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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MIX (天不從人願) 看板: story
標題: [長篇] 非人天下 六
時間: Mon Sep 24 17:26:5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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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打不相識or不打不識相============================
「你竟然以為我是人妖？」
餘怒未消，剛剛才拿我當沙包運動完的公子又在摩拳擦掌，
不知道是不是中場休息後發現意猶未盡。
「對不起……」
大丈夫能屈能伸，為了避免多討皮痛，我只好鼻青臉腫的跪在地上假裝懺悔。
不要覺得我窩囊沒用懦弱丟臉，身為一個堂堂正正的英勇男子漢，
秉持著訓練有素的戰鬥精神與求生意志，我確實使盡渾身解數拼命抵抗過了，
甚至還嘗試要腳底抹油棄屋脫逃，不過下場只是讓自己更淒慘而已，
因為公子覺得我連挨打贖罪都不用心兼沒誠意。
只能說職業級的殺手當真不是蓋的，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娘娘腔，
不對，是奇女子，手裡只不過看似平凡無奇的三招兩式重複施展，
就把全力以赴的我玩弄在股掌之間連碰帶撞。
打也打不過逃又逃不了，除了下跪認錯我還真的想不到第二條路好走。
「你為什麼會這樣以為？」
靠著床頭半坐半躺，香汗淋漓的慵懶公子歪著腦袋，臉上一副完全無法理解的樣子，
彷彿把我當成一個瞎了眼的荒謬白癡。
「因為……因為……」我偷偷抬頭，不著痕跡的瞄了公子胸口一下。
當然，這個小動作絕對無法逃過公子的銳利法眼。
「那還真是對不起喔！不好意思我是平胸，害你誤會了。」
公子冷冷的說，突然閉上的雙眼像是在強壓怒意，可龐大的殺氣卻依然滾滾四溢。
俗話說得好，凡事必定都有其極限，一昧壓抑到最後往往只會變成爆發，
再冷靜自制的人都不例外，包括公子這傢伙也一樣。
「你是智障嗎！你是眼殘嗎！小歸小，不！雖然不算很大，
可是我多少還是有點胸部啊！就算用繃帶纏起來了，可是你怎麼可能摸不出來？
說啊！怎麼可能摸不出來？你的手是神經壞死還是長了好幾公分的厚繭啊？
明明就還是有鼓起來啊！觸感也有比較軟吧？」
暴跳如雷，公子幾乎沒有殺過來掐著我的脖子嚴刑拷打。
「我一直以為那是你練出來的胸肌啊！」
「閉嘴！」
我辯解喊冤卻弄巧成拙，結果就是遭到一顆枕頭迎面飛來，
把我本來就已經被揍歪的鼻樑撞得更歪。
沒錯，直到剛剛被爆打了一頓，我才發現「公子」其實應該被叫「公主」，
原來我同居快兩年的室友竟然是個女兒身。
寫梁祝那位不可考的神祕作者對不起，我一直覺得您老人家流芳百世的傳奇大作很毫洨，
原來我錯怪您了，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實際發生，
而且像梁山伯這麼遲鈍又腦殘的奇男子到現代也還沒絕種，
因為我就是那個有眼無珠的遺世孽種。
隨著公子表明真身，以前的一切疑點也豁然開朗，往事歷歷在目，
我更加對於自己的愚蠢程度感到無法置信。
即使公子有化妝要遮掩女性特徵，但總歸來說，整個人的外觀和氣質還是稍嫌中性，
也因此才開學不久，就爆出了關於公子性別之謎的八卦傳言。
結果我這個多管閒事的室友二話不說，馬上就跳了出來幫公子闢謠澄清，
大力拍著胸脯(當然是我自己的)，保證公子絕對是正港的帶把兒男子漢，
證據就是我曾經在公子洗澡全裸的時候衝進廁所大便，
親眼鑑定過他毫無遮掩的天然胴體。
