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海嘯山搖。
所有生靈都慌不擇路的胡亂奔逃,在哀號與驚懼之中相互推擠或踐踏,
用各種暴力的互動,刺激加速著彼此的滅亡。
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世上歷經無數時光才得以造就的繁盛豐美,
在轉眼之就化成了慘不忍睹的血肉煉獄,
以無數生命的死亡,流淌哭訴著難止的傷痛。
祂慌了,也害怕了。
即使身為自然神魔,自入世以來能力就毫無長進的祂,
也沒有把握能在這樣的滿目瘡痍之中保存性命。
幾乎是在一瞬之間,聖神族流竄四射的猛烈神威就如噩夢似的,
輕易將原本習以為常的和平與美好摧毀殆盡,
也連帶破壞了祂才剛剛開始進行的返鄉之旅。
祂感應到了空氣中屬於聖神族的無窮憤怒與深厚血腥,
但無力的祂,卻也不能有任何更進一步的作為或查探,
只有遵循求生本能的引導,盡量朝向遠離動亂核心的方向艱困前行。
自然神魔終究是天地的孩子。
在祂充滿哭喊與恐慌的求助吶喊之中,曾經負責孕育祂的岩層轟然開裂,
將下墜的祂再次包覆在最堅穩安全的保護之中。
於是祂便睡著了,在最最熟悉的地底下寧靜安詳的睡著了,
有如終於回到母親懷抱的疲倦嬰兒一般,輕輕打著與世隔絕的沉眠鼻鼾。
揉揉眼睛,祂陌生的看著熟悉的天空,好不容易才明白自己又到了地面。
祂不知道大地之母為何又將祂釋出岩層,只知道自己已經不再被允許向大地撒嬌,
該要繼續獨力完成祂的生命,以及祂生命中所被安排好的那些注定。
祂惋惜的撫摸著地面,將臉頰貼上泥土,感應著岩層中傳來的脈動與生命力。
入睡前的驚天動地依然記憶猶新,但從土壤所傳來的訊息裡面,
祂知道天地已恢復了充分的生機與氣力。
換句話說,祂已經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天地足以從重傷之中重新恢復如昔。
祂站起身子,打量著周遭的荒野,然後漫無目的的前行移動。
祂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總之就是邁步向前,將一切交給腳下的土地決定。
越走越遠,也越走越疑惑。
曾經依靠雙腿,旅行過無數地方的祂皺著眉頭,試圖思考和分析纏繞心頭的詭異陌生感。
一樣的陽光,一樣大地,一樣的空氣,一樣的生機盎然,一樣的欣欣向榮,
卻總感覺好像少了一些什麼重要的存在。
祂看著四周,雖然形體外貌與之前稍微有些不同,但這低矮的山坡上有花草、有樹木、
有飛鳥、有走獸,撥開落葉,挖起泥土,也能見到熟悉不過的蟲蟻與菇蕈,
甚至連山澗裡的魚蝦都依然如往,靈動矯健。
但理應不只有這些,祂所知道的天地之間,並不該只有這些。
恍然大悟的祂心頭一驚,開始拔足狂奔吶喊呼叫。
沒有,一個都沒有。
曾經活躍世間的非人們沒有給祂任何回應,只留給祂消聲匿跡後的空蕩回音。
沒有非人們敢不理會自然神魔的呼喚,很明顯的,原本充斥世間的非人們,
遭遇了某種難以想像的可怕變故,以至於數量銳減至令人悲悽。
「怎麼會?」
祂跪在地上,雙手緊緊抓進了土裡,
明白這個世界在祂睡醒之後,到底出現了多大的轉變。
當然,非人們並沒有全數死絕幻滅。
從天地間流動的能量裡面細細感應,祂依然能發現若有似無的非人氣息,
只是都距離祂好遠好遠,而且還充滿了虛弱無力的掙扎與怨怒,
好像被剝奪了尊嚴及自信那般的憤恨不平著。
祂詢問著,藉由風的傳播,向空氣中殘留的稀薄思念詢問著。
「怎麼了?」
祂心痛的哭問著,自責當初竟然選擇獨善其身的避禍入土,
連非人們是如何凋零至寥寥無幾的經過都毫無頭緒。
「真神。人類。」
滿是血與淚的嘆息隨風揚散,往祂的腦海中送入了兩個簡單的名詞,
兩個幾乎已然掌握世間一切主權的霸道名詞。
祂不想走了,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四處旅行。
當初選擇流浪,是為了看見更遼闊的天地,
但如今這非人們只能苟延殘喘的偏頗世界,已不屬於祂心中想見識的那些。
看的越多,只是徒然平添更多傷悲與懊悔。
所以他選擇原地匿居,像是在害怕什麼似的,
躲藏在這低矮的小山丘裡,如同野獸一般的奔走跳躍,叫囂呼號。
非人們的遭遇對祂打擊極為嚴重,嚴重到因此而忘記,
或是故意拋棄了身為自然神魔的高貴身分,甚至畏縮退化到不想去思考或釐清任何事情,
只求日復一日延續已經了無生趣的無盡生命,
用放縱式的徹底自我糟蹋輕賤,去徒勞彌補內心無法填平的深切遺憾。
一如往常,祂渾身髒亂的赤身裸體蹲踞在地,傻楞楞的靠在樹旁,
看著地上的螞蟻們列隊行軍,用粗鄙的沉默與呆滯打發寶貴的時間。
由於內心的失意和墮落,祂環繞周身的光芒早已暗淡難明,即使是身處於黑暗之中,
也只在體表的少數部分,還能存在著一點點微乎其微的淡淡灰霧,
就連保持身體清潔的基本功能都全然失去。
當然,那頭烏黑亮麗的如絲長髮,
也跟著變成了幾縷黏膩糾結雜亂枯燥的難看獸毛。
全身上下絲毫不存當初的俊美或清秀,不到百日,
祂已經徹頭徹尾成了一隻無明無識的庸俗鄙獸,
完全遺忘了自己曾經是在眾所矚目下傲然降世,
更不記得原本身為自然神魔的尊貴與驕傲。
嘶啦!
