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好孩子。」
一個嬌脆的聲音在院子外響起,伯祖偏頭望去,預期中的人就站在院子外微笑著。
「重衣啊,進來吧。」伯祖從躺椅上起身,推推坐在地上靠著躺椅打瞌睡的洗墨。
「黑仔,去房裡睡,被子要蓋好。」
洗墨一邊搖搖晃晃、一邊揉著眼睛走進房裡,進房前回頭看了一下,剛好與走進院子的
客人四目相對,客人還對他甜甜的笑了一下。
對客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洗墨打著呵欠趴上床,沒多久就睡著了。
「書懷,那孩子比你當初還小呢,」重衣移動到伯祖身邊,「待了三年,連天賦都不會
用,這樣是不行的。」
「是我沒教他,」伯祖伸了個懶腰,感覺有些僵硬的身體被伸展開來,「就這麼忘了的
話也好。」
「說什麼傻話,那孩子天賦比你強上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重衣微微皺起細細的眉毛
,「再不讓他好好吸收天賦,只怕要……」
「重衣,那孩子比我當初還小呢。」伯祖笑著說。
「………」重衣抿起唇,有些不悅。
是啊,當初他才19吧,孟書懷三個字對柳家來說,就只是一個嫁出去的妹妹所生的孩子
,一點的不值得重視。
當年他跟著表兄弟唸書,成績雖然好,但反而被表兄弟若有似無的打壓,為了不惹事添
麻煩,他都忍了下來,只盼有一天能夠獨立離開柳家,賺錢奉養母親。
隔年,因為某種他不知道的原因,柳家的當家老爺說要收他做養子,柳家人卻沒有一個
有反對的聲音。
當下他拒絕了,成為柳家人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但之後柳家人對他的態度有了全然的
轉變;表兄弟對他言語不再諷刺,謙遜有禮到詭異的程度,長輩們不再對他視而不見,
看到他總是特地噓寒問暖,表姊妹還會偷偷對他臉紅吃吃地笑。
這樣的轉變讓他無所適從,在某次回父親老家探望的機會中,找了個待遇不錯的工作,
回到柳家以後馬上跟柳家老爺提出離去的想法。
他這一提,柳家像熱油鍋子裡潑了水一樣,整個都炸了起來。
柳家老爺跟全部的長輩們拉著他說了一晚,還把表兄弟們叫來跟他賠罪,說以前對他失
禮,一堆舅媽姊妹姑姑嫂嫂圍在廳外,像是天崩了般哭號。
最後,是柳家老爺提起了母親。
母親雖然身為柳家女兒,在柳家卻是半個傭人,早晨起就開始洒掃煮食洗衣的雜事,就
為了每個月柳家給的一點例錢,好存錢讓他未來可以娶媳婦、做生意。
母親是不願他成為柳家養子的,因為他是深愛的父親所留下的獨苗,再怎麼著苦,也要
讓他姓孟,讓孟家傳下去。
柳家老爺說,鎮裡有個做布行生意的鰥夫,是母親從小認識的,母親回來柳家以後,跟
柳家提了兩三次親,母親都不答應,若是他願意留下並且讓柳家老爺收養,柳家老爺就
負責說服母親,還送上豐厚的嫁妝讓母親再嫁。
他原本不想答應,但是晚上,他回到跟母親同住的房間,母親正就著昏暗的燈光替他補
表哥不要的衣服。
母親的手,原本細嫩好看的那雙手,拿著針跟衣服的手上,盡是勞動後的粗繭跟細疤。
母親聽了他說前廳裡的事情,拍拍他的手,「不打緊,若是我堂哥他們逼你,阿娘就跟
你一塊兒走,頂多我也找個人家幫傭,再說他算什麼堂哥,還不是一表三千里,同樣姓
柳罷了。」
握著那雙粗糙的手反覆摩挲,他天一亮,就去找柳家老爺。
他願意留下,願意入籍柳家,願意聽從他們的吩咐,但不願改姓。
沒多久,母親就風風光光地再嫁,而他就被帶到著山中的大宅裡。
他走入大宅的這個小院時,一名娉婷的麗人背對著他,聽到他的腳步聲便轉過身來,臉
頰上未乾的眼淚就像珍珠一樣閃閃發光。
「重衣,當年妳是我第一個遇見的,」伯祖望向重衣,「妳猶如當年,我卻老了。」
「你沒我老呢,書懷,」重衣輕笑,「對我來說,你還比小孩兒還小。」
「我是人,人老了,是會死的。」伯祖也笑了起來。
「………我不愛聽你說這個。」重衣悶悶的背過身去,隨著她的動作,重衣下半身讓月
光照出珍珠白的蛇身,也跟著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