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Bumb先生接不出話來,又怕Deep又順手中斷通訊,而且從咀嚼聲聽起來
他真的在吃蛋餅,這個可惡的同性戀居然這麼看不起他,他一定要給他好看!
「對了,你不覺得你的手法很像《奪魂鋸》這部電影嗎?」剩下的錢不夠買奶茶這點讓
Deep又覺得憂鬱了,加上老闆娘又用怪異眼光看著只點一份蛋餅就坐在桌子旁看報紙又講
手機的自己,那樣子像是說『你這個大男人食量像小鳥一樣娘娘腔,起碼點個雞腿堡別浪
費老娘買水果日報的錢!』。
「我、我才沒有看那什麼鋸的!這是我自己想的!」金屬聲音聽見Deep居然敢質疑自己的
創意,生氣到有點口吃地為他的行動美學辯護。
「不用逞強沒關係,反正我都是想死的人,不會對你有什麼偏見的。」Deep於是安撫他。
「把這種事說出去大家都會說你在抄……致敬《奪魂鋸》的,既然我應該是你第一個選上
的被害人,你要不要趁曝光前修改一下創意?」
太超過了……太超過了……另一處,Bumb先生用力捏緊手機,同時狠盯早餐店的角落,那
是針孔攝影機能拍到的單調影像,不時失焦晃動,讓監視者愈看愈焦躁。
凡人豈能了解自己的毀滅之美,那種徹底操控一個人走向滅亡,摧毀他的希望,然後優雅
地不留下傳說以外的把柄,才是Bumb先生想要的完美犯罪。
沒錯──所謂的犯罪,和犯法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那是具有主動性、選擇性和藝術之美的
行為,不是由別人決定你做了什麼,而是你自己清楚,一切都在計算之中。
等到他的計畫絲毫不差地實踐,那種快感一定是刺激到令人顫慄不已吧?
還有誰抄《奪魂鋸》了啦!他根本就沒看過!Bumb先生最討厭被人栽贓一些自己沒做的事
情了!
「無論如何你已經知道我的存在,我不會留你活口的!」Bumb先生只好重複之前的話,暗
自祈禱這個腦袋不正常的男人能夠即早悔悟,積極配合他的犯罪計劃。
「所以說……只要你不把那玩意黏在我身上,我不打算告發你,隨便你想怎樣都和我無關
,可是你如果不幫我把炸彈解開,我不找警察還能怎辦?」Deep有點不耐煩地說,看見老
闆娘還在偷看自己,只好別過臉去。
「我不相信你!」
「那好,當面解決吧!你拿回你的炸彈,我拿回我的東西,我們假裝這件事情從沒發生過
,我也不想去警察局做筆錄,和那些鴿子浪費我的時間啊!」Deep厭煩地說。
沒想到被害者居然這麼積極的Bumb先生,下意識懷疑起這個神經病Gay該不會絕望到想把
他釣出來肛肛好吧?
「如果這些你都不要就乾脆點,我忍不下去了。」Deep以為Bumb先生擔心自己藉見面的機
會通知警察,又催促道。
他受不了一直待在外面,忍受別人的眼光,受不了讓他過敏的便宜衣物,受不了得一直拿
著手機和看手錶。
Bumb先生又詳加考慮了一番,決定忍痛放棄這個無法讓他感受到快感的被害人,不過確實
如Deep所說,他身上已經裝置的炸彈變成最棘手的部分。
「皮夾和鑰匙我可以先還給你,但是你要是敢對外聯絡我會立刻引爆,你只能按照我說的
做,我覺得可以了會出面拿回我的炸彈。」Bumb先生無奈地說。
出師不利讓他更渴望看到真正被綁上炸彈的正常人反應了,製作一套炸彈的成本也不便宜
,加上過程又有風險,最重要的是,透過遙控引爆的方式一定會鬧開來,對什麼都還沒做
