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長的故事。
※一次性PO完,補齊之前的。
楔子
又變天了,天空陰沉沉的,像是要發生什麼事情一樣。
男孩牽著另外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在人行道上玩耍著,看起來好像很開心
的樣子。
「哥哥……是球。」小男孩拉拉被叫做『哥哥』的男孩衣袖,指指卡在樹枝末
端的綠色氣球。
「那個,叫做氣球,你想要嗎?」大男孩低頭看著矮了自己好幾個頭的小孩,
輕聲問著。
「嗯。我……想要……去球、氣……氣球。哥哥,可以……嗎?」小男孩用著
不標準的發音說著,很努力的想要把句子表達得更清楚一點。
「好,那你要在這裡等我喔。」看到弟弟這麼努力,大男孩笑了。面對自己心
愛的弟弟,他盡可能的達成他所有的願望。
因為,他是他最心愛的小弟弟,儘管小弟弟不太會說話,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
,但他會很努力的守護著這個孩子。
大男孩輕輕鬆鬆的就爬到了樹上,用手抓著一邊樹幹,盡可能的伸長身子去拿
,差那麼一點就可以碰到氣球了。
「哥哥,加……油。」小男孩抬頭看著正在努力的哥哥,替他加油。
像是被鼓勵一般,大男孩更加努力的往前伸出身體。
唰。
一腳踩空。
「哥哥……危……」
※綠光
小白,人如其名身體白頭髮白牙齒也白的金閃閃,閃到你都要戴墨鏡防閃光了
,比閃光電力公司還要閃。
外表身體一整個白皙,毫無其他顏色可以搭配,穿上白衣在晚上出門總是會嚇
倒一堆人,尤其是在陰曆七月。
小白的腦子,就跟他的身體一樣白,講好聽一點是叫做純真天然呆或者是好傻
好天真大家都有的童年,講難聽的一點只要兩個字就可以解決,叫做:白痴。
不是說小白的智商不足喔,小白的智商很高可是很天真,心智年齡像個五歲小
孩,腦子裡有著無限的問題想要解答,他的老師每次遇到他的白痴問題總是大喊著
:別再問這種奇怪的問題了。
今天,小白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老師,為什麼鬼片飄的都是綠光而不是白
光或者黑光紅光自然光呢?
他的指導老師搖搖頭,面對小白的白痴問題他只能倒抽一口氣,淡定的說:「
因為他是祖先。」天曉得這是一個敷衍小白的答案。
天真的小白當然相信了,因為爸爸媽媽有說:『老師都是對的。』這句話影響
了他一秒一分一生。
小白的指導老師默默的看著小白拿出筆記本抄寫著:祖先都是綠光,這六個大字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想像為什麼智商這麼高的孩子怎麼會做出這麼奇怪的舉動?
令人不解。
這一定是基因問題,老師用著敷衍的謊言騙過自己,是真是假只有本人知道。
下課後,小白一手拿著筆記一手提著自己心愛的書包準備回家去,這個時候天色
已經漸漸晚了,大約是吃晚餐的時間了。
一抹綠光飄過。
小白揉揉自己的眼睛,仔細看了一眼小巷子裡的東西,猛然一看果然是一顆小小
的綠光,莫非是傳說中的祖先?
小白心想:既然是自己的祖先,為什麼不是白光而是綠光呢?
綠光似乎也注意到小白猛盯著祂的視線,祂看起來像是微微一笑對著小白招手,
似乎在說著:快來喔~憨囝仔。
如同被吸引了一般,小白傻傻的走了過去,跟著那顆綠光走進更深的巷子裡,來
到了一間被當作廢墟的房子。
綠光在門口飄啊飄,示意著小白跟著祂走進去,小白雖然傻,但他可想要問自己
的問題呀,因為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等等,綠光祖先──!」聽到小白這樣莫名的喊叫,綠光像是愣住了,上頭浮
現出莫名的三條黑線,有點無言的呆在原地。
「綠光祖先,我想要問 ,為什麼 發得是綠光而不是白光呀?」小白認真的發問
,在綠光先生的眼裡看來好像是個傻問題,祂不發綠光難不成要發七彩霓虹燈嗎?又
不是舞台效果。
綠光先生完全不想回應這個問題,因為這擺明了就是要捉弄祂,混帳東西,祂是
阿飄耶,人見人怕的阿飄耶!哪有自己被捉弄的道理,綠光生氣了,散發出一種惡意
,這樣的惡意會讓人覺得從腳底冷到頭頂。
但無奈小白沒有感受到這種惡意,只是淡淡的說:「今天天氣好冷喔。」
綠光以為小白會像以前的那些人類一樣嚇得屁滾尿流,但意外的是小白只是很涼
、很涼的說:今天好冷。
完全不在祂的預定劇本之中,這太不符合常理了,莫非這小鬼是個陰陽師還是個
道士專門來收祂的?
一思及此,綠光害怕了。在摸不清楚對手的能力之前,祂這種小妖小輩,還是早
點逃開比較好,一打定主意,綠光決定:溜之大吉,走為上策。
『咻』的一聲,綠光消失了。
「喂,綠光祖先,為什麼 也不回答我的問題呀?」小白疑惑的歪頭,不解為什麼
綠光祖先要消失,不回答祂的問題。
從此以後,那位綠光先生被小白嘲笑的事情在祂們這個業界被傳開來了,不過被
嘲笑的這件事情是綠光單方面認為的。
大家嘻嘻哈哈的笑祂同時也會避開小白以避免被同樣的石頭絆倒,因為每個阿飄
都是發綠光不是發白光紫光七彩霓虹光的。
當然,小白再也沒有看過綠光了,筆記上仍舊寫著:綠光是祖先,一字未改,因
為沒有得到解答。
到現在,小白都不知道這綠光到底是什麼?
※七日詛咒
相信大家都曾經聽過一個傳說,那是一個很久遠的傳說了。
傳說中如果收到某某影片沒給其他七個人看的話,自己就會被詛咒。同理,最近
小白班上流行一種不把信件傳給七個人看的話,自己就會受到詛咒倒楣到不行。
班上每個同學都很害怕,因為大家都不想要倒楣或受到詛咒,所以紛紛把信件傳
給自己認識的人,而且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寄了再說。
總之,能避開詛咒就好了,是吧?