不遠處的草木之間,傳來了物體移動摩擦的聲音。
但是祂毫無反應。
因為反正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跟祂無關。
從祂崩潰以來,附近的動物們都躲著祂,用天生避免危險的本能,
盡量閃避著內心狀態不穩定的茫然神魔。
所以,這位身分不明的不速之客,應當也會馬上就逃之夭夭,
留下祂繼續安安靜靜的自我放逐。
嘶啦!
移動聲更靠近了一些,祂依然只是瞪視著失焦的混濁無神雙眼,
嘴裡碎碎呢喃著無意義的雜亂呻吟,彷彿世界上已經任何沒有東西,
比眼前蜿蜒爬行的螞蟻還要來得重要。
嘶!
移動聲停了,就停在祂的身後,並且散發出針對性明顯的混亂氣息。
祂抖了一下,卻再也沒有任何其他反應,彷彿不曾感受到背後凌厲的視線。
刷!
一股模糊黑影陡然竄升蹦起,自用來隱蔽身形的矮樹叢後一躍而出,
伸出一雙滿是髒汙的尖銳指爪,朝著還在呆滯發愣的祂撲抱而去。
祂看著熟睡中的狼狽女人,有些內疚的抿了抿嘴。
那是一個披頭散髮骯髒凌亂的佝僂女人,
在吃過了祂找來的草藥之後,因藥力作用而昏沉睡去。
方才在女人突如其來的擒抱之下,祂驚慌的身子猛然一震,
手肘用閃電似的反射動作向後一撞,硬生生的陷進了女人柔軟的肚腹中央。
受創的女人脫力軟倒,捂著腹部發抖流涎,臉上的表情卻是欣喜而亢奮。
「兒……」
衣不蔽體的激動女人口齒不清的沙啞著嗓子,
扭動著滿是汙黑泥濘的乾枯四肢朝前爬行,一吋吋的逼近著還在喘息的祂。
祂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人類了,但在記憶之中,
祂知道這樣子的人類叫作瘋子,是不被同族認可或接納的存在,
即使有著與常人相同的外貌,也總是會被冠上異端的名號。
所以祂沒有逃開,只是靜靜的佇立原地。
「兒……」
女人抓住了祂的腳,吃力的緩緩撐起了骨瘦如柴的身體,
以尖而長的指甲輕輕搔抓著祂灰色的肌膚,
用胸前乾癟粗糙的裸露皮肉,陶醉親暱的磨蹭著祂的臉龐。
「妳也很孤獨嗎?」
祂問著,眼中的汙濁早已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傷的清明。
女人沒有回答,只是流下了兩行黏膩濃稠的淚,不停從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咕聲。
祂任憑女人緊緊牽著祂的手,一高一低的朝著密林中顢頇移動。
女人沿途一直注意著周遭的動靜,小心翼翼的毀去留下的足跡,
彷彿一頭正被獵人追捕的謹慎野獸。
終於,女人領著祂進入了一個隱蔽的山洞,
然後女人突然噗通一聲,摔倒在滿是碎石的堅硬地面上。
女人咬著牙,神情痛苦的張大了嘴巴喘息,卻還是捨不得將視線從祂的臉上移開。
祂愕然,隨即瞭解了女人一路上都在苦撐,
只憑著一股瘋狂卻執著的意志力,強壓下了腹部重創的嚴重傷痛。
即使祂的能力幼稚而薄弱,卻依然擁有自然神魔天生的強勢。
祂看似纖細瘦小的童稚臂膀,其實蘊藏著超越成年男性人類五倍以上的強壯力氣。
女人缺乏保護的腹部,受到了祂這麼不加思索的直接一擊,
恐怕連五臟六腑都已經被撞出了毛病。
這是第一次,祂用自己的身體與眼睛,了解到人類獨樹一格的矛盾堅強和脆弱。
「對不起。」
祂蹲下身子,充滿歉意的撫摸起女人凹陷的臉頰,
女人則是迷亂的咧開了嘴,用滿是冷汗的笑容享受著祂的觸碰。
「這樣下去不行,妳會死。」祂站起身體,看向被藤蔓及枝葉遮蔽的洞口。
「我去找藥品跟工具,我知道一點非人的療法,你們應該可以通用。」
祂才邁開步伐,就聽到女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吼。
女人不顧自己傷勢,掙扎著身體想要阻止祂離去,
憤怒失望的汙黑口中,不停湧出混著鮮血的胡亂喊叫。
「別怕。」
祂跪下,伸開雙臂擁抱著狂亂的女人,不在意女人胡亂摳抓的銳利指甲。
「別怕,我會回來,我不會離開妳。乖乖等我,不可以自己出去,好嗎?」
祂用自然神魔的語言催眠安撫著女人。
焦躁的女人迅速平靜,眨著一雙佈滿血絲的憔悴雙眼,
終於願意鬆開了狠狠刺入祂背後的十根利指,惶惶不安的目送祂穿出洞口。
女人皮包骨似的乾瘦身體,竟然出人意表的強健有力,不過十幾天,
腹部大片的瘀青就已經全部消除,原本因內出血而腫脹的肚子也消了下去。
恢復行動力的女人心情很好,動不動就抱著祂又親又摸,嘴裡老是兒阿兒阿的嘟囔著。
祂知道那是人類對親生孩子的稱呼。
在習慣了祂進進出出採集藥品或食物之後,
女人給了祂完全的信任,准許祂短時間內自由離去山洞。
在看得到祂的時候,女人總是溫柔的笑著,但只要祂離開太久,
女人就會恢復成瘋狂的兇獸,滿山遍野的胡奔亂走,直到能夠發現祂的身影為止。
所以除非是必須的採集,祂總是寸步不離的守候在女人身旁。
祂在山洞深處發現了一些骨頭,有獸的,也有人的。
撫摸著那些明顯屬於人類孩童的骷髏,
祂大概猜到了女人為何要躲避在這山林之中。
祂不是沒有見過失去孩子的母親有多傷心,又會有多瘋狂,
但是祂不在意,不在意女人過去的血腥跟錯誤。
雖然方式不太正確,但這個女人確確實實的愛著祂,
把祂當親生骨肉一般的重視寶愛,
給了祂夢寐以求又睽違已久的溫暖和歸屬感。
可惜祂太不了解人類,不了解人類的怨恨跟執念,到底有多麼的深切與恐怖。
十多名不請自來的男人包圍了山洞,手中的刀斧及叉耙閃耀著兇狠的利芒,
女人只能無助的抱著祂,在洞中齜牙咧嘴的發著抖。
「好!找到了!終於給我找到了!
