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著粉紅色的紗裙跑。
「別走別走,我有個東西要跟妳商量呢!」我在後面大聲嚷嚷,結果謝天一聽見我的
聲音,快速走到了階梯轉角,一個樓下看不到動作的死角位置,比了個要我噤聲的手勢。
一開始還不明所以,但偷偷瞄到了大廳,看見韓光正坐在距離王真不到一尺寬的位置,即
刻明白謝天不讓我多說細節的原因。
互相交換了眼色,果然謝天在客棧裡待了如此久,培養出來的默契並非一般,他很快
做出了決定,先是假意走到客棧後方的廚房,又回來摸摸大廳的桌椅,然後一派自然的對
韓光道:「說真的,這幾天也沒開什麼伙,客棧今明兩日應該也不營業,我看你不如就放
幾天假吧!工資的部份,掌櫃的會照算給你。」
極為意外,韓光的表情和昨日完全不同,恢復為一個普通不過的年輕人,他乾脆的答
應了,表示這樣雖然不好意思,不過既然客棧不需要人手,休息幾日也無妨,過分客氣的
一一跟客棧裡的大家道別,頭也不回的離開。
待確定他走後,我才走下樓,昨晚發生的事情讓我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察覺到氣氛有異,王真也不再多就剛才的「神仙姐姐」糾結,直接問道:「你們好端
端的為什麼把那人趕走,反正也不多差一個人跑腿。」
「難道妳都不覺得他身上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我聽了她的問題大感意外,她真沒有
覺得韓光有什麼異狀嗎?我連忙說道:「確定一點異常都沒有嗎?昨日我可是被他嚇破了
膽子。」
「要嚇破你的膽子還不容易。」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太污辱人了,我可是真覺得韓光背後一定有什麼特別的來頭
,但這裡面最應該能識破偽裝的王真,竟是沒有半點懷疑。「從他剛開始到客棧我就覺得
這人不老實了,加上昨天晚上他簡直就像變了個人,還沒頭沒腦的提醒了我小心杯子,講
完沒多久,我還真被杯子扎傷手。」
王真道:「會不會是你多心?我在他身上尚未觀察到不同於凡人的氣場,若是有不對
勁之處,我應該可馬上發現,哪由得他在這裡待上這段時間。」
「他昨天的眼珠子變色了。」
「變色?」王真起了些興致。
趕快點頭,「是阿,變色了,昨天晚上我跟他說話說到一半,他的眼睛忽然變成淡藍
藍一片,我確定自己沒有花了眼,這又要怎麼解釋?」
「你說他的眼珠是藍的?」
「藍的。」
「怎麼樣的藍?」
「儘管是一瞬間,可是那清澈的藍我倒是從未見過,除了藍,還有一種讓人頭皮發麻
的冷酷。」
王真的態度遽變,惊惶失措,不說話,一雙眼珠子咕溜溜轉,她應是聯想到什麼,可
能是個認識的人,又或者是過去發生過的相關事件。
「妳是不是有什麼線索?不如說出來,至少這樣我們也有個防範,畢竟現在我們對韓
光完全不了解,能多知道一分也就是一分,就算他是無辜的,被錯怪,也總比不小心疏忽
了出了差池好。」
她頓口無言,不知該不該說,好不容易,才下了決定。王真說道:「適才你提到的淡
藍色眸子讓我想起了兩個傢伙,不過,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他們。」
「怎麼樣的?」我好奇的追問。
王真回答:「其中一個是神仙。」
聽到神仙,心中的大石頭立即放下,整個人豁然開朗的樂了,忍不住拍掌開心的說:
「我跟神仙怎麼這麼有緣,既然是神仙就不用怕了,想不到韓光也可能是神仙阿!」
「也可能是什麼意思?」王真又是柳眉到豎的憤怒模樣。
趕緊解釋,「沒有沒有,聽到神仙總是開心嘛…不過,妳說有兩個,那另一個是?」
「另個則天差地遠,是魔中的翹楚。」
「什麼!這也差太多了吧?」不是神仙就是妖怪,這要人如何是好?聽上去不是大好
就是大壞。「拜託拜託,韓光一定要是神仙阿。」我嘴裡不斷祈禱著。
