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夜 滿足
『太棒啦，我什麼都有了！』
『你看看，車子──賓士！房子，每層一百多坪的獨棟豪宅！你看、你看！金子，鈔票─
─數不完吶！妻子和孩子雖然不怎麼愛笑，畢竟是五子登科呀，人生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
『如此而已！』
『哭什麼？你哭什麼？別哭衰老子！老子可是辛辛苦苦走了大半輩子才有這一切的！少在
那裡像個娘泡似地哭哭啼啼，真難看！』
哥哥的頭七早過去了，但，他還是天天在我夢裡叨叨唸唸這些有的沒的，背景永遠是一大
片冥紙海，他身邊兩個紙紮的人形：老婆、小孩，身後一部四輪起火的紙賓士、一棟焦黑
的紙屋。他生前在印刷廠工作，總是最後一個下班，總是喃暔自語：「若是印鈔票有多好
？印書？哼──」
也許這就是他眼中的天堂了吧，在我眼裡卻是不折不扣的地獄。
看書多好？眼裡只有鈔票，多俗呀。為了讓他安心上路，我在他眼睛上放了兩枚亮晶晶的
五十圓銅板──夠買好幾本二手書了！唉，沒有鈔票還是不行。在這萬事要錢的社會！我
環顧四周的重重書牆，嘆了口氣。當初是該歸劃好走道的，如今，我被困在自己家裡走不
出去了。
我現在什麼書都有，但沒有自由，也沒關係啦，這樣我就很滿足了，畢竟家裡的藏書量跟
一座市立圖書館差不多。要看看這幾本用人皮作封面的書嗎？很難取得喔，前四本是我托
人分別從歐洲跟美國的博物館帶回來的，後面這幾本，噢，你手上的這本，是用我哥的臉
皮作的封面，看到沒？那臉部的皺紋我都很仔細的保留下來了──防腐劑濃度不能太高，
否則會腐蝕真皮層，那就跟一般平滑的豬皮沒兩樣了。
另外幾張比較大片的皮，我都晾在隔壁房間，乾了可以拿來包百科全書──你問我這麼多
書那來的？一個不工作的人？保險金呀，殺了他就有了。
困在房子裡，吃什麼？皮剝完，還有肉跟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