這股風潮在中學小學都很流行,沒有意外地小白也收到了同樣的詛咒信件,上頭
斗大紅色粗體字寫著:不在今天傳給七名同學,你將於七日後受到詛咒,嘿嘿嘿。
小白心想:不傳會有什麼詛咒呀?
天真的小白又有了一個新問題了,自從上次綠光是祖先這個問題沒有人解答之後
,又增添了一個新問題,他很想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詛咒,因為沒有人敢不傳,自然
而然目前就沒有人受到詛咒啦。
一天過去,小白沒有把詛咒信件寄出去,班上的同學知道這件事之後,紛紛跑來
關心小白,當然也包括看好戲的,好奇的也不在少數。
因為沒有人敢不傳呀。
「小白,你不傳出去,會受到詛咒耶~」班代小黑面露擔心,不過實在是看不出
來,因為他的皮膚實在是有夠黑,黑到你沒有辦法看出他有什麼細微的表情。
「是呀是呀。」風紀股長小灰也很擔心,雖然小白如果受到詛咒倒楣的話自己有
可能幹掉小白拿到第一名,但是身為朋友還是要擔心一下。
「沒有關係啦,因為這個看起來好像有點假,如果是真的,我再跟大家說。」小
白拍拍胸脯,非常的有自信,問題是萬一是真得的話,倒時候沒命他要怎麼跟大家說呀?
接下來的連續七天,一到下課時間小白的位置就會圍著一大群同學嘰哩呱拉說著
話,生怕之後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跟小白說話了。
不過也有人是來看好戲的。
隨著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小白的位置上依舊圍著一群同學,班上也開起了賭盤
,每個人除了好奇還是好奇,大家都拭目以待等著結局。
終於到了第七天晚上,小白以要到朋友家過夜為由一個人留在教室寫功課,因為他
想萬一倒楣的話,留在教室比較安全,這樣不會害到班上的同學也不會害到家人。
碰。
原本開著的窗和門都關起來了,氣氛像是阿飄要出來的前一刻,鬼影幢幢。果真不
出其然:『我、好、恨、呀~』隨著哀怨陰森的聲音,飄出來的一顆足球大小的綠光。
他瞪大眼睛看著飄出來的綠光,然後興奮的指著說:「啊,是綠光祖先~」
祂一臉驚恐的看著小白,好像在說:該死的怎麼又是你這個混帳小鬼。
原本預期讓受詛咒之人嚇得屁滾尿流的綠光先生愣住了,祂左瞧瞧右瞧瞧眼前這
個衰尾道人,沒看就算了,看了之後祂十分後悔和同事換工作。
綠光心想:混帳,這是在詛咒我吧!
但小白可開心了,因為綠光先生上次沒有給祂的解答,這一次終於可以問出來了
。興奮的他想要用手去抓綠光先生,但是綠光先生不給他抓,把原本像顆足球大小的
綠光縮成乒乓球大小,躲在角落可憐兮兮,彷彿在躲什麼萬惡大魔王。
嗚嗚,早知道就不要換工作,這樣才不會遇到這個死小鬼。果然人間有一句話『
人生沒有早知道』是真的,還是千真萬確的。
完全沒有感受到綠光先生想要躲開他的心情,小白一步又一步逼近眼前這團乒乓
球大小的綠光,表情十分認真的對著綠光先生問:「綠光祖先,為什麼要躲我?」
綠光覺得自己真得是太倒楣了,上次因為小鬼嘲笑祂害祂被同業的嘲笑了快兩個
月,好不容易跟好心的同事換工作,想說可以繼續嚇人換業績,才可以早點達成目的
趕緊投胎去。
當然嘲笑這件事情還是綠光單方面認為的。
「綠光祖先?」小白不死心又喊了一次,想說這一次一定要問得水落石出才要放
綠光祖先走。
小白伸手拿出放在旁邊的桶子想要把綠光先生蓋起來以防祂逃走,卻被綠光先生
一個閃身閃過去,綠光心想祂要是被抓到,一定又會被同業的笑掉大牙,這樣未免也
太可憐了。
不行,綠光咬著牙,這一次一定要嚇到這個小鬼,祂不要再被同業恥笑了,一打
定主意,祂放出了比之前更冷的氣息,溫度瞬間降到最低點。
「綠光祖先,天氣變冷了,記得加點衣服喔。還有這邊怎麼會有乾冰呀?」感受
到溫度下降的小白,穿起外套然後把小手帕遞到綠光的面前想要給祂添加衣物。
這一個舉動讓綠光囧大了,這個白痴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混帳東西我放得是寒
意不是乾冰,哪隻眼睛看到有乾冰呀你!
綠光先生覺得好無力,祂哀怨的躲在角落劃圈圈,這年頭小孩都不怕阿飄了嗎?
還是時代在進步,祂這個前浪也要被後浪推掉了嗎?
懷著哀怨的心情飄離開,綠光先生心裡想著:祂果然不適合當阿飄。漸漸消失在
小白面前,完全不管小白在那裡叫喊著:「祖先、祖先,您還沒有跟我說為什麼您是
發綠光呀?」
結果小白還是沒有得到解答。
※守護神
綠光先生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自從站在路邊嚇人、扮演七日詛咒詛咒人兩兩都被
一個死小鬼給破壞之後,祂就被同業的嘲笑了快三個月,跟老闆哭訴也沒有用,死老
闆都只會安慰似的拍拍祂的肩膀,然後說『加油』。
是不會幫自己的員工想一下辦法呦,真是沒心。
現在連最要好的同事看到祂都會變色,然後遠離好幾步悶笑,肩膀和眼睛抖動得
讓祂想要開扁,無奈自己是個很弱的綠光,還是最底層的勞工。
當初還是個魂魄的時候,祂一個人默默償還著生前留下的債務,本來是可以等債
務結束直接過奈何橋去投胎的,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告訴祂:「有個快速可以
解決,迅速投胎的方式,要不要?」
很有吸引力的,祂答應了。
方法是只要嚇著一個人,就可以減一年,以此類推。但是如果反被嚇著,或者失
敗了,那麼就只好往上延期一年。
結果十年變成了二十年,到現在都還沒有辦法達成目的。
祂想要趕快投胎過美好的新人生呀,明明只要嚇著十個人,卻反被嚇著,害祂變
成了二十年後才可以走。
想要毀約,卻無從毀起。就算毀約了,那個毀約金也太龐大了,祂付不起。綠光
先生默默哀傷中。
祂嘆了一口長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說,氏祈呀。不要這麼難過。」跟祂最要好的同事飄過來安慰祂。
「我真的不知道要換什麼工作才好了,我真得不適合嚇人嗎……」氏祈疑惑了,
早知道這差事不適合自己的話,當初一開始應該就不要答應才對。
果然人生沒有早知道這件事情。
「唉呦,天生我材必有用。這個工作不適合?,換掉就好了咩。還有這麼多差事,
換一個適合?的就好了。」
「真的?」氏祈眼睛眨啊眨的,看起來就像是個被丟棄的小狗巴著同事望著,顯
示出『不要騙我喔。』這樣的訊息。
「我什麼時候騙過?了?我們是同生共死的好麻吉耶。」這位綠光同事大聲笑著,
像是氏祈問了什麼白痴問題似的。
「謝謝。」
「不用謝啦!」用力的在氏祈肩膀一拍,這位同事十分的豪爽。
根據綠光同事的可靠情報,氏祈終於又換到了一個新工作,這個工作就叫做『守
護神』。顧名思義,守護別人的神,不用嚇人也不用被嚇,只要乖乖守在特定人士的
附近,保護他就好了。
但是,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為守護人類一年,只能換六個月。也就是說,
氏祈如果要當守護神的話,要守護四十年才可以解脫,但有總比沒有好。
至少,不會再增加了。
據說,如果被守護的人要是在守護期間沒命的話,守護神要增加二十年,算一算
,還真得吃力不討好。
氏祈接下守護神的工作之後,按照地址飄到台南市區一棟民宅附近。祂飄在二樓
窗頭,很好奇等等要守護的對象到底是誰?
