間眾多輪回道,天道為貴,修羅道為煞,餓鬼道最殘,地獄道為烈。妖仙人鬼諸多
眾生,他們沒有見識過的確實太多太多,思來想去也不知所以然,但能輕而易舉殺妖魔於
無形的,六道中唯有天道與修羅。
可是要讓他們相信這個小小的山洞裡,突然出現一個神仙或者修羅,專門為了殺妖,
殺完就消失,那簡直比相信母豬能開口說話還要困難。
兩人又在山洞裡摸索良久,最終嘆了一口氣,決定放棄。
「回去吧。」東方清奇開口,「咱們在鹿台鎮耽誤了太多時日,只怕趕不上簪花大會
。」
楚影紅點了點頭,目光卻轉向他系著木板繃帶的胳膊。
知道她的意思,他笑吟吟地把繃帶扯了,木板丟地上,五指靈活地伸張,忽然擺個架
勢,往洞壁上一拍。
沒有碎石,沒有聲響,當他的手掌移開時,洞壁上只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手掌痕跡。他
竟是空手在岩石上按出手印,輕鬆的模樣,就仿佛捏碎一塊豆腐似的。
楚影紅也禁不住流露出佩服的眼神,笑道:「島主的綿柔掌功力又深厚了。」
東方清奇哈哈笑了幾聲,用另一隻手在受傷的胳膊上敲兩下,道:「少陽的金創藥果
然名不虛傳,多虧了它,才能好的這麼快。」
楚影紅隨他一並往洞外走去,一面又道:「島主功力精湛,內息真純,方能數日之內
痊愈。說起來,本次簪花大會,浮玉島卻不知會派哪位新弟子?」
「慚愧,弟子挑選全由內人決定,在下並不知情。」說起自己的妻子,他陽剛的面上
終於也露出一絲柔情,平日裡略微不羈的神情也變得溫和,「不過想來翩翩和玉寧必然少
不了的。」
這兩人乃是浮玉島年輕弟子中出類拔萃的人物。浮玉島功夫與少陽派渾厚古朴的套路
不同,講究綿、柔、輕、巧,更有雙劍合璧的功夫,用於男女雙修。上次簪花大會上,翩
翩和玉寧雖然未能奪魁,但一紅一白,紅如烈火,白似新雪,雙劍合璧的那種風流美妙,
委實令在場所有人記憶猶新。今年的簪花大會,他們也是奪魁呼聲最高的人選。
楚影紅想起五年前那場美妙絕倫的比試,也露出了微笑,「還記得當年小翩翩只有五
歲,來咱們少陽峰玩兒,頭上紮著大紅綢,只追著敏行要蘋果吃。如今一晃眼,已經是亭
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東方清奇忽然露出古怪的神情,咳了兩聲,才低聲道:「那是玉寧,楚女俠。」
「呃?」楚影紅第一次露出尷尬的神情,「那……翩翩是……?」
「玉寧是女弟子,翩翩是男弟子……」東方清奇也有點尷尬,「楚女俠不必介懷,甚
至連浮玉島的同門師兄弟也會弄混。」
誰讓他的夫人,古靈精怪,非要給一個小男娃取個女孩的名字,搞得翩翩現在聽見別
人問自己名字就鬱悶。二十多的大小伙子,成日裡被人「翩翩」來「翩翩」去,確實很是
個問題。
「呵呵,是我糊塗了……」楚影紅賠笑兩聲,方把一場尷尬化解了去。
「這次簪花大會,尊夫人也會到場了?」
東方島主點了點頭,笑:「上次內子身體不適沒能來,這些年一直耿耿於懷。今次必
然是要來的,想必這會已經帶著眾弟子到了少陽峰。」
楚影紅聽他話語裡頗有急切的意思,一定是急著趕回去與夫人相聚,不由柔聲道:「
島主夫婦伉儷情深,真教人羨慕。」
東方清奇哈哈大笑,「楚女俠與和陽先生何嘗不是神仙眷侶!」
楚影紅聽他提起自己丈夫,心中也不由一甜。
當年先師挑選繼任者的時候,她也是野心勃勃,覺得新掌門捨我其誰。誰想先師叫了
她進去,只說了一句:「影紅,你太聰明了。聰明到令它成為你的弱點。」
她出去之後還茫茫然不知所以,不料三日後先師駕鶴仙去,留下一紙遺書:命褚磊為
下任新掌門。
那個時候,她只覺得天崩地裂。生性高傲的她哪裡能受這種恥辱,當晚就要召集親信
朋友離開少陽自創門派。
也就是那時候,師兄和陽來了,與她在少陽峰頂傾心詳談了整整一夜。他那種風輕雲
淡打動了她。和陽就像天上的雲,溫和,大度,清雅。如果說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她甘心臣
服做小的,或許只有他。
第二天從峰頂下來的時候,他們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過了半年,成婚。
這麼多年一晃眼就過去,他們卻一點也沒變,仿佛時光還停留在那個朝陽萬丈光芒的
清晨,他握著她的手,輕輕跳過攔路的大石。
她也漸漸明白先師的遠見,褚磊確實比她更適合做掌門人。
她是一把刀,沒有倒鞘的利刃。那種鋒利不僅僅會傷害敵人,也會傷害到自己。
和陽就是她的刀鞘,將她滿身的尖刺和銳利都柔和地藏起來。
如果沒有他,今日的楚影紅會是何等模樣?
