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大黑沒有睡在暖暖的紙箱床裡,也沒有被扔出窗外,他一睜開眼睛,赫然發現
自己被繩子五花大綁在椅子腳上,動彈不得,他惶恐的張望起四周,看見腳邊擺滿了罐頭
,他認得那些罐頭,每一罐都是蟹肉起司口味,全是他的寶貝珍藏,只是前不久這些墊在
枕頭下的罐頭們一個一個的不見了蹤影,讓他傷心了好一陣子。
寶貝罐頭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大黑瞪大了眼猛瞧,想伸出短短的貓手去捉那些罐頭,但
身體被繩子綁得密不透風,好像一隻愚蠢的草履蟲,根本無法動彈。
他仔細想想,他一直以為那些罐頭是被湘祝給扔了,目的是要欺負自己,可是那現在罐頭
們怎會又回來了?他不能了解!大黑無助的又掙扎了幾下,喵了幾聲,但廚房空蕩蕩的,
沒人理會他的求救。
「救命──」救救罐頭們──大黑嗚嗚的為了罐頭而垂淚,這真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罐頭在你的眼前,你卻吃不到它們──正當大黑的眼淚快要噴出來的時候,廚房的門發出
喀的一聲,打開了一條深黑色的細縫。
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臉奸笑的灰毛,以及惡霸神色的小花。
「喵呼呼呼,大黑,你今天落入我們的手裡,也算是你的不幸,你就認命吧。」小花首先
仰頭大笑,講的話像是剛剛看了什麼古裝劇裡的龍套臺詞。
灰毛在一旁看得傻眼,覺得自己和這種笨蛋為伍,相當丟臉,但她講出來的話也和小花不
相上下:
「罪人大黑,今日我倆特前來定你的罪,你可知錯?」
「喵?喵喵喵喵喵?」
大黑非常害怕的不停的搖頭,但在冷靜下來之後,他突然想起,小花和灰毛肯定是為了前
二天晚上他恢復人身的事情,前來處罰他了!
因為他違背了貓咪們的誓言……
「可、可是為什麼,我的罐頭……罐頭們會在這裡……它們不是被湘祝丟掉了嗎……」
「什麼丟掉?不是我們偷的嗎……啊!」
「你說了──」
「原來是你們拿走的──」大黑大哭:「為什麼你要做這種事──」
「住口!人犯還敢多嘴!」小花惱羞成怒,開始用貓掌拍地。
「喵嗚哇喵喵喵喵喵──放開我、放開我,我的罐頭。」
這些罐頭,每一罐可都是大黑捨不得吃的寶物,要知道身為一隻貓,是不可能拿著錢走進
寵物店裡買罐頭的,這些罐頭們,都是平常大黑扶老太太過馬路、帶迷路的小孩子回家、
甚至是幫忙捉小偷才得到的贈禮……這不止是罐頭,還是大黑珍貴的回憶紀念,他每次搬
家,都會小心翼翼的帶走的寶物……
可是沒有人理大黑,一個都沒有,大黑又哭了一陣,石晴開門進來了。
「那個……」他滿臉不安的探頭進來看看,好像是被廚房內的情景嚇著了,大黑連忙哭訴
:「小晴──救命。」
石晴嚇了一跳,很難過的回道:「對不起,這開罐器可以用嗎?我找不到比較小把的……
」
大黑崩潰。
小花和灰毛一聲喝道:「行刑!」
二貓喵的仰天大吼,吸足了一口氣後,大口吞掉地上所有的罐頭,一面還碎碎抱怨全是蟹
肉起司,大黑的口味實在單調,小花吃得嘴邊掉渣,還問小晴要不要也來兩口,石晴難為
的坐在一旁,搖搖手說不要,他不喜歡海鮮類的口味。
大黑覺得自己的靈魂一點一點的被吃空了。灰毛嚼著滿口的罐頭肉,喵道:「違反我們的
誓言,處罰早就已經定下了,一年不准吃貓罐頭。喵喵喵。」
小花補刀:「反正這些一年內也會過期了,我們就幫你吃了罷,省得夜長夢多,徒流傷心
淚。」
