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這又是哪裡來的小丫頭？」綠綺越過我，欺身就往阿靜靠近，毫無預警的捧住
了阿靜的臉。「妳幾歲？十一？十二？粉粉嫩嫩的，看的姐姐我都想要咬妳一口。」
阿靜的臉色嚇的發白，我連忙把綠綺從阿靜身旁拉開，當碰觸到綠綺的時候，有一種
相當奇特的感覺，彷彿抓住了一張薄薄的紙片。
「妳怎麼現在跑來客棧？」我氣急敗壞的對著阿靜吼，完全忘記了要不是剛才她的出
現，現在我已經不知道被綠綺帶去哪裡了。「都幾點了！」
「我想來拿鏡子…」她小聲的說。
「鏡子不能明天拿嗎？一定要現在？妳知不知道一個小女孩在半夜出門有多危險？」
綠綺彷彿像個無事人，坐在一旁看著我們的對話，然後像明白了什麼，忽然插嘴。
「看來把我放出來的主要人物不是你阿！是這個小姑娘。」她笑吟吟的，但說出的話
卻令人毛骨悚然。「那要不然讓小姑娘代替你來陪我吧？」
「為什麼我們要跟你一起被關在鏡子裡？」我怕她真找阿靜麻煩，急著反駁。
「那為什麼我要被關在鏡子裡。」綠綺反問。
「因為妳是妖，因為妳殺了人，因為這是你的懲罰！」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你爺爺會自願到鏡子裡來呢？那是因為他愧咎，一個人為什
麼會愧咎，就是因為他做了他覺得不需要的事情，所以他到鏡子裡來陪我。」綠綺的話其
實不無道理，她一邊說一邊撫著長髮，眼睛望向遠方，好似在回憶著什麼。「你憑什麼說
我殺人就是錯的？官府處決犯人有錯嗎？為什麼我殺人就不對？」
這串話問的我啞口無言，沒想到一旁被嚇傻的阿靜卻說話了。
「我才不管妳殺誰，但妳不要殺其澧。」
綠綺興致勃勃的盯著阿靜看，「我有說過要殺他嗎？」
「妳剛剛要把他抓到鏡子裡，這跟殺他有什麼兩樣！」
「呵，這小丫頭還蠻聰明的。」綠綺盯在阿靜臉上的視線炙熱的發亮。「那殺妳好不
好？既然妳這麼說，我相信妳一定會願意的。」
同時間，我們做出了反應，可卻迴然不同。
「不可以！」我大叫。
「好。」阿靜點頭。
「哼，看來這世界上的傻子還真不是只有你爺爺一個人。」綠綺步伐輕盈的走回床邊
坐下。
「妳這個妖怪，殺了這麼多人，我爺爺早應該把妳消滅掉！」我激動的喊著。
綠綺的臉色忽然陰沉了下來，她幽幽地說：「是，你們都不該死，那當年我又該死嗎
？」
她開始說起她的故事。
很久以前，她是青樓裡的一名歌妓，靠著一副好嗓子和艷麗的外表，很快的成了青樓
中的紅牌，幾年下來存了不少銀子，許多老爺們對她傾心，且她又只是賣藝不賣身，上門
提親甚至願意迎娶她當正室的人從未間斷過，不過綠綺從未答應。
很多人笑她傻，不過傻也就傻吧！她總覺得面對著那些金銀珠寶時，心裡依舊缺了什
麼。
直到有天，青樓裡出現了一個聽歌的書生，他總是特別挑綠綺上場唱歌時出現，這男
子風度翩翩，舉止優雅，在酒色粉氣中顯得有如一朵出塵的白蓮，綠綺很快就注意到他的
存在，私下和幾個姊妹打探了消息，她們也不甚清楚，只聽說那個男子是個要上京趕考的
讀書人。綠綺沒讀過太多書，讀書人這三個字更讓她起了種異常的好感。
不知從何開始，兩人開始眉來眼去，眼波流動中，滿滿的都是說不出口的曖昧情愫，
而就在某天的夜裡，綠綺的房門縫中塞了張紙條，沒有寫明寄信者，但裡頭表示希望能帶
綠綺離開這個地方，若她願意，則三日後的子時於城門邊相見，若她不願意，只要不赴約
