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月亮惹的禍……大概吧？
１
踏上旅程的前一天……
「那就說好了喔，東西記得準備，該帶的別忘記。」我一手抓著電話，一邊看著用電
腦在網路上用關鍵字搜尋「鬧鬼、自殺、民宿」後，找到的超棒超便宜住宿點。
「好的，那你早點睡，別弄太晚了。」佳佳在電話那頭輕輕的叮囑。
「嗯嗯，晚安囉，祝妳有個好夢。」
「你也是。」
佳佳掛上電話。
「呼。」我吸了一口氣，鼻頭有點酸澀。
我將電話放下，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和佳佳說再見的時候，心裡總會有一種難受的感
覺，好像這次告別後，就永遠看不到她了一樣，想來一定是我太喜歡她了科科科。
我將視線拉回電腦螢幕，滑鼠連點，迅速瀏覽旅遊資訊：「喔！看來這附近的景點都
很棒呢，我看看……一年摔死四十四個人的大斷崖；每到夜晚，就會傳來狼嗥聲和啃肉聲
的森林；還有還有，每天晚上都會有幽靈飆車族經過的喋血公路？哇！她一定會很開心。
」
約定好要帶她去海邊的日子終於到了，想必她現在一定開心的睡不著吧？我暗自偷笑
。
咦？
等等，我跟誰約好要去海邊啊？
「不對啊。」我搔搔頭，這次明明就是我臨時起意，想帶我的女朋友佳佳去海邊玩，
怎麼我剛剛居然會有『早就和別人約定好』的錯覺？
「大概是太累了吧？」我笑笑，看看時鐘，已經半夜兩點多了。
我熄了燈，躺上床，一時卻無法入睡，滿腦子都在想她會因為我精心安排的行程而多
開心多雀躍。
「碰。」一聲悶響自窗外傳來。
我瞥了一眼窗戶，外頭隱約可見路燈的光亮。
是風吧？
我翻了身，閉上眼。
一會兒後，就在我迷迷糊糊，就快要進入夢境之際，窗外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碰、碰、碰、碰……」
好吵。
我半睜開一隻眼睛，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外頭有人般大小的黑影在晃動。
可能是小鳥不小心撞到窗戶吧？
睡眼迷朧的我，根本沒想到，哪來那麼大隻的鳥啊！
如果那時候我有意識到的話，也許就不會被撞的那麼慘了。
是的，沒錯。
就在我放鬆精神，眼睛又要闔上的同一瞬間，一個龐然大物就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
撞破窗子，一直線往我的床鋪飛來。
「噗喔！」那東西直接撞到我的肚子上，讓我整個人痛到翻來翻去，趴在枕頭上乾嘔
。
「嗄吼！」撞到我的『東西』怒吼罵道：「你這個白痴幹麻不閃開啊！要不是我及時
變回人形，你早就變肉餅了！」
「嗚噁……什麼……啊？」我勉強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被撞的亂七八糟、物品四散
破碎的房間，以及－－
「你……」我吃力地問道：「你這傢伙是哪來的變態小鬼啊？」
此時一屁股坐在我肚子上的，是一個金髮碧眼的小男孩，年紀大概十歲上下，臉蛋清
秀可人，但很奇怪的，他身上一絲不掛，完全沒有穿任何衣服，小雞雞不怕著涼似的晾在
外頭說你好。
一個光溜溜的小男孩，從窗戶飛進來？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奇怪的夢。
「去！怎麼會做這種怪夢啊？光溜溜的小男孩？我又沒有戀童癖。」我喃喃自語，將
頭埋回枕頭：「肚子痛一定是因為晚上吃太多了，等等起床一定會拉肚子……」
「嗄吼！你這白痴！快點給我起來！」小男孩怒罵，用力揪住我的耳朵，把我從床上
拉起來。
「嗄啊啊啊！痛痛痛痛！快放手！」我痛的差點跳起哥薩克大腿舞。