氏祈滿腦幻想著要守護的人一定是個大帥哥還是大美女的,不然小蘿莉或者是小
正太也很優呀。前者選項美爆了,後者選項想到就覺得很可愛,現在氏祈覺得自己真
得是太幸、福了。
好期待,氏祈這麼說。
開心的鑽進窗戶縫隙,祂的綠光同事跟祂說,要守護的人就在這個房間裡面睡覺
,祂環顧四周,映進眼簾的是整齊乾淨的書桌和櫃子,脫下來的外套被摺得整整齊齊
,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是個很乖又很愛乾淨的人。
「嗯……」床上的人夢囈了一聲,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氏祈抱著滿心期望飄到契約者的上方,祂必須潛入夢境和這個人簽下契約,才有
資格守護祂。
「哥哥……」床上的人又翻了個身,小小的臉蛋完全和氏祈對上。
氏祈驚嚇過度的看著那張臉蛋,長長的眼睫毛覆蓋著所以看不到瞳孔顏色,黑色柔
軟的短髮輕飄飄的小小搖擺著,清秀白嫩的臉孔說明他是個小學生,還是個男生。
祂沒有看錯,這個人就是……。
連續兩次讓祂沒工作的元兇,那個死囝仔──!
小白睡得很沉,完全沒有發現有『人』飄在他頭上跟他面對面。
氏祈猶豫了,祂實在是沒有想到要訂下契約的人竟然是這個死囝仔。可是同事說不
定下契約的話,是沒有辦法換工作或者是換下一個人。
也就是不接受退貨的意思,真難過。
一想到自己要照顧這個小鬼四十年,氏祈心口莫名的糾痛,怨念也比平常還要深了
一些。
不過沒有辦法了,還是得進去,咬一牙,氏祈鑽進去小白的夢境了。一進去就看見
一望無際的白色天空,只有天空沒有雲。地上則是一堆全身鏡佇立在四面八方反射著經
過的人事物,夢境中唯一有顏色的就是這一片綠油油的草地了。
「好奇怪的夢境。」氏祈嘀咕著,小孩子的夢境不就是粉紅色粉紅色再加上粉紅色
的嗎?不然就是勇者打怪獸。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夢境,哪是小孩子會夢到的?
夢境中的小白靜靜的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享受著吹來的微風。
「小鬼。」氏祈飄著身子來到小白的面前看著他。
這時小白才掙開了眼睛,看見氏祈飄在祂面前,小白偏頭問著:「咦?是綠光祖先
耶~這次您要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嘖,臭小鬼。你要問什麼問題我不管,我只是來告訴你,我是你的守護神,你要
不要跟我定契約。」
「什麼契約?現在嗎?」
「要嘛就現在定,不然拉倒──!」
「好啊。」小白完全沒有猶豫的說。
「那來吧!」氏祈定下心來,準備默念契約內容,卻被一個程咬金給打斷了,「可
是……。」那個人就是小白。
「你不是說好?那還有什麼問題?」
眉頭一皺,氏祈爆著青筋看著這個小鬼還有什麼要求。
「在那之前,您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什麼問題?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一定做到。」
「可以請綠光祖先便成白光嗎?因為我是小白,您是祖先~所以要變成白光。」
小白碎碎念說出自己的要求和理由,讓氏祈直冒汗。
這個時候的氏祈聽到小白的要求覺淂很不可思義,祂是要怎麼變成白光呀?還有祂
也不是小白的祖先呀?天地良心祂才幾歲就一命嗚呼了哪來的兒子孫子滿堂。
「不行嗎?」可愛的小白堆起了比被拋棄的小狗的表情還要可憐。
氏祈大大嘆了一口氣,然後在心裡怨恨著:算了,就依他吧。
「但是平常我還是得變成綠光喔。」氏祈叮嚀著,開玩笑祂沒有辦法一直維持白光
,好嗎?
「好。」小白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定下契約之後,氏祈終於變成了小白的守護神。
但祂還是不得不說一句:靠──!我是衰尾道飄嗎?
※倒影
──水波蕩漾,激起一陣陣漣漪。隨著擺動浮現出畫面,水面之上。映見的自己
還是……?
小白沒有被詛咒的事情傳遍了整個校園,一下課再度被大家團團圍住,班上每個
孩子的眼睛都巴望著小白,期待他會有什麼驚人之語。
七日的詛咒到底是什麼呢?
