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夜 蝨
桌上堆滿了一團團用過的衛生紙,好個花團錦簇──如果真的是花,應該也是為自己送葬
的白菊。她環顧一片凌亂的房間,一邊又用力地擤出一團血水,鼻涕早就擤乾、枯竭了,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鼻腔血管破裂,才有這麼多血好流。
頭痛依然和久未康復的重感冒一齊,緊緊伴隨著她,她在心中大吼:我需要的是個男朋友
,不是病毒──更不是一天到晚堆上來的工作、工作、工作!明天,她決定請個假看醫生
,隨手將企劃案的PPT檔關掉,連最喜歡的日劇都沒看,就去睡了。
隔天起床,腦袋裡像有千支電鑽竄動,激痛令她落淚,鼻血仍不停湧出,才一個晚上就將
榻榻米染成了血版畫。她嚇得用衛生紙塞住鼻孔,戴上口罩,跳上小五十衝往附近診所,
該不會是什麼癌症末期吧,她祈禱,千萬不要是那種「妳只剩三個月好活……」的臨終倒
數宣判才好。
醫生探探鼻孔,挖挖喉頭,找不到出血的原因,不過「血有越來越濃稠的樣子,可能是細
菌感染。」他揮揮手,開了幾方藥,示意她往外走。「對了,順便照個X光好了。」他的
禿頭發亮:「以防萬一。」輻射耶,她在心中暗罵沒人聽得見的髒話,抱怨:又是一個浪
費健保資源的庸醫。
罵歸罵,止痛藥還是很有效,頭不再痛了,不過鼻血越來越稠,她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工
作漸漸力不從心:開會資料不齊、文案有半篇是錯字跟亂碼,最糟糕的──昨天她面對主
管責罵,腦子裡卻只想著:這人是誰?也許是失血過多,導致注意力不集中、記憶衰退…
…天曉得,今天要去看X光片,希望能一次解決頭痛跟感冒。
*
「看看這裡,顴骨跟顱腔已經被侵食得差不多了。」教授指著解剖檯上的女性大體,對同
學們說明,幾個跳級生看見頭開腦破的景象,紛紛衝出去吐。「老師,這種腦蝨有名字嗎
?」一個比較大膽的研究生問。教授摸摸光禿的頭頂:「目前還沒有出現過這麼奇怪的病
例──侵食頭骨、液化腦髓──症狀又跟重感冒一模一樣……至於『牠』的名字……」教
授看看面無表情的大體,心想是否該用第一名患者的姓來命名……
算了,他揮揮手,決定下課後立刻組成研究小組、開記者會,畢竟能拿諾貝爾獎的機會,
可不是天天都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