的Bumb先生來說,整個計畫還沒開始就被Deep給毀了,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情況!就算要
滅口,也是把這個白癡約到方便拋屍的地方低調地解決才是上策。
Bumb先生對自己的臨機應變覺得非常感動。
「好。」Deep覺得整件事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經過無聊到足以讓人發瘋的等待,三小時後Deep在Bumb先生指定的某戶人家外的盆栽內側
發現了鑰匙和皮夾,然後才知道自己的機車還停在酒吧附近,又費了番功夫才牽回自己的
車。
Bumb先生要他騎車左繞右晃,最後來到一處荒涼的海邊,這時已經相當疲勞的Deep,又按
照Bumb先生的指示,將車停在隱蔽處,徒步下到岩岸,透過手機和針孔鏡頭發誓他沒有藉
由任何手段曝光這件事,然後不許回頭只能一直往前走,沿著岸走到Bumb先生滿意為止。
另一方面,Bumb先生也緊急決定好登場造型,他決定參考自己最崇拜的動畫人物『笑面男
』,棒球帽,笑臉口罩,加上帽T外套,然後帶著一瓶去光水,一邊確定Deep有按照自己
規劃的路線亂轉後,最後終於指引獵物走到自己早已埋伏的絕佳地點。
蜘蛛巢穴這種東西,等到陷入的時候才察覺已經晚了。
「你就是Bumb先生?」Deep望著眼前瘦小、露出的眼睛周圍部分看來相當年輕的恐怖份子
。
「閉嘴,把手舉起來。」Bumb先生拿出去光水,因為是自己製作的炸彈衣,他雖然有把握
安全拆卸,但本來就不打算回收的東西,近距離靠近仍然有點毛毛的。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這時Deep的教師性格發作了,很自然想要引導誤入歧途的Bumb先
生。
「為什麼?哼哼,人總是為了什麼才犯罪,所以犯罪才是醜陋骯髒的,不為什麼,多麼棒
的理由啊!」Bumb先生一邊小心溶解夾克拉鍊裡的三秒膠,同時拿出美工刀來,在拆炸彈
衣之前推出刀刃貼到Deep的脖子上威脅,看見Deep本能縮了下才滿意地移開刀片。
「別想給我動歪腦筋,乖乖的說不定我會饒你一命。」Bumb先生選擇性遺忘Deep好幾次打
算給他殺的危險邊緣發言,總之把Deep想成會求饒的一般人還是讓Bumb先生好過些,儘管
本人並未實際意識這種矛盾。
但是恐怖份子的回答卻讓Deep抿起了唇,開始覺得一連串麻煩中終於出現了真正惹怒自己
的點。
「所以你想犯罪?精確地說,你知道什麼是罪嗎?」
「廢話。」
「不,我想你不知道。」Deep用篤定的語氣反駁對方,這點正是Bumb先生的逆鱗所在。
Bumb先生瞪起兇狠的眼睛,卻看見那個同性戀溫柔卻悲傷地凝視著自己。
「所謂的罪,也就是Sin這個觀念,是一種本質的存在,不是刻意去犯就會成功,也不是
可以刻意避免就能真的不犯,那才叫作罪。比如說,一個性騷擾甚至強暴學童的老師,可
以在學校的包庇下繼續教書或者轉校繼續原職;一個有固定伴侶,從來沒有不良嗜好違法
行為也具備職業道德的老師,只是因為性向與多數人不同就被迫離職。」
Deep閉上雙眼,努力讓聲音不顯露顫抖。
「這兩種情況裡,你說誰犯了罪,誰又有罪?」
「哈!玩屁眼攪大便就是有罪啦!」Bumb先生隨口取笑。
「那換個比喻,就以殺人來說,殺人看起來是犯罪,可是死刑和戰爭又告訴我們殺人是好
的,有必要的,一樣的行為,你綁架受害者打算謀殺一些人類,這樣作就真的是犯罪嗎?