原來躲到這裡來了,總算是老天有眼,我兒子的仇可以報了!」
為首的中年男人恨恨的咒罵著,緊握柴刀的粗壯手臂筋肉糾結。
「張獵頭,可不能太便宜這瘋婆子!她卸了我兒子吃下肚去,害我兒子屍骨不全,
好歹得讓我破開她的肚子找一找,想辦法還我兒子個全屍才行。」
另一名精瘦的高挑男人血紅著眼,虎目含淚的哼哼笑著。
「行了!別說這些廢話!」一名老者用拐杖向地上重重一敲。
「你們東村的缺德,把山佬趕到咱們西村來,害咱們也被拐了好幾個孩子,
還不趕快滅了她,還咱們西村寧靜?這幾條人命,我回頭再慢慢跟你們東村的算!」
「老鬼!你說什麼?」
精瘦男人眼中兇光暴現,手中短斧朝著老者狠狠一指,
同行的幾名東村同胞,也跟著憤怒的揮舞著手中武器。
「趙老二,別鬧事!」張獵頭伸臂一攔,擋住了幾乎要一斧砍出的精瘦男人。
「西村村長,這女人不是什麼山佬,就是個死了孩子的瘋婆娘,要弄死她容易的很。
她到處抓別人的孩子殺害,咱們早想替天行道,可惜她太狡詐,
不小心被她跑到你們這來,害你們也……也受了禍害,很對不起。
負責領隊獵捕她的人是我,要算帳,跟我張獵頭算就好,別怪咱們東村的人。」
「我不管這些,總之快把事情給我解決了!」
老者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示意張獵頭速戰速決。
「行!」張獵頭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膛。
「趙老二,找柴生火!」
「生火?」精瘦男子不解皺眉。
「獵頭,這大白天的生什麼火啊?
咱們人多勢眾,殺進去把她開膛破肚不是更痛快?」
「不行!」張獵頭連連搖頭。
「洞裡狹窄,咱們人再多,也只能一個一個進去,到時候還不是落得要跟她單打獨鬥。
要是打不過想退出去,還會被後面的人堵著,說不定白送一條命。
這婆娘瘋了以後力大無窮,爪牙又硬又利,比狼還難對付。
咱們不只要跟她鬥力,還得要鬥智才行。」
「怎麼個鬥智法?」趙老二聽獵頭這麼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
之前在東村獵捕這瘋女人,趙老二就見過兩個同伴輕敵大意,
結果被活生生的咬開喉嚨,那個場面說有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當場有幾個連熊都不怕的大男人嚇到尿了褲子。
「用煙燻!」張獵頭朝洞口一指。
「咱們先包圍得密不透風,然後把她燻出洞來。
她一出來,大家就撒網,只要她入了網,那還不手到擒來?
別說你要破她肚子,就是要破她腦袋,她也逃不了了。」
「好!」
趙老二大吼一聲,迫不及待的把斧頭一把插回腰間。
「三個人跟我來,撿柴!其他人給我把洞口看好了,這次老子要她插翅也難飛!」
烈火熊熊燃起,濃黑的煙霧如龍如蛇,自劈啪作響的柴堆中迅速鮮明成形,
張牙舞爪的翻滾扭動起團團糾結的蠕動長軀,在獵人們的引導之下,
饑渴貪婪的往山洞裡侵略流竄,狠狠的同化汙濁著所有可供人類呼吸的新鮮空氣。
女人咳嗆連連,積滿汙垢的辛辣雙眼,被淚水模糊成朦朧一片,
凹陷的乾癟胸膛裡,充塞著逐漸濃烈的灼熱窒息。
可是祂卻依然輕鬆。
在自然神魔的體質保護之下,
祂對充滿洞內的濃煙毫無感覺,連一絲絲的不適或難過都沒有。
但是祂很清楚,脆弱的人類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中支持太久。
「兒……」
女人以迸裂乾燥的雙唇,不捨的親吻著祂的額頭,
先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洞外,然後朝著祂輕柔搖手。
「不好,這樣不好。」
祂否決,微笑著握住了女人的手,
明白女人想出去犧牲自我引離追兵,要祂安靜的在洞內等待獵人們離去。
「即使人類不屬於我的管轄,也必須對我保持尊敬。
妳瘋了,所以認不出我的身分,但外面的人類應該可以。我去讓他們放過妳。」
祂起身,拍了拍女人瘦骨嶙峋的背脊,昂然揚首走至洞口前方。
「熄滅火焰吧,外面的人類。」
輕脆的童稚嗓音穿出濃煙,躍過烈燄,清楚的震動著在場所有人類的耳膜。
獵人們面面相覷,臉上一律充滿了意外不解的表情。
「不肯嗎?」
祂微微皺眉,因為有生以來受到的第一次忤逆而訝異。
「風啊,幫我清靜這裡的空氣。」祂輕聲念著,讓思念徐徐傳達給山的靈魂。
雖然在人類的砍伐占領之下,山林的力量已經嚴重薄弱虛無,
但也依然樂意替祂實現這小小的願望。
因為只要還能存在著最後一絲生命力,就沒有任何生靈會拒絕自然神魔的請託。
洞內的濃煙突然違反常理的向外奔騰湧出,不只吹熄撲滅了洞前帶著仇恨的焰火,
也瞬間瀰漫了洞外眾人的視野和呼吸。受到驚嚇的獵人們忍不住開口大喊,
