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我摸索著找鬧鐘,發現已經六點多了,而我九點要上班。才
起身,羅斯就壓過來,然後一聲痛呼。在一連串各國的髒話之後,他終於調整到
正確的語言。
「他媽的(他終於懂這句的意思了)!喔,天!待霄,妳就不能拿走這些該死的
純銀嗎?!妳是不是很愛虐待我?妳老實說!要不要算算我身上多少水泡?要不
要?!」
我扭亮檯燈,看著他鼻尖還沒癒合的焦痕,真的要很努力才不會笑出來。
「就說我去沙發睡就好,是你不肯的。」我聳肩。
「閉嘴!」他嘶聲,「我的女人就該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
「天亮了啦。」我坐在床緣,「回你的棺材去。」
他賭氣躺下去,拿棉被蓋住腦袋。
台灣炎熱潮溼的天氣,讓他抱怨棺材很熱又很悶,除溼機都不能降低他的抱怨。
他乾脆去定做了整套隔絕紫外線的窗簾,白天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他老大就這樣
睡死在床上,旁邊開著三台除溼機。
和吸血鬼不同的是,血族極度厭惡太陽,但不至於照到陽光就冒煙。有些血族會
抗拒白天的強大睡意,白天也能自由行動,譬如亞伯。這像是人類的熬夜,只不
過血族是熬白天罷了。
如果不是我戴著銀護頸和銀鏈,羅斯都會強熬著不睡覺,硬要讓我拖到遲到邊緣
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讓我走。昨晚他連碰都沒得碰,在我旁邊磨了一夜牙齒,我想
他是痛苦莫名吧。
以前佩姬就很訝異羅斯居然只有我,我本來以為是佩姬甘於犧牲,後來我想,應
該是更切實際的問題。雖然這樣說很失禮,但血族不分男女,幾乎都是種馬,醒
著就開始發情,入睡才能終止。
我猜想,這個古老而歲月悠遠的種族應該有繁衍上的困難。他們很難得有子嗣,
漫長一生有個一兩個孩子就算人丁興旺了,這可能逼迫他們演進成盡量爭取繁衍
的機會,就成了這樣對性過度感興趣的習性。
據說,血族的歷史和人類差不多悠遠,可以上溯到萬年。單一種族而繁衍這麼長
久,社會文化已經繁複到一個極致了,尤其是婚嫁。血族之間的追求和交往、結
婚儀式和之後的同房,規矩差不多跟封建時代的皇帝一樣令人崩潰,根本無法滿
足他們力求繁衍的天性。
慣於當貴族的血族,不分男女,都養了大批的後宮,對象幾乎都是人類。畢竟他
們的食慾和性慾是綁在一起的,社會結構宛如種姓制度的血族,是不屑和「被污
染」的吸血鬼同床。對他們來說,吸血鬼是血族社會中的僕人,而人類則是「非
血族」,地位反而比較高。
但是,單一人類要徹底滿足血族的食慾和性慾,其實是很困難的。一開始我很鄙
夷這種後宮,但想想他們還是有能力維持後宮的,人類的男人根本就心有餘而力
不足,還不是三妻四妾的擺著觀賞用,就願意平心靜氣的對待這種不同文化造成
的差異性。
只是我不接受這種文化,羅斯也比較喜歡單獨對一個。這樣我當然比較累,但他
可能是讓歷任的人類女朋友教育的很好,所以大致上,我們彼此都還能滿意。
梳洗完畢,羅斯還蒙著頭。有時候他真像小孩子一樣…我想他是睡著了吧。我習
慣性的拉下他的被子,想吻吻他的額頭好去上班,一掀開被子,他目光炯炯的看
著我。
不妙!
「待霄,」他隱隱含著毒藥的甜嗓,「把所有的純銀都脫下來,扔到地上。」
在徹底沒有防備的情形下,我毫無辦法的中了他的催眠。呆呆的脫掉上衣,拉出
銀鏈,解開護頸。我忘了他是獵殺者,擁有一種堅韌的耐性。
他壓上來的時候,我還在跟他那兩光的半套催眠術奮戰,「…我上班要遲到了!
」
羅斯很乾脆的把鬧鐘摔到牆上,「什麼遲到?」
等我好不容易掙脫了催眠術,轉過身背對他,羅斯卻像是八腳章魚似的纏上來,
虎牙在脖子和肩膀之間摩挲。
「…羅斯,不要鬧了。」我咬住嘴唇。「我現在不要!」
「哦,好呀。」他在我耳邊低語,「我沒有弄痛妳吧?有嗎?妳好溫暖啊…」
我將嘴唇咬得更緊,盡量壓住任何聲音。
「妳忍得滿頭大汗呢,」羅斯這該死的傢伙,「沒關係,我們時間很多。我不在
乎整個白天都不要睡覺…」輕輕繃的一聲,我想我的胸罩又完蛋了。他煽情的舔
著我臉側沁著的汗,還把舌頭伸進耳朵裡。
最後我還是崩潰了,足足遲到了一整個鐘頭。雖然搭捷運不過十分鐘的路程。他
在我身上肆虐到睡意終於征服了他,我這才逃出生天,但已經兩腿發抖虛軟。
「把那些該死的純銀丟掉!」他睡意濃重的低吼,半個人沈重的壓在我身上,「
我和我的女人之間,不要那種該死的鬼東西!」
然後他開始打鼾了。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從他的魔掌逃脫,踉踉蹌蹌的衝進浴室淋浴,這才能去上班
。
幸好我快調到下午班了,不然我遲到的記錄真的越來越慘不忍睹。
好死不死,那天胡常月又到我們葬儀社辦事情,他盯著我脖子上的幾個瘀青,眼
神有些奇怪。
「噢,哇。」他說,「狂歡的夜晚,嗯?」
關你屁事啊?「我有男朋友。」我決定單刀直入,徹底解決這種詭異的曖昧。
「他是活人嗎?」胡常月笑。
我看了他一眼,進去小房間,關上鐵門。我真的不知道他了解多少,或知道什麼
。也不清楚他到底是真的知道,還是想套我的話。
但我上完自己的班,他居然還在。並且遞了一把蓮花給我。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麼。
回到家,已經下午兩三點了。屋裡還是暗無天日,我扭亮了燈,把花擱在茶几,
正在尋找花瓶,羅斯不知道幾時冒出來,從背後抱住我,把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膽子怎麼還這麼小?」他的聲音含糊,似乎還沒睡醒,「妳帶什麼東西回來?
」
「蓮花。」
他覷著茶几,「聖水養護的蓮花。」
羅斯懶洋洋鬆開我,拎起那束猶有露珠的蓮花,他不在乎的笑了笑,撕下一片花
瓣,遞入口中。
「…你在冒煙。」我目瞪口呆。
「是呀,」他聳聳肩,「但也就這樣。聖水的配方是血族開發的。妳說我們會開
發殺害自己的毒物嗎?但做做樣子還是必需的。」他欣賞著那束花,自己找了個
水瓶插好。
「哪,是誰送妳的?」他轉頭問。
「…常來我們葬儀社的一個道士。」我開始思考這背後的意義。
「道士?不是神父?」他困惑了,「道士是那種搖鈴鐺,抓殭尸那種吧?我在香
港看過電視這樣演。」
「…我也想知道。」我喃喃著,苦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