結果這種自告奮勇的友愛行為，還惹來一大堆粉絲親衛隊憤恨不平的謾罵追殺，
最後是公子出面叫大家別再搞我才平息告終，因為公子不希望自己住的宿舍發生命案。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一切都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腦補作祟，
當時我腹痛如絞只顧著盡情噴發，根本也沒把心思放在公子的外在性徵上面，
只不過隔著朦朦朧朧的半透明霧面遮簾，目光粗略晃到了一片平坦坦的前胸貼後背，
就認定了我坦誠相見的室友絕對全身光明磊落，
沒有什麼見不得人好遮遮掩掩的難言之隱。
胡適先生，對不起，您教訓得是。
有七分證據就不該說八分話，我只是看到公子沒奶奶，就直接以為他根本有雞雞，
這種先入為主非黑即白的粗糙推理，實在太過膚淺薄弱又自以為是，
以後我一定會銘記在心要眼見為憑。
胡適先生，我好慚愧！比吃了慚愧棒棒糖還要慚愧！
「你在幹嘛？」公子皺著秀麗的眉頭，一臉不耐又不滿的把我從內心戲中拉了回來。
「沒……沒幹嘛。」
我盯著公子的臉猛瞧，這才突然理解，為什麼當室友的時候她總是對我疏離冷漠，
提防萬分，甚至有時候根本就是不近人情過於苛薄，
而且就算是大熱天，公子也永遠把自己包在一堆衣服裡面。
例如有一次，我在公子上完廁所後，發現馬桶裡竟殘留著一點血絲，
就很關心的問她是不是有痔瘡，還是訓練的時候哪裡受傷，
需不需要我介紹藥品還是幫她看看傷口，結果反而好心沒好報自討沒趣，
被公子惱羞成怒般的嫌棄我多管閒事，而且還狠狠劈頭對我飆了一頓痛罵。
我現在才知道，公子那時候冷冷瞪著我的表情並非嫌惡，
而是綜合了害羞跟尷尬的難言窘迫。
唉！早知道哪時候就應該多體諒她一點，不要偷偷在她杯子裡吐口水報仇了。
「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
我把姿勢改為盤膝而坐，抬起頭來仰望著外貌截然不同的扭捏公子。
當然，我不會問公子「為什麼要男扮女裝」，喔不，
是「女扮男裝」這種冒犯隱私又傷害感情的白目問題。
每個人的背後難免都會有苦衷，而每個苦衷往往又都有著不足為外人道的難言之隱，
如果被戳到了說不定就會非常非常不爽，不爽到很可能想找個人來海扁一頓狂毆洩憤。
而現在公子眼前唯一能被她揍的對象就是我。
天可憐見，我眼下剩的這半條殘命，已經完全沒有本錢再承受一次自討苦吃，
所以絕對不能讓公子又有任何理由大開殺戒，
不然這小套房恐怕就是我人生盡頭的葬身之地。
就像我超討厭被問到為什麼還死賴在學校不走，到底要哪時候才肯乖乖畢業一樣。
幹！啊我的好麻吉就是不給面子啊！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是我知道原因的話，
不早就對症下藥解決問題了嗎？你們這些假關心真取笑的傢伙是白癡嗎？
講得好像我很喜歡當曠古絕今的萬年延畢生，故意佔著茅坑不拉屎一樣咧！
「問啊。」公子稍微頓挫遲疑了一下，但繼續說話時已不再刻意壓低嗓子。
「你既然從以前就看我不順眼，為什麼都沒有想換宿舍？」
我直接發問，很想弄清楚我跟公子間的人際關係到底是好還不好。
「因為……因為怕性別被拆穿啊！」
公子抿了抿嘴，別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水靈靈的雙眼像是會說話一般，
透露著清晰明白的哀怨和無奈：
「像你這麼粗神經的室友，我想也沒運氣再碰到第二個了。雖然有點令人難以接受，
但是你都看過我洗澡了，卻仍沒發現我是女的，而且還很雞婆的幫我向大家背書。
如果我換去跟別人住又發生意外，下次可不知道還能不能順利過關了，
既然已經被你佔了便宜，那何必再增加風險便宜別人，反正你有眼不識泰山，
又不用擔心你心懷不軌想對我怎樣。
你的表現雖然低級討厭又沒腦，可終究也不算是個壞人，