坦白說,你告訴我,有什麼特別的嗎?」
一聽Deep居然質疑自己的美學,Bumb先生當下停止動作,將美工刀又抵回他的脖子。
「你機機歪歪夠了沒?」
「怕別人說表示自己心虛。」
Bumb先生五官扭曲了起來,他真想直接幹掉這個死Gay炮,但他不想讓整件事看起來都是
自己被牽著鼻子走,尤其這個神經病好像真的活得不耐煩。
「好啊,我洗耳恭聽。」身為一個恐怖份子一定要冷靜。
「正常人是不可能真正犯罪的,因為他們一方面渴望犯罪一方面又害怕脫離這種自我分類
正常的安全感,所以他們頂多只能說是犯法,或者更糟糕的,想犯罪又害怕被抓的俗辣。
」Deep半瞇著眼睛露出微笑,那種笑法讓Bumb先生毛骨悚然。
「你是嗎?」
「幹!別以為這樣我就會被你影響,你什麼意思?」
「我想說的是,殺人有什麼了不起?人被逼急了都會殺人,想要好處也會殺人,這種大家
都可能作出來的事情,叫什麼罪?這只是本性啊!罪應該是更乖謬的存在才對吧?」
Bumb先生也是這麼想的,所以他才想要玩弄其他人的生命,對他來說殺人是可有可無的方
便手段,重要的是過程,人性醜陋的面貌才是他快感的來源。
「真正的犯罪,才有真正的快感,比如不自然的性愛方式,不自然的反生存手續,也就是
所謂的自殺,所有不能逆向的,對他人沒有利益可言,被最多人所恐懼厭惡的行為及觀念
,才被賦予罪的價值,這代價是公眾歇斯底里的責罰,完全不受標準控制,均一性的偏見
才是重點,這種罪才是真正無可辯駁的。」
「只要真心問問你自己,更討厭殺人犯還是同性戀,我們犯的罪是不是截然不同呢?你這
種行為得到的反應,也配稱快感嗎?」Deep感覺血液在沸騰,生死存亡的瞬間,血管裡像
是有無數火花在流竄。
「承認吧!你只是個普通人,現在要回頭還來得及,殺了我也可以,但是那不能證明什麼
。」
Bumb先生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刀鋒壓入了Deep的脖子,流出一縷鮮血。
他忽然跟Deep一樣笑了,雖然在口罩底下看不到。
「誰管你說什麼,我高興做我自己想作的事,不過就是個Gay娘娘腔,還真以為自己會說
什麼大道理,被學校趕出去剛好啦!你這種垃圾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殺你都還嫌手髒,
沾到屎味!」
「是嗎?」Deep忽然抓住Bumb先生的衣領將他摜在地上,頓時主控權轉手,他一把抓下
Bumb先生的口罩,讓那張臉頓時無所遁形,一手抓住對方握刀的手腕用力往岩地上撞去,
美工刀掉了出去,Bumb先生開始掙扎,但是Deep有技巧的捏住他的下巴,壓上去就是充滿
獸性的強吻。
他能感到身下的軀體瞬間僵硬,然後更瘋狂的掙扎,但Deep仍是執撓地撬開對方牙關,牙
齒和嘴唇摩擦出血味,直到他自己終於需要仰頭換氣為止。
「別動。」Bumb先生顫抖著抽出槍抵著Deep胸口。
「你才別亂動,這種距離引爆我身上的火藥,可是殉情喔!」Deep惡意地挑明了現況。
「賤人!你這個爛屁股!」
「不好意思,本人通常當TOP居多,要我調教像你這樣沒被開過的小菊花還比較拿手,仔
細看你的臉蛋長得還不錯呢!」Deep太了解異性戀男的敏感死穴在哪,隨便說說都能氣爆
對方,誰叫他也是有脾氣的,被人當成猴子耍也會想要報復回來。
「你敢?我轟爛你的頭!」Bumb先生迅速轉移了槍口的位置。
「那也不錯,死得快又不會太痛呢!」Deep眼睛眨也不眨,舔了舔被咬腫的嘴唇,飛散的
頭髮,發亮張狂的眼睛,到底誰更像恐怖份子無須贅言。
只愛同性的男人開始扯著身上的夾克,還好拉鍊差不多都打開了,無視Bumb先生的驚詫,
把炸彈衣硬是脫了下來,毫不仔細地扔在Bumb先生腿上,嚇得他一縮腳。
「或許我真是雞婆,少作壞事吧,小鬼,等你知道有罪的人被這個世界用什麼眼光看待,
你只會後悔被生下來而已。如果被人吐口水你會有快感,直接找個男人告白就好,何必搞
這麼麻煩?」Deep背對著他坐下來,望著漸漸昏暗的海景。
「要開槍就開,不然少煩我。」
「肖……肖欸!」Bumb先生只能這樣弱弱地罵一聲,撿起炸彈衣慢慢退開,看上去Deep那
個樣子很像想直接去跳海,應該不會告發自己。
對,這不算開始,只是練習而已,下一次,不,第一次要挑的羔羊,一定不可以是同性戀
又腦袋有病的變態!Bumb先生喃喃自語。
他不殺他只是不想讓那個死Gay炮過太爽,一開始他就覺得這男的也很變態,犯罪心理學
裡不是也提過,暴力殺傷有等同性交的意味嗎?難怪那個變態男看到他拿刀子出來一下子
就High起來,他真的動手不就讓對方爽死了?
