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影片最後之所以會突然有人尖叫，是因為去找寶物的學生和拍攝者身邊還站了一個
小女孩。那小女孩……」關平耙耙短髮，千頭萬緒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最後只能直白的陳
述。「我想那小女孩在看我。」
「會不會是你誤會了，她應該是在看鏡頭？」蘇染小心翼翼地提醒。
「不，她是在看我，我很確定。」關平焦躁地說。「就在她看著我的那一瞬間，所有最黑
暗最恐怖的回憶全部都湧上來了，我回到……最絕望的時候。然後是她的回憶進入了我的
腦海，很快很短暫，可能只有一秒鐘，幾百幕影像同時湧現，每一幕都是很強烈的痛苦…
…」
什麼是最絕望的時候？三人如是想著，卻誰也問不出口。
「我知道我被改變了。」關平的聲音非常緊繃，像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雙手交握，指
尖卻深深陷入手背。「在那之後，幾乎每分每秒……每一次呼吸，以前的回憶會不停的重
現，到了晚上更糟糕……好不容易入睡以後，幾乎馬上在夢裡進入過去，所有的一切……
像是正在發生，連痛都是真實的。」
這是第一次他們在面對妖魔無所畏懼的關平身上看見了恐懼，無法安慰，只能安靜地等待
他的爆發。
沉默凝聚蔓延，時鐘的滴答聲也變得刺耳，許久，關平才再度開口。
「我想，我之所以看得到她，是因為我和她有過同樣的遭遇。」關平的語調平靜些許。「
小時候都被虐待過……」
丁丁倒抽了一口氣，瞪大眼睛，張嘴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話。
樓飛和蘇染雖然反應不若丁丁誇張，卻也難掩驚訝。
畢竟他們打從國小就認識，卻從來沒有聽過關平有這樣的過去。
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只覺得這傢伙個性彆扭不開朗，看到鬼就哭，開他玩笑逗他卻又很倔
強不肯跟其他人玩，樓飛一直以為因為陰陽眼才造就他孤僻的個性，卻沒想到是另有原因
……
「其實也不是什麼新鮮的故事。」關平苦澀地擠出笑容。「像掃把星一樣，出生沒多久
爸爸公司倒閉、媽媽就車禍過世，從此爸爸酗酒、失業、賭博，面對害死老婆的孩子已經
夠痛苦了，這小孩偏偏一天到晚只會哭，莫名其妙的哭……」
關平沒有繼續往下講，但每個人心裡卻都有了答案。
關平是轉世憤怒尊，每當遇見鬼魂便會無端留淚，只是當時關平還小，且還未開天眼，因
此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流淚，只能承受這奇異體質帶來的委屈。
不理解自己的孩子不能當作暴力的藉口。但將自身挫折轉化成暴力仇恨加諸在孩子身上的
失敗者，總要為自己禽獸不如的行為找到救贖的出口。
「關平，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蘇染柔聲地說。
「我以為過去了……」關平痛苦地閉上雙眼。「可是現在卻又回來了，小時候的恐懼、無
助全都回來了，我無法控制這些情緒……我知道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傷害我，可是現在我
卻沒有辦法停止那些記憶回來。」
關平解釋得很輕鬆，並沒有把那些真正的黑暗闡述得太深，那是生命中深不見底的疼痛。
「我想這就是那些人自殺的原因，有過那些記憶的人……沒有人想這樣活著。」
「關平！你不是他們！」樓飛聽出他口氣中非常微妙的黑暗意念，異常嚴厲地開口。「你
的命是我救的，這輩子你得陪我到死。」
關平一愕，抬頭看著生死至交的好友，竟一時喉頭哽咽。
