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貓.....吧？
男人叼著煙，不很確定地看著隔壁陽台層層堆疊的紙箱縫隙中露出的那雙黑亮大眼。
他才剛搬來這裡沒幾天，坦白說，要不是他真的付不出房租，又走投無路，真不想來住這
裡。
這棟詭異的水泥大樓外牆根本就沒有貼磁磚或上漆，灰慘的外牆配上設計師自以為高尚的
鋼骨陽台，怎麼看都很像監獄。再加上上一個住在這裡的住戶，也就是他這幾年在道上認
識的拜把兄弟，就是在這裡住了三個月後鋃鐺入獄......光想到這個他就全身發毛。
可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他沒臉回鄉下投靠父母，又因為不想幫大哥頂罪入獄而逃跑，現在一窮二白，連超爛的三
夾板隔間一間兩千五的爛房子都住不起，只好摸摸鼻子，先窩到這裡來。
無論如何，假坐牢總比真坐牢好。
他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將這陣子的遭遇說給隔壁陽台那隻貓聽了。
「啐，我跟你說這幹嘛，妳只是隻貓，我身上連可以餵妳吃的剩飯剩菜都沒有，倒是隔壁
很久沒人住了吧？妳一直窩在這陽台會不會餓死啊？」看著那雙眼睛，男人突然覺得有點
不忍，他是人，打開門就走得出去，就算去偷去搶，至少也有食物可以吃，可這隻貓到底
在那陽台困了多久？
一般的貓不管看到人是會怕會躲還是想靠近，至少都會動一動吧？可是那貓從昨天就一直
窩在紙箱堆裡，好像完全沒動過，牠該不會是已經快餓死沒力氣動了吧？
聽說貓雖然跳躍力很好，但若超過三、四樓以上還是有可能會摔死，更何況他住在十三樓
，人跳下去都會死了，更何況是貓，也難怪牠會一直窩著沒有逃走。
到底是哪個人這麼沒良心把貓扔在十三樓的空屋陽台裡啊？
他彈了彈煙灰，瞄了一眼兩個陽台的距離，發覺那距離不遠也不近，好像搆得到，又好像
搆不太到，他回頭看看屋內，想找任何可以搭橋讓貓過來的東西，卻發現屋內也空蕩蕩的
......
「唉，人衰，連想救一隻貓都辦不到啊......小貓，妳委屈一點，我等晚上再出去找看看
有沒有什麼廢木板還是啥來救你嘿！」說著說著，不知為何，男人覺得很睏，他捻熄煙，
打了個哈欠，才進門，一沾到床就睡著了。
夢中，有個女子柔媚地倚在床邊看他，他很疑惑，想問對方是誰卻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
得。
「你這個人真有趣，自己都走投無路了還想救貓嗎？為什麼？」
妳管我！他無法開口，只能在心中憤怒大吼。
「喲？很兇嘛！你救了貓之後打算如何？殺了牠嗎？」
妳有病啊！想救貓當然是把她放走啊！
男人翻了翻白眼，覺得這女子真的很怪，有誰會這麼變態啊！
「為什麼想救牠？」無視男人沒耐性的OS，女人似乎執著想知道他的動機與答案。
「想救就救，幹嘛一定要為什麼？」就算他只是覺得那貓跟他一樣走投無路很可憐，他也
沒必要跟她說——突然，男人的聲音衝破了夢境，他被自己的大嗓門驚醒，睜開眼才發現
房間裡哪有什麼女人？剛才那不過只是一場夢而已......
「幹，這什麼怪夢！害我以為鬼壓床了咧！」他搓了搓手臂，還真覺得有點發寒，看看窗
外天色，太陽終於下山，他遂起身，戴上棒球帽跟口罩便出門覓食。
當晚，他冒著生命危險，靠著幾片薄薄的木板跟童軍繩，硬是跨越了陽台，從紙箱堆中挖
出那隻奄奄一息的小黑貓。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隻小貓，踹破陽台玻璃門，正準備走回隔
壁自己家時，意外看到其中一間空房間裡放著一個行李袋。
他原以為那是那個沒良心的住戶留下的垃圾或行李，原本不想理，沒想到他懷中的小貓突
然搖搖晃晃地起身，從他懷中跳下去。
「喂！妳要去哪裡！他們已經搬走了，不住在這裡了啦！」以為貓是要找主人，他急急忙
忙跟在後面，沒想到那隻貓哪也沒去，居然跑到那行李袋前努力用前爪又抓又扒，像是裡
面裝了什麼東西一樣。
該不會是棄屍吧......
男人心頭一涼，又見那隻貓不肯放棄，只好硬著頭皮拉開了那個行李袋的拉鍊——還好，
沒有任何臭味。
沒有屍體，也不是垃圾。
那個行李袋裡裝著的，是一套嶄新的衣服以及半袋的台幣跟半袋的美金......
到底是誰把這麼多錢扔在這裡？
也許是衰久了，他第一時間不是覺得自己發了，而是覺得害怕，該不會有什麼組織在這裡
交換現金跟毒品還是啥，然後他衰小碰到吧......
說也奇怪，那隻黑貓應該很虛弱的，可是此刻卻站得直挺挺的，牠甚至懂得抓抓男人的褲
管，又看了看那行李袋，像是要他把行李袋帶走一樣。
「這樣不行啦！萬一這是別人的......萬一.....」講著講著，他沈默了。
也許他就是因為心軟，才會一直都混得不上不下的，也才會在沒膽子去幫人頂搶劫殺人罪
，才落得被黑道追殺的痛苦日子。他混黑道已經讓父母很傷心了，他不想他們又因為他「
強盜殺人」而傷心痛苦......
如果有這些錢，他就可以讓這隻小貓吃飽一點，也可以讓父母安心一點了......
彷彿聽見他心裡的聲音，黑貓忽然眼神複雜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用頭頂了頂他，要
他趕快拿起袋子。
最後，他苦笑著蹲了下來。
「我只是想來救妳，並不是為了錢，妳若喜歡這袋子，我把袋子拿走好嗎？」話還沒說完
，他默默將行李袋裡的現金跟衣物都拿出來放在地上，拎起那個行李袋，抱著貓咪，離開
了那間房子。
「來吧！我幫妳準備了貓咪的軟罐頭，我剛從超市A來的，也不知道妳喜歡吃什麼口味，
妳就將就點吧......」
他還絮絮叨叨說著什麼，那隻小黑貓並沒有認真聽，只是在他關上門前，瞄了一眼屋子，
而那堆被他取出放在地上的錢則默默地消失在空氣中。
該拿這個爛好人怎麼辦呢......
她原本只是很好奇這個一臉衰相的男人為啥會住進這屋子裡來，甚至還想「救」她，她貓
又哪是需要「人」來拯救的！只是他幾次心裡嘴裡都把素昧平生的貓擺在前頭，而且還真
的冒生命危險跳過來救她，人的生命不是很脆弱的嗎？
他既然不願頂罪入獄，為什麼又會願意冒生命危險救她呢？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小黑貓默默地看著那個積極為他張羅罐頭的男人，分岔的尾巴輕輕地
擺了擺，又好氣又好笑的低頭吃起了罐頭......也許，就這樣默默跟著他一陣子吧！
人類的壽命很短，只是一陣子花不了太久時間，而且，她還想知道，他還有多少讓她覺得
有趣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