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藏寶庫
黑鴉鴉的一條地道,再加上幾盞昏黃的油燈,完全聽不到附近環境的動
靜。老實說,我原本以為要單獨闖陣,這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極大的冒
險,卻沒想到居然碰上了繪理,這也表示每扇拉門後方的道路,非常有可能
是相通的,也許等下一個轉角,就會碰上任何同伴也說不定。
幸好我找到的人是繪理,不是陸老白,要是我倆碰在一塊,依他的牛脾
氣,搞不好寧願一個人走,也不願跟我這種怪人在一起,但現在多了繪理的
陪伴,可以互為照應,使我們彼此安心不少。
我說道:「繪理,妳覺得這個奇萊迷陣到底在玩什麼花樣,走了好久,
也沒遇上什麼妖魔鬼怪。」
她不停觀察四周任何蛛絲馬跡,回道:「法陣本身不一定就有鬼怪存在
啊,若是有形有體的東西,我覺得還好應付。」
我點了點頭:「我同意,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簡單多了。」
繪理邊走邊道:「就怕這個法陣沒那麼簡單,我最擔心的,就是這裡根
本是一座龐大的迷宮,等到我們找到出口,香早就燒完了。」
她的猜測讓我不寒而慄,若真的是如此,那麼我們一點勝算都沒有,想
到深淵底下那群遭受凌虐的幽魂,自己一點都不想加入它們。
前方的道路晦暗難明,路線也越趨複雜,起先頂多是雙叉路口,走完一
個又一個,到後來路口的選擇簡直不可勝數,幸好我和繪理分別都在路口處
做下記號,以免走了同樣的道路而不自知。
說也奇怪,走了一段之後,氣溫陡然降低了許多,就連牆上的油燈也是
有一盞沒一盞的,原本整齊的石磚砌路也變得崎嶇不平,就好像路線無端引
得我們進入一座龐大山體的天然石縫中,有些地方還得要側著身子才能通過
,只能憑著前方的油燈持續前進。
就在我倆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通過一連串怪石嶙峋的山路時,忽然感
覺前方一片豁然開朗。我和繪理恰好身處於一條蜿蜒向下的山路,那條路沿
著一個將近十層樓高的巨坑,不停地圍繞而下,接近山壁的一側有數盞油燈
指引著,看來就像一條黃色的長龍,隨著不住吹來的怪風搖動,而另一側毫
無防護,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直墜而下。
我小心地湊到邊緣,低頭一看,登時發現坑底,有一扇巨型的紅色拱門
,其中一扇門沒有關好,留下一人進入的大小,溫暖的光芒自門縫間透出。
我開心對繪理說道:「終於有些不一樣的,我快受不了這些路了!繪理
妳看,那門已經被打開,該不會是我們的人吧?」
她一路走來有些魂不守舍,一看就知道被她父親的影響甚深,我只好再
叫了一次:「繪理!妳還好嗎?」
「啊,對不起!」她像是被人從夢中吵醒般,趕緊湊到我身旁,我深怕
她不注意跌落,還得緊抓她的手,卻發現她手掌的溫度十分冰冷。
我問道:「妳真的沒事嗎?我覺得今天特別不像平常的妳。」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說道:「我沒事,只是這裡越來越冷了。」
我立刻從背包裡拿出件備用外套,小心給她穿上,拉著她一路走下。
低頭看了眼我倆人的香,由於這些詭異多變的山路,花費了不少時間,
香已經燒了近三分之一去了,但現在還沒見到任何陣法,不禁有些緊張,但
此刻只能不停前進。
就當走到巨坑一半的位置時,我忽然瞥見有個黑影不停在坑底徘徊,直
覺應該是同伴的其中一人,立刻舉起手電筒,朝黑影照去,叫道:「我是趙
梧!你是誰?」
乍看之下,我以為那人是老姚,但他抬頭一看,與我們四目相交,赫然
發現根本不是,繪理的反應比我更快,她失聲叫道:「爸!」
繪理父親一見到我們,頭也不回,像道黑影立刻鑽入紅色拱門裡,速度
極快。
我還來不及反應,繪理掙脫我的手,立刻沿著山道奔去,不顧我在後頭
如何叫喚,一點反應也沒有,我只好一路緊隨而下。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巨坑最底層時,只見到繪理不停在四處尋找,卻不見
第二人的身影,她不停叫道:「爸!你在哪裡?我好想你知不知道!你為什
麼要躲著我!爸!」
繪理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情緒再度被挑起,眼淚撲撲簌簌直往下流,我雖
