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燈 番外 赤染-弦音
寂靜，這片空間如往常一般地沉默著，只有七弦琴的弦音裊繞，偶爾混著赤染的歌聲一同
在這片空間中驅散那壓抑的靜默。
這裡是離彼岸最近同時也最遠的地方，是禁錮著罪魂們的牢獄，同時也是赤染看守了不知
道多久的場所，對赤染而言，時間是沒有意義的，除卻這片花海、無數的罪魂之外，他有
的就是一個人、一張琴，然後就是無盡的時間跟歲月，跟堅定不移的初衷。
綿長的時間過去，也就只有這些能讓他在乎。
而因為這塊地方紮滿了罪魂之花的緣故，很少人願意待在這裡，意志不堅的人怕自己會被
那花海的咆哮跟怨語給吞沒，而意志堅定的人也不會跑去自討苦吃，畢竟那成千上萬的怨
實在太過沉重，長久以來，也就赤染一個人撐了過來。
即便是前來接引悔悟罪魂的青燈們，也是奉上青火一朵領魂渡橋後便速速離去，無人願意
駐足，更別提來訪。
所以他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個人抱著一張偶爾會跟他拌嘴的琴，孤獨的坐在鮮紅之中。
但某一天，這個讓赤染習以為常的孤獨似乎被悄悄地打破了。
那天，赤染如往常般坐在紅花間彈奏渡曲，他彈的很專心，每一曲渡魂他都是傾盡心力在
彈，偶爾他會出聲吟唱，與琴音和鳴，待一曲過後，他會抱著琴前往下一塊地方，然後繼
續下一首渡曲。
『赤染，』在一曲奏畢，赤染抱著琴移動的空檔，琴覺得它有必要發些牢騷，否則赤染肯
定會忘我的繼續彈下去，『赤染，不休息一下嗎？我們已經連彈數日了。』
「不過三個月。」赤染輕描淡寫的道，彷彿這三個月跟三分鐘沒什麼差別。
『是已經三個月了！』琴音嗡嗡響起，『休息一下吧，再這樣下去你的嗓子怕是要唱啞啦
！』
「你累了？」
『我、我才不累！』鳴音大作，琴有些氣惱，『我只是……那個，對了！我只是有點肩頸
痠痛！』
肩頸痠痛？
聽到琴的抱怨，赤染挑了挑眉，「你何來肩頸一說？」
『欸，這只是一種比喻……』尷尬了，琴現在才想起自己不但沒有肩膀，好像也沒有頸子
這種東西，『總之，停一下吧，否則不管你本錢再雄厚，再這麼揮霍下去也是會坐吃山空
的！』
「這個成語似乎不是這麼用的。」
『意思到就好了嘛！你管他那麼多！』琴惱怒道，『是休息不休息啊？不休息的話我可要
罷工了！』琴音方落，琴上的七弦應聲鬆脫。
「……孤明白了，那就休息片刻吧。」
『才片刻啊？』
「要不，一盞茶。」
『至少要一炷香吧！』
「別太過分。」
『這樣會太過份喔？』琴音委屈的奏著走調的商，如果琴有眼淚的話它應該很快就會因受
潮發霉或是長香菇去，『明明只是小小小的合理要求……』弦線亂七八糟的攪成了一團。
………
……
「……孤明白了，」赤染嘆了口氣，坐下開始將那糾結的琴弦撤去，重新編弦、搭弦，將
琴給打理好估計也要一柱香的時間了，「你這是在給孤尋麻煩哪……」
『偶爾做點手工藝囉，省得你的眼裡成天只能看到這些不知悔改的紅花。』琴無弦而鳴，
像是在抱怨又像在抱不平。
「遲早會悔改的。」
『多遲？又多早？』
「有朝一日。」
『什麼朝啊，這裡別說太陽，連月光都照不到的啦，』琴不客氣的吐槽，『唯一的光也就
只有赤染你的渡曲凝結成的光露，偏偏在這千萬罪花裡頭根本沒有幾朵會想要去看，真是
的，簡直就是做白工嘛！』而且還沒有薪水！
琴繼續抱怨，而赤染沒有應聲，只是專注地將自己的長髮捻成弦，因為這些抱怨他早就聽
了不下百次，根據經驗，要讓琴自己閉嘴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它，等它說累了就會自己停
下來了。
其實，有這樣聒噪的琴相伴也是挺不錯的，至少這個空間裡頭不會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那樣的話也未免太單調了。
赤染噙著微笑想著，緩緩將自己的氣貫注於髮旋之中，而當他剛捻完第一弦的時候，天邊
出現了一抹模糊的雲霧，那霧氣慢慢變濃，並且緩慢而確實地朝他的方向飄來。
這讓赤染愣了一下。
他的地方基本上不會有訪客，因為沒有人會想來，唯一必須來的『過客』只有那些來領魂
渡橋的青燈們，但，現下並無悔悟凋零的花朵待引，這是……
『牧花者，』雲霧之中，娉婷的身影緩緩現身，『牧花者，近來可好？奴家已經抵達上任
之處，依照約定前來拜訪了。』
「……是上次那位青燈？」怔然地看著青燈自半空中翩落而下，赤染感到相當意外，「妳
真的來了……」他原本以為那是客套話，沒想到這位青燈真的信守了她說過的拜訪承諾，
這讓赤染非常訝異。
『是的，奴家打擾到您了嗎？』
「不會，孤正打算小憩片刻。」
『這琴……壞了嗎？』有些好奇的上前，青燈看著那無弦的琴身，『有什麼奴家可以幫上
忙的地方不？』
「也說不上是壞……」赤染笑著敲了下琴身，「只是例行的換弦罷了。」
喀噠、喀噠……琴身不滿的震動了幾下，傳出只有赤染聽得懂的低鳴：『什麼例行換弦？
你說謊不打草稿啊！』
『噤聲。』赤染輕哼一聲，手朝琴頭一按，『你別嚇著這難得的客人。』
『我才不會，看我如此可愛的造型跟完美的──』
──啪。
赤染隨手將一張符貼了上去。
『牧花者？』看到赤染的行為，青燈不解的歪著頭，『為什麼需要貼符上去呢？此琴乃是
需要收服的器物嗎？』
「不，只是這樣會安靜點。」他說，而後看向在自己面前正坐起來的青燈，「妳為何前來
此處？」
『奴家答應過您，定會前來拜訪的，』青燈淡淡的說，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是無淚
者會有的表情，『所以奴家此行前來是為了實現這個承諾。』
「承諾啊……」赤染笑了一下，將第一根弦搭上，「其實妳毋須勉強自己過來，孤這塊地
方是怎樣的場所孤很清楚，妳若覺不適，先行退去無妨。」
『不適？』青燈的大眼眨了眨，『為何會不適？奴家並不覺得身在此處有何不妥。』
「孤這裡是看守罪花的場所，總是充滿怨氣的。」
『但也充滿著您的慈悲呀。』
噔！
剛搭上的弦彈脫而出，赤染呀然地看著青燈，耳邊除了琴身震動的聲響外，就只剩下青燈
繼續說話的聲音。
『奴家覺得這裡是個能洗滌己身的地方，牧花者，奴家今後還能再過來嗎？』
「……可以。」
在紅花與暗夜之下，赤染聽到自己這麼說。
這裡，是離彼岸最近同時也最遠的地方，是禁錮著罪魂們的牢獄，同時也是他看守了不知
道多久的場所，對他而言，除卻這片花海、無數的罪魂之外，他有的就是一個人、一張琴
，然後就是無盡的時間跟歲月，跟堅定不移的初衷。
而現在，這塊地方似乎多了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