小白站直身子,快速掃過大家一眼,鎮定的說:「其實,什麼都沒有。」
話一出口,同學都驚訝了。
「咦?騙人!小白你騙人~~」
「幸好沒事,小白,真是太好了。」
「蛤?假的喔,好失望。我還以為會看到有趣的東西耶。」
同學反應兩極化,有的人慶幸小白最後沒有事情,有的人擺明著不相信小白的話,
但總而言之,謠言不攻自破了。
氏祈飄在小白的耳邊,輕聲問著:「你怎麼沒有全講?」
氏祈心想,要是這小鬼把事情全盤而出,阿飄滿天飛的事情就會被世人知道,這樣
也會增加恐懼吧,然後他就可以快速解決投胎去,END。
多美好呀。
但是小白卻在心中默默的對著氏祈說:『祖先您不是跟我說,不能全說嗎?而且您說
這是秘密。』
說到這個,氏祈的思緒完全飄到了昨日的夢境,祂告訴小白守護神是個很秘密的工
作,絕對不能被發現,七日詛咒只是要測試小白是不是有當契約者的資格罷了。
當然對方拼命點頭發誓說絕對不會說出去,好傻好天真的小白,還不知道氏祈只是
在耍他。
氏祈傻眼了,祂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小鬼怎麼會這麼傻,一聽就知道是假的理由,竟
然會當真。
他到底是天真還是笨蛋?
『啊哈哈哈。』看著小白認真的眼神,氏祈這才知道挖洞給自己跳的人原來是自己
呀。
氏祈莫名的呈現出哀傷狀態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祖先,您怎麼了?好像受到什麼嚴重打擊。』小白看著氏祈,在心裡面用意念和
祂說話,當然這個舉動再大家的眼睛看來就是小白看著遠方的一個點發呆。
而且是很嚴重的發呆。
『沒事、沒事,啊哈哈我只是神經扭到了。』氏祈打哈哈的敷衍小白一個白痴的理
由,期望對方會發現這是個爛理由,沒想到……。
小白還是相信氏祈神經扭到這件事情,還問氏祈需不需要去保健室看看。
氏祈更哀傷了,祂心想著:我是阿飄怎麼可能去保健室給人家看呀混帳。
※
午休時間一到,小白帶著便當和氏祈一人一飄一起到湖邊用餐。學校的靜心湖這個
時候總是很多人帶著便當來這裡用餐,一邊聊天一邊欣賞美麗風景。
只是吃飯實在是太無聊了,於是聊起天來了。
「綠光祖先,您是怎麼死掉的?」天然呆就是天然呆,一開口就直球問人家這種敏
感的話題,但是氏祈到是很不意外小白會問這種問題,像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一命嗚乎的……生前的記憶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說
到這裡,氏祈有些難過了起來,其他鬼魂不管再怎麼失憶,都會記得一兩項自己的事情
或者其他人都事情,可是他……。
卻什麼也沒記得,像是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沒有依靠的浮萍。
「綠光祖先,您看起來好像很難過。」小白單純的露出擔心的表情,讓氏祈有點感
動,祂心想原來這小鬼也是會擔心別人的呀。
但是下一句就不得不讓人生氣了。
「是吃壞肚子了嗎?」
話一出口,氏祈的臉上浮現出了好多青筋。
小鬼頭到底是哪隻眼睛看到我有吃東西了,笨蛋!這傢伙到底是笨蛋還是天才呀?
『我說,小鬼。你的智商是多少?』氏祈很好奇小白的智商到底是多少,依據小白
的行為表現根本比平常人還要笨一點,祂心想一定很低吧,不然怎麼會這麼呆呆的。
「老師說,兩百。」一秒。
『騙人,你看起來比較像笨蛋,怎麼可能智商兩百──!』
「可是老師發的考卷我都會寫,都拿一根油條和兩顆蛋喔。」
『一根油條和兩顆蛋是什麼……。』
「一百分。」小白正色說道。
氏祈左右關愛,上下打量著這名小白同學,祂突然覺得嘴角有些抽蓄,這孩子都這
麼天兵了,那他的兄弟姐妹一定更天兵。
『那小鬼,我問你。你有兄弟姐妹嗎?』
「沒有呀。那您呢?」小白搖搖頭。
『我連自己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怎麼會知道自己有沒有兄弟姐妹?』
「是喔。」
『怎麼了?』
「嗯嗯,沒事。綠光祖先,你看湖真得好漂亮。」
小白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指著靜思湖,湖邊的柳樹垂著彷彿像個跳舞的美人,等
待著舞者的邀請。水波瀲豔,映照著經過的人們,好似孩子模仿著大人們的動作。
「好漂亮。」小白發出了讚嘆聲。
『嗯。』
氏祈看著這樣的美景,於祂心有戚戚焉的點頭了。
噹噹噹,鐘聲響起告訴學生這個時候應該要上課了,學生們收拾餐盒準備回教室去
,小白也是如此。
「走吧,該上課了。」他伸個懶腰,打個呵欠,活動了一下久坐的筋骨,仔細的收
拾好才離開這裡。
微風吹拂著青青柳樹,劃過水面產生一絲絲的漣漪,不變的是映照的湖邊的人們,
一樣的模樣,一樣的動作,揮著手像是和他們道別。
惟獨小白的背影,一樣的模樣,一樣的動作,白髮悄悄的被黑夜所取代。
※殺意
氏祈成為小白的守護神也有六個月了,再六個月氏祈就可以用一年業績償還六個月
的債務了。
一想到還要守著這小鬼三十九年又六個月,氏祈突然覺得有點哀傷。
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還完債呢?