「是魔,不是妖怪。」王真不屑的瞪了我一眼,並冷冷說道:「再說…那神仙比魔惡
上百倍。」
「怎麼可能?」神仙不應該是要保護平民百姓的嗎?哪可能會比妖魔還嚇人,「妳根
本只是不想讓我再說妳是…故意騙我的吧。」要說到「神仙姐姐」四個字之前,想到她那
要割舌頭的警告,硬生生把話收回喉嚨裡。
「我說過,我最瞧不起的就是神仙,你以為神仙真的都是好人嗎?」
「好吧。」
「不過我認為應該不會遇上,機率太低了,更何況至少到現在我都還沒嗅到他的身上
有什麼特殊的氣息。」
「那就好。」
「不過還是建議你小心為妙,如果韓光是魔那邊的人,也許還有轉機,如果他是神仙
,那…後果不敢設想。」
「怎麼可能…」還是難以接受。
「你必須相信我。」
結束了這個話題,謝天從後面廚房端上了幾個簡單的菜餚,筷子在盤上揮動,在還沒
看到菜餚時,還沒感覺到餓,可熱騰騰的飯菜放在面前,立即感覺到飢腸轆轆。謝天的手
藝越來越好,我埋在飯碗中,差點忘了藥水的事情,一直到王真自動提起。
「剛才你說有什麼要跟我商量,到現在都還沒說。」
「這故事說來話長。」我放下碗筷,上樓把藥瓶取下,然後把前些日子那老人發生的
事情仔細的告訴了王真一次,她把藥瓶拿在手中,透過瓶子,可以見到裡面的液體隨著她
的動作晃動。「妳認得這東西嗎?」
她有些目瞪口呆,說:「想不到這等寶物居然會落在你這凡人手裡,當初我花了好番
功夫,用了各種方式,連一口也要不到,你幹了什麼好事?」
「說什麼呢?這是那老伯心甘情願留給我的。」我不服氣的反駁,卻也確定了王真知
道這東西的用途。「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王真道:「這是奈何橋邊孟婆精煉的還魂湯,一百年才能煉出這一小罐,而精鍊出來
的還魂湯,全要繳交上天庭,不可落入一般凡人手中。我猜…若是使用得當,可以讓人把
所有忘記的前塵往事全都記起,更有續命之用,不過,這藥的用法我不夠清楚,尤其是用
在凡人身上,我更沒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之前你看過這東西?」
「看過。」王真回答道:「這是我第二次看見這東西。」
「那第一次是用在誰身上呢?」
王真的目光黯淡,頓了一會,她說道:「是我。」
「所以妳也喝過這個藥水?」
「不算喝過。」
「那妳用這藥水做什麼?」
「當時我逼不得已被強迫要記起一些事情,所以硬生生被泡在裝滿了這個藥水的池子
中七天七日,自此之後,我倒是沒有再看過這藥水出現。」
問題重重,以王真說法,這藥水極其珍貴,手上這一小瓶就要孟婆精鍊一百年,照王
真說的話,她根本就像把這珍貴的藥水拿來當泡澡一樣用,若不是真有什麼重要事情需要
她記起,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讓我更對王真的身分更是感到不可思議。
「妳還真是幸運啊!所有的寶貝幾乎在妳身上都跟路邊的燒餅沒兩樣。」
她臉上表情一陣青一陣白。「如果可以,我希望當年我沒有見過這個藥。」她一臉哀
傷,又說:「而當我需要這瓶藥的時候,又怎麼再也拿不到了。」
也不便多追問,我把話題移回阿靜,怕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所以…嗯,我的意思是
,畢竟阿靜是個凡人,如果用在她身上呢?會不會有效果?」
「我不敢打包票,可是我也不確定她還能維持多久,但似乎是個可行的機會,總比現
在沒有頭緒,看著她步步逼近死亡來的好」
「倒也有幾番道理。」我附和著。
「這藥水集合了奈何橋下所有往生者被遺忘的喜怒哀樂及一切情緒,孟婆每百年會將
這些情緒篩理出精華,所以當喝了藥水,以往的情緒和記憶都會重新湧現,不該記得的也
會記得,太厚重的情緒很可能會改變飲者的想法,也許充斥恨意,也許…有太多種可能。
」
游移不定,萬一阿靜醒來後變了個人怎麼辦?但在心裡深處,我相信阿靜她本性善良
,就算想起了什麼,或者是被藥水所帶來的複雜情緒混淆,她始終都會是個好人。
