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畫：煉妖 (七)
游蘇芸喝了口自己保溫杯中的英式奶茶，續道：「那以前人總是要花錢吃飯，旅行需要盤
纏，還要兵馬保護畫師跟眾多研究者的安全，古代君王肯投資這件事情，最主要你猜猜是
為了什麼？」
阿藍此時把已經串好的四台電腦佈置好，回道：「軍事價值？」
游蘇芸淺淺一笑，舌尖可愛的伸了出來舔了一下上嘴唇沾黏的牛奶，答道：「稍微算是，
但真正有價值的其實是新聞故事。」
「新聞故事？你說像壹週刊這樣喔？」
「孺子可教也，你想想看，古代君王每天在城市堡壘中，又沒機會到處去，也不可能一天
到晚勞師動眾的出巡，他唯一的樂子，就是大批畫妖師祖先常常在各地帶回來的遊記跟故
事，講述翻過無數山頭峻嶺，橫渡險灘惡水，遇到異國奇人的趣聞，這都是古代最精采的
娛樂。」
黃竹藍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情，但轉念一想，以前人又沒有「康熙來了」可以看，也沒有
「星光大道」或「麻辣天后宮」，確實生活是頗無趣。
但他立刻拉回心神問道：「那跟我問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游蘇芸拿出了幾個黑色帶有杏仁片的小餅乾，一邊淺嚐著，一邊道：「那些怪物，其實就
是畫妖師前輩們看到的妖，他們只是用了一個很細緻的分類法來作業，不知道的人，只會
以為他們光怪陸離的寫了一堆莫名其妙的幻想世界，什麼九個頭的蛇，或長著翅膀的狗，
其實──」
曉靜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搶過游蘇芸手上的那包小餅乾，插話道：「大奶蘇我需要你，浩
呆你繼續解釋，要不然處男會不開心，又會跟我生氣。」
黃竹藍看小美女那副德性，就知道她還在為了車上道歉的事情在賭氣，自己雖然也很想繼
續生曉靜的氣，但他知道今天是曉靜「特別」的日子，想到這裡他滿腔不爽之火就是點不
起來，而奇怪的是其他兩人似乎不知道今天的特別日子，一直沒有發出表示或關切之情。
阿藍摸了摸鼻子，繼續組裝著他也不知道怎麼用的無線衛星。
此時浩明拿下鼻梁上的圓框眼鏡，邊擦拭著，邊問道：「抱歉，阿藍大哥，剛蘇芸姐講到
哪？」
「呃，好像是說妖怪分類法？」
浩明點了點頭，馬上老師上身的滔滔道：「你聽過秦始皇統一文字嗎？」
阿藍不忿道：「拜託，我就算歷史爛，這個也太侮辱人了吧，誰不知道秦始皇統一文字。
」
「OK，OK，那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大家都自己亂寫自己的，不統一很難溝通吧？」
浩明點了點頭緒道：「沒錯！其實妖也是，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就是每個人看到的妖，
都跟自己的某些特質或思想有關，你知道自己的嗎？」
黃竹藍差點老臉要紅了起來，想到自己的心裡投射是裸女，瞄了一眼曉靜，打了個哈哈，
尷尬的低語道：「喔，我大概知道，哈。」
此時曉靜從大桌子那邊喊道：「他的是裸女，很變態的。」
阿藍差點想拿手上的金屬製小耳朵衛星砸向房間另一側的兇悍美女，但他知道自己如何掙
扎也是於事無補，在游蘇芸也笑的合不攏嘴的背景畫面下，他黯淡的點了點頭，來個大方