他就明白了，綠綺心中一陣揪，她知道這是那書生留下的。
三日後的子時，綠綺帶了這些年存下的財富，站在城門邊等待，但她沒想到迎來的不
是意中人，而是一群蒙著面的盜匪，他們毫不留情的奪走了她的錢財，更用利刃劃破了她
的喉嚨，血不斷的湧出，然而最讓綠綺驚愕的是，那個手持利刃的盜匪，儘管蒙了面，卻
仍有著和那書生一樣的眼睛。
死去的綠綺成了厲鬼，她開始在城門外殺害那些被美色誘惑的男人，在她殺死第三個
人時，她發現自己的力量變得比之前強大，她成了一隻實在的妖。濃重的怨氣和對力量需
求的野心，讓她開始瘋狂的殺戮，綠綺殺了一個又一個男人，直到第九個男人死去後，一
個年輕的道士出現阻止了她的行為。
「那該不會是我爺爺吧？」
「正是。」
綠綺吸了口氣，接著說著她的故事，而我沉迷在她的故事中，完全忽略了一旁阿靜的
動作。
那個道士年紀雖輕，但法力卻非一般等閒之輩，而殺了九個人後的綠綺成了徹底的魔
物，她們纏鬥了整整三天，起先兩者實力相當，你來我往，但三天的戰鬥中綠綺沒有辦法
殺害新的生命，法力開始耗盡，逐漸敗下陣來。
道士最後一掌將她打趴下，靠著地面，她再次感覺到冰涼，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
己又要再度死去了，沒想到就在閉上眼睛等待結束的時候，道士開口對她說：「我可以給
妳另外一個選擇。」
他拿出一面鏡子，「只要妳願意進到鏡中不再害人，我就放妳一條生路。」
「我不要。」綠綺搖頭，「要就殺了我，我不要孤單的在那個地方活著。或者說我早
就死了，我不要在那裡苟延殘喘。你體會過孤獨嗎？你知道這世界沒有人可以相信的感覺
嗎？我殺人是因為我恨，我要報仇，如果不能報仇，那我不要在那裡繼續這些痛苦。」
道士的眼神中露出了一絲憐憫。
他將鏡子慢慢靠近綠綺，鏡子發出一片金光，綠綺在被金光吸入前，聽到道士說了一
句話。
「請妳等我。」
＊
「他騙我，他在鏡子裡死了，我在鏡子裡孤獨了好多年，我需要人進來和我作伴。」
綠綺美麗的臉因為哀傷而更加動人，不過這只維持不到幾秒鐘，下一瞬間，她立刻又變了
樣子，猙獰的往我撲來。
「等一下！妳不就只是要人陪妳嗎？」阿靜大叫制止她。
我驚愕的往阿靜看去，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銅鏡拿在手上，「放開其澧，我跟
妳進鏡子裡去。」
「不可以！」我努力的想要掙脫，但綠綺的力道遠比想像中的大，青筋從我的脖子上
爬出。「阿靜，妳不要做傻事！」
但阿靜只是平靜的看著我，然後問了一個問題：「你還記得我跟那個伯伯說的話嗎？
」
「我記得！妳快放下鏡子！」
「記得就好。」
然後，就在我眼前，如綠綺所說的，銅鏡開始發出金光，阿靜的身影慢慢消失，而綠
綺同時也放開了抓住我的手，往銅鏡的光裡走去。
然後，就在我眼前，她們都消失了，只剩下一面銅鏡掉在地上，我發了瘋似的對著銅
鏡大聲喊著阿靜的名字，但銅鏡卻沒有任何回應，這時我想到了王真留下的白絹，心想也
許這能夠讓銅鏡重新打開。
急忙的從抽屜裡拿出白絹，但就在我把白絹往鏡面上擦時，一陣刺耳的爆裂聲傳出，
銅鏡的鏡面居然碎裂開來，一片片金屬就這樣散落在我房間的四周，刺傷了雙手。
「阿靜！」跪在地上，在鮮紅的血液中，我不斷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