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鬧鐘被設定在七點響起刺耳的鬧鈴聲，以便準時叫醒在睡夢中的大漢仔，體內生理時鐘比
機械產品更要來的精準有效率，大漢仔在鬧鐘響起前一分鐘睜開眼睛，伸手關閉鬧鈴開關
，坐直在床上，茫然看著面前的米色牆壁好一會兒，等意識完全清醒了，深深呼吸了一口
氣後才下床。
這天是應凌正式被起訴後，少年法庭第一次開庭的日子，大漢仔以證人身分被傳喚出庭。
庭訊時間是上午9點30分，於第三法庭進行案件實質審理。
簡單吃了兩片白土司和一大杯的即溶黑咖啡，梳洗，換上難得穿上的筆挺警察制服，帶著
開庭通知書，提前在九點抵達臺北地方法院報到，等待法官傳喚。
「今天看起來不一樣，有特別sedo過？」
熟識的法警看見大漢仔精神抖擻的儀容，整齊，一絲不苟的俐落髮型，與平常休閒隨性的
打扮大不相同，半誇讚半調侃地說。
「頭髮太長了，就利用出庭的時候順便剪個頭。」
除了表示對法庭的尊重，大漢仔希望給予法官一個好印象，增加自己證詞的可信度。
羅永德過世至今已經一個月又十天。
四十天發生了許多事，被陳小隊長說中了，他打消了對應凌動私刑的念頭。
若不是羅永德搶在前頭動手，教訓應凌，被他盯上殺害的人會是自己，羅永德間接為他而
死的罪惡感，令他毅然決然採取復仇的行動。
短短幾十天，縈繞在心頭不去罪惡感便消失了？
大漢仔並不是健忘的人，羅永德的母親，兩位仍在就讀大學的弟妹，因為他的亡故，頓失
經濟支柱的家庭，需要人來扶持、照顧，比起短暫痛快的血債血還，存活的人的未來更為
重要。
以老蔡為首的販毒集團被偵破，想當然爾，首謀遭到收押禁見，地盤陷入一片混亂，趙寶
隆見縫插針，不再客氣，放膽地上門逼迫蔡家人交出冰狗未果，轉向找上冰狗的手下，毫
不留情拳腳相向，烏龜還被砍掉半截小指，冰狗卻像是人間蒸發無影無蹤。
當冰狗母親淚眼汪汪來到少年隊，請求警方替她出面向應家要人時，大漢仔才發覺中間出
了差錯。
要將應凌定罪，冰狗的證詞至關重要，非但警方不會輕縱殺警的嫌犯，想要為應凌脫罪的
一方，更會竭盡全力趕在前頭，務求冰狗永遠地閉上嘴。
和冰狗長期結黨互利共生，應凌必然掌握冰狗的個性、習性、可能躲藏的地方，最壞的打
算，他早已被應義忠派人滅口。
正當大漢仔這麼想時，吳檢座卻來電告知，他收到一封屬名為蔡國賓，並以血指印劃押的
自白書，請蔡家人核對筆跡與化驗血型，確定是出自冰狗的手筆，信中明確交代與應凌共
謀犯下的案件，拆帳的方式，提供足以作證的人證名單。
冰狗出乎意料的細心，所有交易明細全記載在一本迷你帳本裡，大漢仔依照他的指引，在
他房間床板的夾層找到，足以戳破應凌辯稱自己全然不知情的物證。
知道性命受到威脅，冰狗信中明白地說，直到應凌被判刑確定，入少年監獄服刑之前，他
會躲藏到底，要警方別浪費人力時間尋找。
這份血書及證物打亂了應凌律師辯護策略，所幸，在眾多站出來指證應凌的少年裡，有一
名叫做阿泰的少年，挺身堅稱應凌從頭到尾都是遭到冰狗欺壓，只要有對立的供詞存在，
只要冰狗不現身，律師有自信說服法官不採信冰狗的自白。
大漢仔第一個想到應義忠收買了阿泰，找來阿泰曉以大義，他卻像是應凌死忠信徒般地，
無畏諸多壓力，全力捍衛應凌的清白。
但少年在網路上販賣強暴實境的影片，受害者的年紀、身分，可怕不堪的內容，受到媒體
大肆撻伐，建中的高材生，父親更是知名的政治人物，應凌的失序行徑，即便以遭到脅迫
作辯解，仍逃不過輿論的指責。
