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做愛？
呃．．．這樣講好像有點誤導，換個說法好了：愛，該怎麼說呢？
我不知道，我從來不知道，我只是付諸行動去執行。如果，那就是所謂的『愛』的話
。
七月的星期天早晨，我一邊沖泡牛奶，一邊回憶，夏天的陽光和風將我的思緒帶領到
遙遠的地方．．．那天跟她見面時，也是這樣的天氣吧，季節的風中有草原夾雜奶油的味
道，怎麼都聞不膩的味道。
先自我介紹，我，是地下樂團「城市之月」的主唱，我們長期在PUB駐唱，我是一個
Rocker。既然在PUB駐唱，我們當然接受點歌，但是，我敢說，沒有其他歌手像我這樣敢
撕不滿意的歌單。首先，我要鄭重聲明的是，我是Rocker，對我來說，搖滾才是我心中唯
一的音樂。才不會唱一些台語抒情歌曲或是電子舞曲這些不知所謂的東西。對我來講，搖
滾以外的音樂都是不純物，我就是這麼偏激。
因為如此，我敢公然對客人打槍——
什麼？謝金燕的「練舞功」？先生你有沒有搞錯？我是Rocker耶！要我唱這個？什麼
？張懸的「寶貝」？來人啊，把這位客人拖出去斬了！「雙截棍」？這是搖滾嗎？撕掉！
「愛的零零七」？這三小朋友啊，有這首歌嗎？氣死我了！
要我再強調一次嗎？我是Rocker，Rocker耶！吼！
「國旗歌」？ok，我可以唱搖滾版的。「無敵鐵金剛」？這個好，我喜歡！
「勇士進行曲」？勉強可以接受。
不過，開場當然還是我最愛的主題曲，邦喬飛的「It's my life」，Come on!
This ain't a song for the broken-hearted （這不是一首給傷心人的歌）
No silent prayer for the faith-departed （沒有為失去信仰者的默禱 ）
I ain't gonna be just a face in the crowd（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眾生之一）
You're gonna hear my voice （你將會聽到我的聲音）
When I shout it out loud （當我大聲吶喊出來）
It's my life
．．．
沒錯，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華麗而糜爛，台下觀眾的熱情吶喊是我的動力來源，偶
爾唱到激情處，從台下會丟上來一點東西，從女性內褲到啤酒瓶，到子彈都有。我從來不
反對，因為我喜歡熱鬧。
偶爾我也會做一些瘋狂的事——
例如爆破！
「身為一個Rocker，偶爾摔一下吉他也是合邏輯地！」我說。
「是沒錯，可是主唱，你摔的是別人的吉他．．．」
「啊，是這樣嗎？」
當然，偶爾也會有和客人一起打群架的時候——
「兄弟！你們先走！這裡有我頂著！」我一邊說一邊將吉他砸向客人頭。
「沒關係老大，要死大家一起死！」鼓手正把鼓棒當成雙節棍插進客人鼻孔。
「阿強呢？怎麼沒看到他？」阿強是貝斯手。
「阿強跟小胖被困在十一點鐘方向！」小胖是鍵盤手。
「看來是頂不住，罷了，大家各自解散！四號基地會合。」我一邊說一邊用嘴咬掉插
銷，丟出煙霧彈！
．．．
沒錯，我的生活一直很多采多姿。至於女人？當然是從來不缺，一直有人倒貼。集滿
十二星座？落伍了！我在很久以前就打算集滿三百六十六天(包括閏二月)生日。
是啊，如果沒有遇見她的話！
當時，就如往常一樣跟客人起衝突，在一次的飛車追逐中我發生車禍。
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醫院，她是一位護士，是眾人眼中的白衣天使，也是我眼中
唯一的天使。雖然她很笨拙，請她幫我倒水時總會把整個杯子打翻，打針時總會花了十幾
次才能找到血管的方向，也常常把我的藥跟隔壁老先生的藥搞混。但是，我就是欣賞她天
真無暇的這一點。
可是，我是一個言語如此笨拙的人，對於真正喜歡的人總是不知道如何才能表達愛意
，我總不能對她如PUB裡面的女生一般，拿著保險套在女孩子面前晃一下就好了。
在好不容易終於能夠出院後，我在馬路上徘徊，為了再次見到她，我決定做一件事情
，站在路口，閉上眼睛數到十，之後，咬牙衝出去．．．
而一輛卡車迎面而來——
那一瞬間，我眼前出現了白光．．．
再次睜開眼後，就看到她出現在我面前。那時候我想，既然我還活著，就代表連上帝
也被我所感動！於是我重複以上動作，左手傷完換右手，右腳傷完換左腳。雖然我知道，
這樣下去我會死！可是，為了愛情而死不也是一種浪漫嗎？
幸好，蒼天垂憐，這樣的情形並沒有繼續下去。很快地，因為醫療糾紛，她離開了醫
院。
而我，當然不管她做什麼我都會默默挺她。
「五十杯檸檬紅茶，內用。」
在她當飲料店店員時，我在櫃台前這樣講．．．
看著桌前滿滿的飲料，我微笑，插上吸管，喝下去——
「對不起，我不小心調成苦瓜紅茶了！」她哭訴著跟我講。
「沒關係！」我伸手把她推開：「苦瓜紅茶其實也．．．也蠻好喝的！」
