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一抹哀傷的銀，腦中浮現了那個從小時候開始就經常做的夢，夢裡那隻銀白的美
麗生物自空而降，凝著一雙漂亮的金眸與我對視，緩緩靠近動彈不得的我。
那雙金色的眼眸有著不可思議的深沉，看著我，那銀白的頭首湊了過來。
在那上頭有三根角，銀白將其中位於中央那最長的角抵上了我的額，下一瞬，那長長的角
輕輕地刺了進去──
──直至我們的額頭貼合在一塊。
然後幻像破滅。
額頭有種奇怪的感覺傳來，不是痛，而是像在發燒的灼熱，而跟這份灼熱相比，我整個人
卻像是跌入寒冰之中，好冷、好冷。
胸口開始了心悸般的跳動，我呼吸困難。
「啊……」抖著身子，突如其來的異樣讓我感到不知所措，可奇怪的事還不止這些。
除了剛才的那個夢境之外，我的腦中開始閃過其他明明很陌生，卻又熟悉到我想哭的影像
，我整個人都在顫抖，那是什麼？誰都好！快來告訴我那是什麼啊！
我看到了月光、海、天空還有洞窟，緊接著是雷光一閃，大雨傾盆而下。
這是什麼？
我覺得我快瘋了，被那從靈魂深處竄升上來的強大哀傷給逼瘋！
想哭、也想笑，哭是哀働的哭，為了這份濃烈的悲，笑是無奈苦笑……誰能跟我說說，被
不屬於自己的悲傷給逼瘋是哪招？
所以我想哭也想笑，但是在這個當下，我除了繼續瞪著符紙上的文字，什麼表情也做不出
來。
咚地一聲跪了下來，我雙手緊緊抓著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那串被我默念於心的文字。
「阿緒？」聽到我跪下的聲音，奶奶不解的回頭看我，在看到我的模樣後立刻嚇得來到我
身邊半跪著，「阿緒？你怎麼啦？額頭又疼了嗎？別嚇奶奶啊！」
「奶奶、不是…不是的……」搖著頭，我粗喘著，有眼淚滾落雙頰。
滴答…滴答……
我的耳邊響起了我討厭的水滴聲，還有夢裡那頭生物發出的銀白鳴嘯。
「奶奶，那是什麼？那包東西是什麼！？」全身寒毛豎立，我有些懼怕的道，連聲音都在
發抖，心底有個奇妙的聲音叫我不要問，但是現在衝擊著我的這種可怕心痛、這種難受的
窒息感……我怎麼能不問啊！？
「這…先人們說那是光太留下的東西，可能、可能是遺骨吧……沒人開來看過，」有些慌
張地，奶奶攬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試圖讓我冷靜下來，「阿緒乖，沒事的、沒事的，奶
奶會一直在這裡……」
『沒事的、沒事的……我會一直在這裡……』
陌生的說話聲跟奶奶的聲音交錯，我瞪大著淚眼，視線膠著。
光太留下來的東西？遺骨？誰的？光太的嗎？
符咒上的文字是誰留下的？為什麼要貼在那上面？
「阿緒？」奶奶擔心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有那麼一瞬間，我忘了那是我的名字，這讓我
更加惶恐了。
「奶…奶……」我僵硬的，用盡全力地將視線從那張符紙上移開，看著奶奶擔心到落淚的
老臉，我用力地喘著氣，心臟像是快跳出來一樣地顫動，「我、我好像…快要不是阿緒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這種感覺。
「阿緒啊、你在說什麼啊？」奶奶慌的不得了，緊緊抱著我，「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奶奶的
阿緒啊！」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覺得額頭越來越熱，不斷有奇
怪的記憶上湧，數量龐大到我無法承受，像是快要把我這個人──蛇塚緒──覆蓋過去一
樣，而就在我懷疑自己的額頭會燒起來的那一刻，我看到供桌上的布包泛出了光華。
那張水墨繪突然閃過了我的腦海。
畫面上，非人者的角有三根。
我的心臟一滯，連同我的呼吸一起封鎖。
不為什麼，只因那一瞬間，我明白了姓氏的意義。
伸手，我扶著那還掛著兩行淚痕的奶奶稍稍推開，我看著不明所以的奶奶，緩緩地、顫抖
地吐出了我的問句：
「奶奶，」小心翼翼地，我的聲音低不可聞，瞪大的眼底有著驚駭過度的呆滯，「奶奶，
妳的大朋友有說過……牠就是神嗎？」
我說，然後我看見奶奶愣了一下。
好半晌，她才遲疑的回答我：「沒有。」
「奶奶、妳，還記得剛剛那張水墨繪嗎……？」
我繼續問道，然後，奶奶先是看看供桌再看看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我要這麼問，然後，在
一段其實並不是太長的思考時間裡，奶奶的眼神漸漸從不解變得迷惑，從迷惑變得驚訝，
最後那份驚訝轉成了跟我一樣的表情。
駭。
我想，奶奶也明白了什麼。
「神恩……」抖著聲音，奶奶那雙散有淺金的眼瞪著自己的手，滿是皺紋的手此時也劇烈
的顫抖著，「難道……」
啵……
我的額頭上傳來了破裂的聲音，有溫暖的液體自額頭流出，經過鼻翼、唇角，然後在我的
下巴處匯聚成凝珠落地。
滴答…滴答……
啊啊、就是這個聲音。
愣怔地看著低落地面的液體，看著那有一下沒一下的滴落，我突然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那總是蝕穿我夢境的水滴聲，不是雨水也不是淚水，而是一滴又一滴的血。
心底，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嘆息。
那是在夢裡，與我一起被這水滴聲殺了無數次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