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間電信客服中心上班，相信懂客服的都知道，領少少薪水，每天承受客戶炮火。人
的情緒真的很奇妙，喜歡、愛、謾罵、想殺人、潑漆都是情緒反應。替客戶解決問題，改
變一個人的心情，其實很有成就感。這也是我後來一直待下去的原因。
今天下班就被建忠一通電話約出來，美其名"聯誼"，待我到的時候電影已經開始進場。到
現在還是我第一次觀察雅芳。一頭細長的黑髮紮成馬尾，搭配女用襯衫、西裝裙，端莊而
不失活潑。眼睛很大，帶著金色細邊眼鏡，睫毛長長的，幾乎快超出鏡框。
建忠的眼光真的不賴，我想要不是雅芳是明慧同事，絕對建忠自己下手。
『坐摩托車嗎?』
『當然，謝謝你。』雅芳乾脆的回答，令我好感提升不少。
路上，夜風徐徐吹拂，我騎得並不快，一邊和雅芳天南地北的聊天。
『呵呵，明慧本來說你是很沉悶的人呢。沒想到你懂這麼多。』
沒錯，我將那套不恐怖理論和明慧說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已不再害怕，但我的確聽到她笑
了。
『害妳浪費了兩百塊，過幾天我請妳吃飯陪罪吧。』我說。
『這樣呀！看不出來妳很會逗女生嘛？』
『我倒是沒想這麼多，希望能讓你滿意，我將盡全力為您服務。』我套用了職業客服官腔
。
『哈哈，別這樣，太奸詐了。不過真的很謝謝你。』
『怎麼啦？』她突然道謝讓我覺得奇怪。
『你剛才說的啊，鬼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復仇，既然結局相同，是人是鬼到也不是重點。
』
『嗯，但是復仇也不可怕，情理之中，就像打架一樣，你一拳我一拳，你一刀我一刀的，
殺與被殺只是形式的不同，可怕的是傷害的原罪和動機。而鬼片是在於身為鬼，還是可以
報仇。如果是現實，無法申冤的苦痛和深沉的怨念，而壞人長存，這才是最恐怖的事情。
』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對一次見面的女生這樣大長闊論，簡直是思想偏激的怪人。果然，
雅芳沉默不語。我覺得車還騎慢一點好了，免得人家突然跳車，重傷就不好了。
雅芳突然抱緊我，全身顫抖，我感覺安全帽在背上磨蹭。趕緊將車停了下來。
『我從小就很討厭這些鬼怪呀，靈魂呀這些東西。』雅芳輕輕說道。
『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這些。』我安慰她：『以後還是不要看鬼片好了，早知道應該看蝙
蝠俠。』
『不是這樣。』雅芳說：『對不起，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聽雅芳這樣說，我突然感覺有點洩氣。我知道她真的在害怕某些東西，但我不明白。
『我和你相反呢，我從小就不怕這些，我的外婆教我要尊重一切，她相信萬物都有靈的存
在。只要心存善念，靈就不會傷害我們。』
『那碰到惡靈怎麼辦？』雅芳說：『祂會一直跟你，你能看到祂扭曲，嘶吼，哭泣。但你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你甚麼都不懂，還說得這麼輕鬆。』她竟然哭了，開始敲打我的背
。
雖然我覺得有點無理取鬧，但我感覺她應該不是那種病人。
一這樣想，腦袋好像抓住了奇怪的想法，心跳開始加速。我轉頭觀望四周，在空曠的中港
路上，旁邊都是拉下鐵門的店面，窗戶透過去都是漆黑的，沒有一絲生氣。路上也沒有行
車，唯一在動的只有閃爍的紅綠燈。
我只好硬著頭皮說：『聽我外婆說，有一種惡靈是意外死去的獵人所變成的，即使是村里
最有智慧、最善良的獵人。我問外婆為什麼？為什麼不是變成善靈呢？』
『為什麼呢?』雅芳淚眼汪汪，看起來十分可愛。
『因為祂想要回家，當惡靈存在時，祂會一直騷擾其他獵人，讓大家都打不到獵物。當找
回獵人安葬後，惡靈就變成了善靈。其實惡靈只是我們的稱呼，在古老的語言中，靈的發
音叫GA，惡靈則LAGA，而LA其實代表是未完成、失去的意思。代表祂需要我們去做什麼。
』我轉述外婆的話：『我們對人以外的事物，即使稱呼，也是以人的角度去囊括祂，但其
實不完全是我們所想的樣子。例如對我們來說，水是水，是喝的東西。但對魚來說，水是
呼吸的東西。而對水來說，水就是人。』
『原來如此。』雅芳點點頭，手握拳頭說像是做出什麼決定一樣，果不其然，她說：『我
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祕密嗎？』
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綜整剛才的談話，在這種情況下，我猜想百分之一萬不會是好事情
。但是看雅芳欲言又止，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只能點頭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