心死的大黑吸吸鼻子,二眼發直,已不想對人間瑣事再多做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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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花和灰毛離去之後,大黑心痛的抱著好多好多的空罐頭,一隻貓趴在廚房裡猛哭。
「喵嗚嗚嗚嗚嗚……」
突然間,廚房的門又打了開來,是早上剛起床的湘祝。他繞過地上的大黑,不小心踢飛一
個空罐頭,然後打開櫥櫃,找了個馬克杯丟茶包,呼嚕呼嚕的倒滿熱水,給自己泡了杯醒
神茶。
大黑望著湘祝,突然間嗚嗚咽咽的更加悲傷,最後神經終於斷掉的他,跑上前去巴住湘祝
的拖鞋,一隻貓就黏在拖鞋上面,湘祝踢踢腳,大黑卻埋著臉,死都不肯下來。
反正人生已經絕望了,心碎了,此刻的他只想豁出一切的賴在湘祝身邊,就算被踩扁也沒
有關係了……他要待在湘祝身邊……
湘祝瞇起眼睛,又甩了甩腳,但甩不掉,於是他喝完茶,把馬克杯放好之後,動手把大黑
連同拖鞋一起從腳上拔下來。
大黑喵嗚慘叫一聲,原本以為會被丟進瓦斯爐上碳烤,卻沒想到湘祝沒把他扔掉,倒像是
掛毛巾一樣的把抱著拖鞋的大黑掛在手臂上,帶著走出了門,還一路走到了巷口轉角的便
利超商。
他把大黑放在超商門口,大黑在外頭焦急的等,等湘祝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二包煙,還
有一包零食。
他蹲在大黑面前,自顧自的拆開包裝,然後拿出其中一小條零嘴塞進大黑的嘴巴裡。
「吶。」
湘祝給的,就算是毒藥,大黑也吃了。但大黑嚼嚼,這味道又香又濃,竟然是蟹肉起司的
味道。
是超商下酒菜區裡賣的北海道蟹肉起司條──
「你不是喜歡吃這個?」湘祝好氣沒氣的問道,大黑點頭如搗蒜,他從沒想過自己點頭的
速度居然可以這麼快。
他的眼淚又在眼眶裡積得滿滿的了。湘祝哼了一聲,咬了根煙:「對了,你是叫那個什麼
……黑來著?我想不起來。」
「喵嗚嗚嗚嗚嗚嗚──」大黑感動的眼淚嘩啦嘩啦,像瀑布一樣流下來。
「一直喵,聽不懂啊,煩死了。」湘祝自顧自的走掉,大黑趕忙連滾帶爬的跟了上去,卻
錯過了湘祝嘴裡頭小小聲的幾句呢喃。
……不是你救了我嗎?
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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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了個大早,陳祇言接了水管到後院洗車。
前陣子湘祝每天上山拔椿,為了方便,不時也騎陳祇言借來的機車上山,弄得黑色的車濺
滿泥巴,很不好看。陳祇言心想明天就要出發去做最後的決戰,要是受了傷回來,恐怕好
一陣子沒辦法處理車子的事,乾脆趁著今天提前洗一洗,如果要還車給朋友,也不用擔心
後續的處理。
陳祇言洗著洗著,湘祝默默的晃了過來,拿出打火機點了根煙,安靜的站在旁邊抽。
「早呀。」
陳祇言和他打招呼,但感覺這個平常看慣的熟悉情景中,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二三秒後他才想起,對了,是打火機。
現在的湘祝開始用打火機了。
在前幾天的大樓戰中,湘祝理應是重傷身亡,若不是因為大黑的破格救助,此刻的他應該
是躺在冰櫃中,等候陰曹地府的發落。
大黑不止是救了湘祝的命,還治好了他身上的傷,可是湘祝重要的火燄,卻沒辦法隨著他
的性命一起救回。