我當然不需要沒事找事換宿舍囉。」
「這樣啊。」我點點頭：「可是有一點妳料錯了！」
「哪一點？」公子挑眉，好像有點不服氣。
「就算我知道妳是女的，也絕對不會對妳怎樣。因為我對貧乳沒興趣！
正確來說，我應該算是屬於胸奴那一族的。」
「下流耶你！」
公子猛然惡狠狠的翻身下床，沒有經過主人允許就兀自走進了我的浴室，
真的是超沒禮貌，比剛剛突然抓狂把我海扁一頓還更沒禮貌。
「拜託！我是個從小就缺乏母愛的孤兒耶，這輩子連一口母乳都沒吃過耶，
嚮往充滿女性光輝的大胸部也是很正常的好不好，
難道想彌補一點兒時的心靈遺憾也錯了嗎？」
我兩手一攤誠懇解釋，目送公子的背影漸行漸遠進入浴室。
「下流！」公子頭也不回摔上了門。
咖啦！公子突然又輕輕拉開了門，從縫隙後面露出了半張殺氣奔騰的猙獰臉龐，
凌厲的眼神與輕柔的語調，形成了警告意味鮮明濃厚的強烈對比：
「拿套衣服給我，放在門口就好，然後馬上自動消失，半小時候再出現。懂嗎？」
「懂。」
點了點頭，我在充滿死亡氣息的威脅陰影之下不敢輕舉妄動，
等到浴室門重新關上後才能有膽子吞嚥口水。
=============================第十二章 短暫休息================================
身為一個保鑣，我可沒有浪費被公子鳩佔鵲巢驅逐出境的半個小時，畢竟時間一去不回，
每分每秒都很是寶貴。
我先把租屋處週遭上上下下前後左右都尋過一遍，
確定沒有行蹤可疑的不速之客流連徘徊，
然後就這麼蓬頭垢面鼻青臉腫渾身汙穢的公然見人，
到了樓下對街的便利商店覓食填肚祭五臟廟，店員幫我結帳時的眼光充滿了好奇與不解。
我一共吃了兩份盒子不小料卻很少的微波燴飯，才意猶未盡的勉強止住死裡逃生的飢餓，
通貨膨脹和過度包裝還真是對可怕的搭檔。
最後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我才隨便選了幾枝關東煮加上麵條，
連湯帶料一搖一晃提回家裡。
雖然我不知道公子愛吃什麼，不過超商電視廣告裡的無數型男正妹，
每次吃關東煮的時候感覺都很高興滿足又幸福，我想不論公子到底是想當男還是要當女，
關東煮應該都是個會合她口味的安全牌。
打開房門，我臉上一愣，赫然發現公子又變回了英姿勃發神采奕奕的男性樣貌，
穿起我的衣服還真是帥氣有型，挺拔帶勁。
只能說我挑衣服的眼光真好！
雖然這才是我應該習慣的公子，可是如今乍看之下反倒還真不習慣，
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矛盾的感覺，總之一回來沒看到女性化的公子，
雖然也算是意料中的正常結果之一，心裡卻竟然還是有點悵然若失的淡淡缺憾。
大概是我的雄性本能在無端作祟吧？
「吃吧！」我把熱騰騰的食物放上了矮小的和式桌。
「嗯。」公子與我迎面席地而坐，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不然……我先去洗澡，你慢慢吃。」
相對無言，乾脆起身離去，留下正低頭啜飲熱湯的公子。
這次換我有點尷尬的抱著衣物走進浴室。
熱水澡是個能舒暢身心消除疲勞的神奇妙招，不像公子需要婆婆媽媽的三十分鐘，
即使這次我刻意多享受了一下淋浴水柱的沖擊按摩，等到換好乾淨衣服踏出浴室，
總共也還沒超過十分鐘。
可是這短短的十分鐘不到，已經足以讓我沉澱心靈釐清思緒，
不再對公子的性別問題感到慌張或混亂。
反正這個人無論如何就是公子，以前怎麼跟她相處，
現在我就繼續以同樣的態度面對她就好，沒什麼需要緊張或調整的。
雖然洗澡很龜毛，但想不到公子處理食物還頗迅速，
桌上已經只剩下了空蕩蕩的免洗餐具。
「有吃飽嗎？」
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不說話又很奇怪，我只好隨便硬開主題沒話找話。