然不明白她父親為何出現在此地,但見她傷心的模樣,忍不住到處張望著,
希望能幫她找到一點線索。
眼前是一塊平坦的開闊地,毫無掩蔽物可躲,正感到苦惱,瞥了眼那扇
紅色拱門,發覺近距離一看,更顯得巨大,它約有二層樓高,任何人要推動
此門都不是容易的事,要不是先前早已開個門縫,我一定會懷疑繪理父親還
在此巨坑底層的某處,我對繪理說道:「我猜妳父親應該進到門後面了。」
她堅強地抹了抹臉,小心地鑽進門縫。
門後的光線異常明亮,我瞇著眼,好一陣子才適應,等到我看清時,竟
然有些呆了。
這是一個碩大的美麗房間,雕梁畫棟,富麗堂皇,兩旁利用大片的透明
玻璃作為櫥窗,櫥窗內吊掛了幾幅書畫,十根棗紅色的圓柱撐起整座房間,
邊緣再用鑲金雕飾點綴,中央是條寬敞的走道,每隔幾步就擺放一個半人高
的立台,上頭平放了許多少見的珍寶,看得我眼花撩亂,難以自拔。
初看像是一間儲藏室,但用博物館來形容更為貼切些。
我睜大了眼睛,快速瀏覽了一遍整間房,努力在每項珍寶間尋找繪理父
親的身影,卻是徒勞無功,他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繪理滿懷希望進到房內,卻又撲了空,失望沮喪的神情盡顯在臉上,我
看得實在不忍,拍拍她的肩說道:「沒關係,房間就這麼大,你父親跟我們
玩躲貓貓呢!就不信找不到他,別難過了。」
她吸了吸鼻子,說道:「我不曉得怎麼回事,每當我越想我父親,他就
會出現在我眼前,可是怎麼樣都跟他說不上話……」
我說道:「放心,我們兩個一起找,嘿!我沒跟你提過,小時候我跟炮
仔玩躲貓貓,那可是一流的,就算他躲在爛草稀泥裡,我還是能找出來,厲
害吧!」
我幫繪理抹掉臉上的淚珠,她淡淡笑了笑:「那是炮仔身子大,不是你
厲害。」
我聳聳肩笑道:「總覺得妳拐個彎笑炮仔胖呢!等會要是見到他,就有
妳受的!」
難過的氣氛總算讓我胡扯下沖淡了點,我好奇地走向一側的玻璃櫥窗,
往裡頭展示的書畫一看,居然讓我合不攏嘴,咿咿呀呀地指著畫作說不出話
來,繪理也注意到,驚呼道:「這是北宋范寬的《谿山行旅圖》啊!它不是
擺在台北故宮嗎?怎麼會在這裡?」
我還來不及從震驚裡平復,又發現接下來一整面櫥窗裡,展示的皆是國
寶級的畫作,有李唐的《萬壑松風圖》與郭熙《早春圖》,再加上范寬的
《谿山行旅圖》,這三者為故宮的鎮館三寶。此外,還有幾幅應該是現存海
外的傳世名畫,例如著名的《清明上河圖》和《百駿圖》,居然也在此地出現!
我一側的櫥窗看完後,又跑到另一側,赫然發現此區全是外國的文物,
從三千年前的埃及人形棺、黃金面具、文藝復興時期的的雕塑,以及各種現
代藝術畫作,時間序列橫跨了好幾千年,琳瑯滿目,驚嘆連連。
眼前太多珍貴的寶物,看得我有些頭暈,令人不敢置信,說道:「繪理
,我是不是在作夢?這些東西怎麼可能藏在這裡?該不會全都是贗品吧?」
繪理在大學念過幾年考古相關的專門科目,她連連點頭,說道:「有可
能,它們應該都在博物館裡頭,絕不可能出現在此地!」
她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不敢確定,發現走道邊有幾個明代的青花瓷,
沒有用任何玻璃保護,於是大膽拿起來仔細瞧瞧,卻皺著眉說:「從外表來
看,這些瓷器質地溫潤,沒有賊光,很像是真貨。」
我不解道:「賊光?那是什麼?」
「就是新瓷器做好會有一層刺眼的光芒,又被稱作『賊光』,但這些東
西看來溫潤,不像是假的,可是現在仿古玩的人太多,用高錳酸鉀泡瓶身,
就可以去掉『賊光』了,因此說不準,就算找個鑑定專家來看,也很難有把
握一看就辯真偽。我還聽說,有人專門仿製古董,拿去外國的拍賣會上標,
居然還以天價成交,你說這種事離不離譜!」
繪理這番話算是讓我上了一課,但我怎麼看房內的各種珍品,都像是真
貨,一點也無法分辨。
我快速對宛如故宮博物館的房間掃了一眼,瞥見有條通道在房間更深處
,不時還有手電筒晃動的光柱閃過。
我急忙對著繪理叫道:「有人!快過去看看!」
我們兩人緊挨著一面古色古香的屏風,探出頭去,發現此處的展品更加
誇張,青銅鼎、馬車、寶劍,更多精美的高古玉器堆得跟小山似的,隨便拿
一件出去,都是震撼考古界的重大發現。
此時,我見到有個人影坐在地上,勻稱的背影看得有些眼熟,嘴裡唸唸
有詞,拿起一件文物,又放了回去,不時發出「呵呵呵」興奮的笑聲。
那人頭髮凌亂,我看了好一會才認出來,吃驚叫道:「Vincent!你怎麼
在這裡!」