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們最後打成怎樣,因為我心力交瘁的在客房睡著了。
等boss喚醒我,我趕緊朝他用力看了幾眼…看起來四肢俱全,神情寧定,大約沒
有受什麼傷。
他雙手插在褲袋裡,「走吧。」
「去哪?」我糊裡糊塗的爬起來跟著,「麥克呢?卿卿呢?」
「灼珪帶去他的別居了。」他頓了一下,「這個石峰,是呼延家族的屬地。滿百
歲成年,每個人都要在石峰佈置一個別居,灼珪的是繼承三堂伯的,我的,是自
己開鑿的。」
…這跟我說幹嘛?
要跨出大門,我小聲的問,「不跟呼延夫人打個招呼?」
「她去虐待學生了。我媽是燭陰高等學院武鬥系的教授。」他懶懶的笑了一下,
「就說了,她個性比較活潑。」
…那是活潑而已嗎?
這時候,我們是在石峰第一百零一層的山腹裡行走,不知道是怎麼把光引進來的
,溫和明亮。我才知道這山腹這樣的大…大得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才穿越一條甬
道,抵達boss的別居。
走到這裡,我已經完全繞昏。這石峰簡直是個龐大的蟻巢。
「用飛的就很快,不然走繩索也近。」boss打開門,「但是…」他很沈重的嘆口
氣,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死樣子。
「是人就有懼高症!」
「妳是鬼啊長生。」
我沒跟他爭辯,跨進他的別居。廣大、空蕩。正中間擺了張茶几和蒲團,地上鋪
著一張不知道是啥編的毛毯。牆壁開了極大的窗,向著灰沈微透亮光的天,窗下
是張矮床,大概可以睡上四個人。
但傢具都豪邁大氣,卻被更廣大空洞的空間一襯,顯得冰冷寂寥。
「我佈置完別居以後,族長來評估,說我天性涼薄無情。」boss淡淡的說。
「並沒有。」我皺眉回了一句。
他的手還是插在口袋裡,輕笑了聲,「嘿。」
左右看看,發現行李讓他提來茶几旁了,我從行李裡頭拿出保久奶,拿了杯子。
很容易就找到廚房。大概是擺設雖不同,格局上和辦公室沒有兩樣。
我一面用鬼靈之氣把保久奶弄得冰冷,一面端出去給他喝。
他坐在蒲團上,一臉幸福的喝牛奶。其實他討厭喝保久奶。他只愛喝鮮奶。但賽
程要好幾個月,鮮奶有保存期限。
看他沒有抱怨,我也心安了些。
他喝完了牛奶,沈默的玩了一會兒杯子。「這別居是屬於我的。我媽媽、兩個弟
弟,妳都見過了。有沒有什麼問題想問?」
…關我什麼事情?我為什麼要問?我只覺得後背沁冷汗,耳朵發燒。
沈默了好久,我小心翼翼的抬頭,boss還保持相同的姿態,真的在等我的問題。
「呃…」我清了清嗓子,「那、那個…令尊呢?」
「我爸?」boss有點為難的想了想,指著窗外遙遠的綠意,「在那邊,妖界。決
賽聽說他會出席…」他懶洋洋的笑了一下,「到時候讓妳見見吧…雖然我不想見
他。」
…我有什麼理由必須要見他啊?!
幸好他沒再說什麼,只是領我去客房休息。客房就小多了,但很溫馨舒服,甚至
擺著一個荷花缸。他說那是幻術,不是真的荷花。我想這可能是準備給boss媽偶
爾來的時候住的。
光這點,我就覺得那個什麼族長是錯的。boss只是傲嬌,什麼情緒都蓋在懶洋洋
底下,一點都不涼薄。
「喜歡嗎?」他手還是插在口袋裡,倚著門框,看我坐在床沿。
「很舒服很溫馨。」我點頭。
他笑得粲然,兩顆小虎牙閃閃發亮。
可他就這樣靠在門邊,沒走,但也沒說話。氣氛很奇怪,非常奇怪。
我艱難的開口,「Boss,你不累嗎?」
「唔,」他沒回答我,「書在架子上。有本漱玉詞,我看著還不錯。」這才幫我
關上門,踏著鐸鐸的軍靴,走了。
我坐了一下兒,說不出什麼滋味的起身,去拿那本漱玉詞。裡頭夾了一片樹葉。
那是很普通的紅葉,邊緣還有點乾枯、不完整。但我獃住了。
每個人都有難以忘懷的第一次,連死掉的我都不例外。剛被送完肉粽,我驚慌失
措,既看不到人,也看不到鬼,這世界於我來說是一片只有「物」而沒有「人」
的構成。
非常非常害怕的我,守著自己墓碑,漸漸冷靜下來。我想到很久以前看得老電影
「第六感生死戀」,死去的鬼魂學會怎麼跟世界有交集。
我想盡辦法,專心一意的試圖拿起一片樹葉。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拿起來。
就是這片殘缺的紅葉。
捻著這片紅葉,我高興的哭了起來。也是因為這片紅葉的連結,我和這個世界又
重新有了關係,終於不再只有「物」。
而我抬頭起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灼璣。
我還記得,他像是沒有骨頭似的倚在樹旁,雙手插著口袋,饒有興趣的看著我,
笑起來兩顆閃亮的小虎牙,像是青澀少年。
我就是讓他貌似純真給騙了,簽了那份公元999,999年才到期的合約。
他居然還留著這片紅葉,慎重的帶回別居收藏起來。
我把紅葉夾回去,摔在床上,把發燒的臉埋在枕頭上,死都不敢想,他到底是什
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