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
一把亮晃晃的菜刀剁進店裡那唯一一張待客桌上，入木三分。
我不禁皺起眉頭。
「你到底幫不幫我！」身材壯碩的婦人中氣十足的問。
「我耳朵沒聾，用不著這麼大聲說話。」
哆！
又一把菜刀。
敢情她誤把桌面當砧板？
我抬頭看進她的眼裡，卻沒有看到我所預期的霸氣，有的只有心焦和懊惱。
我們不發一言的對望許久，她突然一個落地下跪，頭磕得擲地有聲。
「求您了，求您了，人死了不走怎麼行呀。」
「……」
「求求您……求您大發慈悲呀……」
這麼壯的大嬸哭起來還真……恐怖，有損門面有損門面，還是快點把她打發掉以免傷眼又
妨礙生意。
「把你的刀都留下，你走吧。」
婦人愣了好一會兒才會意過來，又是連聲稱謝頻頻磕頭，力道之大讓我擔心店裡的石板地
說不定會給她磕到裂開。
她到底是來求助還是來搞破壞的？
隔天，我找到了她家。
靈堂那個瘦飄飄的應該就是她那固執的丈夫吧。
「姊姊，餓餓……」一個吸著大拇指的娃娃扯著滿臉不知所措的女孩的衣服，女孩很勉強
的笑了笑，抱起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娃娃往廚房走去。
婦人出來招呼我，我朝她點頭致意，然後朝靈堂走去。
「啪！」
巴掌聲驚動了廚房裡的兩個，慌張的跑了出來，看到情況後大的目瞪口呆，小的嚇得立馬
哇哇大哭。
「不要我一不在就這麼沒出息！你要兩個孩子怎麼辦！尊夫人要我這麼傳話。」
我甩甩發疼的手，會不會打得太用力了？我看向婦人，她對我豎起大拇指，應該是很滿意
這力道。
男人聽到熟悉的話語，像秋風中的落葉顫抖，失神的眼終於將焦距對上兩個站在旁邊的孩
子。
「爸──」大的很會抓時機，只頓了一下便撲上去抱住男人，小的雖然搞不清狀況，仍然
有樣學樣的湊熱鬧抱住男人的小腿，一時還止不住的哭聲更加深了男人的罪惡感。
「她……她還沒走嗎？」男人渴求的望著我。
「今天是頭七。」怕他會故意頹廢下去讓她無法安心升天，我給了一個不算錯誤但也不全
正確的答案。
事實上她一直都在靈堂旁看著，擔憂著。
「是嗎……只是回來看看嗎……」男人看來有些失望。「怎麼她就不直接和我說呢？居然
還找別的女人來打我……」
「她說她想托夢，但你都不睡，她無法入夢。」
「原來是我自己錯過與她相見的機會？」男人苦笑，摸了摸孩子們的頭，問：「夢到媽媽
沒有？」
小的茫然的吸吮手指，大的猶豫了一下才點頭，囁嚅道：「不可以忌妒我喔，是爸自己不
睡的……」
小腦袋被敲了一下。
「她說了什麼？」
「媽說，愛她就不要讓她擔心，要吃飽睡好，不要賴床睡太晚就不吃早餐……換季不要偷
懶，記得多帶件外套……睡前記得刷牙……還有檢查門窗……還有……還有很多……超煩
的……害我煩到都快哭了。」忍不住眼淚，女孩抱住了娃娃啜泣。
「痛痛飛飛。」娃娃以為女孩哪裡不舒服，小手慌張的拍著女孩。
「姊姊不痛……」眼淚硬是吞了回去，「不痛，我不哭，哭了媽媽會擔心，等下又回來我
夢裡碎碎念。」
男人眼泛淚光，紅著眼眶抱住了兩個孩子。「爸爸對不起你們，」又轉向靈堂上的照片，
照片裡婦人的笑容很豪爽，「也對不起你。」
對這種場面沒轍，我打算離開讓他們自己哭個夠，反正委託的事我已經照辦。
「等等！」婦人叫住我。「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這把是我用得最順手的，切雞切鴨切魚都
好用，連豬骨都是一剁就斷，昨天那兩把根本沒得比！」她豪爽的拍胸脯保證。
「你是我們家的恩人，當然不能隨隨便便用那種次等貨打發，你要不喜歡我再帶你進廚房
裡挑。」
「……不、不用了……這把就好，這把很好，那我走了。」
幾乎是落荒而逃，真是丟臉，連鬼都怕的夜叉居然不敵一個大嬸魂魄，說出去不笑死人？
天知道我根本不做菜，要她的菜刀做什麼？早知道就不要嫌麻煩，就算時間會拖延昨天也
該叫她把刀子拔出來之後再走。
後悔莫及後悔莫及啊，果真千金難買早知道。
幾年後無意聽人評語「宇宙最強生物歐巴桑」，不禁心有戚戚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