「嗯。」公子點點頭，不再言語，只是自顧自的看向窗外，很明顯是在逃避跟我相處。
因為我的窗外根本沒有風景，只有隔著一條狹窄防火巷的隔壁屋牆。
或許有些人會覺得這樣通風不好或採光不佳，但我是個保鑣，
選擇住處的邏輯向來都是安全第一，如此的開窗方式，可以減少敵方趁隙入侵的機會，
無疑是種屏除掉潛在威脅的良好選擇，
畢竟誰也不會蠢到擠進超難移動又容易被發現的二十公分寬防火巷裡埋伏突襲。
這種超級狹窄的壁間距離，也讓部分善於垂直攀爬的非人難以動作，
就算窗外有什麼窸窸窣窣的可疑聲響，我只要略為查看就一覽無遺。
看來，想要引起公子的注意和回應，也只能把重點放在正事上了。
談公事的時候，即使是各懷心事的兩人，也比較容易能暫時放下不安忘記尷尬，
重新找到最適合的距離和平衡點投入討論。
畢竟我無意間戳破了公子「守身如玉」的最大秘密，她會對我有所芥蒂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在轉到公事之前，我總得找個輕鬆一點的開頭緩和氣氛，
話題才不會轉的太過生硬，變成毫無交集的虛應敷衍。
「還好，我們是同學。」我盤膝坐下，隔著和式桌望向公子的側臉。
「怎麼說？」公子皺著眉頭似笑非笑，終於願意轉過頭來。
「這樣的話，以後只要照樣叫你同學就好啦！如果妳跟我不同屆，
我就要從學長學弟改叫妳學姊學妹了。」
「你很無聊耶！」公子語氣不耐，但其實表情卻沒有那麼反感。
或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疏離，只是公子為了保護性別秘密的一種自我防衛。
「妳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佯裝無奈的聳了聳肩，公子被我臉上的故作輕挑逗得噗哧一笑。
這一笑，終於瓦解了公子無謂又多餘的疲倦偽裝。
所以是時候切入正題了。
「放心吧！妳的祕密即使洩漏出去，也絕對不會是從我這裡。
雖然妳應該不吃發誓這一套，但是我可以跟妳保證，如果又有人在吵妳性別的八卦，
我一樣會跳出來以偷窺者的身分當妳的人證。不過妳的粉絲團就得拜託妳多多控管了！」
「謝謝。」公子莞爾，隨即又搖了搖頭：「不過應該不需要了。」
「為什麼？」這次換成是我一頭霧水。
「因為事情已經洩漏了。肥精這件事，我認為別有隱情，而且是針對我而來。」
「為什麼？」
老話一句，我撥撥頭髮，把殘留的潮濕抓在指間。
刺蝟短髮就是有這種好處，不管隨時隨地都是乾淨俐落，洗完頭也不用費神吹乾，
隨便擦一擦就差不多了。
「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何況我自己也還有很多疑問。
很抱歉把你也扯進來，接下來的部份我會自行處理，但仍不敢保證不會連累到你，
因為我們都已經身陷其中。不過幸好，至少你應該還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所以，對不起，還有，謝謝。再見！」
公子咬牙抿唇，眼神中閃爍異彩，話沒說完就起身要走。
沒有多問，我只是抓起緊急背包直接跟上，以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決定和意志。
因為我也確切聞到了，從遠方飄散傳來，那股不久前才從身上洗掉的熟悉惡臭。
不管對方是誰或著想幹什麼，既然當初莫名其妙就硬逼著我參上一腳登台演出，
那想要拎北乖乖下台一鞠躬也沒那麼容易。
我可不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臨時演員，既然要玩，我當然要玩到當主角才甘心過癮。
跟著公子，我們一前一後步出套房。
依稀，我看見了公子臉側的嘴角漾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