回憶起這些往事,她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微笑,蠱雕的事也暫時拋到了腦後。
回到客棧,三個小鬼滿面得色,不知做了什麼好事,一個個神秘兮兮的。
看著他們,好像就看到當年的自己。
這些孩子,終有一日也會成人,肩負起光大門派的沉重任務。其間或許會發生誤會,
甚至決裂。但只要有共同的信念,一定可以一直走下去。
第十九章 回家
在客棧中休息一晚,第二天眾人就啟程回少陽峰了。
這次捉妖,花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璇璣還是第一次離家這麼長時間,真有點想念。
不知道玲瓏怎麼樣了,她沒能來捉妖,是不是還在生氣?
媽媽應該不會再擔心了吧,說不定還做了一堆好吃的等她回去呢!
回去之後再也不用住那個可怕的明霞洞了,還有簪花大會的熱鬧可以看,璇璣忽然覺
得日子挺美好的。
楚影紅見她在前面一直偷偷笑,不由問道:「你呀,從昨天笑到今天了。來告訴紅姑
姑,到底有什麼開心事?」
璇璣把身體靠近她的胸膛,望著腳下流竄而過的雲彩,輕聲道:「什麼都開心,我從
來不知道出來玩會這麼開心。還有,出來之後想到還能回去,就更開心。」
楚影紅哈哈一笑:「小丫頭想家了呀!這才出來半個月,等你十六歲的時候,要下山
歷練,那可是出門幾年呀!」
璇璣急道:「那……我可以不出去嗎?或者,出去幾個月再回來看看。」
楚影紅搖頭:「璇璣,人總是要長大,脫離家人的庇護。雖然你是女孩子,但也要學
會做個有用的人,不能再像這次一樣拖大家後腿了。這不單是對你自己的磨練,也是為了
保護你想保護的人,難道你願意見到自己的親人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甚至死去嗎?」
璇璣的嘴唇動了動,無話可說。
這次的事情確實給她打擊蠻大的,她以前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懶得往外看一眼。
後來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原來她真的什麼都不會。
楚影紅見她半天沒說話,遂也不說話。
有些事說多了反而不好,尤其是她這樣的孩子。
隔了半天,小丫頭忽然在懷裡動了動,像一只溫軟的小動物,輕輕柔柔拉住她的手,
低聲道:「紅姑姑,我想做個有用的人。不想再拖大家的後腿。」
楚影紅心中極是欣喜,反握住她的小手,柔聲道:「紅姑姑會教你很多東西。回到少
陽峰之後,就和紅姑姑一起學吧。」
璇璣默默點頭,半晌,忽然抬頭,「紅姑姑,我想先學踩著劍飛。好不好呀?」
楚影紅失笑:「好……什麼都依你。不過璇璣,這不叫踩著劍飛,叫御劍飛行……」
說著,她有意腳下一重,腳下的劍便猶如蛇行一般在空中扭曲打轉起來,忽上忽下,
忽左忽右。身邊腳下的雲霧好像白色的紗,被利劍割開,從她們的頭發上擦過去,從手指
縫裡調皮地鑽過去。
璇璣開心得大
作者: phoenixwind (我是小白)   2008-04-20 00:19:00
頭推
作者: Likedirt   2008-04-20 00:33:00
好看
作者: xlovelessx (一秒)   2008-04-20 00:37:00
作者: pamu (好想要揮霍)   2008-04-20 01:24:00
推!!
作者: hoho23058   2008-04-20 01:35:00
作者: cmms (大穆)   2008-04-20 16:04:00
PUSH
作者: Laglas (Laglas)   2008-04-20 23:07:00
推!
作者: Simonana   2008-04-21 02:27:00
推 唉 又好看到熬夜了~"~
作者: Vicente (不然呢???)   2008-04-21 05:49:00
push
作者: dorappp (DORAPPP)   2008-04-21 13:23:00
大推
作者: newcalpis   2008-04-24 14:09:00
推推推~~~
作者: hightide (hightide)   2008-04-25 22:35:00
好看!!!
作者: MITARAI   2008-04-26 20:07:00
作者: airfruit (各自精采)   2008-05-03 18:19:00
push
作者: leafisflying (#‵)3′)▂▂▂▃▄▅)   2008-05-20 23:18:00
好看,又幽默又感人^^~
作者: shinhwas (chance)   2008-07-06 01:27:00
推!!
作者: baliallin (穗高)   2008-07-25 15:25:00
吃掉?璇磯用手吃掉那隻鳥嗎?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