卻隨即被黑煙嗆到咳嗽連連,不得不迅速退後散開,解除了原本蓄勢待發的撒網陣勢,
連特地加牢補強過的繩網都丟了一地,簡直是一蹋糊塗到潰不成軍。
矮小瘦弱的身影走出洞外,凜然無懼的面對著眾多手持武器的憤怒獵人。
「別衝動!先看……咳……看清楚再說。這瘋女人狡詐的很,不能慌!小心點!」
張獵頭將柴刀橫在胸前,用力眨起眼睛擠去淚水,吼著嗓子指揮他人嚴加戒備。
敢來追捕女人的獵人們,都是一輩子與野獸兇禽搏鬥慣了的狩獵好手,
見多了生死一線的緊張場面,雖然雙方人馬各分東西,
不太習慣組織性的聽命相互合作,以至於被濃煙一沖之下亂了方寸,
卻也在張獵頭的呼喝中迅速穩定了步伐,用無數次拯救自己一命的銳利五感,
鎖定了不得大意的洞口,屏氣凝神的握緊武器,就怕自己會運氣不好,
被瘋女人選中為偷襲突破的殘殺對象。
「小孩子?」
視力最好的趙老二首先看清狀況,蹲低了身體伸出短斧,試探性的摸索著前方緩緩靠近。
「你沒事吧?老邁的人類。」
祂彎腰低頭,朝著摔跌在地爬不起來的西村村長伸出手掌,善意的想要將對方扶起。
原來在剛才的慌亂之中,西村村長被別人撞掉了拐杖,
一不小心就摔在了洞口前面,成了與祂最先見面的陌生人類。
「這!」
西村村長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像是被電到一般的猛烈抖動,
慌忙手腳並用的反撐著身體連連拖行後爬,臉上的驚恐和訝異瞬間感染了眾人的情緒。
「抓起來!不……不要抓!殺了!快殺了!邪魔,是邪魔!」
西村村長殺豬似的嘶啞嚎吼,活見鬼一般的目眥欲裂。
矯健精悍的趙老二,早已不知不覺摸到了祂的身邊,
一把短斧不由分說,直直偷襲猛砍向祂全無防備的頸部。
在危機感的牽引之下,祂本能的一側身體,
卻還是被短斧在胸前狠狠斜開了一道傷口。
「失手了!」
趙老二心裡一震,連忙順勢一滾,就地繞到目標背後再上一斧。
冰涼的鋒利斧口破開了祂的後腰際,
鮮紅的生命之源傾瀉而下,稀哩嘩啦的澆了趙老二一頭一臉。
自西村村長喊叫開始,不過才一個眨眼的時間,
祂就莫名其妙的受到了致命的重創。
摸摸自己濕濡一片的胸前,祂不可置信的搖著頭,雙腿搖晃著就要跪下。
祂忽略了,忽略了人類的自大與墮落,
忽略了人類對異族的憎惡和排拒,忽略了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及兇殘,
更忽略了缺乏求生意志的自己,早已喪失了天生護體灰霧的保護。
「傻愣著幹什麼?快幫忙阿!」
撒開步伐猛奔向前的張獵頭對眾人大聲疾喊,
落雷似的柴刀由上而下奮力一斬,眼看就要將祂幼小的身體一劈兩半。
「嚎!」
淒厲的悲吼自洞中飛竄奔出,一團黑影如獸如怪四足並用,
挾帶著一股豁盡一切的悲壯氣勢,將祂撞離了本應奪命的凌厲刀勢。
刷!
張獵頭的柴刀無情砍下,在女人毫無保護的裸露背部,
流暢拖曳出一條深可見骨入體穿臟的暗紅軌跡。
女人噗答一聲趴摔在地,表情猙獰狂亂猶勝厲鬼,哭喊扒抓著地面想爬向重傷的祂。
女人身上所散發的濃烈瘋狂,讓最靠近的張獵頭和趙老二,
不由得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的惡寒噁心。
嘶啦!
宛如布帛開裂,女人後背的傷口在掙扎下陡然敞開,飽經磨難的粗糙皮肉翻捲向外,
大蓬大蓬的腥紅血霧逆噴上天,黏膩渲染了所有獵人殘酷的臉。
女人卻依然狼狽的奮力扭動四肢,儘管垂死的身軀已經連一分一吋都無法前進。
一擁而上的眾人有如失去理智的兇獸,不停以各式各樣的武器,
狠狠慣穿捶打著女人和祂的身體,就怕這兩個怪物會突然發難暴起,
一瞬之間就殺掉在場的所有人類。
直到女人成了一團不成人形的碎骨爛肉,祂也血肉模糊的停止了抽搐,
獵人們才敢氣喘噓噓的停下了手,用疑惑的眼神望向最年邁睿智的西村村長。
「村長,這孩子……不!這東西是什麼?」
張獵頭喘著粗氣,緩緩安撫著像是在燃燒一般的灼熱心臟。
「是彼列。在老祖宗的記述裡,這東西的名字,叫作彼列,是遠古邪魔的一種。」
西村村長用發抖的蒼老手臂握著拐杖,
在旁人的攙扶下顫顫前行,以拐杖用力戳了戳已全無反應的祂。
「膚若生鐵,形如幼童,邪佞巧言,不畏人煙,
銅頭鐵額,頭角崢嶸,真真切切正如傳說所述。」
西村村長微微轉頭,示意攙扶者可以不用繼續,接著沉重的嘆出了一口濁氣。
「我本來以為,這魔物只是老祖先噩夢裡的幻想,
沒想到……我這輩子竟然能親眼目睹。彼列能言善道,好遊歷遷徙,每到一處,
必定興風作浪,聚集魔物,狂歡作樂,徹夜達旦。
好在我們發現得早,把這禍害跟山佬一併滅了,
不然要是讓彼列召了大批魔物幫手來,就憑咱們這兩個小村子,
恐怕連給祂們塞牙縫都不夠。這山佬也是厲害,
竟然能找來傳說裡的邪魔助陣,若是咱們遲了一步,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哈哈!行啊!想不到咱們今天不只替天行道,還是斬妖除魔啊。