「嗄哼！」男孩氣呼呼的鬆開手。
這下我完全醒了，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如果真的夢到光溜溜的小男孩在我床上，
我想我也該去檢查一下心理狀態了。
環顧四周，一片狼籍，好像剛剛撞進來的不是小男孩，而是一顆巨大的砲彈。
「嗄吼！發什麼呆啊！還不快走！」小男孩從床上跳起，指著我的鼻子罵道，好像不
知道現在的情況是我的錯一樣。
「小弟弟，你迷路了嗎？」雖然搞不懂怎麼回事，但我還是關心的問道：「你怎麼會
跑到我房……靠！」
我話還沒說完，小男孩就抓起我的手掌，狠狠咬了下去。
「嗄嘔！技俺言嘔喔忘噁，以意死啊！」他咬著我的手，惡狠狠的說著模糊不清的話
，我連推了好幾下他才放嘴，用清晰的口吻再說一次：「嗄吼！居然連我都忘了，你去死
吧！」
「耶？我們認識？」我錯愕。
「嗄吼！」小男孩瞪著我，又發出一聲怒吼：「你這個該死的大白痴！快點跟我走，
那些傢伙快要追來了！」
「誰？」
「快點，找到了！可惡，阿尼居然被掛掉了，這渾蛋……在這裡！不要讓他跑了！」
像是要回答我的問題，喊叫聲從樓下傳了上來。
我住的房間位於二樓，靠窗，很顯然的，底下應該有人……還不只一個，正在追這個
小男孩，要是他們想上來，只要走一層樓就到了，我不禁有點緊張，莫非捲進了什麼麻煩
事裡？
接下來發生的事，證實了我的猜測是錯誤的。
第一，那些追趕小男孩的人沒有走樓梯，他們拿著長矛、斧頭等各式兵器，直接從被
男孩撞破的窗戶翻了進來。
第二，從那些傢伙凶狠的模樣，還有他們覆蓋在全套中古式皮甲下的壯碩身材看來，
現在我面臨的不是麻煩。
而是超級大麻煩！
「各位大哥有話好說，不要衝動啊！幹麻拿著那些大傢伙對著小朋友呢？瞧他都嚇壞
了，先把東西放下好不好？」我輕輕將男孩擋在身後，雖然和他素不相識，但總不能眼睜
睜的看著他被這些一臉就寫著『我不是好人』的傢伙帶走吧？
他們一行有三個人，都是西方面孔，個個又高又壯，從左到右分別拿著長劍、斧頭、
與長矛，穿著整齊一致的皮甲，像是某種制服，唯一不一樣的是站在最中央的光頭，他除
了皮甲外，脖子上還配戴了一條銀光燦爛的小刀型鍊墜，看來他應該是這一行人的隊長。
果然，我一問之下，對面三人互看了一眼，最後光頭男子伸手做勢在脖子上一抹，顯
然他才是發號施令的老大。
不過，他這個動作怎麼那麼眼熟啊？好像在電影上看過？是什麼意思呢？
說時遲那時快，我正在思索那個動作代表的意義的同時，對面三人一齊抄起兵器向我
揮來。
「殺人啊！」我連忙低頭，閃過光頭男的斧頭，可是他兩個手下的攻擊，剛好就在我
閃躲的路徑上，顯然他們是套好招練習過的。
長矛從下方突刺，往我的胸口奔來，長劍則是劃出一條銀光，直取我的雙眼，在他們
有心配合下，我簡直像是自己往對方的兵器撞過去似的。
長劍橫空，距離我的眼睛堪堪毫厘，我甚至可以看到上頭沾染過的斑斑血跡。
「嗄吼！蝙蝠不發威，你們把我當老鼠啊！」
恐怖的怒吼聲。
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我身後倏然竄起，把我推開，往前重踏一步，急衝的身影伸出魔鬼
般的手爪，一手一個抓住持矛男子和劍手的頭，把他們倆直貫出去。
猝不及防下，兵器脫手，遭到怪力攻擊的兩人鼻樑凹陷，鮮血狂噴，如斷線紙鷂般飛
出房間。
「基拉！阿斯蘭！」光頭男子來不及救助，只能看著兩名手下飛出窗外，雙雙摔趴在
馬路上，眼看是不活了。
「渾帳！」他憤怒的抄起手斧砍向那巨大的身影。
直到這一刻，我才看清楚那巨大、卻又快速無比的身影是什麼。
那大概是我看過最醜怪的生物，高達兩公尺多的牠有著蝙蝠的頭、長滿灰黑色粗硬毛
髮的人型身體，渾身筋肉如老樹盤根般糾結，脅下側腹與手臂之間還連著半透明的肉色薄
膜。
