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丁丁和樓飛趕到小夜所說的醫院時,兩人在病房前看見了哭泣的身影,心
裡均覺事情不妙。
「小夜學姐……」站在環抱著身體埋頭低泣的小夜前,丁丁半晌才艱澀地喊
了一聲。「怎麼了?」
小夜學姐不是說阿木學長眼睛受傷而已嗎?為什麼會哭成這樣?失明了嗎?
「丁丁……」小夜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見熟人,更崩潰地痛哭起來。
「學姐……」丁丁手足無措地一面掏面紙給學姐,一面回頭向樓飛求救,樓
飛只是搖搖頭。
「請問你們是余清木的家屬嗎?」一名護士走過來詢問。
「不是,我們是他的朋友。」樓飛很快回答。「請問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剛才他被發現在病房裡的洗手間裡自殺。」護士表情遺憾的說。「因為傷
及頸動脈,出血過多,發現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嗄?學長他……」死了?丁丁一臉錯愕。
「……都是我……都是我不好……」小夜自責地說。「我不該離開他……」
「這不是妳的錯。」護士安慰著。「妳只是去幫他拿藥,沒有人會想到他突
然自殺,妳不要太自責了,而且……他意念很堅定……就算妳在可能也……」
「我想她還要點時間平復了。」樓飛微笑打斷她。「護士小姐,謝謝妳。」
「好。」被帥哥微微電了一下,護士小姐點點頭。「那等下如果家屬到了,
麻煩請通知我們。」
送走護士,樓飛很快在手心簡單劃了安神咒,輕輕按在小夜的肩頭。
低頭啜泣的小夜只感到一股暖流包圍住自己,原本六神無主、悲傷自責緩緩
被平復了,她的呼吸不再急促,情緒漸漸舒緩。
「小夜,阿木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樓飛輕聲地問。
「我好幾天沒看到學長,今天另一個學姐跟我說,學長眼睛受傷進了醫院,
所以我早上過來看他。」小夜的聲音還有些哽咽,卻已經平靜許多。「我見
到學長的時候,才知道學長兩隻眼睛都失明了,我嚇了一跳,問學長怎麼會
這樣,結果……學長說,他自己把眼睛戳瞎的。」
「嗄?」丁丁嚇了一跳。「為什麼?」
「他說,不想再看見她了。」小夜顫抖地回答。「學長說,他一直看見那個
小女孩的臉,讓他快精神崩潰,所以才索性把眼睛戳瞎。」
「小女孩?」丁丁問。「那天招魂會的小女孩嗎?」
「對。」
「小女孩的臉是什麼意思?」樓飛倒是聽出蹊蹺。
「他說身體是大人的,可是臉是那個小女孩的臉……」小夜雙手環住臂膀,
抑制著恐懼。
「嗯。」樓飛點點頭。跟之前他和孟藏在學校人工湖看到的情況一樣。「他
還說了什麼嗎?」
「我覺得學長情緒似乎不是很穩定,他說最近常做惡夢,夢到小時候的事情
,都是不太愉快的夢……」小夜皺起眉頭。「他說夢裡的感覺很真實,好像
真的發生過,讓他很害怕,可是醒來以後,他努力想回憶小時候的事情,卻
對自己的童年不太有印象……我覺得他看起來好像是……創傷後症候群。」
「我也覺得。」樓飛贊同。
「那是什麼?」丁丁只恨自己沒唸書,只好不恥發問。「我知道創傷後症候
群是遭遇巨大災難或心靈創傷的人,可能會有的精神疾病,可是這跟學長有
什麼關係?」
「心理學裡這叫做解離性失憶,人對於無法接受或太過痛苦的回憶時,大腦
會選擇將這段痛苦的記憶遺忘。」樓飛簡單解釋。
「喔喔。」丁丁敬畏地點頭,主修心理的明明是蘇染,樓飛怎麼也會。
「我覺得學長的症狀有點類似,情緒也不太穩定,我跟醫生提過。」小夜繼
續道。「醫生有幫他開藥,剛剛我就是去幫學長拿藥……沒想到……學長他
……」
「這不是妳的錯。」見她情緒再度激烈,樓飛再度按了按她的肩膀。
「為什麼她們都非死不可?淑娟這樣,小恩這樣,學長也這樣……為什麼?