我趙老二砍過了妖孽那兩刀,可夠拿來吹噓一輩子了!」
趙老二一臉鮮血淋漓的咬牙陰笑,整個人氣喘噓噓,
像是虛脫一樣的跌坐地上,回憶起剛才九死一生的賣命突襲,
身上精瘦的紮實肌肉,還在因為不久前的亢奮而隱隱作動。
「行了!收拾收拾吧!」西村村長一敲拐杖,滿臉倦容的下著指令。
「挖兩個坑,把祂們分開埋了。坑要深,要離得遠。」
「村長,不如用火燒了乾淨?誰也說不準這些東西死透了沒,
要是復活了來找咱們報仇,可是吃不完兜著走的阿!」
張獵頭深謀遠慮的建議著,指了指尚未燒完的大量柴堆。
「不妥。」西村村長搖頭。
「咱們沒把握彼列是靠什麼來招集魔物。傳說裡彼列每到一處,
魔物就會聞風而來自動聚集,恐怕是靠身上的氣味呼朋引伴。
要是燒了祂,恐怕弄巧成拙,讓祂的味道散了開去,
不曉得又會引出什麼玩意來,還是埋了可靠。
都爛成這樣,動也不動了,我看是死透了,不會有問題。」
「是!您見多識廣,就聽您的。」張獵頭招了招手,示意眾人尋覓地點挖坑埋屍。
即使身軀受到了人們嚴重的兇殘破壞,
祂的生命與意識也不曾中斷或消失,只是虛弱的朝向沉眠般的朦朧不停靠近。
在命運諷刺卑鄙的惡劣嘲弄之下,
祂竟然在如此不堪的混亂狀況中,得到了渴求已久的明確答案。
「彼列,我是彼列,我的名字,叫作彼列。」
祂嗡嗡作響的破碎頭顱裡,不停重複著西村村長那夾雜了憎惡和恐懼的蒼老回聲,
連肉體無邊無際的痛苦,和心靈憤恨不平的悲怒,
都被排擠到了腦海中最微不足道的邊緣角落。
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粗魯的移動,然後茫茫然的向下翻滾摔落,
細碎的土壤連帶著堅硬的石塊接連落下,很快就完全遮蔽了祂所能感應到的最後光線。
熟悉的溫暖與安全感再度包圍著祂。
大地緩緩吸去了祂大量流失的汙濁血液,
輕柔的分解著祂已經破碎無用的糊爛肉體,然後慷慨的用盡了一切力量,
細細修補祂斷折扭曲的骨架,再賦予祂全然新生的完美肌肉與皮膚,
就連腹中那些曾被蹂躪糜爛的柔軟臟器,都再度散發出最健康的溫暖鮮紅。
「不……不可以!」
當軀體恢復到將近五成的時候,
祂被強制進入睡眠的神識已然復甦,只是依然與肉體區隔分離。
「不要為了我這麼做,妳會死去。」
祂心痛的阻止著山的靈魂,不願意自己的延續,成為難以想像犧牲。
「沒有關係的。」山的靈魂微微震動,像是位正搖晃嬰兒輕哄入眠的溫柔母親。
「我願意,我們都願意。能為您的重生付出生命,
是我們共同的榮幸,請您務必接納我們真誠的善意。」
連同整座山丘在內,山上的所有生命體不約而同的一起共鳴著,
用她們最後的驕傲輓歌,宣示了對自然神魔的崇敬與忠誠。
當祂的重生進入完成步驟的關鍵期間,先是殘存的動物們同時平靜的停止了呼吸,
自願讓牠們體內的能量與養分回歸大地,再來是剩下的植物們悄悄的自行憔悴枯萎,
使蘊藏的水分和生命滲透進土壤,最後是整座山丘逐漸趨向暗淡與死亡,
將所收集擁有的全部希望,一點一點灌注進入祂重新構築的饑渴軀體。
終於,在最後一粒沙土也失去光澤的瞬間,祂緊閉的雙眼流下了覺醒的淚。
輕柔的嘗試揮動起手腳,祂緩緩撥開如卵囊一般,
滋養保護祂的層層土石,一寸一寸朝著頭上的地表前進。
即使明知山丘已死,祂也不想讓自己入世的動作,弄痛了周遭為祂而犧牲的無私屍體。
伸出手臂,穿過土表,祂摸到了不帶絲毫生命的空氣。
蹬著雙腿,昂起頭顱,祂看到了睽違已久的耀眼月芒。
祂站著,就像以前一樣,
用穩健的雙足站立在堅實安全的地表之上,身上淡淡的護體灰霧璀璨流轉。
只是放眼望去,卻是一片死寂。
曾經翠綠的山丘上寸草不生荒蕪乾涸,應該活躍的土地間佈滿枯骨猶如煉獄,
就連濃濁冰寒的空氣中,都瀰漫充斥著腐朽衰敗的死亡氣息。
祂哭泣著,無聲的哭泣著,憑藉記憶試圖搜尋女人當初可能被掩埋的地點。
但是祂找不到,連女人任何一絲殘留的氣息都找不到。
祂摸摸自己平滑的胸前,感受著體內心臟的跳動。
祂告訴自己,在這得來不易浴血重生的新身體裡面,
除了山丘與生靈們的無私奉獻之外,也包含有女人被這山丘所吸收的血肉在內。
雖然在形式上有些特殊,但那個連話都說不好的瘋女人,
已經成了祂肉體名符其實的母親之一。
這是第一次,祂發現了人類的生命,竟然也能夠與自然神魔的靈魂如此無暇的融合。
祂漫步下山,沒有多餘的不捨及思念,或是回望身後的山丘任何一眼。
因為祂知道,所有祂寶愛與感激的那些生靈,都已經轉化成了祂的身軀與祂同在。
而現在,祂所應該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讓逍遙已久的罪魁禍首們,為了那些無辜生靈的犧牲而付出代價。
祂以圍繞山丘搜索的方式眺望尋找,沒有多久就發現了人類村落的蹤影。