而我身後的小男孩，不知何時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會吧……難道……
「嗄吼！」蝙蝠怪物用閃動著血光的手爪隔開攻擊，偏過頭對我罵道：「你這白痴快
退後！不然會打到你啦！」
嗄吼嗄吼的愚蠢叫聲……難、難道這傢伙真的是剛剛的小男孩？
光頭男的手斧被彈開，目光閃動，我在被小男孩的真實身分震驚之餘，一種莫名的恐
懼感突然爬上背脊，我下意識的往後一跳，正看到他的手斧以不可思議的角度砍在我原先
在的位置上。
光頭男瞪大眼，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的攻擊為何會落空。
驚訝是當然的，因為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閃的掉。
「嗄吼吼！去死！」
光頭男瞬間的錯愕變成了致命的破綻，蝙蝠怪物手臂打直，一個肘擊從上而下往光頭
男的臉上一砍。
光頭男突遭重擊，眼球呈鐘擺晃動，口水流淌，直挺挺的跪倒，呆滯的表情被鮮血覆
蓋，也不知是死是活。
「哼哼，嗄吼嗄吼，還真以為我會怕你們這些小雜魚啊嗄嗄吼。」蝙蝠怪一腳踩上光
頭男的背，雙手插腰，不可一世的說。
看來驚險的打鬥場面應該是結束了，看著滿目瘡痍的房間，我有千百個問題想問，可
是到了嘴邊，卻變成了：「啊奇怪咧，你既然那麼能打，為什麼剛剛要躲他們？」
「嗄吼！胡說！我才沒有躲他們，要不是因為這些『狩魔者』會用卑鄙的招數……」
「卑鄙的招數？」
「嗄吼吼，對啊！他們把惡魔的力量封印在刀子裡，一打不贏對手就會用那個刀子變
身搞自爆，一點都不光明正大！卑鄙！無恥！」蝙蝠怪物憤憤不平的說。
「欸……蝙蝠老兄，你說的是……像那個樣子嗎？」我伸出顫抖的手指，指向倒地不
起的光頭男。
「吼嚕？」蝙蝠怪物低頭。
蝙蝠怪物腳下的光頭看來是還沒死，只見他氣若游絲地半睜開染血的雙眼，抓起掛在
胸前的小刀，狠狠往自己心臟刺下。
男人在刀子刺進心臟後，皮膚像是有蟲子在底下爬似的瘋狂蠕動，從血管深處泛出灰
色，蔓延全身，骨骼錯位暴長，背脊弓起，像野獸般以四肢著地的姿勢，把蝙蝠怪物彈開
！
「敖嗚！」慘嚎幾聲後，光頭男的五官扭曲變形，全部擠成一團，幾個眨眼，已完全
看不出本是個人，而像隻畸形的大型犬。
「嗄吼！是岩犬！」蝙蝠怪物驚呼，立即從光頭男的身旁跳開，抓住我的領子。
「你、你想幹麻？」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嗄吼嗚！」蝙蝠怪用力將我往房間破洞的方向擲出：「快逃！」
「靠！」
我第一次體會到，何謂飛行的滋味，風聲刮痛臉龐鑽進耳裡，腳下的景色迅速變換，
略過一棟又一棟的房子，可是這樣的時間並不長，很快的，我的高度慢慢降低、慢慢降低
，眼看就要撞上一棟頂樓加蓋的平房。
「嗄吼吼！」一雙粗壯的手臂從背後抱住了我。
蝙蝠怪將我甩到他的背上，用力在民房頂樓的鐵皮屋上一踏，鐵皮屋塌陷了一大塊，
蝙蝠怪物借力跳起，張開雙臂間的肉翼迎風飛翔，掠過城市繁忙的星火。
我呆了半响，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握拳，狠狠的往蝙蝠怪物的後腦敲下。
「嗄吼！你幹麻打我！」
「馬的！你這傢伙居然隨便把人丟出去！我剛剛還以為我死定了耶！」我雙腳發軟。
蝙蝠怪不甘示弱的反駁：「嗄吼！你又不是沒飛過，怕個屁啊！」
「什麼意思？」我又不是沒飛過？
「嗄吼吼！待會再跟你解釋，你先抓好我，那傢伙快追來了。」
「那傢伙？」
我回頭一看，光頭男化成的異型灰犬，從背上破出了一雙骨頭製的畸形翅膀，正以高
速向我們飛來。
「小約翰！後面！後面！」我狂拍蝙蝠怪的頭。
