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從學生食堂公用廁所換好衣服出來,那位「眼鏡很不錯」的老兄坐到白日行對面,笑
吟吟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吊嘎,同時對他手邊的動作表現出高度興趣。
「一點心意。」
白日行停下攪拌,將飲料推到穿了他襯衫的陌生男人面前。
「請你喝。」
「這是什麼?」他打量著圍繞吸管正在打轉的紫黑色液體,清楚看見一些未融化的白
色粉末在杯中載浮載沉。
白日行隨手一指,將桌上那堆小垃圾介紹給他認識:「早餐店的杯子、葡萄汁、奇異
果汁,和五包寶礦力粉。」
「……這能喝?」男人毫不掩飾他的驚奇。
「你們不是特別缺鐵和電解質?」白日行又推了一下杯子,「補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男人的表情似乎就快要大笑出聲或者想揶揄兩句,不過最後他什麼都
沒說,只拿起那杯綜合特調,就著杯緣灌下一大口──
「巷子裡的女孩,是你做的嗎?」白日行問得平靜。
「……咳!」男人嗆了一下,但從表情判斷不出他嗆到是因為這個問題太尖銳,或者
純粹只是飲料太難喝。
「我想不是,從現場的狀況看起來,犯下那樁命案的兇手應該沒辦法在白天出沒。」
白日行自顧自說下去:「但是你出現的時間點太巧了。而且以你的身份,也不能算是完全
沒有嫌疑。」
「很有趣,小朋友。我還以為你不知道我是誰,只是誤打誤撞想找碴。」放下杯子,
男人露出興致盎然的表情。
「原本是真的不知道。」白日行交代得挺老實。「你的長相……該說『改頭換面』嗎
?又有那副眼鏡掩幫忙遮掉最後一點破綻,大白天走在人群裡就跟路人沒兩樣。」
「可我背過裏歷史,看過關於你的文獻,又親眼看見那個懷錶──不過,如果現在是
冬天,或者你穿得更厚一點,我就不會這麼確定了。」
「唉,這個副熱帶的海島啊!稍微穿多一點都會被側目。」男人看起來有點感嘆。「
只要我想,我當然可以讓心臟跳動。」旋即,又補了這麼一句,意味深長。
「至少能讓任何人都誤以為它正在跳動。」
「你當然可以。」白日行聳肩。「只不過,在我撞上去的時候你忘了這麼做而已。」
「孩子啊,我聰明的小朋友。」
男人笑了起來,眼底精光閃爍。
「還記不記得教導你裏歷史的老師告誡過你,永遠不要挑釁吸血鬼,更不要直視他們
的眼睛?」
「她說過。」槓上對方的視線,白日行說得很慢:「但她也告訴我,如果那個吸血鬼
是變態連續殺人犯的話,我就不必太有禮貌。」
男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怎麼會認為,巷子裡的女孩和先前的受害者都是同一名兇手所為?她們的死法不
同得很。」
「我不覺得有哪裡不同。在我看來,都一樣是吃相很差。」
白日行回答得毫不客氣,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對方。
「……」
無聲的對瞪僵持了一陣子。
而後,男人眼角一彎,朗聲大笑起來。
男人笑得非常開懷、開懷到幾乎算是誇張的程度,也因此白日行才發現對方不知何時
已經將四周與外界隔絕了開來,因為來往行人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往這裡看。
他不太緊張,只是有點不高興對方擅自決定。
終於等男人笑夠了,他恢復那種和藹的神情,說:「既然你知道我是誰了,聰明的孩
子,你何不叫出我的名字,算是和長輩打聲招呼?」
「我們沒那麼熟。」白日行婉拒。
男人又笑了。
「看來現在的年輕人已經越來越沒耐性了,好吧。」他搖搖頭,有些感慨。「現在,
告訴我,小偵探,你的辦案進度進行到哪個部分?」
「我到那裡,只是因為有人要我『去看』。」白日行明顯不太欣賞他的幽默,「現在
我只要搞懂我看到的是什麼、回報回去,就結束了,我沒有打算繼續追查真兇。」見對方
若有所思,他補充一句:「那也不在我的能力範圍裡。」
「然後呢?」他追問,「你說的那些人,收到情報以後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白日行實話實說。「鬧出這麼多條人命,他們欠政府當局一個交代,
不過那個『交代』通常是指一份夠厚的報告、還有一句不再出事的保證。」
「官僚體系,我知道。」男人笑得愉快。「那麼,抓到兇手以後呢?」
「要看抓到兇手的那個人是誰。」
見男人對這答案面露迷惑,白日行舉出幾個他見過的例子。
「有些人傾向直接殺掉,有些人對標本情有獨鍾,有些人習慣把獵物吃進肚子裡……
當然也有些人,嗜好是養寵物,這種人尤其偏愛兇猛的寵物。」
聞言,男人陷入沉默。
白日行也不催他,慢慢撕開一包新的寶礦力粉,接著往男人半滿的杯子裡倒。
男人沒有注意到他無聊的動作,兀自沉思。
「……要不要和我交換條件?」
似乎終於下定決心,男人緩緩開口:「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訴你──相信我,
這等於這樁案件的全部──但你必須向我保證,兇手一定會徹底消失在這世界上。」
白日行想了想,搖頭:「我頂多能保證,兇手再也沒辦法在深夜遊蕩。」
「可以,這就夠了。」男人讓步。「不過如果是這樣,你得再幫我多做一件事情,持
續到兇手銷聲匿跡為止。」
「什麼事?」
似乎覺得白日行警戒的樣子太小題大作,男人又輕輕笑了一會兒。
而後,他收斂笑容,神情肅穆。
「我要你替我保護好一頭小羊。要牠每天夜裡都乖乖待在羊圈裡,直到真正的白晝重
新降臨!」
──在那一刻,白日行前所未有地深刻感觸。
在這世上,跨越國界、不分種族。
滿地都是神經病,到處都有,想躲都不知道怎麼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