承認。
浩明專業講解模式上身，表情依舊認真的安慰道：「沒關係的阿藍大哥，很多人看到的都
會是裸女，女體幻想在男性中是很普遍的。OK啦。」
「這不是重點吧……」阿藍心裡三條線的想著。
浩明清了清喉嚨道：「我們回歸主題，那你想想看，要是每個人都看到不一樣的東西，畫
妖師之間要怎麼溝通自己到底看到什麼？如何分級？分類？每種妖對應的七情六慾或七宗
罪都不太一樣，到底要怎麼講怎麼畫？特別是高級妖要多人合作收服，每個人理解都不同
，很難一起做事情的。」
黃竹藍放下手中的儀器打趣道：「可是我看裡面的怪物也都亂七八糟的，哪裡有系統？」
浩明戲劇化的搖了搖手指頭道：「其實不然，《山海經》裡面總共有四百三十七隻妖，其
中分為羽禽、獸族、?介、蛇蟲、猿猴五大類別。像兩個祖師爺你已經見過就是羽禽類，『
狌狌』是猿猴類，昨天的『駮』是獸族類。」
阿藍這時腦袋已經有點快燒起來了，大力的揮著手道：「等一下等一下，可是你不是說大
家都看到不一樣的？怎麼有辦法分類？」
浩明此時得意的笑道：「阿藍大哥，這些分類就代表著五個不一樣的宗派，他們宗派裡的
畫妖師門生是強硬的訓練成用動物來產生妖的投射，就跟學姐訓練自己用花草一樣，以前
古代人覺得動物的心理投射是最好訓練的方式，直覺，好練，統一，出錯率非常低。」
「那幹什麼還又分五類，就通通都給他爬蟲類不就好了？」
「呵呵，就很像公司部門一樣，總是有山頭，或許就是有個天師想要另闢子弟兵，就自己
獨立出去訓練屬於自己的宗派，但基本上一直到漢朝這個系統還是維持的很嚴苛。那麼接
下來講為什麼妖畫都長的這麼怪異──」
「浩呆不要講了，這邊第七跟第八層，你要過來研究了！」曉靜喝令道。
阿藍看著三人努力的研究著所謂的「妖王攻略」，摸了摸頭走出房門，至少他已經完全搞
懂每次他們遇到妖的時候，在那邊念老半天什麼「圈叉山經魔鬼獸族七情六慾」的那串鬼
咒文，原來竟然只是簡單的分類而已。
他走入隔壁間，房門中有四個孝義派出所的員警，其中一個站在陽台上用望遠鏡看著衛家
別墅，阿藍問道：「大哥，賊窩有動靜嗎？」
員警回道：「中午有一台黑頭車開入，然後又有兩個黑頭車一個鐘頭前開進去，都沒有再
出來，搞不清楚是誰，三部車的車牌已經送給你那邊的人去掃了。」
「換我接手吧，大哥你休息一下。」
員警點了點頭，阿藍眼睛湊上去一看，只見整棟白色的別墅門戶緊閉，除了四周看得到警
衛以外，窗戶都封死，滴水不漏，連半點看往屋內的空隙都找不到。
「裡面倒底在搞什麼鬼？」阿藍喃喃道。
新店 烏來 衛家別墅 下午三點
方民棟一進到妖界裡就看到自己身處一個熱帶島嶼上，微溫的海風輕柔的撫慰著臉頰，眼
前潔白的沙灘上，原本應該屬於「性妖」獨有的肉慾場景，現已是一片屍骸遍野的景像。
要不是方民棟知道這原本應是個永無止境的雜交性派對場景，他一定會以為自己來到諾曼
地登陸的現場。
由靈障跟藥物所煉成的妖核，因為驅使的慾望是人為製造，往往沒有自己的「場景」或「
故事」，都是憑藉著藥物催化下延伸出的幻想。而隸屬於七宗罪中「性慾」集合體的妖，
是最沒有創意的，不是後宮，就是這種華麗的肉慾饗宴，男女皆然，偶而出一個比較變態
的，但十之八九都是這種情節。
身為創造者的女子，正是昨日煉妖爐中的其中一個名年輕女性，此刻全身赤裸被霍家典抓
著脖子，牢牢制住，完全動彈不得。
兩位天師級的邪畫師，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的就把整個場面震壓住，畢竟只是第三階的「複