蝙蝠怪物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起來：「嗄吼！你終於想起來啦哈哈哈哈！」
蝙蝠怪收起翅膀，身形一滯，後頭的異型狗一瞬間追上我們。
「吼嗚嗚！讓你嚐嚐阿輝哥教我的──暴彈迴旋踢！」蝙蝠怪物身體在半空中拉直，
一扭頭，做出誇張的大迴旋動作，狠狠的將腳跟砸到光頭異型犬的臉上。
「敖喔！」光頭異型犬順著蝙蝠怪踢出的圓弧形往地面摔去，正巧砸到一輛停路邊的
小客車，把車子砸個稀爛。
「嗄吼喔喔喔！」蝙蝠怪發出勝利的嚎叫，再次張開翅膀飛起。
我被蝙蝠怪物的大迴旋動作搖的七葷八素的，甩甩頭，問道：「打贏了嗎？」
「嗄吼！還沒有，那傢伙封印在刀子裡的是『岩犬』，一種惡魔，雖然智力不高，可
是非常耐打。」蝙蝠怪解說：「不過沒關係，他等等就會自動崩潰了。」
「喔？」我好奇的轉過頭看。
光頭男……應該說是岩犬，牠從被砸爛的車子中掙扎著爬起，振翅一揮，又再次回到
空中，牠飛行的速度比蝙蝠怪物快很多，眼看又要追上。
蝙蝠怪回頭瞥了岩犬一眼，淡淡的說：「嗄吼，時間差不多了。」
「吼！」岩犬突然停了下來，灰色的皮膚漸漸轉為鮮血般的紅，筋骨以肉眼可見的速
度銷融化散，發出縷縷紅煙。
「咕嗚嗚嗚嗚……」肉體腐蝕的殘缺不全，岩犬最後在從腹腔傳出一陣痛苦的嗚噎聲
後，被一陣晚風吹散，徹底消失在夜空中。
一丁點的痕跡都沒剩下。
「咕嘟。」我吞了吞口水，第一次看見那麼可怕噁心的場面，可是說也奇怪，我竟沒
有感到多害怕，反而心裡有點感傷。
「嗄吼！該死噁心卑劣的狩魔者！死的好！」蝙蝠怪物倒完全沒有和我類似的情緒，
牠似乎對於這群被他稱作『狩魔者』的人恨之入骨。
腳下風景仍然不停移動，蝙蝠怪並沒有停止他的飛行。
「你到底是什麼人？」趴在蝙蝠怪的背上，我鼓起勇氣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嗄吼？你剛剛不是想起來了嗎？」蝙蝠怪回問。
「想起來什麼？」
「嗄吼喔！我的名字啊！你這個大白痴！」蝙蝠怪物咆哮。
「你的名字？」我努力回想，剛剛好像在情急之下，我有用一個詞來稱呼他，可是現
在不知為何卻想不起來，完完全全，想不起來。
「啪。」一滴雨水落在我的臉上。
「欸，蝙蝠老兄，下雨了，你先把我放下去吧，在那麼接近雲層的地方飛，萬一打雷
就挫屎了。」
蝙蝠怪不發一語，忽地昂頭振翅，一頭鑽進雲層。
一陣冰冷後，眼前視線開展，出現的是一輪潑灑銀白光芒的圓月，腳下，則是一望無
際的廣闊雲海。
「真奇怪……居然不會冷？」我很納悶，這個高度下，就算穿著保暖的防寒衣，保溫
效果也有限。而我現在只穿著T－SHIRT加牛仔褲，照理來說現在應該會冷到很想死，可是
我除了風颳過耳邊的清涼外，並沒有感到應該會有的刺骨寒冷。
「嗄吼……我……我施了新學會的法術……所以……」蝙蝠怪聲音哽咽。
又是幾滴「雨水」落在臉上。
霎那間，我明白了。
「你想吃掉我對吧？還流口水！髒死了！」我邊抹邊罵。
蝙蝠怪一愣，隨即也破口大罵：「嗄吼吼吼！你這個白痴去死一死算了！」
蝙蝠怪翅膀一沉，身形緩緩往地面下降。
「喂！臭蝙蝠！你想把我載到哪去？」
「嗄哼！」蝙蝠怪偏過頭瞥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真是隻怪蝙蝠……」隱隱約約，我感覺他對我並沒有惡意，就沒有再追問。畢竟如
果他想害我，只要翅膀一抖，我就會從一個帥哥摔成帥肉餅。而且……
「嗄吼，小約翰。」蝙蝠怪突然說。
「？」
「吼－－我叫……小約翰。」幾滴晶亮的水光，隨著他有些哽咽的話語飄來。
「小約翰……」我點點頭，喃喃重複他的名字。
而且，我想我和他不但認識，還是很好的朋友。
他的眼淚是這樣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