氏祈一個『人』獨自在走廊邊喝著悶酒賞著月,今夜是月圓,人間俗稱的中秋節,
家家戶戶烤著肉,真是一家烤肉萬家香,全村充滿了烤肉的香氣。一聲又一聲的鞭炮聲
在耳邊刺痛著尖叫,只好拿著一杯清酒躲到角落,捂住耳朵假裝沒有看見這麼熱鬧的場
景,說實在的,祂有些羨慕。
但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一個人。
看著躲在角落邊邊賞月的氏祈,小白靠了過去,和祂肩並著肩聊著天,像是給予溫
暖那樣,不想讓他一個人孤伶伶的品嚐寂寞。
『小鬼,幹麻靠過來,你家人不是都在庭院裡烤肉嗎?』
「吶、綠光祖先……為什麼您要當守護神呢?」
『直接忽視我問問題嗎……。』
小白看著氏祈良久,直接忽略對方的問題並反問了一個問題。
『因為當守護神可以還債。』氏祈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這不是秘密,每個綠光都
是為了還債才工作的,不然早就投胎過新人生了。
「您的債務嗎?」
「不知道,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一直在工作還債,為了誰還是自己還債我已經記
不得了。最初,我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氏祈望著那輪明月,有些感觸的嘆了一口氣,祂沒有記憶,任何人的記憶都沒有,
一直以來都是過著孤零零的日子。
直到現在,當了守護這個小鬼的守護神,才不算一個人。
『嘛小鬼,其實我還蠻感謝你的,雖然你白目了點,但起碼還算是個好人。』
「什麼是白目?」
氏祈在心中痛哭著,果然還是別跟小鬼說感謝的事,以免他都會破壞這個美好氣氛
,真是個程咬金呀。而且他的問題根本不用回答,他自己就是白目的代言人,完全不用
解釋。
『臭小鬼你還真是……』話還沒說完,一股殺氣從庭園中的樹叢傳來。身為守護著
的氏祈,警戒的看著眼前,並且要小白往後退一些。
隨著殺氣增加,溫度也隨之降了下來,冰冷得令人想要穿些衣物來保暖。寒意接近
了兩人,讓小白不由得緊抓了身上的小外套直發抖。
一道人影出現在兩人面前,那對氏祈而言是在熟悉不過的人,更正,應該說是鬼魂
,同樣身為綠光而且正在遠方執行工作的脈望。
『脈望,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晚上好,氏祈。』
恭敬的對著友人拱手作揖打聲招呼,然後轉個角度對著氏祈旁邊的人輕聲問著: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小白。」有問必答乖寶寶小白直接回答。
『嗯嗯,確定目標。小白小朋友,不好意思了,你的命我接收了。』
脈望衝著小白一笑,然後伸手拿出早就預藏好的手槍對著小白的心口瞄準。
『等等!脈望,你在做什麼──!』毫無意外的,氏祈直接擋在小白的面前,衝著
脈望質問著。
『攻擊那個孩子。』脈望冷靜的說著,像是在描述一件毫無要緊的事情一樣,如同
喝水一般,那麼地平常。
『為什麼,這孩子不是應該被守護的特定人士嗎?』氏祈不懂,這個孩子既然是特
定保護人士,為什麼還要射殺他?
『你是傻瓜嗎?氏祈,特定人士既然有守護者,那麼就一定會有襲擊者吧,不然遊
戲怎麼玩下去?』
『你怎麼可以說這只是個遊戲──?』
氏祈有些生氣,怎麼可以說守護神這個工作只是個遊戲,祂是多麼重視每一次的工
作,身為好朋友的脈望怎麼會不知道祂的個性。
『不好意思,氏祈。這是命令,我只是在執行上頭派下來的命令罷了。』
對方搔頭著好像很無奈的樣子,但是還是扣下了板機,一道光束對著小白心口射擊。
『危險。』盡責的守護神氏祈衝了出去,擋在小白的面前,隨即被光線射中。
碰。
光線不偏不倚的射穿氏祈的胸口,雖然他早已經是個魂魄,但被射穿還是很疼的,
劇烈的疼痛感震撼了魂魄,氏祈痛得倒在地上。
「祖先、綠光祖先──!」著急的小白一看見氏祈倒在地上,緊張得蹲下來看看祂
的傷勢,雖然在氏祈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傷口,但是他的表情像是被卡車輾過一樣痛苦。
氏祈下意識的伸出手,撫摸著小白焦急的臉蛋,大大綻放了一個笑容說:『我……
沒事,小……。』
下一秒,祂就失去意識了。
※夢境
那是一個很久遠的夢境了。
自從祂失去肉體後,不曾再做過夢,也沒有做夢的權利。
咚的一聲,氣球向天上飛去。
大男孩趴倒在地上,鮮血慢慢地從傷口處流了出來,連身上的白衣都染成了鮮艷的
紅,眼睛緊閉著像是睡著一般。
小男孩輕推著自己的哥哥,卻怎麼樣也推不動。
「嗚嗚……嗚嗚……哥……哥哥……」
小男孩趴在大男孩身上哭泣著,經過的行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伸出
援手,他們已經被都市的冷漠所侵蝕,早已經忘記什麼叫做幫助了。
小男孩隨便緊抓著路上的一個行人,卻被對方狠狠甩開快步離開。
大雨,還在下著,增加了行人躲避的藉口,每個人都加快了腳步,能閃避麻煩多遠
就多遠,毫不在意眼前的生命燈火隨時都有可能會熄滅。
大男孩聽著小男孩哭泣的聲音,想要讓自己醒過來,但力量卻逐漸從身體流失當中
,完全使不上力,連掙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頭,好痛。一定流了好多血吧,弟弟會害怕嗎?
不要怕、不要哭,我最親愛的小弟弟,哥哥疼你,一輩子。
「哥、哥哥,醒……來。」
小男孩持續用很不標準的發音喊著自己的哥哥,期待著這只是個玩笑,哥哥會像以
前一樣掙開眼睛對著他笑著:傻瓜,哥哥騙你的,我怎麼會丟下你。
但是,沒有反應,溫柔的話語,微笑的神情,都沒有出現。
「哥、哥哥,醒……來。」
耳邊傳來一聲又一聲小男孩笨拙的叫喊,大男孩很想要起身伸出手安慰他的弟弟,
可是沒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果這世界上有神的話,可以幫幫我嗎?大男孩在心中祈禱著,希望奇跡會出現,
賜給他力量。
但是奇蹟沒有出現,大男孩在心中無聲淚泣,他沒有辦法丟下弟弟一個人,誰來救
他,救救他。讓他可以繼續守護唯一的小弟弟。
神,並沒有垂憐他,因為他的壽命本該到這裡為止,無法延續更不能賜與。一道光
照射著他的心口,那並不是所謂的奇蹟,而是惡魔的低語。
一個願望換一個靈魂,要換嗎?如果不換,鬼差很快就會帶走你的靈魂,你就再也
守護不了你的弟弟了,惡魔低聲附耳蠱惑著。
靈魂漸漸脫離了身體,身體失去了溫度,小男孩持續哭泣著,拉著行人的衣擺哭訴
著:「救救……哥哥。救救……。」
大男孩本來不想要交換契約,但看著哭得不成人形的弟弟,他反悔了。既然沒有奇
蹟,那麼就只好賭一把了。
我換,大男孩這麼說。
一個靈魂換了一個願望,他與惡魔交換了約定,重塑了弟弟的人生,將剩餘的幸福
全給了他,即使不能陪伴,也要一輩子守著他。
洗去記憶的魂魄成了奴隸,忘了屬於自己的一切,為著自己的願望償還著數不盡的
債務,甚至已經忘記了為了什麼償還著這些債務。
一個人孤零零的勞動著,從日出到日落,背著不曾屬於自己的幸福勞動著,為了誰
呢?
