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當然」是中文,英文說take something for granted,日文可以講「当たり前」。
朋友咳嗽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拍拍他的背;可是我很討厭氣不順的時候還得被拍。朋友吵
著吃客家料理的時候,我會想起廿多年來每天出現在家裡餐桌上的菜。看到車禍會想打電
話叫救護車,換成自己的時候只想趕快離開車禍現場。男孩當兵天經地義,被問到「當兵
如何」的時候覺得一點都不想再提起。
不要用理所當然的態度去生活,即便你認為的關心是友善。這問題延伸出去,會從簡單變
成複雜;比方說,看到孤魂野鬼的時候要不要超渡?還有,當救護車上頭跟了等「交替」
的好兄弟時,該不該處理?所謂生活遇到困難,尋求宗教「解厄」到底有沒有必需、有沒
有用?
我們常說要「幫助」別人,是幫助「有需要」的人,還是幫助「自以為」有需要的人?這
個世界充滿了「衝突」,充滿了「矛盾」。每次看到那些替人消災解厄出手的高手們,我
總不知他們怎能如此斷定這般行事一定是「善事」?
2007年的夏天,我流浪到南方的蘭嶼。蘭嶼應該可以算是修行者的寶地,這不是說風水靈
氣之說,而是蘭嶼盛產最天然的「淨石」。所謂淨石就像一般人所說的水晶一樣,具有儲
存能量、施咒的功用,它不像水晶那樣昂貴,在現在的大自然中也不是太難找。淨石分有
山淨石與海淨石,在開發中的台灣裡頭,山淨石越來越少了,不過海淨石在蘭嶼這個地方
倒是隨手可得。關於淨石的功用,如果有機會再和大家分享吧!
我聽了當地原住民朋友的話,去體驗了全台灣最美的夕陽。蘭嶼的夕陽和綠島類似,大抵
就是看著海天一色的景象。不同的是,這次我穿上了防寒衣,戴著浮潛管往外海游去。
蘭嶼和綠島差不多,海上都有不少的游魂;一路行來,台灣四處的海岸都可以見到。金山
野柳、三貂角、福隆等等,入夜後總有不少黑影在海邊退來潮去。不久前有個宗教團體特
別來到了蘭嶼,說是要替當地超渡海上的亡魂;但由於和當地宗教不同而被原住民驅逐,
該宗教團體還覺得委屈,認為好意不該被抹煞。
高中時代的我,常常覺得當自己修行到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到處去替那些無主孤魂超渡
。大學的時候,覺得自己好渺小,那些修行很困難也很難達到。現在覺得,為什麼要超渡
?
那天我往碧藍外海游去,海水悠悠,不時還有飛魚在身旁點水,就好像自己是條魚般地,
擺動著手臂、兩腳踏水。約末游了半小時,回頭看著曾幾何時青山碧綠的蘭嶼島,小得只
剩下一隻手掌般地座落在天涯海角的盡頭,孤孤單單。
別過頭來,一顆陽炎烈火的太陽在我眼前緩緩而落,在圓邊切入碧海平面的那瞬間,原本
淺藍深藍灰藍的海水就在一秒鐘,虎嘯狼啼地瞬間變成金色龍麟的爍耀,一閃一閃。風猶
自地吹,暖和的海水輕柔地把我包住,天上火紅見霞,金鈴的水瀉在我眼前。
我露出頭在海面上漂浮欣賞著這景色,就在太陽頂邊兒即將沈入海底、黑幕即將籠罩的同
時,我的右腳突然被一股極為有力的暗力狠狠地往海底拉!
吃了幾口水,但幸好全身穿著防寒衣、腳戴蛙鞋、頭套呼吸管;稍微看清了情勢,發現水
底有個當地的枉死者在拉我的腳準備當交替。即使防寒衣浮力極強,我還是被拖著往海底
沈;藉著呼吸管吸了最後幾口氣,我順勢潛下去看著「祂」要把我拉到什麼時候?
「祂」應該也有點錯愕,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鎮定地「看」著祂,就在我快憋不過氣的時
候,我伸手祭了一道符,順手把祂網了起來。
跟「祂」沒有語言交流,也聽不出看不出祂到底來自哪裡?只是從祂臉上驚恐的樣子不難
知道,祂很怕我接下去的處置。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以前遇到襲擊的鬼精,幾乎都是直接交由神明處理。但問題是,這位仁兄似乎不屬於漢人
的「道」,祂是誰我無從釐清,我也沒有辦法去處理祂到底要回到哪裡?那要超渡祂嗎?
可是祂不久前才要拉我作交替,說真的還真令人有點生氣呀!
大眼瞪小眼,最後無解。於是我游回島上,心想環島公路的某面山坡上有一座很小很小的
土地廟,應該可以去尋求一些幫助;但沒想到,祂上不了岸。
我突然明白了怎麼回事。
這些孤魂在這海岸邊不知道停留了多久,沒有辦法走也沒有辦法回家。唯一能夠解脫的辦
法就是拉下一個人來代替祂們,或者有個大智慧的能人來此替這些亡魂超渡。於是我解開
了法咒,傳過一手清光準備替祂接引;然而就在這時候,祂瞬間就逃離了我的掌握,倏地
往外海退去。我一腳踏水、一足履岸想招回,卻發現沒有回應。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剩下的是感想。
後來我有試著佈了大陣仗的淨石想要替整片海岸的游魂超渡,卻發現一點反應也沒有。除
了有可能的宗教因素之外,或者也有可能是「沒有必要」。我觀察許久,例如有人會去觀
落陰查訪親友死後過得好不好?有人會在肇事多的路口舉辦超渡法會;政治人物會舉行祈
福法會替國家消災解厄。
但是真的,有需要嗎?
人過世了,活著的人用活著的人的立場去打擾死後的世界....這件事情到現在,依舊留下
著許多的反骨,許多許多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