守夜的男人查覺到直直走來的不速之客,舉起獵刀喝令一絲不掛的詭異孩童就此止步。
祂卻只是胸有成竹的邪魅一笑,輕而易舉就掌握了主動權,
用自然神魔的氣息迷惑控制了男人的反應。
「告訴我,你們是東村還是西村?你們的村長又在哪裡?」
祂瞇起染滿憤怒的血紅雙眼,
從守夜男人的身旁擦肩而過,像是一陣宣告不詳的灰色夜風。
「我們是西村。村長的屋子就在那邊。」
守夜男人茫然的轉身伸手一指,然後立即抽搐著癱軟倒地,
任憑冒著腥甜熱氣的血液和內臟,從被挖去半邊的破損腹部流淌四散。
「真難吃。」
彼列語氣嫌惡的舔了舔指尖,臉上的笑容卻是殘忍而愉悅。
當稚嫩手掌破入守夜男人腹內的那一瞬間,
祂就從原本無名無號的自然神魔,變成了人類歷史紀錄中的邪魔彼列。
不費吹灰之力的將手掌穿入木質門板,扭碎了門後不堪一擊的徒勞木栓,
彼列悠悠閒閒的進入村長家中,喚醒了好夢正酣的年邁老者。
只是,這名容貌全然陌生的人類老者,卻不是彼列印象中所知道的西村村長。
「回答我,西村村長呢?」
彼列用充滿殺意的不耐冰冷語調,陰狠命令著已被催眠的老邁人類男性。
「我就是西村村長。」
老人呢喃著,臉上鬆弛的皮膚微微顫動,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近在咫尺的危險。
「你不是。西村村長的鬍鬚應該長到胸口,額頭有疤,頂上無髮,需要拐杖才能行走。」
彼列清晰的訴說著仇人的特徵,每多提起一項,彼列的情緒就更惡劣憤怒一分。
「那是前任的王村長。」老人垂軟著混沌的腦袋,口中流露出思索往事的夢囈。
「八年前……王村長領隊上山殺妖,可惜被妖氣祟著,回村後就病了,
捱不到幾天就撒手人寰。王村長說山上鎮著妖怪的屍體,不准別人靠近,
可還是有很多人不聽,瞞著王村長上山打獵。說也奇怪,從鎮了妖怪以後,
山上的出產就越來越少。就在這兩年,那山變得跟死地一樣,
什麼能吃能用的也找不到,不止滿山遍野都是動物的屍骨,
還連根綠草都長不出來,陰森森的嚇死人了。
可見那妖怪真是邪門得很,都死了還能造孽為害,咱村裡也就沒人敢上去山裡了。」
「最後一個問題。」彼列點了點頭,對於人類扭曲事實的卑劣言行早已不再訝異。
「東村怎麼走?」
老村長轉頭,滿是皺微的蒼老臉龐,朝著太陽才正要緩緩升起的方向痛苦的扭動著。
正所謂人老精,鬼老靈,雖然老人家氣血衰敗軀體虛弱,
但若是講到抵抗彼列催眠控制的力量,老村長絕對還在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之上。
只是普通人類就是普通人類,不論歷經了多少歲月的磨練和砥礪,
在自然神魔無與倫比的強勢天賦前面,都有如螳臂擋車以卵擊石一般的不堪一擊。
清晨的薄霧在日芒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緩緩蒸散,
像是無數虛無飄渺的脆弱短促生命,在光明的包圍引導之下冉冉上升回歸天際。
「你們不配,不配和我們一樣,接受分享這樣燦爛的恩寵。」
彼列揚手一揮,像是摘果子一樣的,掏出了老村長還在兀自收縮的盡責心臟。
「在太陽完全溫暖你們的村落之前,我要你們全都臣服於自己的罪孽之下,
在死亡陰影的冰冷籠罩中用生命來懺悔,以鮮血償還你們所虧欠的歉意。」
旭日東昇,血洗西村。
當陽光無所不在的溫暖,緩緩爬上了人們肢離破碎的血肉殘骸,
小小的西村裡面,已經不存在任何屬於人類的心跳聲或呼吸聲。
彼列望著朝陽,睜大了自然神魔無懼灼熱的清亮雙眼,
握著小小的堅定拳頭邁出了步伐。
「活下去吧。脫離人類的掌控,用你們與生俱來的驕傲及尊嚴,
以自然子民的身分,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吧。」
彼列緩緩推送擴散著殺戮過後的平靜思緒,
向瑟縮在角落或陰影中的眾多家禽家畜下達指示。
很快的,逆光而行的彼列聞到了人類的討厭氣息,東村簡陋的粗劣輪廓也慢慢清晰。
眺望著建築物與活動人數都明顯少於西村的最後目標,彼列很有信心能在日正當中之前,
就讓那些罪惡的汙濁血液全都滲入大地,作為給無數無辜生靈的遲來祭禮。
「來了!真的來了!」
低沉略啞的男人嗓音壓抑著音量與激動,濃濁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恐懼和不安。
然而男人卻還是逼迫自己強作鎮定,穩定如常的拉開了手裡的土制長弓,
讓銳利的箭頭瞄準了彼列無防的裸露胸口。
「臭妖怪!老子能殺你一次,就能再殺你第二次!」
緊張萬分的趙老二咬牙呢喃,閉住呼吸,以狩獵一生的豐富經驗作為後盾,
在最完美的時機,毫不猶豫的鬆開了拉住弓弦的粗糙指頭。
嗖!
細長的飛箭由上而下破空急射,精準筆直的鑽向剛進入村口的彼列胸前,
俐落簡潔的釘進了鐵灰色的稚嫩皮肉。
噗滋!