他說:我忘記了。
濕冷陰暗的冥府和上頭比起來格外冷清,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更不知道
自己是誰。
某日,他擋住了某位大人的路,被侍衛壓至大人面前,他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
「你是誰?」轎子上的大人淡淡的說著,不帶任何感情。
「我、我是誰?」
我是誰呢?他對著自己問著。
「是傻子嗎?」大人摸著鬍子瞇著眼看著他。
一個名字閃過了自己的腦海,那麼地令人熟悉又溫暖,彷彿已經認識很久了。於是
,他恭敬的對著那位大人說:「我的名字,叫做氏祈。」
※碰觸
醒來後,已經是一個多禮拜以後的事情了。
「祖先、綠光祖先──!您沒事吧!」
一睜眼氏祈就看見滿臉焦急的小白,這是祂第一次在這個孩子上露出這樣的神情,
實在是有些意外。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氏祈低下了頭,喃喃自語著。
一個關於自己的夢,但是卻又想不起來。
好像很熟悉,卻又那麼地遙遠。
什麼,都記不得了。
『等等,脈望呢?』
一個念頭閃了過去,氏祈這才四處張望著脈望的身影,生怕對方又來給祂一個突襲
,如果真的有,祂可抵不住這樣的攻擊。
「走掉了。」小白淡淡的說。
『走掉了?』
這件事情可讓氏祈驚訝了,脈望是個絕對會對目標死纏爛打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直
接走掉,目標物還沒有被結束掉耶。
就在氏祈還在思考脈望的用意的時候,小白下一句話讓氏祈有點小小的哀傷。
「祂要我跟您轉告,說守護神當得很盡責,果然很有趣。而且祂發射出來的光束只
對沒有肉體的靈魂有用,射中了最多只會昏迷一陣子。」
『什麼──!』聽了小白說的話之後,氏祈震驚的大大退了好幾步。
混帳傢伙,自己隨隨便便跑出來攻擊別人,然後又隨隨便便的跑掉,這是在耍人嗎?
混帳脈望,臭損友。
氏祈在心中狠狠的罵了脈望。
「然後,祂說有東西要我轉交給您。」語畢,小白拿出脈望要他轉交的一張白紙,
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看不懂得文字,那是魂魄間的語言。
氏祈接過了書信,仔細閱讀上頭的文字,慢慢的照著唸了出來:『氏祈,告訴你一
個好消息,大人說最近要特赦,所以大概再過一個禮拜就可以還完所有債務了。好友脈
望筆。』
看過書信之後的氏祈,有些沉默的在原地打轉思考著,照脈望的意思是,祂的工作
已經可以準備倒數,然後去過新人生了。
原本還要三十九年又六個月的呢,突然一下子結束,還真得有點不適應。
不知道離開後,這個小鬼是不是會繼續白痴下去呀,還是會有人接替自己的位置呢?
氏祈看著小白的臉孔發呆著,祂仔細觀詳眼前這個臉蛋,突然覺得小白的臉蛋仔細
觀察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嘛,只是性格有些欠揍罷了,一想到很快就要離開他,說實在
的真得很開心,但是卻又捨不得。
真是心情複雜。
「上頭寫了些什麼呢?」好奇寶寶小白如是問到。
氏祈嘆了一口氣,然後大概把工作的事情給說明了清楚,包括那封信。
「所以,您要走了嗎?」聽到氏祈要離開的消息之後,小白面露不捨讓氏祈心中有
種莫名的糾痛,但是又找不出原因。
不是應該很開心嗎?氏祈捫心自問著。
但是答案氏祈自己也不知道。
氏祈甩甩頭,假裝瀟灑的樣子給小白看,得意的告訴對方:『是呀,小鬼。還有一
個禮拜,就讓我好好盡守護神這個責任吧。』
看見氏祈完全不會在意和自己分別的神情,換小白自己在意了。他難得低下了頭,
深思著氏祈離開該送什麼禮物才好,除了對方是自己的守護神之外,祂還是自己的祖
先耶。
祖先耶,怎麼可以怠慢呢?
「那麼,離開的前一天,我帶您到鎮上晃晃順便買個禮物送給您。」
『真的假的,禮物耶~說定囉,小鬼,不准反悔。』
「嗯。」
一人一魂伸出了小指打勾勾,訂下了約定。
說好的,不准反悔。
※
兩人打勾勾約定的那一天晚上,小白遊走在自己的夢境。
滴答、滴答。
那是水聲嗎?
小白睜眼看著自己的夢境,他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夢境中聽到水聲。
滴答、滴答。
好奇的四處張望著,附近哪有什麼水源呢?別說是水源了,眼前的景象就和以往
的一樣,莫名奇妙,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夢些什麼。
一望無際的白色天空,沒有任何雲在天空上飄蕩著,綠色的草皮上佇立著一堆全
身鏡四面八方反射著經過的人事物。微風輕拂著吹過草地,頭髮跳舞似的在肩膀邊飄
動著,眼前模糊的伸手不見五指。
是的,現在已經起霧了。
唰唰唰。
霧的另一邊似乎有人正往這邊走了過來,他撥開了草叢,站定在小白面前,是個
高小白好幾個頭的男孩子,深邃的藍色瞳眼好似有什麼重重心事,但依舊以溫柔的笑
容看著小白,像是情人間或者更深的深情對望。
眼前的這個人,讓小白莫名的好熟悉。
到底是誰呢?小白問著自己,卻什麼答案都得不到。
「你是誰?」
「我、我是你最熟悉的人,一個你想忘也忘不了的人。」
「誰?」
滴答、滴答。
又是水聲嗎?
小白甩甩頭,撇開不去在意水聲,仔細聽取對方的信息。
「白……」
話都還沒有說完,一陣狂風襲來,吹散了彼此的記憶,連身影都跟著模糊了起來。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還沒知道答案,夢就醒了,醒來的前一刻,他仍舊可以清晰聽到一聲又一聲的滴
答聲。
──滴答、滴答。
※揭開
──時間轉動的那一刻,是否連記憶也跟著轉動了呢?