「謝天,你說呢?」儘管有幾分把握,還是想聽聽他的意見,畢竟現在的我有些亂了
頭緒,怕一時間考慮的並不周全,未把一切的風險都思考進去,到時就後悔莫及了。
他也是躊躇,一下抬頭看了看二樓的方向,一下又看了看我的表情,終於,他也給了
和我想法一致的答案。
「就試試看吧!總比現在束手無策的好。」
一切就剩下王真了,她的意見和決定是重要關鍵。
「既然…」她把藥瓶拿在眼前晃了兩下,深吐了口氣,說道:「那就照你們希望的辦
吧。不過…」
「不過?」
王真說道:「這間客棧我不要了,我要這藥瓶裡的水,不多,只要一口就行。」
不明白她要求留下一口藥水的目的是什麼,也不清楚這樣會不會對阿靜有什麼影響,
可是此時此刻,我願意相信王真,相信她這個提議並沒有惡意,否則她大可以在認出藥水
的那刻離開客棧,不需要和我們討論這麼多。
「我答應妳。」
*
決定好了後,留下謝天在一樓駐守,怕有不速之客闖入。我們一同來到阿靜的房間,
她團在被窩裡,傻傻的對著我們笑,而且還像個孩子般的想偷偷拉扯王真粉紅紗裙的裙襬
。
「姊姊,妳好漂亮。」
「乖,等妳好些了,我會讓妳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對於她的童言童語,王真顯得
意外包容。
「真的?可以像綠綺姐姐一樣,衣服上開滿好多紅花嗎?」
想不到阿靜還記得綠綺,可她始終不明白那鮮豔的紅是血腥所帶來的嬌豔,我跟王真
都垂下眼,五味雜陳。
「只要妳喝下這瓶藥水,我就帶妳去買漂亮衣服。」王真掏出藥水,在阿靜面前輕晃
。「這是藥,治妳的病的。」
阿靜沒有半分懷疑,笑嘻嘻的接過瓶子,「喝多少才可以買衣服呢?」
「嗯…」王真看似也沒有個準,從捏緊了的手可看出她也同我一般緊張。「先喝半瓶
就行了。」
「好阿。」阿靜打開蓋子,一陣莫名的氣味從瓶中溢出,不是什麼辛辣的味道,但竟
讓我忽然鼻酸,好像被勾起了什麼。「那我要喝囉。」
「嗯,喝吧。」
她不遲疑的喝下了半瓶,然後轉上瓶蓋,把藥瓶還給王真,瞬息之間一道黑色的霧氣
從她原本被鑲了綠綺元神的位置竄出,漸漸籠罩在她的全身,阿靜的表情非常痛苦,她開
始不斷的抽搐,在床上扭動著四肢,嘴裡大喊著一些我聽不懂的話,像被什麼附身了一般
。
怎會如此?
焦急的拉著王真的袖子,我緊張的無法呼吸,王真曾說她也不知道這藥用在凡人身上
會有什麼作用,萬一…萬一阿靜就這樣被我們弄巧成拙的害慘了怎麼辦?要我如何跟她的
父母交代。
但一旁的王真很冷靜,她過去抱住阿靜,將手掌蓋在那黑氣不斷冒出的地方,漸漸地
,阿靜的抽搐好多了,她平靜了下來,雙眼閉合,好似不過沈沈睡去而已。
「會不會是阿靜起了副作用?」局勢危急,本想上前關心,王真卻示意我不要輕舉妄
動。
她一臉自若,從容的告訴我,上次她被泡在藥水裡也有類似的反應,應該不會有太大
的危險。
「這樣嗎?」儘管她這樣說,我依舊心驚膽戰,額頭豆大的冷汗直冒。
「應該。」
「那…現在我該做些什麼好?」
王真看看我,居然說道:「你現在能做的就是下樓去等消息,待她過了過渡期後,我
會再讓你上來見她,現在你在這只是擾亂我做事而已,像隻蚊子一樣吵,讓人怎麼好好集
中精神?」
「那一有消息一定要快點通知我。」不放心的,我叮嚀著。
她做出一個送客的動作,一雙眼睛銳利的看著我,一直到我走出門口關上門。關門那
剎那,我看見她坐在阿靜身邊,一隻手蓋著她的眉心,一隻手摸著她的臉頰,目光一改,
變得溫柔。
「我跟妳說一個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
站在門邊,我把耳朵貼緊了門,王真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透過房門傳來,她似乎想告
訴阿靜些什麼。
到底…她要跟阿靜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