彼列耳畔響起了利器破開肌肉的黏膩聲音,隨即感受到胸前一股灼熱的疼痛大力推擠,
腰部接著自然而然的重重向後一仰,腳下踉蹌著就要摔倒。
「好!」
埋伏在屋頂上的趙老二忍不住站起大叫,
臉上才剛逐漸展開的興奮表情卻迅速僵硬,轉變為一種不可置信的慌張和害怕。
「放箭!全都放箭!快!」
趙老二高喊揮手,附近一同埋伏於屋頂的村民弓手們立即響應,
十多枝箭矢從四面八方咻咻咻的猛烈噴出。
「他媽的!邪門的賤東西!胸口中箭都傷不了祂?」
趙老二的口裡不停含糊咒罵著,手中的箭矢迫不急待的一根根狠狠接連射出,
深怕雙方之間相隔百步的距離還不足以取得先攻優勢。
「可惡!卑鄙的種族!」
挺回腰桿的彼列隨手一拔,摘下了只淺淺刺入胸前一點點的斷折箭矢,
一邊憎恨著人類埋伏偷襲的狡詐,也一般感激著由山上生靈們化成的護體灰霧。
感受到直逼身前的多處殺氣,彼列頭也不抬的雙腿猛然一蹬,
迅雷不及掩耳的捲起煙塵竄入東村,簡簡單單就以卓越特出的體能,
化解了迫在眉睫的索命危機。
即使彼列身上的護體灰霧依然充沛,卻也無法完全防禦人類兇狠送上的金屬利器,
胸前正滲出些微血液的淺淺傷口就是最好證明。
所有瞄準彼列的閃耀箭矢,都徒勞無功的釘上了空無一人的村口地面,
嗡嗡作響的搖晃著不甘失敗的惆悵箭身。
「入村了!獵頭!魔物入村了!」
趙老二扯開喉嚨喊著,同時也連同其他弓手熟練的迅速滑下屋頂,
抄起早已準備好的近距離武器奔前幫忙戰鬥。
「真他媽的倒了血楣,這東西竟然真沒死透?」
臉上明顯蒼老不少的張獵頭揚起獵刀,帶著村裡的男人們離開埋伏處橫列展開,
形成以多打一的阻擋局面,戒慎恐懼的盯著面前身形矮小如幼童的彼列。
「獵頭,對不起,沒能射死祂。」
趙老二帶著其他村民加入陣勢,在彼列身後阻斷退路,
與張獵頭的主力地面部隊,匯集形成一個橢圓型的包圍網。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當年沒堅持燒了祂,讓祂還能留著身子休養復活。」
張獵頭長刀一伸,指著雙眼血紅放光的猙獰彼列。
「各位兄弟,咱們後面,就是大家的父母妻孩,今天就是同歸於盡,
也不能讓這邪物過了咱們這關。聽好了!一步,都不能退!」
「是!」
剽悍的村民們紛紛揮動武器,誓死如歸的緊繃著每一分鍛鍊充實的肌肉,
將對魔物的天生恐懼拋到腦後,只把彼列視為某種必須抹殺的不祥兇獸。
不同於西村靈活多變依靠頭腦的行商模式,
東村裡的居民們,都是自小嚴格訓練的狩獵好手。
東西兩村自建立以來,一向都是相互合作,
先由東村狩獵採集一些稀有值錢的良品山產,再交由能言善道習於買賣的西村出外兜售。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西村的經濟條件比東村好上不少,村子的規模也大上幾圈,
但村裡大部分的男人們,卻總是長期出外不在家中,留在房子裡頭的,
通常都是一些無力自保的老弱婦孺,才會被彼列這麼輕而易舉就屠村滅門。
就連八年前追捕瘋女人的時候,主要的隊伍成員也是由東村出人,
才能在瞭若指掌的後山裡頭,發現謹慎隱匿蹤跡的瘋女人。
東西兩村對於抵禦外敵的戰鬥實力,差距懸殊,不言而喻,
隻身對上數十名早有準備的東村獵手,孤掌難鳴的彼列無論如何討不了好。
「獵頭,您可得替咱們西村報仇。」
一名在張獵頭身後喘息咬牙,手持鋤頭的西村年輕人邊哭邊喊,
細瘦虛弱的雙臂不停發抖,與東村人精實有力的臂膀格格不入,
明顯是並不擅長勞動或搏鬥的西村典型。
不過要不是這名年輕人壯起膽子,在僥倖逃脫之後回頭通報東村,
恐怕就算是東村男眾身手矯健,也難防彼列突如其來的滅村襲擊,
真能反應過來聚眾抵抗的時候,大概也已經是死傷慘重戰力凋零。
「再來,就是妳看到的那樣。」
彼列淒冷的苦笑,酸楚的眼眶裡又濛上了一層水氣。
「嗯哼。」
墨菲斯扭了扭白皙如玉的美麗頸脖,風情萬種的對彼列輕柔一笑。
「有殺光嗎?」
「什麼?」彼列一愣,不懂墨菲斯所詢問的主題。
「我是問你,有殺光那些人類嗎?」
墨菲斯為了加強語氣,還特地伸出食指,在自己的頸部前面橫向一劃,
比出一個割斷脖子的象徵動作。
但就連這種充滿殺意的驚悚手勢,在墨菲斯撩人的慵懶嬌媚之下,
都成了無比絢爛動人的旖旎風光。
「有,殺光了,一個都不留。」
彼列點了點頭,又馬上搖了搖頭,不知道是不是在後悔不久前的所作所為。
「殺光了?那還有什麼好難過的?我想殺還沒得殺咧!」
墨菲斯嬌嗔一瞪,好像在責怪彼列搶先一步弄光了她的玩具。
「行了,聽完故事了,天也亮了,該走了。」
墨菲斯挺起曲線玲瓏的曼妙軀體一伸懶腰,模仿著人類徹夜未眠的正常反應,
至於地面上那蓬熊熊燃燒的烈燄獄火,則是隨著墨菲斯的嬌媚呵欠應聲而滅。
「我要走了。」
墨菲斯一雙優雅長腿伸展立起,若有所思的看著還坐在地上的遲鈍彼列。
「既然你是自然神魔,應該知道我們都是獨斷獨行,絕對不會成群結隊攜伴上路?」
「我知道。」彼列難過的垂下了頭,對墨菲斯話裡的意思已經心裡有數。
「那麼,你應該也知道,我跟你的相遇,只是帶來了一段很短很短,
短到不能再短的暫時性相處,終究是要分開離別?」
「我知道。」