眼」妖，一位天師都綽綽有餘，更何況兩位蒞臨。
賴姚佳走到方民棟跟陳松儀身旁，高傲地囑咐道：「等一下開始煉妖，你們在場就已經代
表是有資格的人，之後煉妖的祕密只要洩漏就是死罪，記得了，不要說本小姐沒警告你們
。」
方民棟本來想講話，但此時身旁竟然無聲無息的出現了個矮小老人，嚇了他跟陳松儀一大
跳，他定神一看才發現竟然是向峰。
此時向峰半浮在空中，輕輕的飄過他身旁，忽然發話道：「跟我來……」聲調意外的刺耳
尖銳。
在妖界中，向峰不再需要受制於肉體的束縛，完全展現了身為頂尖神人的強大，靈力隨心
而轉，瞬間就加速飛往霍家典跟劉文超的位置。
方民棟趕了過去，此時向峰左手發出劇烈的刺眼豪光，靈力不斷地在手掌中盤旋圍繞，整
個空間都似乎因為龐大的能量而扭曲變形著，蔚藍色的光球中間開始隱隱約約的出現一個
物體。
方民棟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連眨一下都捨不得，自己就是畫妖能力中屬於「通貨商」
的人，馬上就看出了向峰在做什麼事情。
陳松儀更是瞠目結舌的低語道：「老大……他該不會是在……」
方民棟嚥了口唾沫，顫聲道：「沒錯，他想把我的妖畫當『通具』帶進來。」
「通具」是現實世界唯一能攜帶進妖界的工具，透過實體化自己左手接觸的物體，不但在
戰鬥的時候可以大大節省靈力，也可以攜帶各種便利的東西，曾經就有畫妖師把摩托車帶
進妖界裡的紀錄。
但具現物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透過腦中完整的雕刻出物體的各式形象與功能，然
後把他用靈力轉化出來。所以後來出現了特別有天賦的人可以輕鬆的攜帶許多「通具」，
而這類人統稱為──「通貨商」
方民棟一直認為這種天賦沒有太大的幫助，除了能多帶一些武器道具，似乎用處不大，特
別是大部分都是收一些小妖，並不是三天兩頭都有上級妖出現，成為聖師後，往往都直接
靈刀劈成碎片收工。
但眼前，他竟然發現自己的能力是煉妖的一大關鍵，向峰就是進行著前人都沒嘗試過的東
西，將「妖畫」拉入另一隻妖的妖界裡。
「太驚人了！」方民棟心中吶喊道。
數千年來，竟然都沒有任何人想過要這麼做，不過他轉念一想，畢竟進來就是要收妖的，
誰會沒事大費功夫去具現化另一幅妖畫進來，不但浪費靈力更是完全沒意義可言。
而且最大的問題來了，「畫拉進來，畫裡的『妖』拉的進來嗎？」
向峰左手上的靈球此時緩緩消散，手中正式拿著方民棟的畫作，馬上解答了他的問題。
只見他兩隻乾柴般瘦弱的手輕輕一撕，畫作從中破開，一股亮黃色的龐大妖核頓時衝出，
造成整個妖界空間的震盪，甚至出現扭曲變形的空間裂痕，感覺像似兩顆原子核準備相撞
一樣，互相沖擊著彼此的妖界力場。
向峰立刻用著那尖銳的聲音對著方民棟吼道：「控制好它！」
方民棟完全不懂「控制」是什麼意思，他這輩子第一次遇過妖界中的另一隻妖，但他大概
揣摩了想法，立刻鼓起全身靈力放出一股向光網的東西，迅捷的籠罩著整個躁動不休的妖
核，此時他可以感覺到由於是自己的靈障煉出來的妖核，妖內的能量跟自己的靈力竟然立
刻就能同步，穩穩地安定了下來。
剎那間，原本瀕臨破碎的妖界回復沉靜。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