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做的事業很多元，地下錢莊、毒品交易、妓女戶、販賣軍火等，這些是一脈相承
的，我們很順理成章的接下上面傳下來的事業，我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即使我不想與之牽
扯，不過我終究還是其中的一份子」
「我鄙視這些、我不屑他們的種種行為，但是還是使用了這種方式得來的資源，不論是我
出國念書或是供我生活無虞，每個人心中都有正義，但是利字當頭誰會記得”正義”這兩
個字怎麼寫? 而我們為什麼要排斥這些不義之財? 我爸是如此，我也是如此。我們一邊打
壓窮人跟沒有勢力的族群，但另一方面又以正大光明的名義做公益、捐錢蓋醫院，還蠻好
笑的，可是就是這樣成為習慣了。不應該的都變成應該了，我沒有選擇，所以我選擇成為
這種人。」
「到處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我們身不由己，即使知道是錯的卻也停不下那些不該做的事，
牽扯太多利益，我們注定是黑道，我們注定要當雙面人。不管我們本性壞不壞，我們就是
壞，沒有任何藉口。」
尹霏把頭放在我的胸口上，似乎再聽我的心跳聲，我的心跳停了嗎? 什麼時候會停呢?
尹霏，你想死嗎? 你想死不敢死? 還是你敢死但是並不想死?
人與殭屍，你比較想當什麼?
她哭了，像個剛脫離媽媽的孩子般使勁的哭，好像她這輩子沒哭過一樣，我想她一定很累
外面天亮了，看來已經是清晨，尹霏才剛睡下，好像釋放了所有的眼淚。聽了尹霏說了自
己的故事，我想，很多事情沒辦法很切確的分出對與錯、好與壞，但是並不是真的沒有選
擇，就像我才剛領悟出的道理，並不是沒有選擇，而是選擇不做為所以被選了。
她把我扶著坐起來，我沒有亂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臟器被溶掉了，所以沒什麼動力
，不知道我的心臟如何了，如果心臟停了我的靈魂也可以離開了，這樣也很好，但是終究
是有一絲絲不甘願，原來人的求生本能這麼強，果真是為了生存下去而努力，不管是什麼
樣的手段。
她拿起ipad，給我看幾張照片。
「這是我媽，她很漂亮吧? 她在最美的時候離開人世，就算是被我爸”賜死”的，她可能
也心甘情願。」尹霏平淡的說著。
照片裡的那個女人，極為漂亮，淡淡的眉毛，眼睛跟尹霏一樣，大大的很水靈，長長的睫
毛，淡妝就很美，瓜子臉...根本是大約五~八年後的尹霏，兩個人根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
的。
「印象中我媽很少跟我對談，她總是跟著我爸到處轉，我是何姨照顧到大的。她是對我很
親切很好，但是少了什麼…」尹霏頓了頓：「唉，你也知道這世上真心難求」
「我總是追隨著我媽，而我媽不曾回過頭，她心愛的男人不是男人，並且一併被她推入地
獄，而值不值得從來不是旁人說了算的。」
「這是我爸。」她換了下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男人大概年過半百，但就像劉德華就算老了一樣很帥的那種類型，從臉上看的到
歲月的痕跡，也看得到他散發出一種中年男子的魅力，其實蠻帥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再
怎麼去形容。不過完全看不出來是個黑道老大就是了，感覺像親切的教授或是主任之類的
。
「越是和藹的人，你越無法對他提起警覺，也沒辦法從他一舉一動中察覺些什麼，從小我
就費盡心思去猜測他，無論是他的舉動、言語、行為。你想他是怎麼看我的? 我對他而言
是一個錯誤? 或是一個憎惡?」
「我說過，他是同性戀，他很愛他男朋友，可是為了家族必須要娶妻生子，他明明不愛女
人，卻必須跟女人生孩子，他一定很討厭我。」
我慶幸我現在只是個殭屍，對於尹霏的悲慘，我只需要聽，不需要回應。不需要多餘的安
慰或是...或是我甚至不用透露出憐憫的表情。我相信尹霏一定不喜歡，她一定不喜歡任
何人聽到她的遭遇做出的舉動，不論是安慰、鼓勵、同情...。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夠與她
感同身受，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不會有人能夠完全的去理解任何一個人的處境與感受
。我沒有表情，是一貫的殭屍臉。
「他有著男人的外表，卻住著一顆女人的心。不容許背叛，所以當我媽愛上他，一個女人
愛上一個女人，你無法去想像這是一場多大的災難。我不當我自己是個受害者，我寧願用
這點來牽制他，他對不起我。得不到的我已經不再強求，而其他，我全都要。」
原來如此，表面上順從的接受也不反抗，實則建立對方虧欠的心。比起這樣，我還寧願遇
到的是一個有什麼怨恨就直直的說出來的人，可惜妳不是這種人，而關於妳是哪種人，對
我來說也沒什麼意義了。不將怨恨釋放出來的人，永遠不會快樂，因為尹霏，你把所有的
怨恨當作寶物般收藏著，那對你來說一點也沒用，或許我只是個外人，沒資格同你說放下
不放下的問題，太執著於別人對妳的傷害，就如你自己再傷害你自己一樣。妳這麼聰明，
一定都懂，只是妳不願意而已吧!