為了彌平社會喧騰的怒氣，應義忠在母親陪伴下公開在記者會，宣布辭去副召集人的職位
，放棄黨內立委徵召，捐贈一筆鉅款作為公益基金，妻子開始吃素加入慈濟擔任志工，捲
起袖子在烈日下從事勞務，應凌正式受洗成為天主教徒，說動宗教團體、社會賢達出面力
挺，營造出一份真心贖罪的氣氛。
由老人家率先跪下，一家人在鏡頭前集體下跪懺悔，為應凌求情的畫面，煽情、叫人動容
。
這一幕令大漢仔預見判決結果，
在現行制度的設計上，針對少年犯的司法審理，並非著重於對具體犯罪的審判。
比起犯罪事實是否存在？罪行嚴重性？更重視所謂少年本身及其未來的保護，本身被設計
成以少年為核心的柔軟程序，不強調責任與刑罰的關係。
少年做了什麼不重要？關鍵是整個司法與社會將要如何對待少年？使其回到常軌，擁有健
全之自我成長的機會，法官的裁判是以確保少年健全成長發達權為目的。
在這個原則下，以及應家人投入大量資源，做足了戲，應凌得到法官寬恕的機會極高。
尤其是應凌確定甄試上台大醫學系的消息傳到隊上，在連續殺人、性侵犯都以能考上名校
得到假釋的臺灣。
保護管束，是大漢仔所能想到，應凌會得到最嚴重的處罰。
不久，應凌將會無關痛癢過著愉快的大學生活，依他的聰明才智，即便戒不掉犯罪帶來的
快感，也會升級到像是父親那樣地，利用權勢合法強取豪奪，繼續安穩待在贏者圈，過著
愉快令人稱羨的生活，便是對曾令他折腰的宜朗等人的嘲諷與報復。
冰狗或許過上一段過街老鼠的日子，這回並沒有斷絕老蔡的錢脈，等風頭一過，即便老蔡
被關入監牢內，仍能透過妻子遙控手下經營生意，有一天，冰狗終究會脫困，出面服完刑
，照樣重回到招搖威風的老大位置。
這是宜朗犧牲數以百計追隨、相信他的同伴得到的最好結果？
像是地震、海嘯般地大災難，慘不忍睹的死傷畫面，比起人類的憐憫之心，更先激起的是
震撼與窺探的心態，人們生性健忘，羊群集體自殺、控訴的畫面，掀起廣泛談論、在教育
團體、立委壓力下，教育部答應會檢討，辦理一系列反罷凌巡迴講座，懲辦幾個校長下台
，除此之外，並未見到有任何具體方法被實施。
「好可憐，那些欺負人的小孩真該死。」
事情剛發生的一個星期，輿論一片倒地同情羊群。
「不反抗才會一直被欺負，他們自己也得負一點責任吧！」
因為事不關己，漸漸地出現零星批判聲音，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等大漢仔聽到類似這樣激烈的言論出現後，而斥責這種發言冷血無情的聲音式微，事情已
經到了落幕時刻。
果不其然，在事件滿一個月，當宜朗母親率領著其他受害羊群家人，在教育部集會靜坐，
發了新聞稿，前來的記者卻寥寥無幾，所有媒體全在競逐一樁大明星毒品醜聞，羊群們的
新聞被刊登在報紙社會版的一小角，再無人關心在意。
冷靜下來思考，領頭羊策劃的行動，像是那種鼓吹信徒用集體自殺方式，得以逃避災禍進
入天堂的偏激教會，自己溺水卻硬拖，雖然在海上載浮載沈，仍有希望得救的人下水一塊
溺斃，同情又覺得他幼稚地可惡。
而這段時間宜朗完全地銷聲匿跡，有員警在身邊擔任隨扈，想對應凌出手困難度大增。
終究是幾個孩子組成的團體，宜朗更不過是個國中生，再厲害也有極限。
當大漢仔試圖連入羊群自救會，卻被拒於門外，不禁浮現這群領頭羊因為現實遇到的阻礙
，早已草草解散的想法。
但Bleat說的對，為了復仇已背負多樣罪行，身上纏滿冤魂的宜朗，再也沒有回頭路，他
必定暗處在伺機而動。
相信是Bleat說服了宜朗按兵不動，給予警方證明法律能實現正義，給予應凌該有的刑罰
。