彼列失望的語氣奄奄一息的了無生氣,對於即將再度降臨的孤獨處境感到失落與無助。
「所以囉!」墨菲斯轉過身去,看也不看彼列就兀自迅速離去。
「希望你脖子折斷的聲音,不要讓我太快就聽膩。」
「什麼?」
彼列仰起頭,看著墨菲斯逐漸遠去的妖嬈背影,一時之間還不能馬上反應過來。
「還不快跟上?笨小鬼!對於永生的我們而言,
不管是多久的時間,都只能算是很短很短啦!」
墨菲斯若無其事的柔媚語音隨風輕揚,頑皮的擴散著惡作劇成功的狡黠得意。
「咕……嗚……」
彼列哽咽的抹去了臉上鹹苦的淚水,
雀躍的紅著雙眼露出笑容,三步併作兩步的連忙追上前去。
「等我!墨菲斯,走慢一點,等我啦!」
「誰理你啊?愛哭鬼小短腿!」
墨菲斯扭著細腰咯咯嬌笑,自言自語的對著自己說服解釋。
「看來,帶著這個小東西也滿有趣的,
至少還能逗逗他來打發無聊,大不了,玩膩了再丟掉就是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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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rclesun說我的小說在別版也有 一字未改說是來還債 要我解釋還債內容
我還真的不知道 在別版發過的小說不能來這裡再發一次 哪時候這裡只允許撥一輪片啦
如果這樣舊文新發違反版規 我全部自刪
就如同我說的 我發文是為了實現承諾還債 不求名不想利不為虛榮問心無愧
我重視承諾 但也不可能讓私人的約定凌駕在公定的版規之上 否則因私害公
不就跟我所輕視不屑的部分對像一樣了
如果違反版規 我寧願吞下不守信用的責任 也不會明知故犯多此一舉
要不是出於約定 我本來就完全沒有把創作文發來這裡的打算
因為這裡的創作文普遍看來 目前不管質跟量都已經水準不錯
而且還在持續逐漸穩定上升中 老兵精湛新血充沛 不差我一個
我更不知道 來這裡發文還得交代原因解釋動機 不過沒關係 我本來就打算要說明清楚
只是原本安排在全部發文完畢後再說 現在不過是提前罷了
在滿久以前開始 有一位網友 我猜應該是我的讀者吧 一直要我把文發到這裡來
我也一直打他槍沒想理他 他卻也一直沒放棄這念頭 三不五時就對我慫恿一下
循循善誘好言相勸也有 冷言冷語激將諷刺也有 不過我全都當耳邊風就是 以不變應萬變
直到我發了那篇被推爆的廁所驚魂
當廁所驚魂已經有滿多推的時候 這位網友突然找我打賭 如果能被推爆 他從此不再煩我
如果沒被推爆 我就要把故事發到這裡來 而且至少得把主線的部分發完
至於分支部分可以看我自由意願
我想說打這個賭我幾乎是贏定了 因為推文數上升還滿快的
而且又沒規定多久之前要被推爆 如果三個月之後才爆不也算我贏
這樣根本勝之不武 所以我興趣缺缺 也把這些不公平處告訴他 但是他表示不在意
他說賭本來就不公平 只要雙方你情我願都願賭服輸 那就能成立 稍微考慮之後
我答應了 因為如果以後能少個人來叫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感覺應該也不錯
只是我還主動提議多加了時間上的限制 讓賭局條件稍微公平且明白一點
毫不意外 廁所驚魂很快就被推爆了 但是超意外的
竟然因為有不雅言詞而違反版規被刪文 我真的完全想不到會有這種事
因為我從來就不知道有不雅言詞會被視為討戰文
而且版上有不雅言詞的其它文章並不是沒有 也從來沒看過被刪或桶
但無論如何 被刪就是被刪了 再莫名其妙的傻眼事實 也是事實
(莫名其妙是指當下一開始的心情而言 我後來有問版主為何不雅言詞要視為討戰文
版主也有給我回覆 我也願意接受配合 所以之後並不會感到莫名其妙)
一個選手不管得到的成績是好是差 只要中途犯規失格出局 成績當然也不予採計
這場賭局我看似贏得輕鬆 實際上卻是徹底慘敗
我一直在等該網友與我聯繫 想說問一下這場賭局該怎麼算 不過從被推爆之後
他至今一直全無消息 跟他以往的習慣大相逕庭
我理解到 他是承認賭輸了 在實踐諾言 永遠也不來打擾我 既然如此 我也該兌現承諾
照他的希望去做 我不覺得他欠我什麼 所以我也不想欠他什麼
(我原本以為他所謂的不再煩我 只是不叫我發文過來 沒想到竟然會是神隱失蹤)
之前相處了一段時間下來 他是一個言談性格還滿讓我欣賞的人
不然我也不可能跟他聯繫這麼久 更不可能被他遊說這麼久還沒翻臉
我非常確定 絕對不是他自導自演婊我 他不是會玩這種無聊小人步數的角色
也不會想到把不雅言詞無限上綱成討戰文這一招 檢舉我的一定另有其人
檢舉我的人 一定是因為不爽看到我的文才出此招式 但是這位檢舉者也一定想不到
我竟然會因為他的檢舉而改變意願 反而把大量的創作文給轉發過來
費心弄掉我一篇文 卻成為召換來我更多文章的幕後推手 只能說因果真的很奇妙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知道這位檢舉者在瞭解前因後果之後 會有什麼感想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