Bumb先生冷靜下來後赫然心驚,真是千鈞一髮差點就變成主動play one。
幹!他的嘴巴到現在還在麻。
正當痛失初吻的恐怖份子離開後,剩下來的無聊被害者仍然死死地凝視著海洋,直到變化
莫測的海似乎在Deep瞳孔裡凝聚成一團顏色,那顏色又變成一張小孩子的絕美臉孔,Deep
才慢慢地仰倒下來,讓冰冷的暮色籠罩自己。
「你很酷呢!我欣賞。」那清脆的童聲落在Deep頭上,像是蝴蝶翅膀般輕輕騷動著他的耳
膜。
「我介紹你去一個能實現任何夢想的地方如何?什麼都可以交易,你的性別、性向、身體
、容貌甚至是罪惡,都可以當成代價,你可以重生成你想要的樣子。」
「你是誰?」一早醒來身上綁了炸彈,又因為心情極端惡劣控制不住自己對一個白癡恐怖
份子兼異男這樣那樣,Deep已經不覺得還有什麼失控的現實能讓他驚訝了。
「吾名為惡夢。」
「哈哈……哈哈哈哈……」是他精神分裂的妄想也好,一個白日夢也罷,Deep終於開懷大
笑。
「我早就在一個巨大的噩夢裡,不需要抱持著無謂的希望再從頭忍受一次折磨。」
「為什麼?告訴我吧!我對人類的夢不管好壞都很感興趣。」那聲音又在他耳邊悄悄說。
「從來沒有真正活過,只是躲在一個會走動的墳墓裡,想找個能夠安息的地方罷了,這難
道不算是噩夢嗎?」
交換新生又如何,那表示曾經有過的自己,和其他與Deep處境類似的人仍在經歷相同的遭
遇,仍住在惡臭封閉的棺木裡,那些都是事實,只有這個傷痕累累的自己是他唯一僅有的
,Deep能相信的依靠,如果這些都不在了,屆時連死亡都不能安慰他,該有多恐怖?
起碼現在他還能埋葬自己不是嗎?那表示他的確是一個人,同性戀也好,失敗者也好,他
還認得出自己的模樣。
雖然一天到晚都有人罵自己不該存在,但是Deep不早就存在了?他就存在一個噩夢般的世
界裡,所有曾經相信的美好與公平,最後都證明只是尚未破碎和仍會破碎的幻影,真心信
賴並付出愛情的人,深痛惡絕歧視自己的人,其實都是鬼影幢幢的交替而已。
因為Deep自己也只是屍體的一部分,有時候被挖出來嘲笑怪異並使人驚恐,大多數時候和
其他衣冠楚楚的屍體一樣,在某處默默地發臭腐爛,爬滿蟲蟻,期待某天終於爛得精光,
連白骨都粉碎,再也沒有任何感覺剩下為止。
「換了新的我又如何?你不能改變過去的我早就死掉的事實,而我不覺得自己身上哪部分
需要替換,我就是我。」
「那麼,就讓這個噩夢甜美些許吧!」惡夢語罷在Deep眼上灑了些許發亮的粉末,他再度
清醒時已無和惡夢對話的記憶,只覺得自己愣愣出神了很久。
Deep摀住臉發出似笑似哭的呻吟,直到聲音沙啞,眼淚從指縫中落到牛仔褲上染出深痕,
海風愈發刺骨,他才站起來拍拍屁股,默默牽著機車踏上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