湘祝的火燄,隨著他的死亡而熄滅,卻沒有隨著他的復活而重新燃起。
陳祇言知道的時候,非常驚訝,因為他曉得湘祝的火就和他的手腳一般,陪伴他渡過人生
,湘祝在用火的模樣,比誰都還來得耀眼,更別講湘祝在前不久下水面的時候,見到了火
燄變得絕美的樣貌,他多麼的期待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使出那等程度的燄火。
但他才剛開始期待,火燄卻就這樣突然的消失了。湘祝本人的沮喪是可想而知,就算他曉
得,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他得在火燄與死亡之間選上一個,但他還是感到深深的難受。
可是湘祝並沒有因此而頹廢。在得知了自己的情況後,他只請了一天的假便重新開始工作
,嘴裡一直說著案子終於要結束,自己怎麼可能不幫忙之類的話,但任誰都看得出他在逞
強。這讓陳祇言感到非常的擔心。
「待會兒一起去工會吧。」
「好啊。」湘祝看似很不願意的翻翻白眼,點了頭。
陳祇言看他的樣子,一陣苦笑,「明天你會來嗎?」
「會呀,」湘祝不悅的吐口煙:「我會做你們的後援,不攻擊,純粹防守。」
「那太好了。」他道:「要是你說不來的話,我會覺得很不安心呢。」
「說什麼傻話──」湘祝聽了,一臉準備要罵人的兇樣。
「不敢。」陳祇言寬了心,湘祝看來還有精神罵人,真是太好了。
湘祝見陳祇言一臉愉快,要笑不笑的,完全搞不懂他這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他現在也不
是閒著沒事才來找陳祇言,看他洗車,而是有些話要問他。
他踩熄煙,又點上一根道:
「這個案子完了以後,你有什麼打算嗎?如果沒人和你接洽,我這點忙倒是還幫得了你。
」
「嗯……這個嘛。」他逃避話題似的繼續洗車,敷衍道:
「等明天結束後再說也不遲呢。」
湘祝嘖了一聲:「那石晴到底要怎麼辦?你總有個打算吧?那個孩子……」
石晴脖子上圈的紅線,以及陳祇言手上戴的紅線,是一對的。這個咒術當初是湘祝替他們
做的。
咒術的名稱,叫做千里姻緣一線牽。
這個咒術的功能很簡單,即使戴上紅線的二人暫時的分開,但只要不把紅線拿掉,無論隔
得再遠,還是會在某處重逢。
乍聽之下,這好像是情人間才會配帶的東西。但實際上,這個咒術並沒有限制使用者的關
係,在古代或是戰亂的時候,許多術士都是靠著這一條紅線,才找回自己的妻子或家人。
那個時候湘祝就覺得奇怪,追蹤系的咒語百百款,怎麼偏偏挑上這一個?但若是要防止石
晴逃走,使用這個咒術的確也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並沒有什麼不可以的,於是他也就照著
陳祇言的意思去做,沒有多問。
現在想想,陳祇言是早有預謀。
湘祝其實不曉得那二人之間真正的關係,但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在陳祇言的眼裡,石
晴很重要。他早先就有懷疑,陳祇言回來臺灣,似乎是為了找什麼人……現在他很可以確
定那個人肯定就是石晴沒錯。
他綁著石晴,不准對方走,自己又不打算留下,到底想要怎樣?
「你總不會把那孩子找出來,又把他丟下吧?」湘祝不爽的說道,想釣釣陳祇言的話。陳
祇言聽了,突然露出了些困窘的表情,但很快的又恢復回往常的笑容:
「我沒那樣想。」他笑道:「我現在比較擔心明天的事情。」
「……你不想談就算了,當我多話,我不問了。」
「不是這樣的……對了,小祝。」
「幹麻啦。」說過多少次不准叫我小祝,我年紀比你大!還有這個又準備要挑開話題的語
氣……真是氣死人了!