倘若法院判決的結果令Bleat失望，那麼當法院判決之日，便是宜朗殺除應凌時。
區區一個員警的證詞無法左右法官的心證，大漢仔但求盡心。
在開庭前的十分鐘，大漢仔來到法庭外等待，應家人一行人早已抵達，應凌低頭禱告，陪
同前來的神父緊緊握著他的手給予他力量，見到趙寶隆出現並與應義忠在一旁交頭接耳討
論事情，大漢仔驚訝地停住腳步。
應義忠本來要上前與大漢仔攀談，或許是覺得當事人家屬，不宜在開庭前與警方接觸，向
趙寶隆說了些話，改由他走近。
「議員委請我向你表達敬意，最近這段時間辛苦了。」
暗示請大漢仔高抬貴手，嘴下留情。
「你不會真的以為趙嚴台的受傷，全是老蔡兒子一個人搞出來的？」
趙嚴台傷重到，日後語言功能受到影響，這份仇怨他竟然嚥了下去。
「如果不是認識你很久了，我真會以為你是第一天出來當警察，套一句你們隊長的名言，
問題不在於真相能不能水落石出，而是有沒有人出來負責。」
即便知道應凌也有參與，權衡利益後，趙寶隆選擇冰狗作為對家人及手下交代的對象。
「老蔡兒子今天會出現嗎？」
判斷冰狗可能選擇開庭之日現身自首及作證，趙寶隆為了冰狗而來，他在內，可想而知，
法院外頭必然派有手下把守。
這份猜測有其可能性，畢竟逃亡生涯不好過，縱然有前科在案，冰狗仍是未成年人，若是
氣憤難消，豁出去抓應凌陪葬，他頂多是比應凌多吃上一年，或是幾個月的牢飯，事實上
，大漢仔幾天前確實才對蔡家人進行過道德勸說，假設他們能聯絡的上冰狗，告知了庭期
，勸他出面投案。
「你別亂來。」
大漢仔警告趙寶隆。
「意思是他有可能會來囉！」
得到有用的情報，趙寶隆冷笑地折回與應義忠說話，之後，匆匆離開法庭，看也知道，他
是出去部屬指揮手下，防範冰狗擾亂這次關係應凌前途的開庭。
才想要打電話回隊上，請同事過來留意趙寶隆的舉動，來不及撥打，應凌的奶奶便在媳婦
攙扶下，捉住大漢仔的手苦苦哀求。
「我就這麼一個孫子，他有什麼不對，我一定會好好教訓他，他知道錯了，警察大人求求
你行行好，替他美言幾句。」
老人家聲淚俱下地請託，這是人之常情，不能責怪她關說，大漢仔卻也無法應允，於公，
他必須依法辦理，在私情上，加害人理當向被害人求得寬恕，而非向執法者。
「老太太請妳不要這樣，我承受不起。」
老人家說著說著便要下跪，大漢仔趕緊拉住，應凌在遠處面無表情冷冷旁觀一切，看好戲
似地等待大漢仔如何接招？
雙方僵持了好一會兒，法警從法庭走出叫喚當事人。
因為案件涉及的私密性極高，警察從影片循線找出的被害人及證人，之前便秘密一一偵訊
過，這次開庭主要是釐清應凌的責任歸屬。
少年法庭特殊，除了辯護人，允許家屬及少年的師長進入旁聽，應凌一行人遵照法警指示
進入法庭內。
「老師你先請。」
應義忠禮讓一個年約四十歲的男人先行進入，一大群人的未來因為應凌而黯淡崩毀，這頭
卻有人爭先恐後，穩住應凌的美好前程，不容許它有一絲一毫的歪斜，大漢仔突然有種強
烈剝奪感產生，人命是何其的不等值！
人人生而平等？大漢仔為這句話打上巨大的問號。
和隊上同事通完電話後，感嘆地坐下等候傳喚，聽到腳步聲才抬頭，面善和藹的神父向大
漢仔點了點頭微笑，與他比鄰而坐。
「請原諒一個護孫心切的老好人，她沒惡意。」
神父為應凌奶奶致歉。
大漢仔搖頭否認自己對她有敵意。
「你有法律賦予職責，她保護家人的天性，你們都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天主自
然會有所安排。」
神父超然中立地說。
「神父，你認為應凌做的事是可以原諒的嗎？」