離氏祈要離開的期限還有一天,小白對氏祈說趁著假日他想要帶著氏祈一同到
外頭玩耍慶祝,如果有看到想要的東西,
「綠光祖先,您看是氣球。」小白指著卡在樹上的一顆綠色氣球,像個小孩子
似的興奮著。
『噢,原來你對這東西有興趣呀,果真是小鬼。』
氏祈一下子飄到上頭拿到了綠色氣球,雖然不是實體,但要拿顆氣球對氏祈來
說是沒有什麼的。身為守護神的氏祈當然對小白想要的東西是唯命是從的,直接把
氣球交給了對方,兩人同時碰觸到氣球的一瞬間,似乎有什麼東西像是炸開了一樣。
咚。
像是被閃電打到一樣,什麼都想起來了。
時間記憶轉動著,連深谷中被拋棄的那個自己也漸漸浮出了水面,眼望著浩瀚大
海深邃的那一份洗盡的沉默。
是的,浮出了彼此的記憶與思念。
「綠光祖先……不、哥哥。」小白瞪大了雙眼,一時之間被過往的記憶衝擊著無
法做出任何動作,但是淚花卻無法控制的在眼眶中打轉著。
眼前的『人』很熟悉,是曾經保護自己,疼愛自己的哥哥。
氏祈說:好弟弟,怎麼哭了?
小白用力搖頭,說著『我不哭我不哭,哥哥。』然後緊抱著幾乎快摸不著的靈體
,大聲哭喊。
他以為,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對方了。
失去記憶的那一天,血液染紅了彼此的潔白,奪走了彼此最深愛的人,儘管自己
不怎麼靈光,不怎麼會說話,但是會消失都是因為自己的錯。
都是自己的錯,當初為什麼要哥哥去拿氣球。
太痛苦了,於是遮住了眼睛,捂住了耳朵,騙過了自己。
假裝從來沒有這個人的存在,連記憶也隱藏在深的心底,接連被社會局轉介在寄
養家庭之間,一句話也不說。
直到自己被測出智商為兩百之時,有一對沒有孩子的夫婦才領走了他,用愛灌溉
了他,帶他去醫療中心,服下了藥物,最後終於忘記了那件悲傷的事情。
忘記了,為他失去生命的這個人。
氏祈看著曾經被自己咒罵的死小鬼,原來是自己的弟弟,忍不住伸出了手撫摸對
方的臉龐,輕柔的像是對待珍寶一樣。
是吶,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
當年的小弟弟,終於長大了。
「哥哥──!不要、不要再丟下我。」小白哭得聲嘶力竭,像是害怕對方再度消
失那樣的緊抱著對方。
不想,再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了。
這句話不只是小白心中的願望,也是氏祈心中最大的願望。
但是,已經沒機會了,什麼機會都沒有了。
『小白,叫你這個名字還真夠不習慣,以前我都叫你氏祈的。你是因為我原本的名
字叫做白祈,才這麼換名字的嗎?』
無奈的伸出手撫摸對方的頭,溫柔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小弟弟,氏祈心裡很慶幸能
夠在這裡看到他,儘管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哥哥。我只要哥哥別再離開我了。」
現在的小白,什麼都聽不進去。祂是他唯一的哥哥,唯一的親人,卻被自己無理
的要求給害死了,這樣的痛楚又有誰知道呢?
他發自內心的向神祈禱著,拜託對方不要再消失了。
請不要再丟下他一個人了。
『小白,或許你不知道,人本來就有生老病死。』氏祈心裡也很不捨讓自己深愛
的弟弟哭泣著,可是沒有辦法,人有生老病死,當初神之所以不肯答應他的祈求,也
是因為祂的生命早就到了盡頭。
無法延續也無法給予。
但是,小白什麼都聽不到,他活在害死哥哥的罪惡感中,無法自我。
「可是,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哥哥死掉了。」
氏祈仰望著天空,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對方,這和當初自己向惡魔交換願望時所想
的結果不一樣,明明說好要將幸福全給了自己的弟弟,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出現反而讓
對方失去了幸福。
該怎麼辦,氏祈不知道。
『小白……』
「哥哥……」
他們只能喊著對方的名字,深深的呼喚,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了。
僅此而已。
※洗盡
氏祈毫不猶豫的推離自己心愛的小弟弟,不顧著對方無聲的叫喊,帶著傷心欲絕
的心情跑掉。
面對這樣的衝擊,無法負荷的,祂像個喪家犬逃走了。
回到濕冷的冥界,祂無力的把自己埋在雙腿間,不敢看著任何人,現在的氏祈沒有
往前走的勇氣,更沒有爭取幸福的權利,明明說好的要給對方幸福的,卻跳票了,這是
氏祈意料之外的。
『你打算逃避到什麼時候?』冷冷的一句話,驚醒了氏祈。
何時?祂已經這麼脆弱了,遇到一點挫折就逃避了事,像個草莓族一樣,經不起考
驗,抗壓性低,只會頻頻落淚,怨恨世界不公平,怨恨事情走向無法像自己預料的那樣。
『脈望……』祂抬起頭,泛著淚不知所措。
『我都不知道,原來?這麼沒用。只不過是被認出來而已,有什麼好難過的──!
』脈望蹲了下來與氏祈視線平齊,祂用雙手用力捏著對方的臉,讓氏祈痛得拼命揉著自
己的雙頰。
『你不懂的,脈望。』
曾以為,犧牲就是給予幸福。
沒想到,失去才是給予痛楚的源頭。
『少用你不懂這種話來搪塞我。』
『脈望,求求你,告訴我!有什麼方法可以彌補!拜託?!』
『辦法有是有,但會拖延?轉世為人的時間耶,這樣好嗎?一個弄不好還會魂飛魄
散,再也無法轉世。』
『無所謂,只要祂能夠幸福,我什麼都願意為祂做。拜託?──!』
氏祈露出了堅定的神情,抓著脈望的肩膀用力晃,硬是要對方把方法說出來,耐
性極高的脈望被這麼一晃,耐性全被磨掉了,最後直接先揍氏祈一拳再說。
被揍了一拳的氏祈捂著痛楚緊皺著眉頭,看起來很痛的樣子。耐性已經被磨光的
脈望抓住氏祈的領子,冷冷的對祂說:『氏祈,這樣好嗎?他值得讓你這麼付出,他
只不過是你在人世時相處不到七年的弟弟而已,值得讓?把一切都奉獻給他?』
只不過是個人類……。
有比我這個朋友重要嗎?