雖然如此，但是當她把別的客人的布丁紅茶也調成苦瓜紅茶時，就無法改變她被fire
掉的命運。於是她又換了下一份工作，當然，我無論如何都會力挺到底的！
當她在肯德雞當店員時——
「十桶外帶全家餐，內用。」我不動聲色講。
全店滿滿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把那些雞塊吃下去．．．
到了第三桶，我已經快不行了，伏倒在桌上，但仍然顫抖地把手伸向一隻雞腿．．
．
「不行！這樣下去你會死！」她邊哭邊抓住我的右手。
「不要阻止我！就算我死．．．也是為了妳而死！」我邊說邊把雞腿往嘴巴塞。
看著她流淚的雙眼，我確信，已經稍微有點感動她了。
於是，這樣的循環持續下去。當她在遊樂場時，我一天做了二十次雲霄飛車加旋轉木
馬。當她在戲院工作時，一個月內我看了超過六十次海角七號。
喔~ 愛你愛到不怕死 但你若劈腿 就去死一死
喔~ 愛你愛到不怕死 Baby 愛我請你讓我瘋狂一次
電影裡這首歌，已經聽到了閉上眼旋律就會出現在我耳旁的地步了。
是啊，愛就是要瘋狂付出，不就是這樣嗎？
直到有一天，她在某冰淇淋連鎖店工作時，我一如往常出現在櫃台．．．
「這位是我男朋友」妳指著一位站在妳旁邊，容貌俊俏的男生。
「那．．．給我一桶白蘭地冰淇淋。很好啊！恭喜你們！你們很相配，有夫妻臉！」
我丟下鈔票，也忘了拿要找的零錢，抱著那一桶白蘭地冰淇淋，搖搖晃晃地走出店面
。
而那個男的也在這時候衝出來。
「先生，請你等一下．．．」
「零錢嗎？不用了，就當作小費啦，雖然不是很多啦哈哈！」我一邊用手挖著白蘭地
冰淇淋一邊吃一邊說。
「不是的，是有一件事要另外跟你講！」那位男生說。
後來我才知道，那位她所謂的「男朋友」是她弟弟，而這三年來她拒絕我的真正原因
，是因為她罹患了癌症。到了今天，醫生終於對她下最後通牒，必須辭掉工作，專心做化
療。
今天同時也是她工作的最後一天。
知道這件事後，我衝到最近的一間珠寶店，用信用卡刷了一隻戒指，然後走回店內。
「雖然很突然，而且戒指小了一點，但是，妳願意接受我的求婚嗎？」
我左手還抱著那桶白蘭地冰淇淋，右手把戒指伸出去。
她笑了，同時眼淚從臉頰滑下來。
．．．
「加油啊！要專心治病，等妳病好了，我們來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我會在宴會上演
唱，還有很多好朋友，他們一定都會很喜歡妳的！」我對她說。
．．．
「這是我爸，我媽，這是我老弟，還有老妹，他們都來這裡看妳了。」在醫院裡，我
把她介紹給我家人認識。
「忘了，還有我家的小狗Lucky，不過牠要看家，不能帶進來，不過，可以給妳看照
片喔！」
「心情不好嗎？我唱歌給妳聽，我知道你不喜歡rock，不過這首不一樣喔！是小甜甜
的搖滾版。」
「這是我到北港媽祖廟求來的護身符，戴上去，它會保佑妳一切順利的！」
「我最近剛學會一個冷笑話喔．．．從前在南極，有一隻企鵝．．．」
在病房裡，我說了很多很多話，看著她身體逐漸消瘦，我寢食難安，一天差不多只睡
兩個小時，不過在她面前我總是笑容滿面。
而她的臉越來越蒼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說的話也越來越少。我眼睜睜看著生命能
量逐漸從她身上流逝卻無能為力，我好恨我自己。
直到有一天．．．
「我．．．想回去．．．」她用氣音說。
「什麼？回去哪裡？」
「我．．．最後．．．想要死在你懷裡。」
「好啊！寶貝。」我俯身抱起她，雖然我眼前的景物瞬間模糊。
「我們回家吧。」我用最最溫柔的聲音說。
．．．
帶她回到租屋處，我輕拂她的頭髮，並在她額上吻了一下。
「對不起，沒有辦法陪你到最後．．．」她說。
「沒關係，能照顧妳我覺得很幸福，真的！」
我抓著她的手，跪在她床前，默默等待這最後一刻。
「．．．我」她說。
「什麼？」第一個音我聽不太清楚，不曉得是「殺」還是「上」。
「吃我．．．」她說。
這次我聽清楚了。
「我懂了。」我站起來，握住她的脖子。
「我不會讓妳多受苦的！閉上眼睛，很快就會結束了！寶貝！」我哭著說同時手指出
力。
「讓我用最後一首歌送妳一程吧！」我開口了，唱出我駐唱以來所唱的唯一一首不是
搖滾的歌曲：「寶貝」。
我的寶貝、寶貝，給你一點甜甜，讓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逗逗你的眉眼，讓你喜歡這世界。
哇啦啦啦啦啦、我的寶貝，倦的時候有個人陪，
唉呀呀呀呀呀、我的寶貝，要你知道你最美。
黑暗中，我坐在地上，任淚水爬滿雙眼，邊哭邊唱這首歌，直到泣不成聲．．．
．．．
最後，為了履行對她的諾言，我為她舉行了一場沒有遺體的喪禮。
我對杯子沖進熱水，同時打了一顆蛋下去攪拌，邊喝邊盤算：骨灰與奶粉以三比一的
比例下去調配。一天三次，一次五百西西，大概一個月就可以喝完了吧。
我喝了一口牛奶，放下杯子，看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