鮮少與宗教人士互動，大漢仔好奇地想知道另一個角度的看法。
沈重了嘆了一口氣，神父真摯凝望大漢仔說：
「沒有天主不接納的罪人。」
「如果這個罪人根本就沒有悔改的一天呢？」
「那麼等最後的審判來臨時，他必然會被打落到地獄深淵受苦，地獄比人間的監牢可怕百
倍。」
「神父看過地獄嗎？」
並非藐視，蓄意挑釁，大漢仔尊重神職人員，不過是突然有感而發。
神父慈愛富有修養，笑著搖頭。
「我也沒有，但曾經有個孩子說過，住在沒有正義公理的世界，倒不如下地獄去。」
羊群最後遺言的影片在網路流傳，其中包含了宜朗對羊群們朗誦的一段話，他在影片說了
這是應凌嘔心瀝血的傑作，大漢仔聽了很有感觸，將它完整節錄下來，放在自己的皮夾中
。
……
忍耐，人生才剛開始，那些壞人最後會受到法律的審判、上帝的制裁到監牢，掉落地獄去
受苦，我們終究能進入天堂。
但與其帶著屈辱上天堂，不如懷抱著尊嚴下地獄。
沒有迫切需要的人才耐的住等待，我們現在就想得救啊！
大漢仔覆誦了一遍。
「好悲傷的一段話，這是誰說的？」
神父問。
「你知道之前一群被罷凌學生集體自殺的事嗎？」
「令人鼻酸的一群天使，在未遨翔天際之前便提前折翼。」
悲憫羊群的遭遇，神父在胸口劃十為他們這群迷失的靈魂祈願。
「這是你剛剛為他祈禱祝福，誤入歧途得到天主寬恕救贖的年輕教友，為了嘲笑他們寫的
一段名言。」
「不會吧！」
神父不願相信，在他面前應凌是如此虔誠地懺悔。
「網路上流傳的影片差不多被刪光了，剛好我有下載到手機裡備份。」
為了警惕自己，阻止下次再有同樣的悲劇發生，大漢仔擷取部分影片存放進手機，不時拿
出來觀看。
「詹碩漢。」
法警走出法庭，傳達法官召喚大漢仔入內的指示。
「在！」
大漢仔迅速地答是，起身之前，將影片展現在神父面前。
「按這裡就會開始播放。」
法庭內不得使用手機，大漢仔手機暫借給神父使用。
「等我出來再還給我。」
大漢仔整斂制服，挺直腰桿雄赳赳進入法庭。
影片流暢播出宜朗模仿應凌的神情，用譏笑的口吻對羊群們宣達這篇文章。
「寫這篇文章的人叫做應凌，你們很多人不認識他，他吩咐我盡情踩爛你們的心，撕碎你
們僅剩的尊嚴與希望，因為他喜歡看人受苦、尖叫、痛哭，我們就是為了取悅他而存在，
他很可惡，但這種人不只他一個，我相信你們都認識、遇過一、兩個了吧！你們要讓他稱
心如意嗎？」
宜朗質問羊群們。
「不要。」
神父看著一百多個孩子，悲憤痛哭地拒絕來自惡魔的欺辱，像是他在傳道時，引用要信徒
勇於抵抗惡魔的教義，對抗不公義，堅決不與不敬神的人為伍。
鏡頭特寫了由應凌親手書寫交給宜朗的紙條，在這段期間應凌不間斷抄寫經文當作苦行，
神父對他的字跡記憶猶新。
奸惡到佈下縝密的殺局，玩樂獵捕靈魂的惡行，不正是惡魔的行徑。
他卻在剛才源源不絕給予惡魔，天主的慈悲力量。
神父驚恐鬆開了手，手機被摔落在地，彎腰撿起時，怔怔地望著緊閉的木門。
因為在門上驚見惡魔的笑容，重重跌坐在地上，撐住地面的手顫抖失控，口中喃喃誦唸旁
人所難以理解的經文。
額頭上流下了一滴彷彿能直入內心的凍人冷汗。
.....................
為了替最後的結局鋪路 這集節奏和緩了下來
沒爆 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不會太期待
為了一個美好完整的收尾 醞釀餘韻有些犧牲是必須的
慢慢沈澱 我會給每個角色一個適當的結束
又爆了的話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