果真,陳祇言不負他期望的挑開話題:「事情結束後,要不要去美國玩?我當地陪。」
「不要。」
湘祝兇巴巴的拒絕。陳祇言見他生氣了,又是一陣忍笑。他丟下抹布,車身已經被他擦得
發亮。
「不讓我當地陪招待的話……那,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他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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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會大樓的地下室中,工會成員聚集。
雖然基本的成員已經指派完成,戰鬥人員也各自前去準備,但在這兒,仍有一名尚未被擺
平的男子被綁在椅子上,還在做垂死的掙扎。
這個男人,想當然爾就是前二天搞垮工會大樓的幫兇之一,任繼靈。
虎姐怒氣沖沖的俯視著眼前的任繼靈,雙手抱在胸前,手指尖上還拎了一隻紅色高根鞋。
高根鞋的鞋底已經往他的頭上敲過很多次了,幾乎要敲出鮮血。工會成員們待在一旁冷眼
相看,但儘管如此,任繼靈還是沒有半點要屈服的意思。
「快簽。」
「……。」任繼靈撇開臉,不答話。
「耳朵聾啦?叫你簽字你聽不懂?」
沉默了許久,他才緩慢的吐出一句:「……這和我沒有關係。」
「還嘴硬,想討打是吧?」虎姐露出兇狠臉色,揮下高根鞋。站在一旁看的小粉紅終於沒
有辦法忍耐,她衝到虎姐的面前,張開手阻止虎姐的攻擊。
她一臉的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說道:「虎姐,妳不要這樣,嗚……不要再打了,求求妳
,這樣好可怕。」
看到這一幕,本來坐在旁邊吃便當的風神一愣,連筷子都從手上掉了下來。而阿詰也是目
瞪口呆,不敢相信小粉紅居然會挺身維護那個任繼靈。
對了,他記得任繼靈剛被捉起來的時候,小粉紅一看見他,就直呼「天啊──他長得好帥
喔,超可愛的!」事實上任繼靈這傢伙還真的長得有點帥,配上他壯碩的體格,不修邊幅
的造型,可說是七分性格,三分性感。但沒料到……
風神已經被小粉紅給嚇傻了,只聽得他口中無意義的唸道:「不、不……小粉紅才不會這
樣……」
是呀,小粉紅應該不是這種人才對呀?難道這次她真的被這種「神秘又帥氣的敵方角色」
給電到了?
虎姐非常生氣的吼道,叫小粉紅別防礙她揍人:「小粉紅,妳昏頭了嗎?快讓開!」
「不行,虎姐,妳快醒醒──」
小粉紅已經眼眶帶淚,她激動的對著虎姐……手上的鞋子……尖叫道:
「那雙是我們去年代購買的紅底鞋,夏季折扣過後一雙還要29800呀啊啊啊──求求妳不
要再打了──嗚!」
「啊!」虎姐瞬間留下了冷汗:「天啊,我怎麼……」她趕忙把鞋子翻過來,拍拍灰塵,
深怕任繼靈的頭髮弄髒了鞋根。
「小粉紅,對不起,是虎姐太激動了,虎姐以後不會再那麼衝動了。」
「虎姐──」小粉紅破涕為笑,撲進虎姐的懷裡。
「小粉紅,謝謝妳提醒虎姐,有妳在真好……」
眼前兩個女生抱著哭成一團,風神拍拍胸口,從震驚中恢復了神智,把筷子撿回來擦乾淨
,繼續吃便當。阿詰無言的望著此刻的情景,並不覺得事情的發展有變得比較正常。
兩人哭完之後,虎姐深情的望向小粉紅,吩咐道:
「乖,小粉紅,虎姐以後不會再亂來了,妳去倉庫幫我拿之前大拍賣時買的踝靴過來,拿
一雙390的就可以了。」
「是的!虎姐!」小粉紅看著虎姐,眼神深處充滿了崇拜。
看女孩子忙碌著,風神轉頭問道:「阿詰,什麼是紅底鞋?」
「是一種你就算不用知道也無所謂的東西。」
阿詰此話中肯。
十幾分鐘後,被打得半死的任繼靈,終於被迫簽下了切結書,保證用他的一輩子來替工會
做牛做馬還債,就算死了,靈魂也要回來受到虎姐奴役,直到付清任家在工會中所積欠的
一切債務。
虎姐終於可以放心的把任繼靈扔進戰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