『脈望,因為我是哥哥呀。天底下有哪個哥哥不會去疼愛自己的弟弟呢?』
氏祈笑了,說到這裡的氏祈露出一副幸福的表情,好似這樣做是個很正確的決定。
『比我重要嗎?』
『脈望,這是不能比的,你和小白都很重要。』
『勉強接受,但是我先警告你,這個絕對不是什麼好方法,有可能會讓你魂飛魄
散,你還是決定……。』
不等脈望把話說完,氏祈捂住了脈望的嘴巴,眼神柔和的告訴祂:『我、氏祈,
不後悔。』
『好……我告訴你。』無奈的祂只好把辦法告訴了自己最重要的好朋友。
從頭至尾氏祈都待在旁邊靜靜的聆聽脈望所說的方法,祂心想只要有那個方法,
一切的錯誤就可以重新開始,也能夠彌補這段被剝奪的幸福。
『懂了嗎?』
『懂了,謝謝,脈望。』語畢,祂向脈望說聲失陪了就離開了。
看著滿心歡喜跑離開視線的氏祈,脈望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不由得說了一句
:傻蛋呀。
這個辦法只會徒增痛苦,不會幸福的。
※
哥哥,討厭我了嗎?
失魂落魄的小白走在下著雨的街道上,不發一語。任憑雨滴浸濕他的衣裳,
滑過他的臉龐,現在的他分不清楚臉上的到底是雨水還是淚水了。
自己的哥哥,推開了自己,這種複雜的心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可以體會的。好
痛苦,好難受,比被人背叛還要難受,比被孤立還要痛苦。
從小就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哥哥總是牽著自己小小的手,盡可能達成自己
所有任性的要求,小白心裡很清楚,這些要求只不過是自己想要得到哥哥一個注意罷了。
可是,那一天哥哥從樹上掉了下來,自己卻沒有能力救他,什麼也做不到。醒來
之時,只能在冰冷的冰櫃看著面容安詳的哥哥。
從那一刻開始,他的靈魂也跟著自己的哥哥消逝了。
好想、好想見他。
懷抱著這樣的心情毫無目的往前走,現在這個時候,家人會擔心自己吧?那對夫
妻是個很溫柔的人,把自己當作親生兒子看待,從不會說話到會說話,都是因為有他們。
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了哥哥,終於見面了。
怎麼可以放手、就算對方討厭他,要擺脫他,都不會放手的。
一抹熟悉的綠光飄過。
「哥哥──!」眼尖的小白馬上就看到氏祈在對面的街道看著他,開心的他對著氏
祈揮揮手,著急的跑向祂。
『白……』
碰的一聲。
小白就像斷了線的人偶攤在地上。
血花四濺,隨著那日的雨水成了血河,染濕了氏祈的視線,好像有什麼聲音從耳
邊波的一聲,像是失去重要的人的聲音。
不不不──!
『白、白──!』
氏祈立刻衝向小白的身邊,想要替他止血,無奈本身是個靈體的祂是什麼也碰不
到的,只能在旁邊乾著急等待好心人士救他。
『誰來……救救他。』
小白呼吸急促喘著氣,緩緩伸出手往天空虛抓一下,好似有什麼東西一樣,輕柔
的對著天空喊著:「哥哥,別哭。」
別哭,我在這裡。
立場對調了。
血液跳動在街道上,鮮豔如同花朵上的玫瑰,伴隨著雨水滑過臉龐。像是被什麼
重物擊中心口,氏祈痛得說不出話,那個時候小白也有這樣的感受,眼睜睜的看著自
己心愛的人逐漸失去生命。
但這一次,有人伸出援手了。
「喂喂喂,小朋友快醒醒──!」
「快來,誰快來打電話叫救護車。」
「忍耐一點喔,救護車馬上就要到了。」
和之前的情況相反,路人們七嘴八舌安撫著滿臉是血的小白,並且替他做了止血
的急救動作。
喔咿喔咿的救護車聲音由遠到近,很快地救護人員和警察已經到現場了,小白被
救護人員抬上擔架直奔醫院,臨走前小白硬撐著眼皮看著不遠處的氏祈,還想要伸手
去碰觸祂,卻已經筋疲力盡的昏迷了。
從頭至尾,氏祈什麼都不做不到,不管是安慰的一句話還是治療小白都做不到,
自己真的是太沒用了。
脈望靜悄悄的顯現在氏祈身旁,安慰似的拍拍祂的肩膀,哀傷的搖頭。這樣一
個舉動,氏祈淚如雨下。
原本祂是要彌補和小白之間的情感,現在事情惡化了。
好無力、真得好無力。
只好用盡力氣緊抓著脈望的衣袖,身體禁不住無力的攤在對方的身上。
『嗚啊啊啊……脈望、脈望。拜託你,幫幫我……』
『這樣好嗎?吃掉了就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沒關係,我還有你在這裡,我還有你。』
如果這麼痛苦難受,就消去吧。
如果這麼悲傷難過,就吃掉吧。
一切的一切,都消失吧。
脈望和氏祈身上發出了淡淡的綠光,像是蝴蝶效應一般的鎮上所有的魂魄發出了
悲鳴,哭訴哀泣著。
雨漸漸地停止了,兩人之間的記憶也全斷了。
兩日後的一般病房,小白從危險中脫離,漸漸甦醒。一睜眼便看見一團綠光飄在
自己的病床旁,像是一直照顧他的人,看那團綠光累成這樣,想必是不離不棄吧,可
是卻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
「你、是誰?」眼神空洞的小白直視眼前,疑惑的歪頭問著。
那抹綠光不發一語,只是靜靜的發著光然後往外飛走,如同螢火蟲一樣的短暫生
命漸漸消失。
「螢火蟲嗎?」
飛出去的一瞬間,所有的綠光往天空飛走,像是星星一樣閃爍著天空,落下的流星
就像是小白的記憶一樣一去不回。
出院後的小白一如往常去上課、上學和考試,但他總莫名覺得旁邊是不是應該要有
一個誰?
但是,都忘記了,是誰呢。
幾個月後母親生了一個弟弟來跟他作伴,興奮的父親抱著小嬰兒要小白為他取名。
小白盯著小嬰兒良久,念頭閃過一個名字,像是認識很久的那樣脫口而出──
「氏祈。」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