其實只要尹霏願意說，還是有人會願意聽的，這世界上一定會有某個人，注定會是能夠傾
聽妳的心，對妳付出真心的人，只是過去的遭遇令妳已經不再相信這世界上有真心。剩下
的只是殘酷，不僅旁人對妳的殘酷，還有妳自己對妳自己的殘酷。
「這是我的專屬保鑣，叫做阿泰。」尹霏用一如往常的冷淡口氣描述著：「或許他對我是
真心的，真心的保護我在乎我的好與壞，但一切都過於小心翼翼。」
「你知道被人用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待是什麼感覺嗎? 不是把我當猛獸，就是把我當玻璃般
的易碎物。我對每個人的表面工夫都做得極好，沒有人會知道我並不如表面般溫順柔弱，
但是阿泰就不一定，不知道對我是好奇還是關心，總是在觀察我，那雙視線總在身邊繞，
說真的，我是人，不是怪物。」
照片裡的那個專屬保鑣，就是很一般的保鑣臉，看起來就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樣子，聽尹霏
這樣說，他是在盡保鑣的義務又或是出於對這個黑道千金的關心，我想很難說，但就算是
真的關心，被那樣”觀察”著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又不是犯人。
說真的，尹霏身邊沒一個正常人，要她正常其實也很難。於是我又推翻了剛剛的想法，尹
霏不是用不選擇做為被選擇了，而是她自己選擇走上這條最難走的路。
其實妳是怪物，妳不是人。正因為你總是用有偏見的心思去對待每個人，但總在沒有走到
最後你就直接斷定那個答案，很多事情往往不走到最後是不會知道結果的，而在結果的後
面也不一定會出現幾個番外篇，事實的確殘酷又傷人，但其中的不得已與無奈你選擇無視
，並不是妳不知情，而是妳選擇漠視。漠視了那些有可能是真心對待你的人，而重視所有
傷害，於是妳眼中只有傷害，所以你選擇怨恨與報復，這一切並沒有使妳更快活。
妳像是個人一般活著，但卻像個怪物般活在地獄。
妳以為隱藏的很好，事時也確實如此，但其實很多時候早已經被看破手腳，而不自知。不
說破不也是一種溺愛嗎? 讓你活在自己建立起來的世界有著自尊與自信，妳的高傲與憤世
嫉俗豐富了屬於妳的世界，而旁邊的人不過是成全了妳。反而妳，什麼都不知道；要是我
，我才不願意跟你做朋友，要是我是人類，我只會遠離妳。
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麼樣的，我不想再與這種女人待在一起，令人反胃。說穿了，眼
裡只有怨恨的人只會令人感到幼稚，因為她自命不凡，經歷平常人所沒經歷過的事，所以
自以為看懂了全世界。但其實只會更看不清而已。
還有沒有其他殭屍呢? 那次尹霏透露我是被害的，到底是誰害了我? 我爸媽姐弟都好嗎?
如果殭屍大軍來襲，他們有沒有辦法保護好自己? 會不會像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直
接變殭屍了?
接下來尹霏說什麼，我都沒有聽進去，因為我又像上次一樣，很專心的思考所以進入屬於
自己的思考模式。別人救不了我所以我必須自救，必須要練習那個所謂的意念控制，我希
望我可以活下去，即使只有千分之一的機率，也要走出這裡，也要在我消失之前再看一眼
我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