我們不是替他求了平安符,關聖帝君說了會保佑他!」小夜眼眶中盈滿淚水
,無助地問出重複折磨自己的問題。「是不是我還不夠關心他們?如果我可
以……」
「不,沒有用的。」樓飛很快否決她的想法,並決定要將事情原委告訴她。
小夜對此事涉入很深,若不給她一個解釋,恐怕她會永遠被自己的心魔所困
,終生為此內疚,而且,他有種預感,這個女孩子很敏銳,如果能有個知情
且聰明的人在學校照顧丁丁,應該可以放心許多。
「這些事情都和你們在招魂會看到的那個小女孩有關,只要是曾在童年有過
受虐經驗的人看到她,都會被她所影響,反覆經歷童年痛苦的記憶,那些記
憶太不愉快,才會讓他們自殺的……所以像小恩雖然有護身符、阿木雖然求
過關聖帝君保佑,但害死他們的不是鬼魂作祟,是他們自己的心魔。」
對於這樣超現實的解釋被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小夜先是愣住,但很快想起
曾經歷的怪事,終究還是接受了。
「但是這些事情你們怎麼知道?阿木從來沒講過、淑娟也沒說過……」如果
他們願意說,至少她能幫忙。
「我們館裡也有人受害,所以正在調查這件事。」樓飛難得溫柔地安慰女生
。「妳不要太自責了。我們現在要去你們學校,妳要回去嗎?順便送妳?」
「不了。」小夜搖搖頭。「我要等阿木的家人過來。」
「丁丁,安神符。」樓飛突然朝丁丁伸手,在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發呆的丁丁
突然被點名,這才手忙腳亂從背包裡拿出一張折成八卦形狀的符咒,一面有
點困惑地看著樓飛。
樓飛平常吊兒郎噹,是很會調戲良家婦女沒錯,但怎麼會對女生這麼細心…
…難道……難道……丁丁瞪大眼睛。
樓飛對丁丁的側目視若無睹,持符念咒後,將符咒交給小夜。
「喏,妳帶在身上。如果想起那些事情讓妳心神不寧的時候,妳把符咒貼在
心口,念南無阿彌陀佛,心情就會平靜下來。」樓飛解釋完,便對發呆的丁
丁彈了下手指。「好,那我們先走了。」
「喔好,學姐再見。」丁丁揮揮手,跟著樓飛轉頭要離開前,小夜突然出聲。
「那個……」小夜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嗎?」樓飛問。
「甲基化……」
「什麼?」
「學姐是研究甲基化的……」丁丁企圖解釋,不過他也就只知道這麼多。
「他們……應該是被甲基化了。」小夜吶吶地、不太確定地說。「甲基化是
……這解釋起來很複雜,簡單說,就是……就是能夠控制基因的開啟跟關閉
,例如有些不該甲基化的細胞被甲基化,或者該甲基化的沒有被甲基化,導
致細胞失去平衡,可能就會得癌症,它有點類似控制基因的開關……」
樓飛沒有打斷她,她思索了一下,統整過後才快速繼續。
「我會突然想起來,是因為剛剛你提到看到小女孩的有些人會被勾起童年創
傷的回憶,很像我之前讀過一篇報告,報告裡提到童年受創的小孩,他們的
腦部會產生甲基化,某個應該被開啟的開關被關閉了,這種傷害沒有辦法回
復,經常會造成孩子成年後憂鬱症或自殺傾向,比較極端的會出現暴力傾向
,但很多人平常不見得會發病,除非是壓力或外在因素……」跳過一堆專有
名詞,小夜盡可能說得淺顯。「我想那個小女孩可能誘發了那些童年受創的
人的甲基化,在甲基化最劇烈的時候,他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所
以會……選擇自殺。」
「那、那還有救嗎?」丁丁聽得似懂非懂,可是那句「傷害無法回復」讓他
緊張起來。
「如果要完全控制是不太可能,可是……」小夜突然從口袋裡拿出藥包。「
這是學長的藥,先給你們,以防萬一……如果你朋友真的過不去的時候,讓
他吃藥。只要吃藥,甲基化是暫時可逆的。」
*
劉明章許久才逐漸恢復平靜,他抹去眼淚,像是下了決心,答應關平要把影
片給他。
關平雖有疑心,但還是解除了結界,劉明章回到辦公室,從上鎖的抽屜裡拿
出隨身碟交給他。
「就這樣?」關平覺得一切好像太容易了。「沒有備份嗎?」
「沒有。」劉明章搖頭,沈默幾秒才追加。「你不用擔心我繼續害人了,我
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既然達到目的拿回影片,關平也不想跟他多說什麼,劉明章犯下的錯誤是沒
有任何法律能制裁,只有他的良心會受到永久的譴責。
離開辦公室前,劉明章在他身後突然開口。
「對不起……」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懊悔。「我知道我無法彌補我的過錯……
只希望……我們都會找到最好的結局。」
關平沒有回頭,聽完他的話,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只要他銷毀了隨身碟,只要黑白館的人終結了這串悲劇,那麼一切就可以結
束,他就可以解脫了……
關平越走越快,直到身後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打斷了他前進的步伐。
他回頭望著長廊底端的那扇窗戶,外頭亮起的路燈照出了玻璃殘破的形狀,
一個不祥的預感閃過心頭。
「劉明章!」關平大吼,快步朝那頭奔去。
他以為自己夠快了。
卻快不過死亡。
長廊的那頭什麼也沒有,等待他的,只有劉明章的人生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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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又到了。
最近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轉眼九月就快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