「當然。」他深呼吸，勉強扯扯嘴角。「我可是轉世憤怒尊，算半個神了，怎麼可能比你
早死。」
平常總是意氣風發，說慣了的玩笑話，此刻連他自己講來都不太有信心。
「記得你說的話。」樓飛知道好友重然諾，刻意加重語氣提醒，畢竟如果是有形的鬼很容
易抓，但在人心裡的鬼，卻誰也無法控制。「備份影片蘇染看過了，我想我也需要看一次
，或許我能看到更多訊息。只要能找出那個小女孩的身份，事情很快就會解決。」
「不。」關平很快拒絕。「目前我說的只是我的推斷，究竟為何我會看到那個小女孩我也
不清楚，在確認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人看。」
尤其樓飛已經被「閻王鎖」日夜折磨，萬一他推斷錯誤，如果不是童年受虐，只要曾經經
歷過黑暗的人都會被影響，那麼樓飛會遭遇的痛苦絕對不下於他。
他不能讓好友冒險。
「我不是任何人，我是半個鬼。」樓飛道。
「誰都不能再看了。」關平說著突然起身。「小女孩的事情你們去查吧，我必須去阻止影
片流傳出去。」
說著關平抓著鑰匙往外衝，樓飛很快追了出來，關平卻已經上車並將車門上鎖。
「我跟你去！」開不了門樓飛拍打著窗戶在外頭喊道。
關平看著他，將自動車窗按下露出一道縫。
「小事而已，我去就行了。」關平大聲說著，凝視著難得露出憂心表情的瀟灑好友，他保
證似地加註。「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至少在阻止影片散佈之前，暫時不會。
語畢，關平不再耽擱，迅速駛離。
目送著關平離開，樓飛仍在思考該不該跟去。
有了關平的保證，雖然安心不少，但關平這次太反常，讓他心中仍隱隱有憂慮。
「出事了……」樓飛還在猶豫，丁丁從裡頭白著臉跑出來宣布的消息讓他有了個非去不可
的理由。「阿木學長出事了。」
「怎麼了？」樓飛問。前兩天才去找過阿木，雖然阿木拒絕讓他們進屋，但他並沒有感受
到任何陰氣。
「小夜學姐打來說學長進醫院，他把自己的眼睛刺瞎了。」丁丁一臉焦慮。「怎麼會這樣
？不是已經幫學長跟關聖帝君求平安符了？怎麼還會出事？」
「好了，你別急。既然要南下，我帶你回去吧。」樓飛明快地決定。「我需要去招魂，確
認魏文齡跟那個小女孩有沒有關係，還有，關平一個人下去我也不放心。你也知道，你師
父又不是很聰明。」
就算是擔心得半死，嘴上還是不饒人，樓飛還是那臉不在乎的瀟灑樣，先帶丁丁回家整理
該帶的法器行李。
原本樓飛問了蘇染要不要一起去，蘇染卻難得態度遲疑，最後還是拒絕了。
「這裡要有人看著，我還在等孟藏的消息。你們先去吧。我去放吞鬼跟著關平，這樣比較
保險。」
「也好。」樓飛想了想。「那我和丁丁先去醫院再回學校。我想關平應該是去學校找劉明
章拿影片，妳要囑咐吞鬼小心點，那所學校氣場很有問題，如果有任何事情，叫吞鬼回報
之前，先到關帝君廟找阿火伯，我想他那裡有些好東西可以派上用場。」
樓飛講完覺得自己用字真客氣，那裡堪稱是廟宇界中的小叮噹百寶箱，雖然阿火伯一個字
都不講，不過行家沒瞎都看得出來，光是關帝君神像上就一堆寶物，那些東西用起來一定
……好吧，他實在不該覬覦神明的東西。
蘇染把報訊的靈獸鷹交給樓飛。
「有什麼事讓靈獸鷹回來通報，我也需要等孟藏的消息，你們視情況行動，不要冒險，那
裡狀況不明，不要勉強。還有，記得特別去找關平。我擔心他。」
「我知道。不過妳也不用太擔心，那裡施法是會打點折扣沒錯，但至少算算還是有四分之
一個我和四分之一個丁丁嘛。」樓飛笑嘻嘻地，一派輕鬆。「兩個加起來，好歹還有四分
之一個我可用。」
「那我的四分之一呢……」丁丁有點哀怨。
四分之一以後他就泥牛入海，溶解了嗎？
「哈哈哈！」樓飛拍拍他，也看不出到底有沒有在安慰，就抓著裝備吆喝。「不要拖拖拉
拉，死老百姓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